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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籠中雀在線閱讀 - 第85節(jié)

第85節(jié)

    “競陵王妃身上穿的……”何宛清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姜靈洲身上那輕盈如飛的衣帛,尖聲道,“可是那只有三匹的鮫紗料子?皇后娘娘可真是大方,這料子全西宮也不過三匹,竟然就拱手送給了競陵王妃。”

    陸之瑤一聽,眉目一肅。

    她送衣料給姜靈洲時(shí),情勢可與現(xiàn)在大大不同。那時(shí)她初入西宮,不得陛下信任,房太后處處攪混水;無奈之下,她只得仰仗攝政王妃出手相助??扇缃褚巡灰粯恿?,她陸之瑤在上,姜靈洲在下,是徹底顛倒了過來。

    “競陵王妃倒也襯這身衣裳?!标懟屎蟛簧鷼猓蠓降?,“不過競陵王妃是齊人,不了解魏的規(guī)矩。我們魏國向來章條嚴(yán)苛,什么品階的女子,當(dāng)著什么樣的衣衫,都定的分分明明。競陵王妃下次可要瞧好了。”

    這話說的溫柔端莊,可話底藏的意思卻是再明顯不過了——姜靈洲不懂禮數(shù),齊國人也不懂禮數(shù)。

    “皇后,你這話就說的讓本王極是不懂了?!笔掤E馳翹著腿,慢悠悠地開了口,“我們魏人何時(shí)如此矯情了?若是真將那章條分的那么清,那庶出的皇后娘娘,也不該坐在這鳳座上。”

    一句話,便氣的陸之瑤心底翻江倒海。

    她的出身,向來是心底抹之不去的痛。

    當(dāng)初蕭駿馳摘選女子入主西宮為后,為方便行事,便去了膠州那樣一個(gè)偏遠(yuǎn)的郡縣,挑中了庶出之女陸之瑤。她比太延那些名門貴女好對(duì)付一些,更容易握在手心;而魏國也不大講究皇后的嫡庶之分,這才讓蕭駿馳敢這么做。

    陸之瑤不知費(fèi)了多少勁,才讓自己那些姐妹知難而退,得到了這嫁入太延的機(jī)會(huì)。自此后,她果真一躍為鳳。

    “競陵王說笑了?!标懟屎竺銖?qiáng)一笑,便偷偷瞪了一眼那挑撥的始作俑者何宛清。

    就在此時(shí),紈扇匆匆行來,附至陸皇后耳旁悄聲說了些什么。陸皇后面色一變,隨即朝著眾人雍容笑道:“諸位先坐,本宮去去便來。”說罷,她便攜著婢女返回了宮中。

    因春日宴設(shè)在花園里,陸皇后的寢宮便冷清了下來。只是有一角,卻偶爾傳來幾縷吵鬧的聲音,是豆蔻宮婢的嬌嗔之聲。

    “秦大哥這一句唱的真是好聽,讓女子都自認(rèn)不如呢?!?/br>
    “橫豎皇后娘娘也不在,不如秦大哥再留一會(huì)兒?”

    隔著綽約枝葉,一名年輕宮女正站在戲子秦令卿面前。女子纖細(xì)裊娜的身影,投落在地,倩約動(dòng)人。

    陸皇后立在宮門外,面上一陣沉色。許久后,她面無表情道:“將那個(gè)賤婢拖出來?!x亂宮闈,理當(dāng)杖斃?!?/br>
    ***

    花園的宴席上,一道亮色忽的自人群中行過。這女子大步而行、五官濃艷,渾身滿是與漢人截然不同的美感,卻是祆教女使元依依。

    她不與千金小姐們湊做一團(tuán),也不曾芳心暗動(dòng)地眺望貴介公子的方向,而是直直地來到了姜靈洲的面前。

    “想要見競陵王妃一面,真是艱難。”元依依爽快一笑,學(xué)著男人姿態(tài)抱拳作揖。這模樣,倒與格胡娜有幾分相似了,“王妃不喜歡我,我自然理解。只不過我仍望王爺、王妃能聽一聽依依之辭。”

    蕭駿馳打量了她一眼,道:“這位姑娘是哪家親眷,又怎么入了西宮的?”

