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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蠻后在線閱讀 - 第64節(jié)

第64節(jié)

    不過短短幾日下去,吳鎮(zhèn)rou眼可見的憔悴起來——

    “……唉, 郎君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居然得了這么個病,老吳家大房可要斷根嘍?!?/br>
    貼身小廝大約猜出一點,忍不住暗中嘀咕,可惜隔墻有耳,世上就沒有不透風(fēng)的秘密,沒幾天, 吳府上下甚至連到整個定州都聽到傳聞——英俊瀟灑的吳家大郎他,不舉了。

    以至于原本該出外走商貨的吳仁富當(dāng)即便放棄了原定計劃,半路匆匆返航:“兒啊?!?/br>
    父子倆淚眼相對,一波又一波的大夫上門,前赴后繼地治吳府大郎的寶貝兒命根子,可惜在世活扁鵲配的藥豈是好解的,連病因都查不出就紛紛自退了。

    ——這下大家原還半信半疑的傳聞,立刻便坐實了。

    吳府的臉,丟大了。

    吳鎮(zhèn)更是干脆閉門不出,平日里最愛參加的詩會等一律推拒,便偶爾出門透透氣,也是走到哪,異樣的眼色跟到那。

    當(dāng)然——對他來說最煎熬的不是這個。

    吳鎮(zhèn)看著千嬌百媚的通房丫鬟,哭喪著臉,一雙桃花眼委頓地垂下來,竟顯出了疲軟的老態(tài),揮揮手道:“蘭兒,你退下吧?!?/br>
    這個叫蘭若的通房心里啐了聲“銀樣镴槍頭”,面上還是笑盈盈柔情蜜意地安撫:

    “郎君,莫擔(dān)憂,不過是一時罷了,等好……”

    “滾!”

    話音未落,便被暴躁的吳鎮(zhèn)給拳打腳踢地推出了房門——

    這動靜,吳府人幾乎是習(xí)以為常了。

    從前那個風(fēng)度翩翩憐香惜玉的文雅吳郎君隨著雄風(fēng)不在也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言不合便打人的暴君。

    蘇令蠻聽到綠蘿轉(zhuǎn)告的關(guān)于吳鎮(zhèn)之事,忍不住“咯咯”笑地花枝亂顫。

    麇谷居士裝模作樣地“唉”了聲,“阿蠻,小娘子可不能笑得這般毫無風(fēng)致?!?/br>
    自己卻拍著腿可樂起來,老樹皮似的臉皺成一團(tuán),形容間竟透出一股猥瑣之氣。

    此時幾人都呆在麇谷居士的小鏡居,距離上回蘇令蠻問居士要“不舉藥”相距不過十來天,吳府卻已經(jīng)天翻地覆。

    蘇令蠻本來是打算下個幾年嚇唬嚇唬鎮(zhèn)表哥的,可看著年紀(jì)一把的大舅舅風(fēng)里來雨里去地尋大夫幾乎愁白了頭發(fā),又覺得不落忍,便覺得大舅舅偏心,可換做自己,也無法一碗水端平。

    居士看出這小丫頭心思,不禁吹胡子瞪眼道:“阿蠻,莫告訴我你心軟了?!”

    “可老人無辜?!碧K令蠻摸了摸鼻子。

    “婦人之仁!”

    麇谷居士撫了撫她腦袋,聲音軟了下來,解說道:“你大舅舅并非無辜,他教子無方,一味溺愛,以致教出了你鎮(zhèn)表哥這么個斯文敗類。得此教訓(xùn),往后他必在女色上有所收斂,也算為你外祖家積德了。”

    至于不舉了一年——

    以后還能不能舉,便不怪他了。

    麇谷居士洋洋得意地想著。

    “居士說的是,是阿蠻想岔了?!?/br>
    蘇令蠻被成功說服了。

    若非是她成功逃脫,她現(xiàn)在恐怕日子還要難過。雖說邊疆人對小娘子貞潔并不十分看中,可大庭廣眾之下被成功捉了jian,唾沫星子也絕對會淹了你。君不見大jiejie最近日子都消停許多,連居士這都不來了么?

    看了看左近沙漏,時間差不多,便又起身將晾曬在院中的各種草藥按照性類辨別。

    這么多日下來,望聞問切雖是不會,但對尋常藥草卻是熟極了的,便是一些生僻的藥草,尤其是平時無毒湊在一塊卻能產(chǎn)生毒性的各種藥材吃食,居士更是事無巨細(xì)地領(lǐng)著分辨了一回。

    蘇令蠻心中感激萬分。

    在她短短十多年存世的時間內(nèi),除開那些吝嗇的幾乎不存在的父愛,獨獨在居士這,她才感覺到了真真被關(guān)愛被寵溺的感覺——

    若此時,居士讓她待他去死,她大概也是愿意的——蘇令蠻想。

    藝多不壓身。

    麇谷居士趁機(jī)又傳授了一套吐納之法。

    “阿蠻啊,莫看這吐納之法不起眼,但于你有益得很。你從前習(xí)的盡是外家功夫,內(nèi)息不修,在真正的行家眼里便是個短板,對付尋常幾個大漢沒問題,但遇到真正的高手便歇了菜。我鬼谷子一門入門第一樁事,便是修習(xí)這吐納之法,老夫如今傳授與你的,是第一層?!?/br>
    說著,麇谷居士拍拍蘇令蠻肩鼓勵道:“加油!”

