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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杜氏有巧女在線閱讀 - 第91節(jié)

第91節(jié)

    第六十六章

    因只要出了城, 官府就不大管了, 所以城郊多有豪商巨賈大肆開山辟野,修建莊園,這一帶前后左右出去數(shù)十里都不規(guī)則的散布著許多匠心獨具的豪華莊園, 叫人嘆為觀止。

    此時正值四月,春意盎然,杏花正隆, 桃花灼灼,更有些許早放的梨花雜間其中, 只見一片花海隨著山勢起伏不斷,抬眼看去根本望不到頭,云蒸霞蔚, 好一派恢弘景象。

    杜瑕不禁想起當年在陳安縣跟爹娘去郊外山上玩耍時的情景, 當時王氏還遺憾說花兒太過稀疏,可沒成想旱災肆虐多年,不等徹底過去他們就搬來開封,也不知這會兒長得如何了。

    這些花本來香氣極淡, 可無奈數(shù)量太多,且漫山遍野綿延不絕, 匯聚在一起竟也十分了得, 偶爾一陣柔風襲來, 只覺得整個人都要醉了。

    見杜瑕看的入神,面上帶笑,顯然暫時忘卻了城內(nèi)發(fā)生的不痛快的事, 牧清寒覺得自己好似得了寶,一面走一面介紹,只撿著他經(jīng)歷過、聽過的趣事說來,引得杜瑕越發(fā)入迷。

    少時進山,早已有人在大門外等著,這會兒老遠見馬隊過來,都一臉喜氣洋洋的迎上前來。

    本來牧清寒也是這幾年才回開封,一年也不過出城三五回,且?guī)缀醪贿^夜,這些老仆人都十分想念,見后頭一個噓寒問暖,無比熱情。

    他們還都是頭一回見杜瑕,卻因很懂規(guī)矩,并不胡亂打量,只等著牧清寒親自介紹過了,才由打頭那名老者帶頭跪下請安,笑道:“見過二奶奶。”

    這個稱呼……真不怪杜瑕一下子就想起來后世看過的一本經(jīng)典小說中的經(jīng)典代表人物!

    雖然主仆有別,可那老者瞧著比杜河還老一些,且牧清寒對他的態(tài)度也十分客氣隨和,更帶點非同一般的親昵,杜瑕就猜到此人身份必定不是等閑下人,也不敢怠慢,忙從馬背上躍下,三步并兩步上前攙扶,口中笑道:“老人家好,快別多禮,這豈不是折我的壽?也不是外人,到叫我心中不安?!?/br>
    就見牧清寒果然也叫那老者起來,又對杜瑕介紹道:“這位老爺子原是我的奶公,你跟我一起叫他周伯就好。”

    奶公,在這個時候絕對算身份地位極高的了,有時候跟主子甚至比親爹都親密,當然,這條定律顯然格外適用在牧清寒身上。

    杜瑕總算明白了來之前牧清寒說的“一直有自己人守著”是個什么意思了,奶公啊,絕對算是自己人了。

    只是如今牧家也是牧清輝當家了,親弟弟的奶公怎的不在濟南養(yǎng)老,反而在開封郊外扎根?

    不過杜瑕又問了幾句,聽他說打從十二、三年就過來了,她前略一琢磨,瞬間明白了。

    十二三年前,估計差不多就是自家素未謀面的婆婆去世的時候吧?那會兒牧清寒還只是個孩子,牧清輝也壓力巨大,一應事務都千頭萬緒的,連自家弟弟都不得不送走,想來情勢當真危機的很,若一眾衷心的老仆人依舊留在濟南府,未必能安然無事的挺到現(xiàn)在……

    那周伯卻并不拿架子,杜瑕要重新行禮還惶恐的了不得,忙不迭的去扶,口中只一疊聲的喊使不得。

    兩邊客氣完,周伯忍不住拉著他們夫妻兩人看了又看,片刻之后便不由得老淚縱橫,顫巍巍道:“真是長大了,如今也成了家,若是夫人還在,能見一眼不知該有多好……”

    眾人不免感傷,許久還是周伯自己先回過神來,忙用袖子擦擦臉,賠笑道:“我也是老糊涂了,大喜的日子卻又來煞風景,快進來快進來,到家嘍,到家嘍!”

