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節(jié)
這是她必要殺的仇人,可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用她動手,青君眼見著是活不成了。她的尾全斷了,那是狐妖妖力的根源,她已經(jīng)失去了所有的修為,身體也被魔君的一拂之力擊得內臟粉碎。 “對你做的事……”青君奄奄一息的問,“那么糟糕嗎?” 竹生冷冷的道:“你以為我為什么一定要殺你?” 青君咳了幾口血,費力的喘氣:“原來……這樣啊……” 她看不到廣場中間發(fā)生的事,只能看著湛藍的碧空。一萬年過去,什么都變了,只有這蒼穹不曾變過。 竹生轉過頭去看長天布陣。 “凡女……”青君忽而又開口,“問你個事……” “有個家伙,把……他最愛的食物放到你的……窩里是……什么意思?”她問。 “喜歡你吧?”竹生道。 “可我……一點也不……喜歡吃魚啊……” “他可能不知道,或者,跟你一樣蠢?!敝裆馈?/br> 青君又咳血,她卻邊咳邊笑了。竹生側目。 “原來是這樣……”青君笑出了眼淚,“原來我也……被愛過……” 青君的聲音弱了下去,她閉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 很快,她的尸身現(xiàn)了真形。 她的身體沒有變大,反而縮小了。一代妖王青君,死后沒有寶貴的遺蛻留給后輩,沒有巨大的骸骨供人瞻仰。她修為盡廢,身體縮小仿佛一只普通的狐貍,連一條尾都沒有。 堪稱凄涼。 竹生看著她。這是一只她完全不能理解其思維方式的怪異生物。 “下輩子試試做人吧?!彼?。 竹生不知道,青君是魅狐,只是魅狐。 人族不了解妖族,對青君是魅狐這件事完全不覺得有異。妖族和青君是一個思維模式,簡單不繞彎,只要青君足夠強大,他們就奉她為主。 只有靈族活了萬年的老族長,在聽說妖族之王是一只魅狐的時候,才詫異道:“妖族無人了嗎?” 妖族是無人了?竟讓一只魅狐稱王? 魅狐,狐族的低等血統(tǒng)。血脈駁雜,修為低微,擅魅惑,一生……追逐情愛。 ☆、266 那些金色的符紋產生于長天的兩手之間。長天布陣, 不需要任何的輔助工具或者材料, 他直接凝天地靈氣為符, 結符為陣。當他腳下的金色大陣一圈圈如漣漪般向外擴張, 落在廣場上的合道修士們也一步一步后退。 蒼瞳已經(jīng)來到竹生的身邊將她扶了起來。竹生借著這個時間調息了片刻, 恢復了過來。對她的無垢體,直接調息對身體的修復甚至比服用丹藥更快更有效。這世間再沒什么丹藥能比天地靈氣更有益于她的身體。 當大陣終于成型的時候, 魔君還在掙扎。長天的臉便看起來時時出現(xiàn)重影。 他抬起頭來,看著這些與他并肩戰(zhàn)斗到這里的九寰修士們。 “這一次,我不會心存僥幸。我會放棄回歸仙途, 與他同歸于盡。他將再不會有機會重見天日?!彼?。 他說完, 停頓了一下。修士們都知道,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才是真正的重點, 眾人不由得都屏住了呼吸。 那復雜至極的陣法,幾乎覆蓋了整個證道峰的廣場。此時,長天還未開口,陣中卻亮起了十二個光環(huán)。 十二。 一天十二個時辰,一年十二個月,從一到十二, 循環(huán)往復, 一個輪回。 當十二個光環(huán)亮起的時候, 長天看著大陣之外的這些合道修士, 道:“但是我一個人不夠。他的力量,已經(jīng)遠超于我,我一個人無法將他消滅, 你們知道我需要什么。我……需要十二個合道?!?/br> “十二個人,和我一起與他共寂滅。生命到此截止,再無輪回?!?/br> 還漂浮在外圍的幾百還虛悚然而驚。 哪怕是在戰(zhàn)爭中隕落,他們都還可以重入輪回??杉艤鐓s是徹底的死亡。他們的目光都投向那些合道修士。 四十多名合道修士,戰(zhàn)至此時,還剩下不到三十人。他們的面上卻沒有驚容,因為這個計劃,早在幾年前,長天便已經(jīng)向他們坦誠。 但是知道和真的面對,依然有著巨大的區(qū)別。當時間和戰(zhàn)爭的步伐終于推進到這里,當長天終于正面的提出了這個要求,這些合道們,難免有人內心惶然。 這似乎早在長天的預料之中。任何生靈,都生來便有求生的欲望。便是他,亦如此。 萬年前,他設計了囚仙大陣囚困魔君。萬不料魔君強大至斯,生死一瞬間,他決定放棄仙途,與他同歸于盡。但他也知道,即便他與他同歸于盡,依然是不夠。 在那一瞬間,他做了選擇。 他生祭了戰(zhàn)場上所有的生靈。 倘若事情到這里戛然而止,也并非不可。偏偏幾百年后蒼瞳在戰(zhàn)場上覺醒,偏偏蒼瞳發(fā)現(xiàn)了他,想要將他從大陣中撈出,偏偏蒼瞳有能將他從大陣中撈出的能力。 求生的欲望、重歸仙途的渴念,使他沒能拒絕,他握住了蒼瞳伸過來的手。 在蒼瞳離開后,他留下了自己的一魂二魄鎮(zhèn)壓囚仙大陣,心里存著僥幸。