心煩意亂時(shí)，一個(gè)激靈閃過，站定了大聲道：“來人，去白沙鎮(zhèn)思韻閣，把岳懷音找來?！?/br>
    思韻閣里，下人們也都在議論凌霄客棧用板車?yán)说氖?，便是知道自家小姐和客棧有往來，還有素素和陳大娘這一層關(guān)系，弄不明白那里到底是正是邪。

    晌午時(shí)，岳懷音就收到了孟知府的口信，讓她速速去一趟知府衙門。

    不知老狐貍找岳懷音商量什么事，而這一整天，小晚這邊都是悶悶的，為了玉指環(huán)不能對凌朝風(fēng)靈驗(yàn)而不開心。

    傍晚時(shí)分，二山在馬廄刷馬，小晚給他送水來，見二山輕輕嘆了口氣，便問道：“你在惦記孟姑娘？”

    二山頷首，朝邊上看了看，說：“可別對掌柜的提起，我不想再給客棧惹麻煩?！?/br>
    小晚想，凌朝風(fēng)就要把孟知府從黎州攆走了，客棧是沒什么麻煩，但孟姑娘跟著他爹走，天涯海角的，往后如何再相見？

    “等你中了舉人，就把孟姑娘娶回來，把她留在那個(gè)家里，你也不放心對不對？”小晚笑道，“娶了就名正言順了，再也不怕誰能把她帶走?！?/br>
    二山苦笑道：“哪有這么容易，小晚，便是中了舉人，我也一無所有，跟著我她只會吃苦，更何況，興許只是我一廂情愿。”

    小晚生氣了：“你一個(gè)大男人，怎么扭扭捏捏，難道并不喜歡她？相公他認(rèn)定了我，可立刻就讓媒婆來娶我了?！?/br>
    這怎么能一樣呢，小晚心思簡單，二山可不簡單，他欲言又止，只能緊緊握著拳頭，轉(zhuǎn)身繼續(xù)用力地刷馬。

    這天夜里，小晚做了一件她從來都不敢做的事，她曾許愿讓二山順利參加院試，可一波三折，雖然最終他還是考上了，可小晚也想不明白，戒指到底有沒有顯靈。至于在凌朝風(fēng)身上，她幾乎是放棄折騰了，將來只能靠自己好好照顧相公。

    但是今晚，她握起拳頭，許了個(gè)很惡毒的心愿，盼著孟知府，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彼時(shí)凌朝風(fēng)就躺在她身邊，能感覺到小娘子滿身的戾氣在一瞬間消失，他側(cè)過身看了會兒安寧入睡的嬌妻，其實(shí)他早就覺得小晚有些古怪，卻說不上來哪里不對勁。

    是夜子時(shí)，知府官邸炸開了鍋，半夢半醒的孟連憶被她的婢女推醒，婢女嚇得臉色蒼白說：“小姐、小姐，老爺沒了，老爺沒了?！?/br>
    沒了是什么意思？死了？

    孟連憶來不及穿戴整齊，裹了氅衣就趕來姨娘的院子，那晚還尖酸刻薄的女人失魂落魄地蜷縮在角落里，她衣不蔽體，似乎正在與老爺顛鸞倒鳳，而床上的老男人，已經(jīng)一命嗚呼。

    大夫趕來，在孟知府身上摸了又摸，嘆息一聲：“夫人少爺們，節(jié)哀順變?！?/br>
    “老爺……”孟夫人哭得撕心裂肺，整個(gè)家陷入了哀痛和恐慌，再沒有人來盯著孟連憶，但她不得不跟在母親身邊，對父親是心灰意冷，沒有半點(diǎn)哀痛，母親終究不能不管。

    第二天，消息便傳開了，李捕頭跟著縣令大人一清早就趕到知府，與其他幾個(gè)縣的知縣商議如何處理后事。

    而凌霄客棧，卻在今日拉著馬車來鎮(zhèn)上賣包子，可惜除了相熟的主顧，剩下好多包子賣不出去，畢竟昨天他們拉著一車麻袋裝的人招搖過市，今天自然是沒人再敢吃他們的包子。

    “彪叔，孟知府昨夜突然死了。”來買包子的老客人，對彪叔說，“今早傳來的消息，說是死于馬上風(fēng)，在家和小妾顛鸞倒鳳時(shí)，突然猝死了。”

