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節(jié)
喬昭見到喬晚同樣一怔。 數(shù)月不見,幼妹居然長高不少。 再想到自己目前的身高,喬姑娘忽然有些心塞。 他們喬家人個子都高,喬晚以后定然矮不了,她好像有點(diǎn)不妙…… “晚晚怎么不說話?”喬墨摸摸喬晚的頭。 喬晚這才回神,咬著唇喊了聲“黎jiejie”。 喬昭含笑應(yīng)了:“來得匆忙沒帶禮物,下次來給你補(bǔ)上。” “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喬晚飛快拒絕,轉(zhuǎn)著眼珠問,“黎jiejie,你和我姐夫一起出門的吧?怎么不見我姐夫呢?” “你姐夫有事,大概天黑才能回來?!眴陶炎匀欢坏馈?/br> 喬晚皺著眉,總覺得眼前這位黎姑娘語氣怪怪的,可又想不出哪里怪,最終嘆了口氣:“還以為馬上能見到姐夫呢。” 她長高了,變漂亮了,姐夫看到了肯定高興。 正被小姑娘喬晚惦念的邵明淵此刻正垂首立在御書房內(nèi),感受著天子的怒火。 明康帝依舊沒有上朝,身上隨意披著件常服,面沉如水盯著首輔蘭山:“蘭山,邢舞陽可是你推薦給朕的,當(dāng)時說什么此人忠肝義膽,碧血丹心,可為良將?,F(xiàn)在呢?與倭寇勾結(jié),官逼民反,甚至激起了兵變,下一步是不是要謀奪朕的江山了?” 明康帝氣得一拍龍案,首輔蘭山跪在下面老老實實磕頭:“老臣該死,老臣該死。老臣忘了人是會變的,是老臣眼拙,識人不清,請皇上責(zé)罰!” 明康帝一言不發(fā)盯著蘭山,蘭山也是個豁出去的,抬手狠狠打著自己耳光。 寬敞的御書房里此刻擠滿了人,除了邵明淵與首輔蘭山,還有錦鱗衛(wèi)指揮使江堂,次輔許明達(dá),禮部尚書蘇和,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法司最高長官亦赫然在列。 此時眾人皆戰(zhàn)戰(zhàn)兢兢立在御書房中,聽著啪啪的耳光響聲大氣都不敢吭。 他們這位皇上雖三天兩頭不上朝,卻不是那種軟弱無能的帝王,真要惹怒了皇上,隨時要做好被收拾的準(zhǔn)備。 不過—— 眾人垂著頭,眼角余光瞥了蘭山一眼。 身為當(dāng)朝首輔,哪怕是面對帝王,說扇自己耳光就扇自己耳光,還真不是每個臣子都能做出來的。 果然就聽明康帝冷冷開了口:“夠了,一個首輔,跟個奴才似的打自己嘴巴子,是唯恐別人不說朕昏聵嗎?” 蘭山立刻停了手,連連磕頭,態(tài)度無比謙卑:“老臣有罪,老臣有罪,只希望皇上不要因為老臣?xì)鈮牧松碜樱褪抢铣嫉母饬??!?/br> 眾人齊齊翻了個白眼。 拍馬屁拍到蘭首輔這個份上,他們也是服氣的。 明康帝居高臨下看著蘭山,見他花白稀疏的頭發(fā)因為連番動作披散下來顯得狼狽不已,頭頂?shù)陌l(fā)已經(jīng)遮蓋不住頭皮,心不由軟了幾分。 這是跟了他二十多年的老臣了,他還記得當(dāng)年曾感嘆過蘭山須發(fā)生得好,當(dāng)?shù)闷稹懊厉坠钡拿婪Q。 彈指間當(dāng)年的美髯公就成了年近古稀的禿頂老頭兒,讓人看了眼睛發(fā)澀。 人生短暫,歲月無情,果然還是要堅定不移走修仙大道才能永坐江山啊。明康帝在心中感嘆道。 許是想到了長生大道,明康帝怒火稍減了幾分,手抬了抬。 