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緒復(fù)雜的看著孟陽的這份離職申請，腦海中閃過很多記憶......

    那時的我們，都是剛剛邁出象牙塔的實(shí)習(xí)生，臉上有著年輕人特有的朝氣與青澀，初見時，他很淳樸，每每露出笑臉，都有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

    實(shí)習(xí)的第一個月，我們倆第一次去了那家東北燒烤店，他喝了很多酒，跟我勾肩搭背的說：

    “默兒，你說咱們學(xué)法律為了什么呀？體面的工作？穩(wěn)定的收入？讓父母說出去都覺得顏面有光的身份？”

    “都不是......我們學(xué)法律的目的，是為了運(yùn)用合法的武器，幫更多的人維護(hù)正義，幫那些跟咱們一樣的無根浮萍，保留住尊嚴(yán)與公道！”

    那個時候的他，雖然醉醺醺的，可他的目光跟語氣，都是那么的堅(jiān)定。

    至今，我還記得，他在接了第一樁案子，成功的幫助當(dāng)事人贏得官司時的樣子，很激動，很幸福，走路的時候都帶著風(fēng)......

    那是一樁有關(guān)于農(nóng)民工討薪的案子。

    打贏那天，他說的那番話，間接的影響到了我的職業(yè)生涯。

    他說，陳默，你看我的當(dāng)事人，老實(shí)巴交一農(nóng)村青年，這樣的人，在我老家有很多，沒有文憑，可人家是靠把子力氣吃飯的，就是這樣的人，都他媽有人來欺負(fù)！你說我能眼睜睜看著嗎？不能！我他媽非要試試，看看我能不能斗過那個有錢人，結(jié)果，就是我成功了......因?yàn)榉墒瞧降鹊模悄芙o人帶來希望的，能幫到那兄弟，我他媽是真開心！

    也是自那個時候，我才感受到律師這個職業(yè)所給我?guī)淼囊饬x，一度，我只想成為老王這樣有名的大狀，然后在北京扎根兒，給佟雪一個家，給雙方父母一個交代。

    后來......

    我們都漸漸迷失了初心，開始賺昧良心的錢，開始幫助無恥的人鉆法律的空子，可就算這樣，我們都堅(jiān)持著底線。

    可如今呢？

    孟陽竟然離開了樂平，離開了我們一起奮斗的地方！

    他的離職理由很真誠，真誠的讓一切夢想跟美好，在它面前都會顯得蒼白無力。

    “為了更多的錢，我走了，感謝王主任多年的培養(yǎng)跟信任?！?/br>
    ......

    我很想將這份離職申請撕碎，可我沒這個資格，因?yàn)槲沂莻€逃兵，是我最先背棄我們曾經(jīng)的初衷的。

    “真他媽直白，一點(diǎn)隱瞞都沒有，哪怕說什么世界那么大的屁話，都比這強(qiáng)啊！”我將這張申請拍到桌子上，仿佛給了孟陽一個耳光。

    捫心自問，如果在老王給他這些地位之前，他離開這兒我都能理解，可老王已經(jīng)將能給的，都給了——律所副主任，足夠很多律師奮斗七八年了，尤其是在北京這座城市里。

    “哈哈......”

    老王笑了，很爽朗，可我聽到的，卻是蒼涼。

    “我的這間廟太小，容不下他了，人嘛，總是習(xí)慣往高處走的?！崩贤醯恼f：“對方給他許諾了同樣的位置，不過薪資，卻比我給的高出一萬塊了......對了，還有三環(huán)邊的一間公寓，買房之前，一直都可以住在那兒。嘖嘖，這條件，放我身上，我也走。沒什么的?！?/br>
    “對方真是下了血本了。”

    我有些震驚，也有點(diǎn)感慨，但這一切，都沒有孟陽選擇在博瑞離職，所給我?guī)淼挠|動大。

    “可不，真他媽大出血了?！蔽覍捨恐贤酰骸罢梦腋栕佣甲吡?，空出來的薪資空間，您啊，至少能招七八個實(shí)習(xí)生了。”

    “哈，培養(yǎng)培養(yǎng)，然后再離我而去嗎？”

    “......天下沒不散的宴席?！?/br>
    “去你丫的吧，你師傅我經(jīng)歷過很多次這樣的事兒了，早就習(xí)慣了。”

    老王習(xí)慣這種事情，我是相信的，可，我跟孟陽都屬于他手把手調(diào)教出來的弟子，我們離開，他真的能習(xí)慣嗎？

    我沒有問，也沒這個資格問。

    只好笑笑，說道：“是是是，您王大主任，什么場面沒見過？”

    “知道就好。”

    老王看了眼時間，對我說道：“我要去吃飯了，一起?。俊?/br>
    “哪天的吧，我要回去工作了。”

    聞聲，老王揮了揮手，下了逐客令：“滾吧滾吧，老子想喝酒都沒人陪了?！?/br>
    ......

    我的心情有點(diǎn)沉重，很想找個人來問問，這個世界上有什么東西是一成不變的。

    人心會變，當(dāng)初堅(jiān)守的愛情會變，曾當(dāng)作畢生追求的職業(yè)，更是會變......好像，這個世界上真的沒有東西，是不會改變的。

    拿出手機(jī)，時間剛好顯示在一點(diǎn)二十。

    還有十分鐘，趁著趕回博瑞的間隙，我真該找孟陽問問的。

    我撥通了他的電話。

    很快就被他所接聽，周遭有些嘈雜，他應(yīng)該在一家熱鬧的餐館里。

    “默兒，怎么了？”

    “陽子，你離開樂平了？”

    我沒有絲毫猶豫就問了出來，因?yàn)槲覀兪切值堋?/br>
    “嘿，你都知道了？”

    “嗯......剛出老王這兒出來?！?/br>
    “他咋樣，還生氣不？”

    “他說他習(xí)慣了?！蔽页烈髌?，還是給了他答案。

    沒有埋怨，也沒有理解。

    “哈哈，那就成，那就成?！泵详栃χf：“我還準(zhǔn)備過幾天請他吃飯呢，生怕他不答應(yīng)?！?/br>
    “陽子.....”

    我出聲打斷了他，問道：“你還記得，你當(dāng)初跟我說過的話嗎？”

    這次，他沒有立刻給我答案，而是陷入了冗長的沉默。

    我也走到了博瑞樓下。

    就在電梯門打開的時候，孟陽終于開口對我說道：“默兒，咱們那會兒啊，太他媽年輕，都不是圣人，蕓蕓眾生的，不過俗人一個......咱跟他們北京當(dāng)?shù)氐娜吮炔涣说?，所以啊，那些為了理想的?zhàn)斗，到最后，為的不都是錢嗎？你說對吧？”

    理想，值錢嗎？

    我無法給他這個答案，因?yàn)槲易约憾荚跒榱隋X，為了更好的生活，苦苦掙扎著。

    “行了，要進(jìn)電梯了，那天得空，叫上杜城，咱們喝點(diǎn)?！?/br>
    “成咧，你先忙吧，我這邊接著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