    “回稟王爺,是皇后娘娘請(qǐng)我來的?!痹酪擂D(zhuǎn)向蕭駿馳,紅唇一勾,霧藍(lán)色的眼里盈著笑意,“競陵王也不必急著趕我走。事關(guān)祆教,想必競陵王不愿置身事外?!?/br>
    她的一舉一動(dòng)都酷似格胡娜,這讓元依依極有自信,篤定自己能打動(dòng)這對(duì)夫婦。誰不知道格胡娜與競陵王夫婦交好?整個(gè)太延,也只有那格胡娜才入了他們的眼。為了讓自己與格胡娜更神似一些,元依依下了苦功夫去學(xué)騎射功夫,又請(qǐng)格胡娜的長兄格爾金指點(diǎn)自己。

    她本想學(xué)格胡娜在春獵上拿個(gè)頭名,只可惜今年蕭武川身子不好,春獵變作了春日宴,她也憾然丟了好時(shí)機(jī)。

    “噢?”蕭駿馳笑了笑,道,“祆教被本王驅(qū)逐出魏已有數(shù)年,如今又想折騰出甚麼事兒來?”

    “依依想借王爺之力,驅(qū)逐主祭費(fèi)木呼,重振祆教善綱。”為防別人聽到,元依依聲音壓得極低。她以鏗鏘之語說罷,便抬頭打量蕭駿馳。只可惜,這男人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慢悠悠地點(diǎn)著頭,好像是信了,又好像是沒信。

    “本王確確實(shí)實(shí)有些興趣了?!焙龆?,蕭駿馳道,“罷了,你日后再到府上來商討就是。今日是春日宴,還是好好玩玩兒罷。”

    元依依得了這一句話,便心滿意足地退了下去。她穿行于貴介女子之中,竟無絲毫不適。時(shí)而開懷大笑,時(shí)而飲酒說笑;雖不是太延人,卻像是在太延已待了許久一般。

    春日宴罷,如龍車馬自一側(cè)宮門離開。毫州王府的馬車,也在其列。

    蕭飛骕喝得有些高了,身上帶著些微酒意,腳步微晃。坐上馬車時(shí),已不太辨得清人,對(duì)著一個(gè)小侍從直嚷“賢侄兒”,還硬是要在路邊摘一片綠油油的大葉子扣在那侍從頭頂做帽子,嚇地侍從驚顫連連。

    待回到毫州王府,蕭飛骕便耍起酒瘋來。

    他推開了下人和侍從,直直向著王妃何宛清的房中走去。

    何宛清剛拆了鬢發(fā)、卸了珠釵,坐在鏡前自照,便見到蕭飛骕推門而入,心底不由極是訝異——須知道蕭飛骕自詡深愛著那側(cè)妃平氏,平常是絕不踏入這兒一步的,更別提碰她一下了。

    “喲,怎么?王爺今兒個(gè)有空到妾身這頭來了?”何宛清張口便是譏諷,話語里滿是尖酸的嘲意。

    誰知蕭飛骕不理會(huì)這嘲諷,拽著她的手臂便要將她往床上帶。何宛清心底一喜,正想著王爺這是終于有了些良心,卻聽到那枕邊人嚷了句“朝云”。登時(shí)間,何宛清的心又落到了谷底。

    “既是想見平朝云那賤人,又何必眼巴巴地跑來這兒?!”她尖叫了一聲,掙扎起來,“這是在可憐我么?!”

    只可惜蕭飛骕醉了,只是一個(gè)勁兒地壓著她,喊著那側(cè)妃平氏之名,硬要與她親熱。何宛清本就是個(gè)心高氣傲、心胸狹窄之人,聽到蕭飛骕口口聲聲地喚著平朝云的名字,怒意與不甘瞬時(shí)點(diǎn)燃了她。

    “找那小賤人去!”她尖叫了一聲,踢打起自己的夫君來??绅埵侨绱?,卻并無用處。她只能含著恨意,任憑久未碰過自己的夫君,將自己當(dāng)做了另一人來恩寵。

    ***

    過了幾日,太延下了一陣小雨,將城街洗得清爽干凈。雨后初霽之時(shí),元依依便騎著馬、身著男裝地上了門,叩開了競陵王府的門。

    仆從引她到院里坐著,令她稍候一會(huì)兒。

    元依依穿著一身寶藍(lán)騎裝,挽了個(gè)高鞭兒,紅唇妙目,顯得極是美艷英氣。

    她在院里坐了一會(huì)兒,便見著一旁的綠葉堆里生了一朵顏色艷麗熱切的花,如她這人似的。她心生喜愛,便將其摘下,別在了鬢上。她對(duì)著塘水一朝,更覺得這花襯自己容色,別有一番風(fēng)情。

    “元姑娘,久等了。”

    蕭駿馳的聲音傳來時(shí),元依依還在理著鬢邊那朵花。她扭頭見到蕭駿馳,便燦然一笑,問道:“王爺,依依配這朵花,如何?”