    彪叔冷冷一笑：“是嗎，真是可惜了?！?/br>
    小晚在邊上吞了一口唾沫，一顆心像是忘記了跳動(dòng)，是她的緣故嗎，她殺人了？

    此時(shí)，素素跑來橋下，要買二十只包子，還說小姐請彪叔他們賣了包子就去店里坐坐歇歇腳，還說準(zhǔn)備新的香膏脂粉要送給小晚。

    小晚木木的，什么也沒聽進(jìn)去，素素再叮囑了幾句，就抱著熱騰騰的包子，趕回店里去。

    胭脂鋪門前，岳懷音正和街坊在屋檐下說話，聽他們絮叨，說知府大人突然暴斃。

    她捧著手爐，輕輕撥動(dòng)蓋子上的銅環(huán)，幽幽一笑。

    昨天她給孟知府留了一些東西，能助他銷魂噬骨，只是若不巧把命送了，就怪不得她了。

    正文 058 因果循環(huán)周而復(fù)始

    素素抱著包子回來，對岳懷音說：“小姐，包子還是熱的呢，您也吃一個(gè)?！?/br>
    岳懷音淡淡：“你們吃吧，我不餓，你可對小晚說了，讓她來歇歇腳嗎？”

    素素應(yīng)道：“說了，不過小晚今天精神不大好，我看她氣色也不好?！?/br>
    “身體不好？”岳懷音問。

    “不知道呢。”素素卻歡喜地笑道，“您說，會不會是有了？我真盼著她趕緊給凌掌柜生個(gè)大胖小子?！?/br>
    岳懷音聽了心里不樂意，擺擺手：“包子要涼了，拿去吧?！?/br>
    然而小晚沒有懷孕，她是被自己嚇著了。

    這么久以來，用玉指環(huán)做過許許多多的事，可從來也不敢做壞事，就怕玉指環(huán)從此不靈了。昨晚她是昏了頭，惡念怎么也揮不去，就咒了孟知府早死?？烧嬲婢椭皇莻€(gè)念頭，沒想著讓人去死，可是，孟知府竟然真的死了。

    小晚內(nèi)心愧疚又惶恐，不知該如何與人說，悶在心里，站在橋下被寒風(fēng)一吹，竟是當(dāng)天就發(fā)起了高燒，不等把包子賣完，彪叔和張嬸就急著把孩子送回去。

    凌朝風(fēng)見小晚被彪叔抱著進(jìn)門，立時(shí)眉頭緊蹙，上手接過，小人兒燒得guntang，眼淚楚楚地看著他，好在神智還清醒。

    二山去請了大夫，沒多久也跟著來，看過后說是風(fēng)寒，吃幾服藥應(yīng)該就能退燒。

    好好的人，突然就病了，凌朝風(fēng)自然心疼，而昨天小晚就不對頭，整個(gè)人怪怪的，到夜里更是戾氣深重，好像中邪了一般。

    “相公，我沒著涼，沒吹風(fēng)，我穿得可多了?！睙妹悦院娜?，軟乎乎地說著，“我不是自己要病的?！?/br>
    凌朝風(fēng)說過，不許她生病，生病了便要收拾她，那都是唬人逗她玩兒的，此刻見她害怕，不免自責(zé)，耐心哄道：“乖乖地睡一覺，醒來就好了?！?/br>
    “我聽話……”小晚抓著他的手，閉上眼睛，可是眼淚卻落下來了。

    凌朝風(fēng)很奇怪，是自己嚇著她了，還是真的撞上了什么？他本是不迷信的，可擔(dān)心小晚，免不了也會胡思亂想。

    待得小晚睡安寧，凌朝風(fēng)才退出來，彪叔告訴他，孟知府昨夜行房時(shí)猝死，但凌朝風(fēng)早就得到消息，他還知道旁人不知道的一件事，昨天孟知府私下見了岳懷音。

    之前他沒有留心，此刻想來，孟知府在院試當(dāng)天突然變卦再次刁難二山，未必不是岳懷音從中搗鬼，畢竟她主動(dòng)要求幫忙，可自己卻謝絕了，而以岳懷音曾在京城的為人，她完全下得了手。

