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后來她回府派人打探,才知道傅伽羅是武安侯府的人,待罪之身,不足為慮。 武安侯府跟謝珩父子的瓜葛姜琦當(dāng)然知道,既然兩家有世仇,以謝珩的性子,自然不會寬容仇家,故而沒放在心上。 誰知今日應(yīng)邀赴宴游園,竟會在這里再次遇見伽羅? 對面的姑娘穿一襲藕粉色襦裙,盈盈立在階前,身姿裊裊婷婷。 更引人注意的是她的容貌,眉眼唇鼻無不精致,肌膚更是白膩瑩潤,吹彈可破??v然發(fā)間只簡單點綴了珠釵宮花,身上衣裳也不算多名貴,站在滿身綺羅、衣衫首飾皆華麗奪目的樂安公主跟前,仍舊半點都不失色。甚至更襯托出清麗之態(tài),連那眼角眉梢的風(fēng)情都愈發(fā)明顯。 兩回在東宮偶遇,謝珩的反常神情,如此出色的容貌,以及她身后神態(tài)恭敬的宮女…… 姜琦瞧著她,霎時怔住—— 難道說,這個傅伽羅難道已成了謝珩的姬妾?否則何以得此禮遇,仿佛閑庭信步般在常人難以踏足的東宮后園慢慢游玩? ☆、第33章 033 隔壁的朗潤園內(nèi), 謝珩正帶著姜瞻和姜誠、姜謀兄弟以及韓荀等近臣, 在數(shù)位太子賓客的陪同下游園,正走之間,卻見戰(zhàn)青的副手劉錚匆匆行來。 他緩了兩步,讓韓荀帶人先行。 劉崢上前, 抱拳行禮,“啟稟殿下,公主游園時遇到了傅姑娘。戰(zhàn)將軍命屬下前來稟報一聲。” 果真如此不巧?謝珩皺眉。 他今日設(shè)宴,緣起還是為那醉魚莊的事情。姜謀居于刑部高位, 奉命查辦戶部錢糧虧空的案子, 查到徐公望的長子徐堅身上,那位將尾巴收拾得干凈, 除了徐家的管事, 揪不出太多破綻。 姜謀卻不是坐以待斃的性子, 事情既然涉及徐家大管事,便從那里撕口子, 順蔓摸瓜,將目光盯到醉魚莊—— 醉魚莊這些年在京城聲名鵲起, 迅速壯大,靠得不止是其中美味,還有徐堅這座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目可?。這事雖沒擺在臺面上, 有心的官員卻都探得消息, 往醉魚莊跑得愈發(fā)勤快, 縱然其中菜品的價錢翻了幾番, 也絲毫難以打消熱情。甚至水漲船高,醉魚莊的名聲因這昂貴的價錢和滿座官員,愈發(fā)響亮。 徐家不止在此撈錢斂財,還借了這地盤,做過許多見不得光的事。 那日伽羅碰到的刺殺不過是姜謀的一場戲,刺客供認(rèn)是徐家管事指使,而后斃于獄中。姜謀隨即拿著畫押的口供及先前查到的其他證據(jù),將徐家大管事捉入獄中。手段雖不光明,那醉魚莊卻也被姜謀趁機翻了個底朝天,從中挖出不少東西來,向徐堅步步緊逼。 管事在徐家多年,肚里藏的東西不少,一旦被人撬開了嘴,于徐家影響不小。 徐公望父子當(dāng)然不樂意,陣腳稍亂,仗著在朝中的數(shù)年經(jīng)營,對姜謀也是窮追猛打。 謝珩遂奉了端拱帝之命,專請姜瞻和姜謀、姜誠兄弟赴宴,以表親厚信重之意。 因端拱帝額外說了要厚待姜家女眷,便也順道邀請姜謀的掌上明珠姜琦前來,由樂安公主帶著享宴游園,安排宋瀾在旁伺候。本該游過之后便送姜家人回府,誰知素來不出南熏殿的伽羅今日竟出來游園? 以樂安的性子,雖說上回答應(yīng)了他不再為難伽羅,誰知能不能耐得住? 伽羅如今孤立無援,碰見英娥,恐怕得吃虧。 謝珩念及此,眸色稍暗。 前面姜瞻父子三人和韓荀等人還在等他,謝珩擺出慣常的端肅姿態(tài),招手叫來韓荀,低頭吩咐幾句,旋即向姜瞻道:“外面有事回稟,本宮先行一步。韓荀——陪姜相和兩位姜大人好生游園。” 韓荀躬身應(yīng)命。 謝珩遂朝姜瞻道:“姜相自管慢慢游賞,失陪了。” “殿下請自便,不必顧及臣等?!苯澳暌蚜?,在謝珩父子入主皇宮的事上立下了汗馬功勞,卻行事謙和穩(wěn)重,非居功自傲之輩。當(dāng)即為今日宴席游賞稱謝,恭送太子。 謝珩遂不再逗留。 兩園之間隔了道墻,有數(shù)處洞門相通。 