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紅綃癱坐在地上，仿佛沒有靈魂的破布。

    ——

    青馬巷的楚湘館內(nèi)，一個妖嬈女子正攀著已經(jīng)喝的爛醉的客人，依然在不停勸酒。

    那客人喝的紅光滿面，但是美人在懷，兩眼發(fā)直，竟然又喝了兩杯。

    見時機成熟，美人半扶半抱領他去里間休息，進屋之前，美人和楚湘館鴇母雋娘，交換了一個誰都懂的眼色。

    兩個時辰后，美人從房間里出來，整了整衣裳，面無表情看了一眼屋里睡得跟死豬一樣的男人。然后反手關上了門，沿著樓梯下樓。

    此時已經(jīng)天微微蒙亮，這個時候昨夜熱鬧的醉生夢死的楚湘館，已經(jīng)沉靜下來，許多客人早已經(jīng)在半夜的時候就悄悄走了。

    雋娘似笑非笑地看著走下來的女，問道：“你也完事了？”

    美人是跟昨晚截然不同的冷漠神色，“那人是淮陽王府的幕僚，剛剛成了王爺?shù)娜肽恢e，就尾巴翹的找不到方向了?！?/br>
    楚湘館常來常往的客人都心照不宣，屋里睡死的顯然是新來的，連半夜早點離開隱匿行蹤都不知道。

    雋娘早都見怪不怪了，問那美人：“他有說了什么？”

    她們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那群達官貴人在酒池rou林里享受的時候，從來都不會忌嘴。

    美人沉默了一會，說道：“別的都沒什么，他說了一句話，和雋娘你之前交代留意的，似乎有些關聯(lián)。”

    雋娘和美人幽深悠長的眸子對到一起，她們雖然是聽消息，但大部分也就是聽聽就算了，雋娘會交代手下姑娘留意的，就更不多了，大多數(shù)牽扯到楚湘館的利益，而最近雋娘交代的，只有一件事。

    雋娘眼眸瞇了起來，那里面仿佛藏著一汪靜水，“他說什么？”

    美人幽幽說道：“他說千辛萬苦謀了職缺也沒有用，還不是要聽人擺布。哪里比的他逍遙自在，只要背靠大樹，就一輩子不愁衣食?！?/br>
    雋娘心里一動，“你為什么會覺得跟我交代的事情有關系？”

    單憑這句話，更像是一句自鳴得意的牢sao，而他剛剛成了淮陽王府的幕僚，也算背靠大樹了。

    美人緊了緊身上的紗衣，款款走向雋娘，神情卻在燭火下顯出譏削：“我以為，淮陽王府夠不上這棵大樹?！?/br>
    淮陽王府在京城是清貴之府，淮陽王的封銜是正二品，在普通人眼里已經(jīng)是云霄上面的人，要是這都不算大樹，那真的不知什么才能叫樹了。

    雋娘卻慢悠悠分析起來：“淮陽王府沒有自己的勢力，只是靠著皇家蔭蔽存活，但大多數(shù)門閥貴族都是這么生存的，比起三代貴門，簪纓世家，若有人想倚靠，淮陽王府的確算不上好地方?！?/br>
    美人眨了眨蝴蝶一樣狹長的眼眸：“這人之前家里有人掙扎著做了五品官，沒過幾年就因為得罪了貴人丟了職位，他也是混吃等死罷了，偏偏這兩年意外得勢，還成了淮陽王府的人，他若是真有倚靠，那也是貴門中人?！?/br>
    只有三代貴門世家，有資格成為真正的靠山。雋娘看著美人的臉，隱約覺得說到了重點。

    美人這時眸子輕抬，帶著一抹將暗未明的幽影：“我故意引了幾句，此人就吐露了，他家里那位五品官人，當時得罪了一個貌不驚人的男人，而那個男人，后來居然成了誰也想不到的高山，成了天下最利的一柄刀——錦衣衛(wèi)的指揮使。”

    風云際會，一步登天，普通人想都不敢想。而且此人不是升官不是發(fā)財，居然是入了錦衣衛(wèi)，又是錦衣衛(wèi)。雋娘清秀的臉上忽然輕笑了一下。

    ☆、181章 招財進寶

    之前梁貴妃賞賜的東西，就像是不能看又不能碰的貢品一樣，被陳放在雅間里積灰。

    這天，孔玲瓏盯著這些東西，莫名其妙就若有所思。

    玉兒不禁問道：“小姐，你在看什么？”

    這東西與其說是賞賜，不如說是宮里特意拿來膈應她們的，孔玲瓏伸手拿起了一顆珠子，那珠子的價值在于是宮里的貢品，所以有價無市，但是既然來了她孔家，總不能一點用處都派不上。

    孔玲瓏想起什么，轉(zhuǎn)身說道：“諸葛先生之前說，凡是御賜之物，不論大小價值，都要找個專門的地方供起來，以示對皇恩浩蕩的感激。我們看來也該這么做?！?/br>
    要不是看小姐的神色認真，玉兒真以為她在開玩笑，就這些東西，還要供起來？