    這莊子就建在山上,面積極闊,隨山勢起伏坐落了許多建筑,可比之前杜瑕見過的宅子都來得狂放的多。

    眾人先從山腳下沿著一條約莫兩丈寬的青石板路走了會兒,然后才算真正進門,但見兩側(cè)綠樹成蔭,花開遍地,不時有蜂蝶鳥兒起起降降,倒是很有靈氣。

    又走了約莫一盞茶十分,周伯笑呵呵的指著山腰中一塊辟出來,周遭圍著好一圈粗壯柵欄的平地道:“二爺喜好武藝,早在前些年聽聞二爺中了武舉,小老兒就自作主張的把那一處閑置地皮開了馬場,地面都夯實了,閑時若不愛出莊子,在這里也可松快一二?!?/br>
    說完又看向杜瑕,眼神中滿是慈愛,道:“瞧著二奶奶也是能文能武的,倒真是一對了,這兩年馬球極勝,莊子上也有球桿并幾顆好球,奶奶若想耍也使得?!?/br>
    馬場倒罷了,并不算稀罕,難得這老人家竟還主動幫他們準備了馬球用具!

    天知道杜瑕正想學呢!

    不等杜瑕開口,早知她心思的牧清寒就先笑了,說:“恁老正想到我們心里去了,她比我還愛玩呢,也有幾個閑不住的兄嫂,前兒還說起這個來,這回我越發(fā)勸不得了。”

    大家都笑了,周伯連連點頭,搓著手喜道:“好啊,好啊,愛動彈好啊,多動動身子骨強健,日后生的小公子也好呢!”

    杜瑕有些無言,心道這話題跨度未免忒大了些,不是剛才還說騎馬的事兒么,怎么眨眼功夫您老就能扯到生崽兒上頭去?當真是我大華夏千百年來亙古不變的長者關懷……

    因這山上土質(zhì)不錯,草木頗多,自然也少不了瓜果蔬菜和飛禽小獸,一應安排住在這里的也有近半是獵戶,每年產(chǎn)出不僅能夠供應自家吃用,還常有盈余,或是送人或是直接賣了換錢,都很好。

    騎馬走了一路也著實乏了,杜瑕等人先回去休息一回,巳時剛過,也就是約莫后世十一點多的時候就有丫頭過來問要不要這會兒送飯。

    牧清寒問了杜瑕的意思,點頭叫人預備著,兩人又重新梳洗過,等出來時外頭已經(jīng)擺的差不多了。

    杜瑕一看,但見滿桌翠綠,一道香油芝麻涼拌菠菜,一盤香菇菜心,一個香椿炒蛋,另有芹菜炒rou絲;也有葷腥,卻不大多,不過清蒸魚,麻油雞絲,扒羊rou,另有一籠薺菜包子,一罐黃澄澄的粘稠小米粥。數(shù)量雖多,可量都不大,兩個人吃估計也不會太浪費。

    她便立即覺得胃口大開,原本沒什么反應的腸胃也開始歡騰著叫起來。

    牧清寒也看了一回,笑著叫那丫頭下去,邊洗手邊對杜瑕道:“這些倒比咱們素日里吃的大魚大rou更好些,我這看了就覺肚餓呢。”

    兩人雖是新婚,可卻并非初識,在一起都不知吃過多少飯,很清楚彼此的飯量,也不矯情,略說笑一會就動了筷子。

    許是這些菜都是剛從地里摘得,說不盡的鮮嫩,再者院子里還開了幾株淡色杏花,眼??诟R黄痫?,趕了半天路的二人都吃了不少,又痛痛快快的喝了一碗小米粥,這才舒舒服服的放了筷子,重新洗手漱口。

    杜瑕擦了嘴,叫人來撤碗盤,又叫小燕拿了幾塊銀子打賞,笑道:“多謝你們費心,極合我們的胃口?!?/br>
    正巧那邊周伯聽說他們吃完了,心里正沒底呢,便往這邊來問情況,見了這個先是松口氣,旋即把一臉褶子都笑開了花,連道不敢:“原本這就是我們的本分,奶奶吃著香就是大家伙兒的福分了,月錢已經(jīng)夠豐厚,哪里還敢要賞?”

    杜瑕只說:“我是頭一回來,想來你們也費心了,如何能沒得表示?再者說句粗話,也不是回回都有,當著你們爺?shù)拿鎯海€推辭什么?”

    牧清寒也點頭,笑著說:“即是奶奶給的就收了又何妨?”

    周伯不免領著人千恩萬謝,又說叫他們有事只管吩咐,絕對不會有一絲不妥。

    稍后廚房的人也過來謝恩,杜瑕順便說了自己的喜好和忌諱。

    “……我也不用整日山珍海味雞鴨魚rou的,不過也不茹素,你們每日只要挑新鮮的菜蔬弄來即可,菜略多些。夏日倒罷了,其余時節(jié)每餐須得有湯,飯后來點時令瓜果,旁的也沒什么了?!?/br>
    伺候人的不容易,被伺候的也未必不需要花心思,這會兒她先把能說的都說開了,即避免下頭弄些自己不喜歡的東西上來,也叫他們有的放矢,你好我好大家好,何樂而不為?

