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麥小芽一出少管所,便掏了三毛錢搭上最后一班鄉(xiāng)際大巴,回到了白石村。 進村第一件事,麥小芽去了危家。危家母女和一雙弟妹正對著竹籬笆望向村道,見麥小芽終于無罪釋放,幾雙深埋著焦慮的暗淡眼睛驀地亮了。 “姐,沒事吧?他們抓你去問了什么?” “是啊,姐,他們打你了么?” 麥小芽撫摸了一下弟妹的小腦瓜,習慣性報喜不報憂,“姐沒事,劉老師雖然去世了,咱們上學的事也不用太擔心,怕是因禍得福有了轉(zhuǎn)機。” 一雙弟妹小眼神閃過抑郁的悲傷,麥小溪帶著哭腔:“以后,可能再也遇不到劉老師那樣好的老師了?!?/br> 麥小芽深以為然,為了安撫弟妹,只能把悲傷積郁心底,悲極生樂她微薄的唇角居然露出了一星半點比哭還難看的笑意。 危家中廳,危嚴在高堂太師椅上正襟危坐,鄭怡一身裁剪得宜干凈得體的藍色對襟褂子立于堂下,氣氛嚴肅而滲人,只有危杏杏翹首門前一臉急切地等待著麥小芽姐弟的到來。 與危嚴那張和危景天有著幾分相似、清癯冷硬的軍人面孔相遇,麥小芽的心咯噔一蹦到了嗓子眼,鄭怡背著危嚴沖她秘密地擺擺手,麥小芽深知她想讓自己少說多聽危嚴的訓示。 正文 第四十四章危嚴的警告 “小芽,你可來了!你沒事吧?局子里怎么處理劉老師的事兒?”危杏杏對她的關(guān)切直白而急切,拉著她在面前視察了一圈,確定和進去的時候權(quán)無二致才放過了她。 麥小芽鎮(zhèn)定了心中的驚濤駭浪,露出淺淡的微笑,語氣不卑不亢把局子里的事兒都說了一遍,說完用敬畏的眼角余光巡視了一番危嚴的反應(yīng)。 其實整個危家除了危杏杏,都怕說一不二的威嚴,他平時甚少管村里的事,只有出了重大事件才拋頭露面,但他的意見在整個危家甚至整個白石村都算得上重磅級。 危嚴輪廓分明的唇角微啟,聲量低沉卻不掩剛毅,穩(wěn)若泰山卻也不失活力,帶著幾分終結(jié)的語氣:“看來,梁思瀚是有意在幫你?!?/br> 一語點亮了全屋五雙眼睛,鄭怡驚問:“幫?梁思瀚出了名的鐵面無私,小芽姐弟固然無辜,可他對旁聽的事做了警告,我不明白……”鄭怡說出了所有人的疑惑。 危嚴表情并不豐富,卻也看得出來神色有些惋惜和憐憫,定定地望了麥小芽一眼,幾乎把她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小芽不過快錯過報到期,旁聽可大可小不是什么非處理不可的事,看吧,今天下午一定有回音。” “今天下午?太好了!只要你們仨順利報到,我們就能一起上學了?!蔽P有犹煺鏍€漫地拉著麥小芽在屋里轉(zhuǎn)了一圈。 麥小芽腦海停頓在派出所審訊的那個小房間,原來方臉男警官名叫梁思瀚,一個她前世記憶里并不存在的人,窗簾的逆光中他的身影高大魁梧,不茍言笑的面容就連冰塊一樣,沒想到居然是第二個幫她的人。 麥小芽擠出生硬的笑意,劉德全死了她心里并不好受,就算能按時上學從今往后也得面對石中仁,怕是要吃虧。 “嚴哥,景天后天就要回來了,你去路鄉(xiāng)長家走動走動,把戶口和檔案遷到部隊去……”想起危景天,鄭怡保養(yǎng)得宜的俏臉有了一絲自豪的笑意,這段時間總算有了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了。 聽到危景天歸來的消息,麥小芽的心跳亂了一個節(jié)拍,前世他是一進部隊直接參軍,以十八歲高中畢業(yè)生的身份當了志愿兵,從這個月離家后便很少回家,突然回家遷檔案和戶口,也在情理之中,麥小芽卻有一種不尋常的預(yù)感,總感覺有什么不尋常的大事要發(fā)生,具體是什么又說不上來。 “哥要回來?太好了!這下看麥小言那個小賤人還敢不敢欺負小芽!”危杏杏幸災(zāi)樂禍似地語帶快意,仿佛見到了危景天當面教訓麥小言的場景。 麥小芽拉了她的衣袖,“你千萬別告訴他!” 危杏杏不以為然,以往打破牙齒和血吞的受氣包麥小芽又回來了嗎?在她看來有仇不報非君子,報仇一定要穩(wěn)準狠、打蛇打七寸,把麥小言的威風一次性打殺了,才算替麥小芽出氣,沒想到麥小芽居然要替堂姐藏拙,危杏杏不高興了:“你那膽小的毛病什么時候能改?你要是連仇都不報,我危杏杏鄙視你!” 鄭怡向危嚴投去顧慮的一瞥,見他沒有在意,一手點在危杏杏的光潔腦門上嗔怪道:“死丫頭,整天打打殺殺,你就不會學學小芽,凡事動動腦子?” 被親媽當眾拆臺,危杏杏撅著小嘴:“你是不是我親媽?是不是小芽她干媽?”