謝珩命劉錚在前引路,大步走過去,不多時便瞧見不遠處隱隱綽綽的身影。 并非預(yù)想中的針鋒相對。那位寶貝meimei跟姜琦并排而行,姜琦的身側(cè)則是伽羅。三人年紀(jì)相差不多,以姜琦最為年長,她臉上依舊是得體溫和的笑容,挽著樂安公主的手臂,狀甚親密,正偏頭跟伽羅說話。 遠遠瞧過去,伽羅唇邊噙了笑意,想必未被刁難。 這場面在謝珩意料之外,他不自覺地松了口氣,稍稍駐足,看對面三人走近。 挺拔的男子負手站在數(shù)桿翠竹掩映的洞門外,身后是堆疊的嶙峋山石。 樂安公主最先瞧見他,喚了聲皇兄,松開姜琦,三兩步就走了過來,“你不是陪著姜大人他們嗎?怎么突然來了這邊?!?/br> “有事要回昭文殿?!敝x珩道。 “誰信?!睒钒补餍÷曕止荆瑝旱吐曇舻溃骸芭挛移圬撃隳琴F客,特地來照看是不是?放心,姜jiejie心地好,怕我欺負傅伽羅,特意邀請她一道游園。我縱是看不順眼,也該給姜jiejie面子,也罷,只能暫時忍耐了。” 謝珩牽了牽唇角,沒理會她的揶揄,抬頭就見姜琦和伽羅盈盈行禮。 他抬手道了聲免禮,在外人跟前還是慣常的冷肅態(tài)度,向伽羅淡聲道:“吩咐你的事情都辦好了?” 伽羅微怔,旋即明白這是他給的臺階,忙順著往下爬,“已經(jīng)辦完了,正要去稟報殿下。” “走吧,昭文殿?!?/br> “遵命?!辟ち_碰著及時雨,甚為歡喜。 謝珩舉步欲行,忽然又頓住,吩咐宋瀾,“伺候好公主和姜姑娘。” 宋瀾躬身應(yīng)命。 謝珩不再逗留,帶著伽羅至無人處,才問道:“平常寸步不離南熏殿,怎么今日出來?” “本想去尋岳姑娘,向她請教些北涼的事情,不好從弘文館那邊過去,所以繞道清思園,沒想到打攪了公主和姜姑娘的雅興,請殿下恕罪?!?/br> 這有何罪?口不應(yīng)心。 就知道拿客氣話來搪塞。 謝珩覷著她,道:“不必麻煩。劉錚——叫岳華過來?!彼炖^續(xù)往昭文殿走,因與伽羅同行,不自覺就繞道而行。到了南熏殿跟外,隨意瞥進去,瞧見那迎風(fēng)展翼的蝴蝶,忽然頓住腳步。 蝴蝶自然是熟悉的,那日伽羅出游歸來,手里就緊緊捏著,寶貝得很。 只是數(shù)日不見,那純白紙糊的風(fēng)箏,卻怎變得色彩斑斕,栩栩如生? 還這般醒目的掛在檐頭,是想時時瞧見,牢記杜鴻嘉那日的盛情? 這個念頭騰起時,謝珩覺得不太痛快。畢竟他送東西時,她可沒這么上心。 覷向伽羅,便見她正疑惑的瞧著她,陽光下容色姣好,雙眸剪水。她身上換了家令寺新裁制的衣裳,藕粉色襦裙的上頭是玉色繡折枝海棠半臂,腰間墜著珠絡(luò),愈見身姿修長。只是發(fā)間依舊是慣常的珠釵宮花,半點都沒用他送去的首飾。 少女纖秀的雙手交疊在身前,似已做好了恭送他離開的準(zhǔn)備。 謝珩忽然就不想走了,腳步硬生生一轉(zhuǎn),進門站在甬道上。 里頭幾位侍女慌忙跪地迎駕,謝珩只管負手站著,松墨色的長衫磊落長垂,烏金冠下神色冷清,眼底卻稍有溫度。他將那迎風(fēng)的蝴蝶風(fēng)箏瞧了片刻,問伽羅,“那是你畫的?” “是我畫的。”伽羅頷首。 “挺好看?!敝x珩踱步過去,伸手觸到蝴蝶后拖著的修長尾巴,旋即手指用力,將系風(fēng)箏的細線拽斷,那只雙翼盈盈的蝴蝶風(fēng)箏就落在了他手中。向來冷肅端貴的人,陡然拿了這般童趣又綺麗的東西,竟平添幾分趣味。 伽羅愕然瞧他,便見謝珩揚了揚手里的風(fēng)箏。 “送我吧。”他站在廊下,眼底隱然笑意。 伽羅猶豫。 “才救你脫困,連個風(fēng)箏都舍不得?或者說——”謝珩見她不語,更近一步,“杜鴻嘉買的東西,你不肯送人?” “殿下說笑了!”伽羅未料謝珩會這般說,抬頭對上他的眼神,驀地一怔。 比起先前的冷肅,他眼中不知何時添了戲謔,興許是宴席上喝了酒的緣故,竟叫伽羅察覺出一絲異樣。帶著些調(diào)侃,卻因酒意催化,添了溫柔。那樣灼亮的目光令她心中猛跳,忙低頭避開。 她確實舍不得,然而這等小事上又不好違抗謝珩。