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jié)
“未候援軍,便深入敵認腹地。貪功冒進。”阿城倒是很清楚自己哪里做錯了。按著軍規(guī)來說,這屬于貪功冒進。 但他也知道竹生生氣,不是因為他沒有她的命令便和馬瘸子開戰(zhàn)。那種情況,換作竹生,她只會更怒,下手只會更重。 他追隨效忠的這一位,看著待人淡漠,其實眼睛里最容不得沙子。竹生很多事情上都讓他摸不透,但至少這一點上,阿城是很有信心的。 “都是要成親的人了,腦子能不能清醒點!”竹生果然怒道,“就你這點人,就敢追得這么深!” 竹生少有喜怒哀樂形于色的時候,她很多時候就像個沒有感情的雕塑似的,即便是手下人犯了錯,也只是淡淡的講明錯處和規(guī)矩,按著既定的規(guī)矩處罰,不偏不倚。 竹生會這樣發(fā)怒,阿城和七刀都驚呆了。 “待此處事了,自己去領(lǐng)罰!” 直到竹生轉(zhuǎn)身回房,兩個人都還在發(fā)呆。 過了一會兒,阿城才轉(zhuǎn)頭看向七刀,呆呆的問:“她……她為什么這樣生氣?” 七刀閉上了嘴巴,轉(zhuǎn)頭盯著他,過了片刻,忽而怒道:“蠢蛋!”說罷,轉(zhuǎn)身就走了。 阿城徹底呆了。竹生生氣還能說是因為他的嚴重過失,七刀這臭小子又為什么生氣?這什么脾氣?明明小時候還很愛說話,越長大就越跟著竹生學得一臉面癱,竟然連脾氣也學上了?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 他隨即又想到,這次他犯的錯,等到回去怕是要挨幾十軍棍了。碧刃軍刑罰嚴明,光是想想,都覺得屁股在疼啊…… 阿城摸不著頭腦,七刀才更生氣。 這樣一個笨蛋??!他憑什么讓jiejie這么在意他!在一起好幾年,他何曾見過jiejie為了旁人發(fā)過脾氣的?從來沒有! 只是因為這是極在乎的人,jiejie才會爆發(fā)。 昨日收到消息,jiejie毫不猶豫就點兵三千。他們一共才多少人?要是按部就班,有計劃的攻打馬瘸子,jiejie怕都不會出兵三千。還不是怕那家伙出事! jiejie的在乎……是他多么想要的東西啊。阿城那笨蛋卻輕而易舉的就能擁有! 七刀簡直嫉妒得發(fā)狂。 入夜,這兩個人都睡不著。 阿城對自己作為將領(lǐng)的決策不當心存愧疚,干脆半夜爬起來,披衣巡視去了。這里雖然被他們攻下,保不齊什么地方有流匪殘部,趁夜偷襲呢。 馬瘸子這房子好幾進院子,竹生睡在最里面一進,阿城和七刀睡在緊挨著她的那一進。阿城出去巡邏去了,這院子里便只剩下七刀。 他這會情緒平靜下來,便拋開那些無用的嫉妒,開始盤算起這次行動的得失來。 阿城突然來這么一出,對他們來說是事出突然,十分倉促便發(fā)兵。對馬瘸子來說,簡直就是噩夢天降,根本措手不及。福禍相依吧,這一下子,反倒比按部就班正經(jīng)攻打更見效。 雖然早了些,但也不算脫出竹生的計劃。七刀又將以后要做的事一一在腦子中過了一遍,覺得一切都還在計劃中。 他盤算規(guī)劃得很好,有些睡不著,便也學著阿城披衣起身。 他沒打算學阿城去巡邏,他是想看看竹生。當然不是偷窺,他就是想從角門過去,站在院子里看看她的窗戶罷了。 聽起來好像挺傻的,可他就是忍不住想看看她的窗?;蛟S,那窗上,能有她的影子呢? 可他走出房門,便覺得不對了。三更半夜,哪里來的亮光? 