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節(jié)
地位的改變能把整個人改得面目全非,此時此刻的秋萍終于大佛一般,慢慢挪動了腦袋,扭過身子瞥了眼姜如意,然后扯出帕子捂住鼻子,飛快地往后退了幾步,像是那里站的不是人,是個染了一身臟病的牲口。 姜如意娓娓道來地喊了一聲:“秋萍。” 她一愣,眼珠子刺出來的目光成了最尖銳的刀子,然后一耳刮子往她臉上抽下去,這會兒她又不嫌棄人身上臟了。 不過這一巴掌沒能打到姜如意臉上,她這些天山路可不是白爬的,她的胳膊燒爛了一只,但是把力氣給燒出來了,她的手能當成腳用。畢竟如果在泥水翻滾的山坡上,她要是不牢牢地抓住半山腰上的樹根,石快兒,她就不能站在這兒和秋萍對峙了。 她揪著秋萍的小細胳膊,猛地往外一扔,仰著頭對她露出一個笑:“回去告訴你主子,姜如意回來了?!?/br> 秋萍看見她滑落下來的袖子下頭沒長rou的地方,露出粉嫩猙獰的皮下,胃里一陣惡心,她沒理會姜如意,雖然她早就認出了她,但還是把頭扭回來,瞪一眼傻釘在原地的門房:“吃干飯的東西!” 門房手里杵著的木棍有了作用,本來是用來打野狗的,方圓幾里只有姜家還有銀子開葷,到了飯點兒,葷腥味從灶屋一直飄到墻外,招來一群老乞丐,還招來一群眼睛冒著綠光瘦成狼的野狗。 手里的木棍就是用來那些惦記著院子里吃食的畜牲的。 門房毫不留情地砸在姜如意身上,頭上,他嘴上喃喃念著:“誰都不好過,你討飯去別家去,別為難我個做奴才的?!?/br> 秋萍倚在門口看笑話,看了半天嫌棄門房打得不夠過癮,扯著喉嚨罵:“沒給你飯吃呢?力氣都讓狗吃了去?”邊說著,三兩步跨過來,奪過門房手里的棍子,朝姜如意躬起來捂住的小腹砸了過去。 姜如意抬起頭瞪著她,瞪得她一個哆嗦,腿肚子軟了差點就撲在地上下跪了。 她獰笑一聲,不打了,該用棍子直接捅人,姜如意躲了幾下,秋萍氣急敗壞地扭頭罵門房:“要不要讓人給你搬過來張小凳,看著你jiejie被人欺負?” 門房趕緊跑過來,猶豫了一會兒,把姜如意給反扭住,嘴里賠著不是:“讓你去別家要飯了?!痹趺雌团錾线@么個黑面煞星,算你到了八輩子霉了,你要是被打死了可不干我事,到底了底下就找這個母夜叉填命。 姜如意抬腳踹秋萍,這些天不僅讓她白長了一身沒用的力氣,也讓她學會把自己的臉皮踩到腳底下,她潑起來連路邊那些野狗都得讓路。 不然她這么個小娘兒們,早就讓那些四處逃竄的流民給扒了褲子睡葷覺了。 她的爪子,牙口,腿,哪個不是厲害的。 不過她忘了自己是個瘸子,一只腿踢過去的時候,另一只腿沒了氣力,一下就垮了。 秋萍得意地笑,嘴咧到耳朵根兒,過年收到紅包都沒見她這么開心過,她來回繞著姜如意繞圈走,整張臉的表情都寫著:“小賤人,你不是狂嗎?你不是主子嗎?你還不是落到了我手上?” 你是姜家二姑娘?我呸! 二姑娘早就死了,被綁了去,誰知道身子骨兒是不是被狗啃了狼叼了? 你也配是咱家二姑娘?! 秋萍眼睛機靈地梭巡著姜如意身上哪一個地方最致命,她還是把目標放在了人身上最柔軟的小肚子上。 這一下能讓你斷子絕孫,讓你腸子爛成幾截,讓你知道姑奶奶的厲害。 