    那個總管廚房的婦人一聽,果然歡喜,連忙應了,又底氣十足的說道:“奶奶這樣體恤,我們哪里有不知恩的?且放心,小的必定伺候的周周道道的,若奶奶臨時想起什么來,咱們山上旁的沒有,一應瓜果蔬菜并雞鴨都是齊備的!后山也有兔子和鹿呢,再多走幾里地就是河,也有鮮魚!”

    說完,又問道:“今兒才摘了櫻桃,也是山上的,雖個頭不如外頭專門買的大,可滋味兒著實好,酸甜可口,給二爺和奶奶上一盤?還有青棗,也來些?”

    杜瑕笑著點頭,道:“也好,就這些吧。”

    那婦人又行了一禮,這才歡歡喜喜的去了。

    外人一走,牧清寒就沖她笑道:“奶奶果然能干,事無巨細都安排的妥妥當當,只叫我平白受用了?!?/br>
    杜瑕挑挑眉毛,有些得意。

    原本王氏就頗擅長管家,杜瑕自己又是個有主意的,早前就在家里管了幾年,如今倒也很得心應手。

    春日容易犯困,可偏偏日短,不好午睡,兩人就去外頭山上逛蕩,也不叫人跟著,走到哪兒算哪兒,即消食又走困。

    站在山上往私下眺望跟在山腳下張望的感覺又有不同,不僅空氣更加清爽了,風景不免更為壯觀,叫人不自覺豪情萬丈起來。

    但見那粉嫩花朵或疏或密綿延數(shù)十里,遠遠望去一團團一片片,花朵的嬌嫩與粗獷的山河走勢既壁壘分明又融為一體,有一種矛盾又和諧的美感。

    兩人邊走邊說笑,由景生情,還意外冒出來幾句渾然天成的詩句,靈動得很,絲毫沒有雕琢痕跡,也算無心插柳柳成蔭了吧。

    走到一處略平緩的山坡,杜瑕遠遠見幾個健壯的男仆在……搭秋千?!

    她十分詫異的望向牧清寒,問:“你的意思?”

    牧清寒摸摸鼻子,似乎有點不好意思,說:“前幾日我打發(fā)人來收拾屋子的時候才突然想起來,聽說好些女孩兒都愛蕩秋千,城內(nèi)地界狹窄,不便安置,倒是這邊寬敞,視野也好,隧叫人趕緊弄一個,不曾想今兒還沒得?!?/br>
    搭秋千說起來容易,所需不過幾根木料而已,可就是這幾根好木頭難得,既要筆直好看,又要粗壯雄健,吃得住氣力和風雨侵蝕,牧清寒突然叫人搭,說實在的,這短短幾天內(nèi)就能把合適的木料都搜羅齊備已經(jīng)殊為不易……

    蕩秋千么,杜瑕還真沒怎么想過,但也絕對不討厭。

    除了恐高的人,這世上能有多少人討厭蕩秋千呢?

    、

    不過她又順著牧清寒的話一回憶,還真是,貌似女子不管出嫁的未嫁的,還真都挺喜歡蕩秋千的!

    大祿朝娛樂活動花樣繁多,若說這是無聊所致,實在說不通,思來想去,大約也是跟大部分女子基本都待在家中,內(nèi)心深處向往外面的世界有關吧。

    因為去不到,所以想站得高些,看的遠些;因為不得自由,所以想體驗一下乘風的感覺……

    杜瑕不敢確定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也太過想當然了,反正……蕩秋千很好玩兒就是了!

    鄭重跟牧清寒道了謝,兩人又賞了一回花,都覺得可能自己不是那種感情細膩的,于是一致爽快決定去騎馬。

    騎馬這種事情對杜瑕而言已經(jīng)是非常尋常的事情了,眼下她卻是對之前周伯說過的馬球念念不忘,就想讓牧清寒教。

    牧清寒有些犯難,遲疑道:“你當真要學?打馬球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便是精通騎術的騎手也不敢保證一定安然無恙,一旦有個什么閃失,輕則傷筋動骨,重則危及性命!你哥哥尚且不敢呢?!?/br>
    杜文何止不敢,這幾年越發(fā)談之色變,尤其親眼目睹了幾場馬球比賽中有人真的斷胳膊斷腿成了半個廢人之后,越發(fā)避如蛇蝎,還得空就想勸牧清寒也放棄。

    不過就是圖個樂子么,何苦冒那天大的風險!到時候?qū)⒆约号弥w不全,只能日夜躺在炕上挺尸,卻又圖個甚么,何苦來哉?

    若要說打馬球,就好比這個時候最刺激的極限運動之一,危險程度幾乎可跟書生外出游學并駕齊驅(qū),而多少人求得就是這一份兒獨一無二的刺激!