他發(fā)足奔跑,穿過角門,便驚呆了。 竹生歇息的房子,正騰起熊熊火焰! “走水了——!救火——!救火——!”七刀聲嘶力竭的大喊。 喊罷,他已經(jīng)沖了過去,踹開騰著火焰的房門,不顧烈焰火舌吞吐,縱身沖了進去! 第二次了! 這是第二次,她的身邊起火! 第97章 097 這房子是馬瘸子占的一家大戶人家的宅子, 富麗軒敞。 竹生住的是五間闊的上房。房間之間隔的不是墻,是雕工精美的木槅扇。偏馬瘸子不識貨, 嫌房間太多太小,憋屈, 把里間和梢間的槅扇拆了, 打通成一大間。 此時, 那些雕花精美的槅扇正在熊熊的燃燒著。 外面已經(jīng)喧嘩了起來, 想是眾人都已經(jīng)被驚醒。 七刀抱著頭,一腳踹上去?;鹕嗑碜×诵⊥? 頓時將褲子燒的粘連在了皮膚上,鉆心的疼。槅扇應(yīng)聲而垮, 火焰陡然漲了起來, 逼得七刀不得不退了幾步。 他大叫了兩聲:“jiejie!jiejie!” 里間里無人應(yīng)他,七刀的心里就如這火舌一般的燎人。他一咬牙,雙臂護住頭臉, 不管不顧的就沖進了火墻里。 高溫的灼燒,衣服立刻都粘在了皮膚上,火辣辣的疼。 里間燒得更厲害,濃煙滾滾,火燎得人睜不開眼睛。七刀顧不得手臂的疼痛,捂住嘴,揮開濃煙,不停的叫:“jiejie!jiejie!你在哪?” 往前走了幾步,躲過一根倒塌下來的柱子, 七刀再一抬頭,猛然呆住。 整個床榻都在燃燒,看起來簡直如一個火窟。竹生平靜的躺在那里,被褥衣衫都燒得精光了,她原本就白皙的皮膚裹著白色的火焰,像是會發(fā)光。眉目平靜,宛如安睡。 生死不知。 七刀心神俱裂,大吼一聲:“jiejie——!”就沖了過去! 離竹生還有兩丈遠,令人心驚的火意便撲面而來。七刀眼睜睜看著自己伸出去的手,從指尖開始發(fā)焦…… 巡夜的阿城也已經(jīng)帶人趕過來救火,忙亂中,他忽地轉(zhuǎn)頭,悚然而驚。大火吞噬的房屋中,他仿佛……聽見了七刀的慘嚎? 竹生覺得很舒服。仿佛浸泡在熱水中,又仿佛回到母親的zigong。她想不起來自己這是在哪里,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樣的舒適愉悅的感受。 但恰是這種“想不起來”和“不知道”令她內(nèi)心不安。 她曾在自己的祖竅中與妖王青君的魅惑之術(shù)相抗數(shù)月,不分日夜,時時刻刻的被磨礪。她的心性的強度已經(jīng)遠超常人。 此時此刻,她知道,這不對,很不對。她必須醒來! 醒來的契機是心臟的一次收縮。 這種心臟一瞬的抽搐難受,是一種警示。警示的或者是關(guān)于自身的將來,或者是與自身關(guān)聯(lián)密切之人發(fā)生了什么。這是修行到了一定的境界,神識強大,與天道隱隱呼應(yīng)才有的能力。 竹生的修行還沒什么境界,但她天生有足以媲美金丹修士的神識。 她一下子便掙脫了那些把她深裹在其中,迷惑她的感覺,睜開了眼。入眼全是火,她仿佛置身在火焰的洞窟里,可是卻并不覺得燙。 耳邊聽到的是熟悉的人的聲音,那聲音在慘嚎,竹生驟然清醒,翻身坐起。 身體赤果,一絲不掛。不要說衣服,連床帳、被褥都燒成了灰。白色的火焰裹著她的身體,那種舒服的、仿佛浸泡在熱水中的感覺便來源于此。 地上有一團火在打滾、慘嚎,他凄厲叫著:“jiejie!jiejie!” 是七刀! 竹生霍然站起,可她才邁出一步,他身上的赤紅火焰便躥出老高。