秋萍憋了好一會兒的氣,終于要捅過去,剛好大姜氏和大女兒何詩娟牽著二女兒何詩丹從外頭回來,還有一個月來過年,娘兒三去挑緞子首飾,給自己置辦新行頭。 她們現(xiàn)在是姜家的當家主子,可是卻不知道過去姜家的女人從來不自己上外頭挑首飾,姜家有自己的裁縫,有專門打首飾的鋪子,每個月都會又緞子送進庫房來,送來之前先得過紀氏的眼,把最新潮的顏色,染得最好的顏色留下,給全家做新衣服。余下的料子不是到時候給人隨禮送出去,就是打發(fā)下人過年過節(jié)穿衣服用。 所以她們三兩成群地進了裁縫鋪子,成衣店,首飾店的時候,還嫌棄掌柜的沒眼力界兒,怎么鋪子里就留著個小伙計招待,真是怠慢她們。 她們可不知道,掌柜的每天都得親自跑到各大府邸,伺候那些真正的太太夫人。 鋪子里留下的不過就是打發(fā)些散客罷了,要真大老板留在店里,讓伙計上門給太太們送貨,那才是真正的怠慢。 就算這樣,她們娘三兒還是買了不少玩意兒。 伙計們等她們一群人走了,交頭接耳捂著嘴譏笑:“怕是鄉(xiāng)下來的暴發(fā)戶,人傻銀子多,想排場也用錯地方了?!?/br> 誰家有小姐太太自個兒出門挑首飾的道理啊? 第一百一十五章主子住偏屋子,奴才住大屋 秋萍那一棍子沒打下去,被大姜氏叫過去幫她們拿東西,她瞧不起秋萍這賤丫頭,骨頭輕,不認主不忠心。 之前伺候小妹的,被趕出來伺候閨女,那能忠心嗎? 大姜氏納悶大姐咋就這么喜歡這么個輕骨頭,還提拔她做大丫鬟,模樣長得也不夠好,這些天更是一張臉往橫著長了,看著兇神惡煞,往旁邊一站不像是閨房里的丫鬟,像是個夜叉。 大姜氏不知道相由心生這個詞,只是單純地覺得秋萍這丫頭心恐怕毒得狠。 她讓隨行的丫鬟把新買的成衣、料子全讓秋萍提著:“要用的時候見不著一個人影兒,這會兒又在這里閑逛,我看你的皮子是又欠緊了。” 秋萍接過一堆東西,把她一張臉擋得嚴嚴實實,扯出來諂媚的小臉也被擋住了,可是說出來的話還帶著甜味,太太姑娘叫的大姜氏通體舒暢。 “渾身就剩下一張嘴?!贝蠼贤T檻垮,秋萍還不忘:“您當心腳下!” 大姜氏突然呀的叫一聲,望著被打得鼻青臉腫的meimei,整個人像是被釘子給定住了,人不動了,眼睛里開始閃光。 她明明一直都不待見這個小妹,可是不知怎么突然一下就淚流滿面。 “是小妹嗎?”大姜氏的喉嚨在發(fā)顫,她擠出來的這句話都帶著哭腔。 何詩娟款款地走過來,粗粗地掃了一眼門口的姜如意,臉上的嫌惡滿滿浮上來,眼底也露出了惡心,上去攙住自己娘的胳膊:“娘你是魔怔了,小姨什么人才?這就是個要飯的。” 秋萍連忙說:“就是個要飯的,主子們千萬當心,她身上長了蘚,長了虱子,挨近了要染了可不得了!” 大姜氏往后退了一步,眼睛還是定定地盯著姜如意瞧。 姜如意捂著內傷的肚子,嘶著聲音,她動一動嘴唇就扯到傷。 “阿姐,是我,我是如意。”她的聲音比她自己想象地要冷靜得多,里頭甚至沒有一絲期盼。 大姜氏看到她浮腫起來的臉了,還看見她淡藍色的頭巾下面枯黃得想爛了的野草的頭發(fā),大姜氏臉上的眼淚漸漸干涸,眼睛里也沒了光亮。 被女兒連拉帶推地拽進屋里,大姜氏還連連回頭,一臉懵懂和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