    要放棄,談何容易?

    聽了這話,要說一點兒不害怕那是假的,可杜瑕天生就有點兒冒險精神不說,如今大祿朝的絕大部分娛樂活動也都太過溫和,完全不適合她的口味。就好比那從小吃慣重口味菜肴的人,突然有一天叫她一日三餐清湯寡水,一天兩天還行,時間久了再沒個調(diào)劑,簡直能給人逼瘋!

    現(xiàn)下對杜瑕而言能稱得上調(diào)劑的唯有騎馬一項,可大部分情況也只是在城內(nèi)慢吞吞的遛馬,沒有想象中風馳電掣的預期爽感不說,時候一長還給顛的腰酸背痛,全身肌rou都僵硬……

    她暗自糾結(jié)一番,試探性的問牧清寒:“你也摔過?”

    “嗯,”牧清寒毫不遲疑的點頭,絲毫不怕將自己不怎么英勇偉岸的歷史攤開來,他甚至還豎起三根手指,認真道:“學馬期間不過小傷小痛,不提也罷,打馬球的這些年磕磕碰碰也是家常便飯,哪一場下來不是渾身青紫?若說起大傷,也有三回,均是墜馬,一回胳膊脫臼,一回折了腕子,一回被戳破腿……”

    打馬球就是如此,想全身而退那是不可能的,而一旦真受傷,那必然是傷筋動骨的大傷。

    且不說人從飛速奔馳的馬匹上面摔下來,關鍵是場中幾十只馬蹄不斷踐踏,一個躲閃不及被踩到就完了!

    因此不僅對打球者的騎術、球技要求嚴格,更考驗其反應速度和應變能力,可以說非常全面了。

    杜瑕不免聽得心驚rou跳,可還是蠢蠢欲動,想了又想才說:“你先教教我么,若著實危險,說不定我自己就嚇壞了,也不必誰來替我敲退堂鼓。再者便是我日后打馬球,也不過是女子之間游戲,能不能湊得起人還兩說呢,也不會激烈到哪兒去?!?/br>
    牧清寒見狀又建議道:“不如玩些個捶丸也就罷了,又雅致又有趣。”

    所謂捶丸,通俗解釋起來就很像后世高爾夫,據(jù)說無比高雅無比高貴……反正杜瑕欣賞不來,當即噘嘴皺眉,簡直是用全身心表達著自己的排斥。

    牧清寒知道她是個打定主意不松口,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性子,若自己只是一味回絕,她什么時候偷偷cao練、倉皇上場豈不壞菜?還不如自己先曉以利害,然后用心教導呢。

    他輕笑一聲,有些無奈的拉著妻子往馬場那邊走去,邊走邊道:“罷了,我當真不忍心叫你念想落空,不過咱們可說好了,量力而行,不然你哥哥先要去衙門里堵我了!”

    杜瑕聽得哈哈直笑,說:“怕什么,難不成你還打不過他?”

    牧清寒也笑了,一本正經(jīng)道:“這卻也不好說,原先確實打得過,可這兩年何師伯頗為熱心教他,時常耳提面命,前兒老師還暗暗叮囑叫我當心呢!”

    說完,兩人同時放聲大笑。

    原先隔著遠的時候尚且不覺得,可這幾年大家都在開封城內(nèi),又結(jié)了親,便是隔三差五就要見一回的,他們對何厲此人也越發(fā)了解,不免對杜文跟他混在一處這個現(xiàn)實心生惶恐。

    杜文本人天生就帶些桀驁不馴的狂氣,如今再來這樣一個講歪理無往不利的丈人……

    好在經(jīng)過之前江西一案,杜文著實成熟不少,雖然還是銳利,可言行舉止都收斂不少,也越發(fā)善于揣測旁人心思,如今已經(jīng)越發(fā)像一個老練的官員了,倒是叫肖易生見過之后大嘆欣慰。

    直到真正開始練習打馬球,杜瑕才結(jié)結(jié)實實知道這項運動的不易,因為它對于騎手整體素質(zhì)的要求簡直到了苛刻的地步。

    跟單純騎馬完全不同,打馬球的時候你幾乎沒有功夫分心張望前面的路,兩只眼睛恨不得粘在那顆小球上。當然,絕大部分騎手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被撞下來的。

    所以牧清寒教給杜瑕的第一個要點就是:如何有效的在馬上以及馬下保護自己。

    要取勝,就得先學會摔跤。

    怎么摔會比較不疼,怎么躲更容易避開馬蹄,怎么打滾才更加保險,聽上去不免有些灰頭土臉,可實在是每個想要打馬球的人的必經(jīng)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