    “小姐，您怎么突然……”玉兒覺得自家小姐從宮里花宴之后，好像許多時候就不太一樣，這突然要供起來又是哪一出。

    孔玲瓏卻已經(jīng)讓玉兒把東西端起來，直接出了雅間，早晨客人不多，她直接找上諸葛青云：“先生，您看我們這店里，什么地方適合供奉貴妃娘娘的賞賜？”

    諸葛青云正在低頭算賬，聞言會意，在店鋪內(nèi)掃一圈，就說道：“小姐，我看東南角合適，采光充足，只要是進來的客人，必然第一眼就能看見?！?/br>
    不愧是諸葛掌柜，沒有辜負他的名字。

    孔玲瓏深深看了他一眼，拍板道：“那就那兒了，找兩個伙計，立刻把東南角收拾出來，布置的敞亮一點，今天我就要把貴妃的賞賜擺上去?！?/br>
    諸葛青云臉上掠過一絲淡淡笑意：“放心吧，孔小姐?！?/br>
    玉兒在旁邊聽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對話，隱約覺得自己忽視了什么，但是又沒有抓住。

    東南角因為地勢優(yōu)越，的確是第一眼就能被客人注意到，店鋪里最名貴的綢緞都是擺放在那里，方便吸引客戶。

    但是再名貴美麗的綢緞，吸引力又哪里比得上貴妃娘娘。

    孔玲瓏滿意地看著伙計把賞賜之物擺在那角落，底下還用了東西支著，梁貴妃賞賜的東西中，正好也有布匹，代替了之前的那些綢緞擺放著。

    孔玲瓏若有無意說道：“諸葛先生，我聽說這京城里有一座飯莊，因為先帝爺曾經(jīng)光顧過，御賜了人間食府幾個字，因此直到現(xiàn)在都還顧客營門，都是要沾先帝爺?shù)墓狻２恢疫@貴妃的賞賜，會不會也讓顧客云來？”

    諸葛青云深諳少東家的心，立刻接口說道：“我們做的綢緞正是女人家的生意，貴妃娘娘可謂是一塊金字招牌，誰家小姐夫人不望其項背，依我看，生意就算比不上那人間食府，也是差不離的?！?/br>
    孔玲瓏滿意了，看向旁邊伙計：“等會有客人問起，記得要說這是宮中貴妃的賞賜，不是金錢能衡量的，就算有看上的，出多少錢我們也不賣。”

    那些伙計連忙應聲，大多都還一腦門霧水。

    孔玲瓏再次進了雅間，玉兒如夢方醒，跳起來跟進去。

    “小姐，您真是太有辦法了。”玉兒由衷地欽佩著。

    本來她每次進雅間，看到那些賞賜就心堵，現(xiàn)在一下子不堵心了不說，居然還有這樣的峰回路轉(zhuǎn)。

    孔玲瓏抿了口茶，潤了潤剛才的嗓子：“到外頭不要胡說，我們是感激貴妃的賞賜才如此?！?/br>
    玉兒點頭如搗蒜：“奴婢明白，明白！”

    這一天，來綢緞莊的客人，都紛紛看見了角落里那些顯眼的珠寶和布匹，果然被別具一格的華美吸引了，所有客人都得到了綢緞莊伙計統(tǒng)一口徑的答復，東西不賣，是貴妃娘娘賞的。

    有那些不知道內(nèi)情的，簡直驚奇，自然要打探打探為何貴妃會賞賜東西給一個民間的綢緞莊，伙計們對此的回答是，因為咱們綢緞送進了宮，娘娘喜歡。

    當然不能把花宴上的不快說出來了，一定要撿好的說，比如貴妃娘娘的仁德大度。

    那些顧客一聽說這家綢緞莊的料子居然還送進了宮，進了宮不說居然直接得到貴妃娘娘青眼，還破例賞賜了東西，簡直那些顧客眼都綠了。

    當天下午的銷量格外的好，不僅名貴布匹銷售一空，和娘娘賞賜沾邊的同一品種布匹，更是一日走俏。

    孔玲瓏在雅間喝水，晚上諸葛青云清點了賬目，就把收支的銀子報給了孔玲瓏：“今日一日的營收，快趕上尋常半個月的了?！?/br>
    孔玲瓏自然是很滿意的，道：“先生和伙計們都辛苦了，這些銀子拿出一半，作為今日先生和伙計的辛苦費?！?/br>
    拿出一半，還是辛苦費，哪家東家怕是也沒有這么大方。

    諸葛青云臉色卻是微微一笑，說道：“那就多謝少當家了。”

    外間，伙計們都發(fā)出不可思議的驚呼聲，等到沉甸甸銀子拿到手，他們還猶如做夢。店鋪半個月的營收，拿出一半給他們，每人分到的數(shù)額，也相當于好幾個月的工錢。

    聽著外間喜色，玉兒嘖道：“奴婢怕是一輩子也學不到小姐的玲瓏九竅了。”

    她怕是覺得小姐這一招是收買人心，但人心又豈是那么容易收買的，有些人心，甚至不能以常理來論。

    孔玲瓏目光看了一眼外間：“都是為了生計奔波的人，能盡量過的好一點，就好一點?！?/br>
    本來就是意外賺來的財，孔玲瓏沒什么心疼。以后孔家若是真的倒了，也希望這些人多少能有個去處。