    二山跟著大夫回去抓了藥來，張嬸趕緊拿去熬，他要跟著去后廚，卻被凌朝風(fēng)一把拽過。

    “你不去看看？”凌朝風(fēng)問。“

    “去……哪里？”被這么沒頭沒腦地問，二山?jīng)]反應(yīng)上來。

    彪叔嗔笑：“傻小子，孟知府翹了辮子，這么好的機(jī)會，你不去官邸外轉(zhuǎn)轉(zhuǎn)？”

    二山紅著臉說：“乘人之危，不大好……”

    彪叔大笑，往他背上拍了一巴掌，對凌朝風(fēng)說：“這小子，還在乎什么乘人之危，你將來怎么去官場上混？”

    凌朝風(fēng)道：“去吧，問問孟姑娘，是否需要我們相助?！?/br>
    二山眼睛一亮，再次確認(rèn)：“哥，我真的可以去嗎？”

    樓上，昏睡的小晚，隱約聽見彪叔的笑聲，她心里想，大家是開心的，那就好。她沒有力氣睜開眼睛，也不敢睜開眼睛，怕睜開眼，會看見孟知府的鬼魂來索命。

    “相公……”小晚嗚咽了一聲，能感覺到手里空空的，凌朝風(fēng)不在她身邊。

    渾渾噩噩不知睡了多久，忽然有人喊她：“晚晚，晚晚？”

    小晚聽得聲音溫柔又熟悉，惶然睜開眸子，呆了一呆，怯聲道：“婆婆？”

    面前，是給她玉指環(huán)的白發(fā)婆婆，小晚曾無數(shù)次希望能再次在夢里見到她，或是把玉指環(huán)還給她，或是問問她到底是什么人，可一直一直都沒再見一面，沒想到這一病，卻是見到了。

    “婆婆，您把戒指收走可好?！毙⊥磉煅柿?，哭著說，“婆婆，我殺人了?！?/br>
    白發(fā)婆婆坐在床邊，溫柔地摸摸她的臉頰，擦去她的淚水，含笑道：“你沒有殺人，這戒指就是個(gè)玩物，怎么能殺人呢？”

    小晚急道：“我昨晚許愿，想孟知府趕緊死了，好讓二山順利和孟姑娘在一起，也好讓孟姑娘少吃一些苦?？晌抑皇翘鷼饬瞬胚@么想，我沒想讓他真的死，可是他昨晚死了，真的死了。婆婆，是我咒死他的是嗎？”

    白發(fā)婆婆笑道：“這世上所有的事，都有因果，因果循環(huán)周而復(fù)始，無窮無盡。晚晚，是孟知府陽壽已盡，他該要死的時(shí)候，那一股戾氣化在了你的身上，促使你有了這個(gè)念頭。不是你咒死他，而是他該死了，垂死掙扎的戾氣，才讓你有了這個(gè)念頭。聽明白了嗎？”

    小晚哭道：“不明白。”

    這孩子這樣憨實(shí)，白發(fā)婆婆被逗樂了：“我說了這戒指是不能殺人的，你信不信？你難道不信婆婆的話？”

    小晚怔了怔，含淚點(diǎn)頭道：“我信?！?/br>
    “那不就得了，你安心收著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晚晚，這是你的福報(bào)。”白發(fā)婆婆溫柔地說著，再次擦去她的眼淚，“晚晚，你笑起來多漂亮，可不要再哭了?！?/br>
    婆婆喊她晚晚，而相公也這樣叫她，小晚立時(shí)想起更重要的一件事，忙問：“婆婆，為什么我在相公身上許愿，總是不靈呢。”

    白發(fā)婆婆笑而不語，卻是摸著她的臉頰，溫柔地說：“孩子，睡吧，睡醒了病就好了?！?/br>
    小晚覺得很困，眼皮沉重得掀不起來，嘴里反復(fù)念叨著那幾句話，不知不覺又睡了過去。

    當(dāng)再次聽見溫和的聲音喊她，恍然睜開眼，面前卻是張嬸一臉擔(dān)心，摸著她的額頭說：“這孩子燒得說胡話呢?！?/br>
    她被抱起來，感覺到了丈夫的懷抱，然后苦得要命的東西就被灌進(jìn)嘴巴里，嗚咽著顫抖著，最后窩在凌朝風(fēng)的胸前，又睡過去了。