一直立在明康帝身后仿佛隱形人的秉筆太監(jiān)魏無邪立刻端了溫度剛剛好的銀耳湯遞過去。 明康帝潤了潤喉嚨,淡淡道:“你們都說說,邢舞陽的事兒,打算怎么辦?” 跪在下面的蘭山面上不敢有絲毫變化,心中卻悄悄松了口氣。 他這一關(guān)暫時是過了,至于邢舞陽,只能自求多福了。 明康帝發(fā)了一頓火,把最令人頭疼的問題拋了出來,在場眾臣皆低頭不語。 “怎么不說話了?”明康帝臉色更加陰沉。 他養(yǎng)著這些酒囊飯袋可不是讓他們當(dāng)壁花的! 眾臣頭皮一麻,互相使著眼色,心中都是一個念頭:你們可趕緊說話啊,再不說話皇上就生氣了! “嗯?”明康帝從鼻孔哼出一個字。 眾臣腿抖了抖,打定主意不當(dāng)?shù)谝粋€開口的人。 先不說邢舞陽與首輔蘭山的關(guān)系,誰先開這個口,以后就得被蘭山咬著不放。最關(guān)鍵的是,邢舞陽的罪行凌遲處死都是輕的,可他雄踞福東多年,誰要是提了這個恰當(dāng)?shù)慕ㄗh,逼得邢舞陽反了,那會被皇上翻來覆去地收拾啊。 明康帝陰鷙的目光緩緩掃過眾人,心中冷笑。 別以為他不知道這些王八蛋怎么想的,一個個都不想擔(dān)責(zé)任呢! 一個個都是國之重臣,朝廷棟梁,他們不擔(dān)責(zé)任想干嘛?怎么分享他的仙丹時爭先恐后著呢? 明康帝視線最后落到刑部尚書寇行則身上。 寇行則正是喬昭的外祖父。 “寇尚書,你的親家居然不是死于意外,而是被人殺害縱火,不知你怎么想?” 寇行則立刻跪下來:“臣懇請皇上嚴(yán)懲兇手。” “呃,兇手不只嘉南知府李宗玉,還與邢舞陽脫不了干系。”明康帝似笑非笑道。 寇行則背后冷汗冒出來,心道:他們是積了幾輩子的福,攤上這么一位不好伺候的皇上,皇上這是逼他說出對邢舞陽的處置。 “皇上,臣以為,雖然有邢御史的賬冊證實邢舞陽貪污軍餉、勾結(jié)倭寇的惡行,但喬家大火一事,還需要三法司會審疑犯,提審證人,才能確定此事究竟是否與邢舞陽有關(guān)?!?/br> 明康帝牽了牽嘴角。 老東西皮球踢得好。 哼,論踢皮球誰踢得過朕! “寇尚書,朕記得之前命刑部侍郎黎光硯去嘉豐查案吧,當(dāng)時可是得出了喬家大火純屬意外的結(jié)論!” 寇行則擦了一把汗:“皇上恕罪?!?/br> 明康帝冷哼一聲,看向次輔許明達(dá):“許次輔,你認(rèn)為該如何處置邢舞陽?” 許明達(dá)心頭一凜,斟酌道:“按理說邢舞陽罪無可赦,如何處置并無爭議,只是他在福東多年,根深葉茂,要是弄不好很可能造成動蕩——” 這時邢御史開了口:“皇上,臣還有事稟報?!?/br> 第526章 如意 明康帝拿眼睨了邢御史一眼。 老皇上現(xiàn)在對邢御史心情格外復(fù)雜。 沉默了好一會兒,明康帝抬抬眼皮,吭了一聲:“說吧?!?/br> 邢御史眼角余光飛快掃了邵明淵一眼,肅容道:“皇上,冠軍侯把微臣從邢舞陽手中救出,邢舞陽意圖反叛,被冠軍侯拿下,此次隨微臣一起到了京城?!?/br> 邢御史話音一落,眾臣眼睛猛然亮了,齊齊看向邵明淵。 明康帝更是明顯嘴角翹了一下,定定看向筆直立在階下的年輕人。 他封的冠軍侯可真年輕,還能用上好多年呢,如今看來,他當(dāng)時的決定簡直太英明了,不說別的,年輕英俊的臣子看起來比這幫老家伙順眼多了。 明康帝輕咳了一聲:“冠軍侯,你把邢舞陽帶回來了?” 邵明淵越眾而出,回道:“是的,皇上,邢舞陽此時正由微臣的親衛(wèi)看守?!?