像是與她身上的白色火焰在相呼應(yīng)。 三昧螭火! 竹生大怒。 “滾——!”她在祖竅中暴喝。 那一團白光像是受了驚嚇的小動物,倏地便消失不見了。竹生身體上包裹的白色火焰,都滲入到她的皮膚里消失不見。 那皮膚恍若新生般嬌嫩白皙。 七刀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不是夢。 他的神女像夢中那樣不著寸縷,赤足向他走來。雪白的肌膚映得臂上的綠玉臂釧詭異妖艷,身前的豐盈間懸著烏色的木牌。那些他在夢中敢想的不敢想的,能想象到的和想象不到的美好,都活生生在他眼前。 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可是死之前能看到這樣美好的竹生,他……死也甘心。 竹生抬手自臂釧中取出一件冬日的大衣裳,揮手蓋在了七刀身上,蓋滅了火焰。扔掉衣裳,她跪下看那少年。 他已經(jīng)被燒成焦炭一般,看不出眉眼五官,似是嘴巴的地方微微動著,發(fā)出“荷荷”之聲。竹生知道,他在喚她“jiejie”。 在瀕死之時,這少年駭人的眼球中依然流露出對她的癡戀。 是的,她發(fā)覺了。七刀在外歷練歸來,從孩子長成了少年,他看她的目光開始變得不同。不知何時起,從孩子的慕孺崇拜,變成了少年的喜歡癡迷。 誰年少時沒有過對異性的懵懂喜歡呢。她原沒有放在心上。 可這少年! 這樣的火勢,他沖進來,是來救她的嗎? 他會死的,他難道不懂嗎! 這些少年們??! 明明只是懵懂的喜歡,青春的沖動,甚至連愛都稱不上。他們卻肯為了她,不顧自己的生命! 竹生看著眼前燒得焦黑的七刀,恍如當年看著泥土中周霽的一只斷手,心痛難當。她飛速的塞了一整顆回春丹到七刀的嘴里,抱著他焦黑的身體,潸然淚下。 七刀看到竹生為他落淚,被竹生抱在懷中,與她肌膚相貼。他快樂得想要發(fā)抖,但他的身體損毀嚴重,只能不停的抽搐。 回春丹入口即溶,化作一股暖流流入血管,迅速到達身體每一處,極速的修復受損的皮膚、肌rou和內(nèi)臟。當七刀又有了一口氣 ,他就忍不住伸出手,摸向竹生的臉。 焦炭似的的手抖索著伸過來,竹生沒有躲避,任他撫摸。 七刀想要更多。 他的皮rou在新生,力氣在恢復。粘在皮膚上的衣物焦屑簌簌而落。他從竹生懷中撐起身體。 吻住了那唇。 畫面閃回,竹生想起的是那日階上的負劍少年,癡癡相望。 他曾渴求與她肌膚相親,一夕之歡,奈何求而不得。她后來便是想給他,也給不成了。 他把他的命給了她。 竹生閉上了眼,接受了另外一個少年熾烈的、青澀的初吻。 粗野,急切,沒有章法,強烈的索取和占有。 當七刀終于放開竹生的唇,竹生睜開眼睛看他。七刀的眼睛里全是狂熱。 他快樂得發(fā)抖,激動得發(fā)抖。 竹生為他落淚,竹生許他肌膚相親,這是她身邊誰都不曾擁有的。而他擁有了!他更激動于終于知道了如何才能獲得竹生的愛! “jiejie!”他緊緊抱住竹生,“jiejie!” 他的身體已經(jīng)修復完畢,肌rou結(jié)實,肌膚光滑。他渾身都是一塊一塊的腱子rou,在火光中被映得油亮。他已經(jīng)生得比竹生還高,肩膀?qū)掗?。把竹生抱在懷里,第一次感覺到原來竹生這么的嬌小纖細。 他迷亂的親著竹生的面孔,語無倫次的道:“jiejie!我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