    蘇令蠻默默抬頭看了眼他,手眼不停地拈了片白色塊根,快速地道:“茯苓?!?/br>
    “嘿,你這臭丫頭?!摈骞饶媒涑叽蛄怂X袋一記:“不信居士是不是?”

    蘇令蠻嘟囔道:“居士你還打不過我?!?/br>
    麇谷居士一張老臉登時漲得通紅,半晌才道:“老、老夫當(dāng)年入門晚,沒甚心思,所以就荒廢了唄?!?/br>
    見蘇令蠻不大信,才舉了個現(xiàn)成的例子:“楊小子初入門修習(xí)的,也是這吐納之法,如今飛檐走壁偷雞摸狗不在話下。”

    而回到長安的楊廷冷不丁打了個噴嚏,旁邊圣人抬頭看了眼,憋笑道:“阿廷,看來惦記你的還真不少,這會兒你都打了多少噴嚏了?”

    楊廷默默不語。

    只當(dāng)做是長途勞累,偶感風(fēng)涼的楊大郎君并不知自己的師兄又在編排他“偷雞摸狗”了。

    蘇令蠻笑嘻嘻地道:“居士,看來這吐納之法也是因人而異的。放心,阿蠻必能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br>
    她這話也并非說大話。

    從小蘇令蠻便兩個長處:一個身材,一個打架。

    比胖閨秀群里無人是對手,打架更是個中翹楚。憑著這幾手,府里的麗姨娘再囂張,也不過言語挑釁幾句,并不敢十分對付她。而胡亂跟著師傅學(xué)的幾手便能讓她與劉軒對戰(zhàn)幾十招不敗,何況是這小小吐納之法。

    也確實,這吐納第一層她很快就掌握了,待真正成為鬼谷子一門,習(xí)得頂尖養(yǎng)氣功夫后,蘇令蠻的武功幾乎可以與曾經(jīng)的墨如晦墨國師相抵,當(dāng)然,這是后話了。

    綠蘿笑盈盈地看著二娘子小聲哼曲的模樣,忍不住道:

    “二娘子每回來居士這,總要比平時快活許多?!?/br>
    麇谷居士樂得笑瞇了眼,看著蘇二娘子又瘦了一圈的腰身,美滋滋地想:小阿蠻雖有些犟,但是讓辦的事非但不打折扣,反而還會加量,就這小模樣,莫說定州城,便是整個大梁朝,也是數(shù)得上號的。

    什么文才王女,謝氏清流,等他家小阿蠻長成了,便是十個加一塊,也拍馬不及。

    也確實,金色細(xì)碎的陽光流淌下來,小鏡居院內(nèi)各色的藥香里,一個小娘子快活得如林中小鳥,腰肢柔軟,眼波粼粼,遠(yuǎn)遠(yuǎn)看去,便似出清波的灼灼芙蕖,嬌艷馥郁自不必說,遠(yuǎn)遠(yuǎn)看著,便覺有芬芳自來,美不勝收。

    誰也不曾想過,兩個月前,這人還是個旁得幾乎讓人不卒看的丫頭。

    這世道曾經(jīng)給予她的森森惡意,在此時,全化作了給養(yǎng),讓蘇令蠻成長得更堅強(qiáng),更懂得珍惜。

    麇谷居士閉著眼,暖風(fēng)輕送里,就著微微晃動的躺椅,輕輕哼起了一曲歡快的小調(diào),聲音異乎尋常的年輕——

    蘇令蠻往回看了眼,嘴角忍不住彎了起來。

    接下來的日子便很平靜了。

    幕后人突然蟄伏了下來,安靜地仿佛并不曾出現(xiàn)過。

    在蘇令蠻日復(fù)一日地堅持鍛煉中,終于完全瘦了下來,比之蘇令嫻的輕盈體態(tài),要更完美,濃纖和度,纖腰一握,再無一絲多余的贅rou,瘦一分嫌瘦,胖一分嫌膩,出落得姝色動人,比曾經(jīng)更熠熠奪目。

    以至于蘇護(hù)從青樓新帶回來的柳媚兒第一回 見著時,幾乎是呆住了。

    她在青樓里迎來送往,來來去去見過的花魁娘子不甚凡幾,可沒有一個人能及得上這個面上還能看得出一絲青稚的小娘子——

    膚光勝雪,明媚如灼灼朝陽,讓人不可仰望。

    蘇令蠻對這個阿爹昏了頭領(lǐng)回來的玩意,卻沒有好臉色了:“阿爹,你這是何意?”