    很綿長的一覺，小晚醒來時(shí)，不知道是什么時(shí)辰，而凌朝風(fēng)就坐在床邊，正閉著眼睛打瞌睡。

    “相公?！毙⊥磔p輕喚，凌朝風(fēng)聞聲立時(shí)醒來，伏在床邊摸摸她的額頭問，“醒了？可有那里不舒服？”

    小晚害羞地說：“我、我想解手?！?/br>
    凌朝風(fēng)一笑，將她抱起來，小晚輕輕推他：“你出去。”

    他退出房門，樓下張嬸聽得動(dòng)靜，便上來問：“醒了？”

    凌朝風(fēng)道：“醒了，她精神好多了，你們都去睡吧?！?/br>
    張嬸松了口氣：“這孩子終究底子弱，從前吃那么多苦，不知攢了多少病根在身體里，且要養(yǎng)一養(yǎng)才好。我每次看見她的手就心疼，那么漂亮的孩子，卻因?yàn)槭稚显?jīng)生滿凍瘡，手指腫成那樣粗粗的，她上回見素素染了指甲，可羨慕了。”

    不久，小晚在里頭說她好了，張嬸進(jìn)去看了一回，才下樓去休息，凌朝風(fēng)拿了清粥小菜來，擱了一張矮幾，讓小晚直接在床上吃。

    “弄臟了多不好，我有力氣，我能下床的。”小晚說著，要爬起來，卻被凌朝風(fēng)按下，“弄臟了，我來洗，你就坐在這里吃?！?/br>
    小晚沒有堅(jiān)持，順著他的意思，慢慢吃了大半碗清粥。一邊吃著東西，想起了夢里的事，小晚一怔，停下了勺子。

    “怎么了？”凌朝風(fēng)還是覺得，妻子有些奇怪。

    “相公，你知道了嗎，孟知府死了。”小晚說。

    “知道，二山已經(jīng)去見過孟姑娘，現(xiàn)在那邊忙著辦喪事，孟姑娘好好的，請我們都放心?！绷璩L(fēng)說，“這事兒就算過去了，我也不必驚動(dòng)京城，雖然對孟家的人來說很糟糕，可對我們來說，不失為一件好事?！?/br>
    小晚記得婆婆在夢里說，孟知府不是她殺的，婆婆說戒指不能用來殺人，小晚決定相信，不然婆婆怎么剛好今天“來了”呢。

    “等我養(yǎng)好了，我想去廟里拜拜。”小晚垂著眼眸，輕聲問，“相公，可以嗎？”

    “當(dāng)然可以?！绷璩L(fēng)一面答應(yīng)著，一面仔細(xì)地端詳妻子，忍不住說，“晚晚，不論有什么事，你都能告訴我，我們沒什么不可商量的，知道嗎？”

    小晚點(diǎn)頭，可偏偏戒指的事不能說。她還想要這枚戒指，還想留著她的神力，自己沒本事不聰明，什么也幫不了相公，有這枚戒指，多少能做些什么。

    小晚推開矮幾，伏在凌朝風(fēng)懷里，她今天把自己嚇?biāo)懒?，她真的以為她殺人了。感受到丈夫身上的溫暖，小晚的心踏?shí)了，婆婆說玉指環(huán)是她的福報(bào)，但她覺得，凌朝風(fēng)才是她的福報(bào)。

    “不許再生病了，這次饒過你?！绷璩L(fēng)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吻，“你病著，我多心疼?！?/br>
    第二天，素素來了客棧，昨天她就擔(dān)心小晚的身體，后來沒見他們來胭脂鋪歇腳，與岳懷音說了，岳懷音便讓她今天來看一眼，沒想到小晚果然發(fā)燒了。

    “我已經(jīng)好了，不用擔(dān)心。”小晚和素素情同姐妹，見了她自然十分高興。

    “真可惜，我昨天還想，你是不是有喜了呢，氣色那不好，指不定就是害喜?！彼厮貏冎僮?，一片一片撕下來遞給小晚，說，“可要把身體養(yǎng)好，馬上天氣就暖和了，正是好時(shí)候呢?！?/br>
    小晚赧然一笑：“你可別胡說，不害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