    蕭駿馳立在檐下,手里捻著串念珠,英挺的臉上沒甚麼表情。他安靜地?fù)芰藭?huì)兒念珠,說:“元姑娘,你這一摘,便把競陵王妃精心伺弄的花給折騰沒了?!?/br>
    此言一出,元依依微楞。隨即,她扶著自己鬢邊那花兒,極是尷尬地說:“依依不知這花是王妃心頭好,還以為只是尋常一朵……真是罪過了?!?/br>
    “光說一句‘罪過’有什么用?”蕭駿馳收了念珠,淡淡道,“這花難養(yǎng)的很,株種便要百兩銀,伺弄它的匠人也是專門從小宛那邊找來的,月銀也高。若是元姑娘真覺得罪過,不妨把錢都付了?”

    元依依又愣住了。

    ——堂堂競陵王,竟然和她計(jì)較這一株花的錢?

    ——沒錯(cuò),堂堂競陵王,就是要和她計(jì)較這一株花的錢。

    識(shí)時(shí)務(wù)者為豪杰,元依依很快認(rèn)清形勢,明朗一笑,道:“是依依粗莽,太不知禮數(shù)了。今日出門,沒那么多銀錢,改日必定全數(shù)奉上,還望王爺代依依向王妃道聲歉?!?/br>
    這話說的干脆利落,又極是誠懇,好聽得緊。

    “坐吧?!笔掤E馳指了指院中石凳,道,“元姑娘既然有求于本王,便說說你求的都是何物吧。”

    ***

    這元依依來了競陵王府一趟,日后跑的便勤快了些。隔三差五,便捎帶些禮物上競陵王府拜見。美其名曰“重振祆教善綱”,卻總只單獨(dú)見蕭駿馳,也不知道是在商量些什么。

    次數(shù)多了,競陵王府里便隱隱有了風(fēng)聲,說這元姑娘怕是有心要做個(gè)側(cè)妃。這樣的流言,自然也落到了姜靈洲的耳旁。

    “那元姑娘怕是在打什么歪主意,”蘭姑姑勸道,“王妃還是早做打算為好?!?/br>
    “做什么打算?”姜靈洲不以為意,摘了耳上一對(duì)墜子,“誰若能把那喝醉了酒就連兒子都不認(rèn)得的王爺從我身旁摘走,重重有賞。那元姑娘不是弄壞了我一株花兒么?若是她真的做了個(gè)側(cè)妃,我就免了她的銀錢。”

    蘭姑姑看她如此不把元依依放在心上,也不知該說些什么。一會(huì)兒,她又想,這兩夫妻已不是什么初初成婚還會(huì)鬧別扭的少年伴侶了,也輪不到她說些什么。

    罷了罷了,還能信不過王爺么?

    日子便這樣過去了。

    隔了小半月,太延又下了一場雨。那是出了春日、即要入夏的雨,淅淅瀝瀝的,帶著清爽濕潤,夜色都被浸洗得清澈無端、星河愈明。

    這夜,元依依又來了。

    她仍是作了精心打扮,挑了一身妃紅直綴騎裝,額佩一串細(xì)碎明珠;微施脂粉、淡描菱唇,整個(gè)人便極是璨璨奪目,如那草原上初升的烈烈朝陽似的。

    她在園子里等了蕭駿馳許久,待蕭駿馳來了,便笑道:“王爺,依依今日備下了一樁小禮,還望王爺笑納?!?/br>
    “噢?”蕭駿馳不動(dòng)聲色,“你次次來都備了禮物,今日這禮有何特殊之處么?”

    “自是特殊的,還望王爺莫要笑依依?!彼f著,面頰間有了一縷羞紅之色。

    “好?!笔掤E馳點(diǎn)點(diǎn)頭 ,道,“元姑娘,本王今日也為你備了一份小禮,還望元姑娘莫要驚詫,也莫要笑我,更莫要驚喜難當(dāng)。”

    元依依側(cè)過頭去,面上羞色愈甚,“……好,依依定會(huì)受著?!?/br>
    “元姑娘,請(qǐng)?!笔掤E馳道。

    “依依……”元依依垂下頭,安靜了好一陣子,才重抬起頭來望著蕭駿馳,明亮雙眸中滿是熱切仰慕之情。

    “與王爺相處的這些時(shí)日,依依只覺得與王爺相逢雖晚,卻猶如已是十年故交。我們草原上的人向來不遮遮掩掩,喜歡的是愛恨分明。依依心悅王爺,想以己為禮,還望王爺……笑納。”元依依道。