他沒敢立刻離開九寰,他停留在九寰,繼續(xù)觀察。事情卻朝著最壞的方向發(fā)展。他觀察了一千年,知道自己一念之差的后果是魔君終有一日會從大陣中逃脫。 這,都是他的錯。 全是他的錯。 這一次,長天再不會逃避,他會放棄自己的生命,來修復這個錯誤。只是不可避免的,他依然需要幫助。而這幫助的代價,對他需要的那些人來說太過巨大。 他平靜的望著那些九寰修士,問:“你們……誰來?” 眾人的心臟都是一緊。 可就在長天的話音未落之時,已經(jīng)有一個人向前邁了一步。這一步堅定果決,沒有一絲猶豫。 因為,從接過掌門之位的那一天,沖祁就在等著這個時候了。 他知道宗門守護萬年的堅持,他知道這場滅魔之戰(zhàn)的艱難,他知道自己肩負著的責任。為了這份責任,他可以犧牲一切。 包括他自己。 證道峰上寂靜得落針可聞。沖祁的腳步聲甚至帶著回音,響在了每一個修士的心頭。那腳步不疾不徐,從容不迫,甚至帶著韻律般的美感。 眾人都看著他走進離他最近的一個光環(huán)里。 有人叫道:“盟主!” 有人叫道:“道尊!” 有人流淚道:“掌門!” 沖祁置若罔聞,平靜的站在光環(huán)里。他也沒有去看任何人,這是每個人自己的選擇,至此,誰也不能強迫誰。 每一個合道修士都面臨著艱難的選擇。又有人走出了人群。 長天宗的五位長老已經(jīng)隕落了一位,剩余的四位長老也從容的走進光環(huán)。他們也等了這一天……很久了。 “長天宗”三個字自此鐫刻在了每一個人的心頭。天下第一宗,實至名歸。 云水門的一位長老和掌門廣元也走進了光環(huán)。 盛陽宗也有一位長老走進光環(huán)。 空禪宗一位長老走進光環(huán)。 海拓城平家的老祖走進了光環(huán)。 一位散修走進了光環(huán)。 至此,還缺一人。 剩下的合道修士們都在和自己作斗爭,都不敢去看旁人。 外圍的修士都是還虛。修煉到這個境界,沒有一千歲,也有八百歲。他們都知道,這是一個修士自己的選擇。他們都知道,沒人有資格對別人有要求或者有指責。但他們許多的人目光,還是克制不住的投向了一個人。 那個人向來以為人冷肅方正出名,他便是盛陽宗的掌門玉和。 誠然,眾人都知道,沒人有資格要求別人去犧牲。可有些人,掌握著更大的權力,占據(jù)著更高的地位,于是在人們的認知中,這樣的人也理所當然的該承擔更大的責任。 就像長天宗的沖祁,他便沒有叫人失望。 他是天下第一宗的掌門,他是仙盟盟主,盟軍總帥。可仙盟也不是他一個人的,實際上,仙盟的最高領導者,有三位——長天宗沖祁,云水門廣元和……盛陽宗玉和。 當此之時,當長天宗沖祁第一個站出來,當云水門廣元也平靜面對的時候,盛陽宗的玉和……叫人失望了。 而玉和自己,何止是失望,他簡直對自己絕望了。 明明早知道將要面對的一切,明明早就想好了要淡然赴死,將此身獻給九寰,將自己的名字永久的刻在大陸的史書上。可當這一切真的來臨,他的腳如同灌了鉛,無論如何也抬不起來,邁不出去。 沖祁的那一步,踏碎了他所有的驕傲和自負。 從少年時代,他們便是競爭對手,互相是對方師長口中的“別人家徒弟”。他和沖祁較勁了一千年,雖一直不分勝負,但他的內心深處,其實一直看不上這個風流跳脫的家伙。 可就在今天,這一千年的暗中較勁,徹底的分出了勝負。 玉和指尖微抖,額頭冒汗。他知道,很多人都在看他。他感到恐懼慌亂,他怕沖祁也在看他,他也怕沖祁會直接點他的名字。他鼓起勇氣看了沖祁一眼。 可沖祁只是淡淡的看著腳下流動的金色符紋,連余光都沒有給他一點。 仿佛一記大錘撞擊了玉和的胸口,滅魔仙盟的副盟主、盛陽宗掌門玉和道尊的道心,在這一刻崩裂。 十二個光環(huán)還缺一個人,竹生一步邁出就要上前。蒼瞳倏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讓我去?!敝裆届o的與那雙墨綠的眸子對視,道:“大道太漫長,一個人實在無趣。我想和他一同歸去。” 長天占據(jù)著沖昕的身體,他的“同歸于盡”里,自然也包含了沖昕。 竹生歷經(jīng)兩世,經(jīng)歷了太多。她覺得自己已經(jīng)活得夠久了。大道如此漫長,如果沒有那個溫柔的青年牽手相伴,當真是無趣得緊。 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她試圖掙脫開蒼瞳的鉗制。可蒼瞳似乎用了十二分的力量,她一掙之下,竟未能掙脫。 便在此時,有人想走進最后一個光環(huán),卻又有一人搶上前把他推開,自己走了進去。 “你……”被推開的人看著那推開他的人,那是他相交了快有千年的老友。 老友笑道:“我孤身一人,你還有一整個宗門的徒子徒孫。你那小門派,從創(chuàng)建到現(xiàn)在,也就只出了你一個天才。好好留下,照應孩子們吧,” 他的朋友流下了眼淚,怔然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