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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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子尋我這晦氣之人作甚?” 陸雪衣自顧自飲茶而樂,完全無視蘇令蠻這副滿身濕冷的狼狽樣,連客氣都未曾客氣一句。 “來前便聽說,陸郎君是個真性情之人,果然分毫不差。” 蘇令蠻撫掌而笑,出門前穿的八幅羅裙此時被雨一淋,將將貼在身上,濕冷濕冷的,可她仿佛半點感覺不到,面上的笑極為真誠燦然。 陸雪衣這人在臺上做慣了戲,在臺下便不大愿繼續(xù)端著張面具:“想來我一個唱戲的還勞煩不了小娘子,可是來尋我那相好的?” “若你來尋他,我是不管的。” 這油潑辣子上來就懟的風格,蘇令蠻覺得分外熟悉,她搖搖頭道:“陸郎君快人快語,我也就不繞彎子了?!?/br> “其實,我此次來,是為你解決一道難題?!?/br> 陸雪衣敲桌的手一抖,稀奇的“哦”了一聲,“難題?”挑眉而來,便是媚骨風情。蘇令蠻吃不消地拍拍胸口:“陸郎君,您可悠著點,我還小,經(jīng)不起挑?!?/br> 陸雪衣一怔,還頭一回見有身份的小娘子這般直白:“敢問小娘子是哪家的貴女?” “貴女不敢當,我乃從司簿二女,蘇令蠻,郎君叫我阿蠻亦可?!?/br> 蘇令蠻沒有那起子門第觀念,本是為了任務而來,現(xiàn)下覺得陸雪衣某些方面頗對脾胃,便放松了心態(tài)。 這人假真誠還是真真誠,陸雪衣這見慣了各色人等的,是分得是清清的,見蘇令蠻如此,那十分的防備心理便松了點,成了九分,重新斟了杯茶一飲而盡: “難題?” “我陸雪衣這輩子風風雨雨都過來了,哪還有什么難題?” 蘇令蠻目光一轉,落到這寬敞的庭院,屋子內部建設與外頭相同,老舊樸素,實在不襯這么個麗色紅塵:“陸郎君既與鐘將軍兩情相悅,忠將軍又為何陋屋藏嬌于此?” 陸雪衣一哂:“斷袖分桃,龍陽之好,哪個世家子不是藏著掖著,有片瓦遮頭,有寸土落腳,陸某便知足了?!?/br> “陸郎君當真知足?再無恨憾?” 蘇令蠻視線落到陸雪衣左腿上,因習武耳力要比尋常人強一些,她剛剛便發(fā)覺,陸雪衣左腳的足音要比右腳重些,雖極力掩飾,但左腳內里的一點墊高的梆子還是會有道印子—— 實質上,陸雪衣是個跛子。 蘇令蠻想起曾經(jīng)聽過的一樁韻事,當年陸郎青衣一曲【望江都】驚為天人,假以時日未嘗不可登東望三樓,脫名旦之伍,成一方大家,可惜…… “陸郎君就不想報仇?” “報仇?”陸雪衣心灰意冷:“小娘子說笑了?!?/br> 第44章 螳螂捕蟬 陸雪衣自然是不會對著一個新上門的小娘子掏心掏肺。 “小娘子閑得慌, 不如回家繡繡花,撲撲蝶?!币浑p漂亮的桃花眼里,依稀透著看心灰意冷的倦淡:“前塵過往, 陸某已不在乎?!?/br> 花廳里唯獨門簾子的珠串還有點精致的意思。 蘇令蠻手指無意識地捋著濕漉漉的頭發(fā),眼睫規(guī)規(guī)矩矩地垂著, 心思卻還在定州曾經(jīng)的只言片語里打轉。過去那些傳聞大多當不了真, 可有幾樁卻是確定了的。 陸雪衣當年夠紅, 也夠傲。 【望江都】不好練。 他有過野心——但他腿折了, 還是被獨孤勇使人打的。 蘇令蠻歪著腦袋淘氣地笑瞇了眼, 豎起一指指著頭頂:“若我告訴郎君,這定州的天……塌了呢?” 陸雪衣眼皮子動了動:天……塌了? 定州人都知道, 這定州的天可不是那高居廟堂的圣人, 亦不是權傾朝野的楊宰輔, 而是那鎮(zhèn)守定州十來年的獨孤大司衛(wèi)。 有門兒。 