    這話她當然不會說出來讓玉兒聽見，臉上還是一派平靜。

    ——

    端陽靈這兩天收到了一把團扇，上面鑲嵌著白玉珠子很是好看，最主要的是送來的人一句口信，說是多謝端陽meimei宮中的仗義相助。

    扇子當然是夙夜托人送的，算是宮中一事的謝禮，端陽靈愛不釋手捧了好幾天，自覺心里美滋滋。對待下人都順眼了許多，很少再亂發(fā)脾氣。

    “夙夜哥哥果然是我的貴人，遇到他，不僅華紅綃那小賤人倒了霉，看以后誰還敢和本小姐作對?！?/br>
    當下端陽靈露出得意一笑，還沒等她笑完，就聽到一聲譏諷：“給人家當了槍使還如此高興，普天之下也只有端陽meimei了?！?/br>
    端陽meimei四個字，并不是誰叫端陽靈都會覺得高興，眼下端陽靈聽到這聲音，臉上就刷地一變。

    她不敢相信地扭過頭，就看到一邊樹上直接下來一個人，站到了她的身后。

    那人當?shù)蒙峡∶蓝郑樕弦残Σ[瞇掛著笑，可大白天的，端陽靈好似見了鬼一樣，直接向后跳了一步，大叫道：“來人！”

    可是平時聽到她叫喊就蜂擁而至的打手下人，此刻連個影子也沒有。

    端陽靈四下一看，那些人并沒有走遠，只是畏畏縮縮地不敢向前。

    端陽靈大怒，可對面男人再次開了腔：“端陽meimei怎么這個反應，方才我聽meimei喊哥哥喊的順口，怎么，難道我便算不得哥哥嗎？”

    這聲音可溫柔，甚至都溫柔的有些故意了。

    端陽靈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勉強和那人對視，咬牙色厲內(nèi)荏說道：“司徒雪衣！你當這里是什么地方、連我端陽家的后宅你也敢闖？”

    可惜吼得大聲，氣勢不足，司徒雪衣瞇眼一個眼神掃過來，就讓端陽靈如墜寒潭一般寒冷。

    這人、真是個神經(jīng)??！

    司徒雪衣終于收起了那陰陽怪調(diào)，卻還是幽幽帶笑地看著端陽靈，“meimei用不著動怒，你家的后宅我自然不敢闖，今日也不過是特意來看看meimei?！?/br>
    端陽靈被他一口一個meimei叫的難受至極，越發(fā)相信這男人心懷鬼胎，她跟他本沒有什么交集，這個神經(jīng)病來找她干什么？！

    司徒雪衣上前了一步，端陽靈頓時頭皮都要炸了，完全是下意識的反應，直接后退了一步。

    司徒雪衣臉上的笑更意味深長起來，端陽靈隨后覺得后腦生寒，她一邊唾棄自己，怕什么，這是她端陽家的后宅，這司徒雪衣不過是一個人，她干嘛這般忌諱他？

    主要是這神經(jīng)病身上的氣質(zhì)太陰森了！大白天的讓人遍體生寒。

    “司徒雪衣，你敢……”話還沒說完，端陽靈驚恐地發(fā)現(xiàn)司徒雪衣臉上笑容不見，直接一步跨過來，一把捉住了端陽靈的兩只手。

    冰寒的感覺透過手腕傳遍全身，端陽靈嚇的連話都堵在了喉嚨。

    司徒雪衣面對面看著她，悠然一笑：“端陽meimei，你我還是好好說話，免得meimei受苦?！?/br>
    說著，端陽靈就覺得那股冰寒要把自己凍成了冰，她甚至一動都不能動。

    眼淚差點擠出來：“司徒雪衣，你好大膽子，你敢傷我？！”

    司徒雪衣聲音低柔：“端陽meimei，你好好看看，現(xiàn)在你我只不過是面對面站著，我可沒有碰你一根頭發(fā)絲，只要meimei好好說話，我保證meimei全須全尾的沒事?！?/br>
    端陽靈這才發(fā)現(xiàn)，他們此刻的姿勢非常微妙，即使在周圍那些埋伏的打手看來，她也只是跟司徒雪衣站的稍微近了點，至于雙手，司徒雪衣看起來只是輕輕捏住了她，非常柔和，根本不像是能威脅她性命的樣子。

    可他剛才話里威脅的明顯，她要是不好好說話，是不是就不能全須全尾的了？

    這瘋子有的是辦法讓人看不出傷痕去死……

    端陽靈真的被嚇白了臉，可是她驕傲慣了，讓她這樣低頭，她根本不情愿，她想做出一個兇狠表情，可發(fā)現(xiàn)連表情都做不了，只能動舌頭：“司徒雪衣，欺負女人，你算什么東西！”

    司徒雪衣一點也沒羞愧的感覺，笑盈盈說道：“我當然不想欺負meimei，就想跟meimei打聽一下，之前在花宴上面，meimei可是遇到了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