    吳氏搖搖欲墜,咬著牙道:“老爺,你說什么?”

    她沒想到,與幾個孩子吃午食之時,蘇護(hù)會帶著這么一個妓子沖進(jìn)來,嚷嚷著要給妓子一個名分,抬轎子納妾喝茶。

    蘇覃面色不豫,與蘇令嫻站了起來。

    他們幾人難得碰到一塊是湊巧,正巧吳府的親事要商量,便干脆一起吃頓午食,沒想到便碰到了父親的房內(nèi)糟心事。

    “媚兒雖青樓出身,性子卻極是貞靜,真正的出淤泥而不染,我欲納為妾。吳氏,你明日擺酒吧。”

    蘇護(hù)淡淡道。

    “老爺!你讀書人的體面呢?”

    吳氏撐著圓桌站起,臉漲得通紅。

    第79章 破蛹成蝶

    吳氏從小便是受貞靜賢淑的家訓(xùn)長大的。

    她的字典里, 從來就沒有反抗夫君這一條。

    奉貞靜溫柔為圭臬, 按著這條原則規(guī)規(guī)矩矩地走了大半輩子, 便心愛的女兒與夫君起了沖突, 吳氏也還心甘情愿地壓著閨女偏幫夫君——從某種角度來說, 可謂軸到了極點,可也正因這軸, 有些底線是萬萬不能觸的。

    其中一條,便是與青樓妓子同住一屋。

    即便前朝最荒yin之際,也極少有人會納青樓妓子為姬妾,最多愛不過了置養(yǎng)在外, 充作外室,唯有那些上不得臺面的商賈之流會壞了規(guī)矩混不吝地將妓子納回家——何況如今蘇護(hù)還鬼迷心竅地欲擺酒將其納為良妾。

    當(dāng)年吳家為了擺脫商賈的銅臭味, 不但耗費萬貫家資將小女兒嫁給了蘇護(hù), 力圖百尺竿頭更進(jìn)一步,更從小便教育這小女兒讀書人家的規(guī)矩, 不以妾為妻,不納妓為妾等。

    蘇護(hù)喝花酒上青樓, 吳氏雖覺傷心,可到底受這賢惠教條的影響,認(rèn)為此乃天經(jīng)地義之事,但這納柳媚兒為妾,便是大大的天不經(jīng)地不義,極度挑戰(zhàn)她的底線和原則了。

    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子,何況這吳氏還不是泥人, 有血有rou有心肝的。

    蘇令蠻頭一回見柔弱的阿娘發(fā)急,反倒不急著出頭了,視線若有所思地在柳媚兒身上晃了一圈回來。

    從來恭順的人反抗,不是被嚇住,便是覺得權(quán)威被挑戰(zhàn),蘇護(hù)顯然是后一種,原先還想耐著性子講,此時卻連廢話都不欲多說,只拂袖道:“明日擺酒!不然……”

    “不然如何?”吳氏扶著桌站直了,鄭mama唬得連忙伸手去攙,卻被她阻了,細(xì)聲細(xì)氣道:“莫非老爺想要休妻?”

    “七出之一為妒!你既無子,又犯了妒出,我如何不能休?”

    蘇護(hù)覺得這向來省心的錢袋子如今也不省心了,當(dāng)下本就少的耐心直接告罄。被柳媚兒婉轉(zhuǎn)的眼神一勾,更是怒氣上頭,挺直了腰桿道:“你再不依不饒,我蘇護(hù)也只得休妻!”

    所謂的七出,如今也不過是少數(shù)激進(jìn)派的儒家在提,整個大梁朝就沒人肯認(rèn)的。

    “蘇護(hù)!你沒心肝!”吳氏憋了半天,終于冒了一句,抖著唇道:“沒心肝……沒心肝……”

    她這半輩子與人爭執(zhí)得少,退讓得多,即便一腔憤恨在胸腔里橫沖直撞,可也堪堪不過說了幾句便想不出詞了,撫著胸口喘著氣艱難地坐了下來。

    到得此時,吳氏向來堅固的堡壘悄然裂開了一條縫,搖搖欲墜。

    她怎么也想不通,當(dāng)初侍奉公婆,她兢兢業(yè)業(yè),如今丈夫要納姨娘喝花酒,她也從不阻攔,將家中cao持得僅僅有條,以自己的嫁妝貼補家用,養(yǎng)了這么一大家子,可丈夫不僅不領(lǐng)情,反而要為一個無足輕重的妓子休離自己。

    “……為什么?”吳氏在心里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