蘇令蠻指尖松了松, 鼓動道:“阿蠻一直覺得, 人生在世,若能快意時不快意,還有甚樂趣?” ——能快意時不快意? 陸雪衣錯愕地抬起頭, 眼前悠哉而坐的小娘子, 明明形容狼狽, 渾身被大雨淋得精濕, 可一雙大眼仍如水洗過一般明澈,幾乎一眼看得到底。 他這半輩子從底層摸爬滾打著過來,什么人沒見過?可這樣的一雙眼, 也只曾在萬事不懂白紙一張的懵懂嬰孩身上見過。 這是一個難得干凈的人—— 若不是心計太深的話。 “你是說,獨孤信……沒了?”陸雪衣演過旦角,唱過大戲,可此時也無法掩住面上的波動。他半信半疑,面上便帶了點意思出來: “小娘子還年輕,恐怕不曉得禍從口出的道理?!?/br> 蘇令蠻一哂,要叫一個老江湖相信她,那么少不得要拿出些證據(jù)來,至于旁的那些復雜的歪歪繞繞,她玩不過陸雪衣,也不必要玩。 蘇令蠻轉頭,朝身旁一直靜默著的黑衣護衛(wèi)伸手:“把你主公事先準備的東西拿出來?!?/br> 莫旌一怔,心道這蘇二娘子好生精乖,居然早就知道主公留了后手,手已經(jīng)乖乖地從懷中掏出一物遞了過去。 冷冰冰硬邦邦的一塊鐵牌子,有些見識的,也都能認得出這是何物—— 獨孤家的家主令。 獨孤信身上有兩樣物品,是常年無休睡覺都帶著的,一是虎符,二便是這家主令,曾與手下戲言曰:“牌在人在,牌亡人亡?!?/br> “陸郎君,有此物在,還不信么?” 陸雪衣交換雙腿,眼波橫掃處,是春意含波,脈脈含情,嘴里的話卻是老辣:“大司衛(wèi)身死,你主公好大的本事,可否透露一二?” 這是要保證來了。 也是,誰能將腦袋扛著去做那不知根不知底的買賣呢。 蘇令蠻不動聲色地朝莫旌瞥了一眼,見莫旌微微點頭,才坦言道:“太守府的賞梅宴,郎君肯定知道了?!?/br> “自然?!标懷┮曼c頭,他身靠鐘辛諒,消息要比尋常定州百姓更靈通些,他甚至知道大司衛(wèi)去那,是為了撮合女兒與一個京畿貴人。 京畿貴人? 陸雪衣突然想到什么,猛地抬起了頭,一雙桃花眼瞪得老大:“你是說那貴人殺……了……” 蘇令蠻的表情肯定了這一點。 他猛地靠向椅背,長出一口氣,京畿貴人,姓楊……陸雪衣怔怔地看著頭頂,蜘蛛在房梁斑駁的一角來來回回,織起了蛛網(wǎng)。 眼見他又不答話,蘇令蠻又道:“郎君當年既能在花家班立得草頭,唱出【望江都】這等驚艷之作,必是個疏朗開闊的君子,緣何如今如此瞻前又顧后?世上之人但凡要成點事,哪個不是千難萬難?如今機會就在眼前,郎君難道還要白白放過?些許風險都不肯擔,郎君之恨怕是永不得報,還要——” “還要什么?”陸雪衣眼簾微闔,似是一灘死水,但蘇令蠻從他交握的雙手里能看到水下微瀾。 “還要拖累鐘將軍?!?/br> “鐘將軍忠義,可獨孤勇不同,他素來剛愎自用,又嫉賢妒能,當年鐘將軍得了大司衛(wèi)青睞,他便能時常尋鐘將軍晦氣。鐘將軍大度,不與他計較,又有大司衛(wèi)壓著,獨孤勇無法,便把氣撒到了郎君頭上,毀了郎君前程,郎君不恨?” 陸雪衣齜了齜牙,無法從齒縫間透出一絲不恨,耳邊又是那噩夢般的一陣清脆的骨裂聲——卡啦啦。 他怎么可能不恨。 每一次陰雨天氣,從骨頭縫里鉆出來的疼痛,每一回雌伏于人之下的屈辱,每一次旁人對跛子的痛惜…… 蘇令蠻眼見這陸郎君雙唇緊抿,唇色如血,便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只需再加一把火: “如今大司衛(wèi)已死,這大好良機,郎君莫非還想學那出世的佛陀,不管不問?一旦獨孤勇掌得先機上了臺,你那老相好鐘將軍豈還能討得了好?你那斷腿之仇,如何還能報得了?” 莫旌冷眼旁觀,只見原還八分不動的陸雪衣驀地站了起來,一雙眼鼓突突得發(fā)狠,那股子萬事莫理的仙氣去了大半: “好!