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都是假的，你也早晚要消失，說了也沒意義?！?/br>
    康教授好似贊同點點頭，誘使對方接著說下去：“你覺得這一切都是假的，是幻覺？包括我？”

    徐明朗聳聳肩。

    康教授點點頭：“我有個疑問。”

    “您請問?！?/br>
    “一直以來你的目標(biāo)都是居無定所的邊緣人士，最后卻殺了一個推銷員，并很草率的把尸體埋在了公寓附近的花園里，卻因為氣味太大，第二天就被鄰居發(fā)現(xiàn)報警。這和你說的‘幻覺’有什么聯(lián)系嗎？”康教授語氣平和，仿佛他面對的不是連環(huán)殺人犯，而是前臺的收銀員。

    “你想知道答案，這可是個很長很長的故事了。”

    徐明朗身體前傾，把自己貼近冰冷的桌面，一雙眼卻越過康教授看向他身后的鏡頭，緩緩露出一個輕蔑的微笑來。

    康教授做出一個“請講”的手勢。

    “您相信人會憑空消失嗎？”

    “消失？”康教授還在考慮這個措辭的準(zhǔn)確度，徐明朗卻搶在他之前解釋：

    “準(zhǔn)確來說，是她的存在，被從這個世界上抹殺了......”

    .........

    ......

    “呼——”地鐵從眼前呼嘯而過。

    徐明朗趕到地鐵站的時候，上一班車剛開走，他看了眼電子屏幕，距離下一趟車還有十分鐘。

    一天工作下來身心俱疲，他調(diào)整下吉他盒肩帶，換了個舒適點的站姿，盯著地鐵門玻璃上的倒影放空大腦。

    倒影中的青年頭發(fā)蓬松凌亂，機(jī)車夾克搭配灰色圍脖，在北方的深秋里仍堅持不羈穿搭，對比旁邊穿棉衣和羽絨服的路人，他終于出門前為什么被女友拎著耳朵碎碎念了......

    口袋里傳來“嗡嗡”兩聲，打開手機(jī)一看，傳件人正是他女友，薛瑩瑩。

    “多久到家？我好準(zhǔn)備做魚?！?/br>
    “估計還要四十多分鐘，不著急做?！彼貜?fù)。

    那邊很快回：“嗯，路上小心。”

    屏幕上的“路上小心”幾個字仿佛帶有某種魔力，把徐明朗從寂寞的云端拉回塵世間，心被溫暖填滿，一時間庸碌的工作、麻木不仁的生活似乎都變得值得。

    徐明朗有段時間其實很糾結(jié)。他喜歡寫歌，也在各類音樂網(wǎng)站上投過自己的原創(chuàng)歌曲，甚至有些幾首有一定傳唱度，但大眾只知其曲，不知其“作曲人”，再加上他當(dāng)時年紀(jì)小，不會經(jīng)營自己，導(dǎo)致幾次能夠成名的機(jī)會都白白浪費(fèi)了。

    四年前他從濱音大畢業(yè)，有學(xué)長看好了他的才華，拉著他加入了自己的原創(chuàng)音樂工作室，說好從頭干起，總有一天他們這批人會成為中國原創(chuàng)音樂的中流砥柱。

    后來沒過多久，那個學(xué)長家里給他找了份法院的工作，工作室散了。緊急失業(yè)再加上房租告急，那段時間他連吃飯的錢都沒有，接連好幾個月都是靠瑩瑩交的房租。而他則整日帶著作品去錄音棚、音樂工作室求職，也投稿過幾家唱片公司，可最后都了無音訊。

    那時他已經(jīng)畢業(yè)一年了，同齡人里有的家里條件好，父母又不急著孩子賺錢的，都出國留學(xué)去了，很多人也放棄了做這行，像那位學(xué)長一樣，聽從家里人安排，找個安穩(wěn)工作。

    也有人像他一樣，苦苦堅持，卻仍看不清未來的路會通往何方。

    就在那時候，少年人的理想派被無情的現(xiàn)實主義沖撞，擺在他面前的路只有兩條，要么咬牙堅持，總有一天能熬出頭；要么放棄做音樂，找個踏實的工作。

    他遲遲沒下定決心，直到薛瑩瑩24歲那天，他才突然意識到，這個和自己青梅竹馬的姑娘已經(jīng)等不起了。

    薛瑩瑩比他大半年，兩人在一個大院長大，兩家住對門，從幼兒園一塊兒光屁股和稀泥，到初中倆人早戀被父母發(fā)現(xiàn)追著滿胡同跑，一起哭一起笑，他們早就滲透彼此的生命。

    也許是時候放棄追趕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了?，F(xiàn)在于他而言，給一個姑娘踏踏實實的幸福才是他的責(zé)任。

    正巧那時有家琴行招人，除了離家遠(yuǎn)了點，各方面條件都不錯，而且做吉他老師也算是和音樂相關(guān)的工作，他通過了面試，一直做到今天。

    他告訴自己，這是在理想與現(xiàn)實的夾縫里取得了平衡，是件好事。無論是為了薛瑩瑩，還是為了他自己。

    站口處人多了起來，徐明朗感覺到身后不斷有人往前擠，手下意識摸向了口袋，手指摸到一個絨布面小盒子，他掏出看了一眼，里面嵌著一枚閃著光的鉆戒。

    這是一枚訂婚戒指。

    戒指本來是一周前就買好的，但因為訂制刻字的緣故，今天才拿到。徐明朗還沒想好該怎么把戒指給瑩瑩，今晚什么都沒準(zhǔn)備，太倉促了，過幾天吧。等過幾天，他編個什么紀(jì)念日，去慶安東路新開的那家西餐廳吃飯，然后把戒指藏在蛋糕里。

    多么俗套而經(jīng)典。

    徐明朗收起鉆戒，隧道深處閃起燈光，人群緩緩涌動著，他卻感到被注視般的不自在，突然轉(zhuǎn)過頭去。

    后面兩個刷手機(jī)的小姑娘被嚇得一激靈，不時瞄徐明朗一眼，然后笑著議論什么。

    黑壓壓的人頭竄動著，徐明朗卻還是一眼注意到那個高大的人影。對方穿著深色衛(wèi)衣，兜帽下還戴著鴨舌帽，臉被口罩遮住，根本什么都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