好在風(fēng)箏已然畫完,心里的思念也算寄托過了,她眷戀地瞧了兩眼,遂展顏微笑,“殿下既然看得上,就送予殿下?!?/br> “謝了。” 太子殿下拿了風(fēng)箏,心緒甚好地離開。 到了昭文殿,順手將風(fēng)箏掛在書架上,坐入案后椅中端詳,越發(fā)覺得她畫得好看。 初入京城時的艱難處境暫時化解,雖說徐公望依舊握著大權(quán)不肯放,身邊亦有許多不愿放棄既有利益的擁躉賊心不死,父子倆卻已奪回了不少權(quán)力。 虎陽關(guān)之?dāng)〉挠绊憹u漸消去,鷹佐沒嘗到甜頭,不會輕易放太上皇那條大肥魚回來。 這難得的喘息間隙里,父子倆聯(lián)手出擊,將徐公望迫得節(jié)節(jié)敗退,形勢漸好。 昔日的重壓沉悶卸去,謝珩難得有空審視這間書房,才發(fā)現(xiàn)先前擺設(shè)得過于沉悶單調(diào)了——貼墻的紫檀書架上皆是書籍,案頭除了文書,便是銅獅鎮(zhèn)紙及筆架等物。他平素不愛熏香,那做銅鑄錯金的香爐也是冷冰冰放著,旁邊還擺了把通神漆黑的劍,愈發(fā)顯得冷硬,缺少鮮活的氣息。 如今陡然添個蝴蝶風(fēng)箏,倒是增了些色彩。 正盤算著明日該讓典設(shè)局添些陳設(shè),忽聞杜鴻嘉求見,便叫他進來。 午后滿室明亮,杜鴻嘉一進門,先瞧見肅容端坐在案后的謝珩,隨即便看到他側(cè)后方醒目的蝴蝶風(fēng)箏。向來嚴(yán)肅的書房內(nèi)陡然添了這般物事,杜鴻嘉難免詫異,行走間多看兩眼,發(fā)現(xiàn)那風(fēng)箏外形輪廓跟他那日送給伽羅的一模一樣。 只是上頭彩繪鮮艷,難道是伽羅的手筆? 可謝珩性情冷硬,伽羅又對他滿懷敬畏,伽羅的風(fēng)箏怎會到他手里,還堂而皇之的放在書架上? 杜鴻嘉滿腹疑惑,在案前恭敬行禮,“啟稟殿下。蒙旭在虎陽關(guān)一帶巡查時捉到幾個可疑的人,查明身份后,從他們身上搜到些密封的信件,千里加急給殿下送來的?!闭f罷,見謝珩伸手示意,便將裝信件的密封包裹呈上。 謝珩低頭掃視,蒙旭在上頭做了印記,想必十分緊要。 他幾乎能猜到那是什么,心神收斂,向杜鴻嘉道:“還有別的嗎?” “蒙將軍帶了一句話。說虎陽關(guān)守得牢固,密不透風(fēng),請殿下放心?!?/br> 謝珩頷首,叫杜鴻嘉先退下,便拆那信奉。 杜鴻嘉肅容稟報完了正事,又惦記那眼熟的風(fēng)箏,往外走的時候多看了兩眼,疑惑愈濃。 謝珩眼角余光瞥見,只作不知,看那信的內(nèi)容,神色漸漸凝重。 待悉數(shù)看罷,取了書架頂端布滿灰塵的木匣,將幾封信裝入其中,分毫未動上面布滿的塵土,原樣放回。再坐回案后,神情依然冷硬沉肅,命侍衛(wèi)出去遞話,叫韓荀送罷賓客后,盡快來書房議事。 * 清思園外,宋瀾侍奉樂安公主和姜琦游園完畢,恭敬相送。 東宮比鄰皇宮,安樂公主因?qū)m中人少,如今還是跟段貴妃住著,遂從就近的宮門出去,在一眾宮女內(nèi)監(jiān)的侍奉下,自會住處。 姜琦的馬車卻還在東宮外,宋瀾親自送她出去。 姜琦與宋瀾是表姐妹,一道在京城長大,雖不算多親近,卻也時常來往。 自宋瀾入東宮成了女官,尋常便很少再回府,兩人已有許久未見。一位是當(dāng)今炙手可熱的相爺?shù)膶O女,一位是東宮中貼身侍奉太子的女官,兩人身份有別,今日礙于樂安公主在場,也未太過親密。直至此時,才尋到機會說幾句體己話。 宋瀾年長兩歲,先問外頭的情形,姜琦只說兩家長輩都順?biāo)彀埠茫謫査螢懭缃襁^得怎樣。東宮如今尚無女眷,謝珩又不愛用女官侍奉,因此許多職位尚未配齊,算起來,宋瀾是如今有數(shù)的幾位女官中官職最高的。 她當(dāng)然不會說被謝珩冷落的苦,只道萬事順?biāo)臁?/br> 姜琦便又將話題引到伽羅身上,“今日咱們碰見的那個傅伽羅,可是先前武安侯府上的三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