蘇二娘子,陸雪衣必勸我那冤家斬殺了那獨孤賊子!”獨家家主令牌已然易手,獨孤信或死或囚,左不過這兩個可能,至于是與虎謀皮,還是旁的什么,他也顧不得了。 蘇令蠻注意到了他“冤家”兩字的百轉千回,嘴角忍不住翹了起來。 莫旌杵在一旁,將自己站成了一座沉默的燈架。偏這燈架勞人惦記,蘇令蠻拽了拽他袖子,壓低聲道:“噯?你那主公可有旁的交代?” “主公說,蘇二姑娘機靈,便宜行事。我等只需從旁輔助。” 嘿,心可真大。蘇令蠻忍不住齜了齜牙,眼見陸雪衣披蓑衣帶斗笠,一雙跛足顛得飛快往外跑,也忙不迭跟了上去,嬌聲喚道: “陸郎君帶我一起!” 陸雪衣這才頓足,將她上下掃過,搖頭道:“不成,你這裝扮可去不了軍營。” 八幅羅裙雖打得精濕,好料子還是好料子,一看便是嬌養(yǎng)的小娘子——何況軍營里連只母蚊子都飛不進去。 蘇令蠻皺緊了眉頭,一把揪住了陸雪衣蓑衣后擺牢牢控著:“郎君,我必須去。” 她這話說得極為鄭重,陸雪衣這才覺出這伶牙俐齒的小娘子嘴里的另一重意思來—— 不論如何,在他得知了獨孤信身死的消息后,他們怎么樣也不會讓他一個人呆著的。蘇令蠻執(zhí)意跟著,是監(jiān)視,亦是督促。 陸雪衣垂手想了想,回身朝遠處吼了一聲:“阿丑,將你那衣服拿一身來。”剛剛還四野無人的院子里,驀地鉆出一個人來,少年身量,一身灰不溜秋,半面燙傷,果然是……阿丑。 阿丑朝陸雪衣點了點頭,不一會便捧著一身男人的袍子走了出來,臟兮兮灰撲撲還起了毛邊:“二老爺,就這身新些了?!?/br> “蘇二娘子,我這屋里只有阿丑身量差不多,下人衣服粗劣,只能勞您多擔待著些了?!?/br> 蘇令蠻知道陸雪衣是要看自己笑話,眼珠子一轉,人已經(jīng)接過衣袍找了間無人的廂房穿將起來。 莫旌眼觀鼻鼻觀心,杵在院中,淋著雨陪陸雪衣等人,綠蘿從暗處現(xiàn)了身,拉著莫旌行到不遠處,輕聲道:“蘇二娘子要去軍營,你為何不阻止?我不信主公沒安排人監(jiān)視?!?/br> 莫旌不以為然:“主公說了,讓蘇二娘子便宜行事,我等只需負責將走歪了的事導正,如今蘇二娘子事兒辦得挺好,我們不好出面?!?/br> 綠蘿心里不由“呸”了一聲,去軍營外跟著陸雪衣,若讓那喜怒不定的鐘辛諒一刀斬了怎么辦?也不知那傻姑娘怎就一根筋軸到底,非要跟著去軍營將事辦妥了才算。 “卯一,看在同僚一場,我便奉勸你一句話?!蹦嚎闯鳇c不對,警告她:“主公的性子你是知道的,那些貳了心的,下場可都不大好。” 綠蘿連個表情都欠奉,身子往后一轉,人已經(jīng)消失在了原處。 蘇令蠻走出了房間,站在廊上,廊外雨聲潺潺,她綰了個單髻,一身灰撲撲的卷邊衣裳,胸綁得平溜,垂著腦袋,若不細看,還當真是個有點胖的小子,只露出的一截脖子和手白得過了分:“怎么樣?” 陸雪衣看著她那瓷白的臉,和那雙像浸了水的黑眼仁,嘆了口氣—— 還真是不能細看。 這回有蓑衣斗笠了,全數(shù)披上,看上去除了身量小些,倒也是個粗野小子,幾人騎上馬趁著城門未關,直接出了南城門。 大雨傾盆之勢絲毫未弱,去往城南的路一片空曠,三三兩兩的馬蹄印被雨一沖,也迅速消了蹤影。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蘇令蠻看著近在咫尺的軍營,牽著馬韁跟著陸雪衣安安靜靜地跟到了東營的一個角落,眼前是一處泥石壘的高墻,三丈高,墻面滑溜溜毫無著落點,除非有傳說中飛檐走壁的功夫,靠兩條腿是爬不上的。 陸雪衣兩指屈就,打起了三長一短的呼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