    她說這話時(shí),面頰上雖有羞紅,模樣卻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儼然便是那些熱切又不拘小節(jié)的草原姑娘,與漢人女子截然不同。

    元依依之所以如此做,自然是費(fèi)了心思琢磨過的。

    那格胡娜頻頻出入王府,又得了蕭駿馳青眼,總不至于是騎術(shù)了得,才讓蕭駿馳忘記了格胡娜乃是格爾金的meimei,本應(yīng)當(dāng)是敵人,還將她視作友人。思來想去,元依依也只得這一個(gè)解釋:蕭駿馳怕是對(duì)那格胡娜別有所求。

    若是能借著格胡娜的東風(fēng),令她嫁入競陵王府,再將蕭駿馳握在手上,豈不是直接替毫州王除去一害?

    “原來如此?!笔掤E馳微蹙了眉,道,“元姑娘不妨先看一看,本王備下的禮是何物吧?”

    元依依唇角一揚(yáng),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依依自是愿意的?!?/br>
    聽她說罷,蕭駿馳就拍了拍手。立時(shí)間,一張大網(wǎng)便從元依依腳下的草葉中提了起來,將元依依籠了個(gè)嚴(yán)實(shí)。那大網(wǎng)收得迅速,很快在末梢結(jié)成了一股繩,那繩結(jié)綁在元依依的小腿處,竟將她整個(gè)人倒吊著提了起來。

    粗麻繩極是柔韌,提著元依依在空中來回反復(fù)搖晃著,像是做秋千似的。錢囊、珠串,噼里啪啦落了一地,元依依頭發(fā)披散、衣衫零落,短促地尖叫了一聲。

    “王、王爺!”她顧不得自己形象狼狽,在大網(wǎng)里掙扎了下,道,“您這是做什么?”

    “這便是本王備下的小禮。”蕭駿馳收起了念珠,笑意淡然,“如何?驚喜否?意外否?……看來,元姑娘是真的驚喜難當(dāng)啊?!?/br>
    “王爺,您到底是什么意思?!”元依依拽著那張網(wǎng),忍著血逆流上頭的腫脹不適,嚷道,“明明前兩日,您還對(duì)依依溫柔以待。依依是真的與王爺一見如故,此話絕非戲言……”

    “本王對(duì)元姑娘溫柔以待,是因?yàn)樵媚锬耸庆旖膛埂!笔掤E馳淡定自若地在石凳上坐下了,“本以為元姑娘能說出些有用來的,誰料元姑娘只想著嫁人。既如此,本王便也不奉陪了。元姑娘乃是費(fèi)木呼親自選出的女使,元姑娘留在這兒,那費(fèi)木呼安能穩(wěn)妥地待在毫州王府?”

    元依依在空中晃悠著,面色因?yàn)檠簺_上頭頂而顯出一派紅色來。她揪著那張網(wǎng),不甘心道:“原來王爺自始至終都未曾相信過依依么?王爺仍覺得依依與主祭是一路人?”

    元依依還在嚷著,蕭駿馳卻不大理她了,因?yàn)樗握硐紒砹?。主從二人有其他事兒要商量,攤了文書便說起話來,完全忘了身后還有個(gè)蠶蛹在樹上晃來晃去。

    “王爺!王爺!”元依依卻猶自喊道,“莫非是依依還不足像娜塔熱琴,所以王爺才不心動(dòng)?”

    “嗯?”蕭駿馳抬頭,聲音里滿是疑惑,“元姑娘,你是不是想錯(cuò)了什么?”

    “是依依想錯(cuò)了么?”元依依不甘心地追問,“王爺對(duì)那娜塔熱琴……”

    蕭駿馳收了手中文書,低聲道,“該問娜塔熱琴對(duì)王妃有什么企圖才對(duì)!”

    元依依睜大了眼睛,只覺得自己似乎是聽錯(cuò)了??墒掤E馳的話,卻又極是明白清晰地傳來,讓元依依不得不聽著。

    “娜塔熱琴那家伙,最是煩人不過。見了王妃的第一日,便追著夸王妃是個(gè)絕色美人,定要把打到的獵物贈(zèng)給王妃,也不看看那些腥氣野獸會(huì)不會(huì)嚇到王妃!后來日日來、天天來,攛掇著王妃都不大理會(huì)我!”

    說罷,蕭駿馳甩了袖,抬頭望元依依:“元姑娘,娜塔熱琴來王府,為的可不是本王,而是王妃吶!”

    作者有話要說:  大狗:你tm追錯(cuò)人了

    第82章 夕陽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