有指著麥小溪麥小寶端起了長姐的架子,“你們倆小家伙可記住了,往后你堂姐要再敢欺負你們,一定要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鄭怡不等她話說完,一把拽住她的手臂拉出了中廳,只留下一長串垂死掙扎:“媽……我話還沒說完呢!你們等我……” 麥小芽可不這么想,有危景天替她出頭教訓麥小言固然能對欺負她的人敲山震虎,可萬一沒把握好度,危景天是要從軍入伍的人,留下污點是要影響一輩子前程的,前世危景天本來仕途一帆風順,從志愿兵入伍、士官、旅長最后坐到參謀長的位置,全憑一張干凈的履歷和檔案。不過,他為麥小芽出頭對付麥小言還是被路維中抓住了把柄,對他敲詐勒索了整整十年! 重活一世,麥小芽決不能允許同樣的事情發(fā)生。 同樣身在高位、極重名譽的危嚴也不會同意。 麥小溪面淺,迫于危嚴在場緊繃的一張臉“噗嗤”破功,這個干jiejie真仗義。麥小芽可不這么想,向一雙弟妹使了個“安靜”的手勢,憂慮地向危嚴望去。 “麥小芽,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什么事該做,什么事不該做,你心里有數(shù)嗎?”危嚴老氣橫秋的一番話并不突然,可麥小芽還是打了個寒顫, 故作沉穩(wěn)地重重點頭:“危叔叔,我知道?!毖援呉娢罌]有進一步的指示便拉著弟妹出了危家院落,危嚴的意思很明顯,希望麥小芽不要耽誤了危景天的前程,前世危嚴對兒子娶麥小芽的事便十分不贊同,“麥小芽固然可憐,可危家不是慈善機構(gòu),再說了你和你媽要幫她養(yǎng)一雙弟妹有一千種方法,為什么非要娶她不可?” 危景天卻是面色黧黑,語氣難掩失望:“爸,都說知子莫若父,可我今天才發(fā)現(xiàn)你一點都不了解我。”轉(zhuǎn)身離去。 才出門檻,身后傳來危嚴憤怒的指摘:“梁將軍的女兒已經(jīng)指給你了,你不娶也得娶!” 門前漆黑的皮鞋頓了一下,話聲未落危景天抬腿便走,身后的咒罵發(fā)狠:“走?走了就別回來!”危景天還是走了,臨行再三叮嚀家人照顧麥小芽,危嚴便把一腔怨恨都算到了麥小芽的身上。 今生若想與危景天修好,必須拿下危嚴這塊頑石,讓他承認麥小芽是個比梁將軍的女兒更值得娶的女人。 麥家。麥小芽還沒進門,聽到院墻內(nèi)有動靜,招呼弟妹輕手輕腳趴下聽墻根。 墻內(nèi)傳來嗚嗚的抽泣聲和低聲惡毒的咒罵:“小瞧了隔壁有爹生沒娘養(yǎng)的破落戶!居然敢報警抓走了小言!” 正文 第四十五章怕嚇著你 麥阿大沉重的嘆息傳來,卻被劉雪芬一巴掌扇在臉上,“嘆氣嘆氣!你除了會嘆氣還會干什么?整個家都被芽婆子掏空了,也沒見吭聲!現(xiàn)在好了,連自己女兒都保護不了,你還能干什么?!” 麥小芽心下了然,這是劉雪芬又關(guān)起門給麥阿大上課了,劉雪芬好強一生卻嫁了個只會干農(nóng)活的麥阿大,怨氣滋得幾丈高,當外人面假裝和麥阿大恩愛,可關(guān)起門來麥阿大就成了她的奴隸,對他呼來喝去非打即罵都是常事。 麥阿大一家的融洽就是一張撩火的紙,外人不知道,麥小芽還不知道么? 不巧麥阿大卻不像平日趴耳朵,悶聲悶氣頂撞:“那是她爹拿命換的,我不要那腌臜錢!言婆子屁越發(fā)沒規(guī)矩了,你沒聽人說?她氣死了劉德全,尸體還在學校板桌上!都是你慣出來的!” 麥小芽震驚,原來麥阿大才是麥家唯一還有良知和是非觀念的人,也不像對外表現(xiàn)得那樣笨,只是他的個性全都被劉雪芬的強勢給壓成了餅藏在心的角落里見不得天日。 果不其然,腳步挪動的窸窣聲夾雜著麥阿大隱忍的吃痛聲,劉雪芬蹦槍子似地上罵祖宗下罵爹娘,對反了天的麥阿大進行精神和rou體折磨。 麥小溪在狗洞外貓著腰往里看,卻被啪啦甩出的一腳泥打了個正著,抬起灰撲撲的鼻子,“姐,大嬸又在打大伯,你說大伯力氣賽過一頭水牛,怎么就不還手呢?” 麥小芽連忙捂住她的嘴,拖到?jīng)]人的地方教育一番,“小點聲,大嬸正在氣頭上,你倆千萬別往她屋里鉆,打了照面就往回走,知道嗎?” 麥小寶一臉不以為然,十分鄙夷地掃了一下伸出院墻的橘子樹枝,仿佛那就是劉雪芬一樣,嘴一撇,“姐,咱們才不怕他們,警察都沒難為你,他們敢欺負你我就跟他們拼命,替你報仇!” 才跟了危杏杏一天,就滿口拼命、報仇,麥小芽可得好好教育一番,拍了他的頭頂,語氣中帶著濃厚的警告和威脅,“這話可不許再說第二遍!凡是動動腦子,別沒事兒整天打啊殺的,杏杏姐說這些跟你們玩的,別什么話都往心里記!記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