/br> “你好大的膽!”明康帝忽然沉了臉。 邵明淵一掀墨色袍擺,面不改色單膝跪下。 明康帝怒道:“誰給的你膽子,自作主張把邢舞陽帶回京城?福東要是大亂了怎么辦?” 邢御史見狀跟著跪下來,毫不畏懼道:“回皇上,把邢舞陽拿下押送進(jìn)京,是微臣的主意!” 明康帝把目光緩緩移向邢御史:“呃,原來是邢御史的主意?” “皇上,邢舞陽在福東作惡多端,為所欲為,一手遮天控制了福東各級官員,連駐福東的錦鱗衛(wèi)都為他所用,以致蒙蔽天聽多年。微臣掌握了他的罪行,他便軟禁微臣,倘若不是冠軍侯武藝高強(qiáng)把他拿下,就是他所犯罪行罄竹難書,我們投鼠忌器之下也奈何不得……”邢御史完全一副豁出去的模樣,有啥說啥。 錦鱗衛(wèi)指揮使江堂臉色隱隱發(fā)黑。 這個邢御史,能不能就事論事,把他們錦鱗衛(wèi)扯出來干什么? 所以說這些當(dāng)御史的一個個都腦子有問題,跟瘋狗似的逮誰咬誰。 “如今福東官員百姓皆以為邢舞陽閉門養(yǎng)傷,局面尚算穩(wěn)定,可以說這個時候把邢舞陽神不知鬼不覺押送進(jìn)京是千載難逢的良機(jī)?;噬鲜ッ鳎埐灰v逆臣,責(zé)良將,寒了大梁子民的心!”邢御史越說聲音越高,神情激動。 明康帝悄悄抽了抽嘴角。 這個邢御史,這么激動做什么?是不是他要不答應(yīng),就立刻撞柱子給他看了? 明康帝目光掃向邵明淵。 年輕的臣子靜靜跪在紅毯上,身姿筆直,一身玄衣襯得他如一柄凜冽的刀,令人無法忽視。 這是一柄好刀。明康帝默默想。 不管是邢御史的決斷,還是冠軍侯自作主張,眼下的局面都是最好的了,讓他少了很多頭疼的事。 明康帝這樣尋思著,面上卻半點(diǎn)異色不露,依然板著臉緩緩道:“冠軍侯,邢御史,你們起身吧?!?/br> 邵明淵聞言站了起來。 明康帝深深看著他,不疾不徐道:“朕其實有些意外,冠軍侯會去福東?!?/br> “微臣僥幸得到了邢舞陽勾結(jié)倭寇的賬冊,想替岳丈一家盡份心力,這才有了福東之行,機(jī)緣巧合之下又遇到了邢御史——”邵明淵說到這里語氣一頓。 明康帝果然被他加重語氣提到的“機(jī)緣巧合”引起了興趣,問道:“冠軍侯說說,你是怎么機(jī)緣巧合遇到邢御史的?” 邢御史臉色微變,神情緊張看向邵明淵。 邵明淵卻仿佛沒有察覺邢御史緊張的目光,朗聲道:“回陛下,微臣等人前往一座海島,不料那座海島被倭寇占據(jù),在剿滅了倭寇之后,救出兩名女子,她們正是邢御史的女兒?!?/br> “侯爺——”邢御史神情劇變,眼底蘊(yùn)含著熊熊怒火。 明康帝卻更加有興趣,淡淡脧了邢御史一眼道:“邢御史稍安勿躁,聽冠軍侯把話說完。” 邵明淵面色平靜道:“經(jīng)過了解,我們才知道兩位邢姑娘的父親正是邢御史,兩位邢姑娘忍辱負(fù)重與倭寇周旋,就是為了傳遞出邢御史被邢舞陽軟禁的消息。微臣正是從兩位邢姑娘口中知曉了邢御史的下落,才冒險潛入福東救出邢御史,拿下了邢舞陽。” 邵明淵微微抬頭,語氣真摯:“皇上,現(xiàn)在邢御史平安進(jìn)京,邢舞陽得以伏法,微臣岳丈一家的冤情大白于天下指日可待,可以說兩位邢姑娘功不可沒,她們稱得上令人欽佩的奇女子?!?/br> 邢御史不料邵明淵會這么說,怔怔聽著,一言不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