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發(fā)認為，蘇家的水，深不見底。

    一夜無夢。

    第二日，天剛亮?xí)r，蘇喬起床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陸明遠起得更早。他往常還要賴一會兒床，打幾個滾，順應(yīng)晨.勃的躁動，壓著蘇喬親熱，今天早上，這些步驟統(tǒng)統(tǒng)省略，他衣著整齊地站在樓下。

    為蘇喬的父親展示ipad里的十二生肖。

    它們也都是陸明遠的手繪作品。

    蘇喬父親的態(tài)度，卻是客氣又禮貌：“我們公司在選吉祥物，你也知道了嗎？是小喬告訴你的吧?！?/br>
    他勉強翻了ipad畫冊的前幾頁，既驚嘆于陸明遠的技巧和筆觸，又煩悶于本公司找不到這么好的設(shè)計師。

    然而話說回來，真讓他拉下老臉，采納陸明遠的畫作……他萬萬做不出來。

    陸明遠還和他說：“小喬沒提過吉祥物?！?/br>
    他放下了電子相冊，誠實道：“我自己上網(wǎng)，查到了你們公司的官網(wǎng)。”

    蘇喬的父親輕咳一聲，依舊和藹：“你關(guān)心我們家的公司，我肯定能體會得到?！彼麑⒃掝}牽引到了別處：“照顧小喬挺辛苦吧……我聽說，你還給她做飯？”

    “她挑食，”陸明遠回答，“我想讓她多吃點?！?/br>
    做飯的問題不值一提，陸明遠懶得多講，坐在了近旁的椅子上。

    恰在此時，蘇喬出現(xiàn)了。

    她還帶了一張照片。

    今天注定不平凡。在蘇喬家，一大早便很熱鬧，而宏升集團的內(nèi)部，還是一片寂靜冷清。

    七點多鐘，同事們尚未出現(xiàn)，蘇展帶著一沓文件，搭乘一座私人電梯。他在公司內(nèi)部的打扮，永遠是西裝皮鞋，深色領(lǐng)帶，彰顯著與眾不同的氣質(zhì)。

    葉姝莫名中毒，蘇展沒有細查。他日理萬機，無意深究一件他已經(jīng)猜出了起因的事。

    二伯父家的兩個孩子，全部隨母親姓葉——這是二伯父的投誠自保之舉。孩子們都姓葉，不姓蘇，他更不會與兄長爭奪宏升集團。

    蘇展對二伯父家的讓步感到滿意。

    葉姝卻是一個變故。

    蘇展心想，除了葉姝自己，沒人會那么作。既然如此，他干脆賣他們家一個面子。

    “叮咚”的電梯開門聲，打斷了蘇展的思路。他握著文件，一手背后，就在轉(zhuǎn)身之際，瞧見旁邊有一位年輕女人。

    她留著一頭短發(fā)，發(fā)型利落，身穿一條深灰色蕾絲裙，襪子的顏色很淺，緊緊包裹著一雙細腿。

    蘇展認識她。

    他念道：“沈助理。”

    “蘇總早上好，”沈曼綻開了一個笑，“您今天來得真早。”

    蘇展沒回答，率先進了電梯。

    與他共事的年輕異性，通常都會有些害羞。她們克制不住臉紅心跳，常用眼角余光瞥他，他早已習(xí)慣了這般矚目，對于沈曼頰邊不自然的紅暈，他看了一眼，便玩味地笑了。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電梯里沒有別人, 蘇展毫無顧忌地問：“沈助理，你跟了蘇喬幾年？”

    沈曼眼睛一亮, 回話道：“好幾年了?！彼淮煤茉敿殻骸拔乙划厴I(yè)就進了公司, 先跟的業(yè)務(wù)部張經(jīng)理，后來調(diào)到了蘇經(jīng)理手下?！?/br>
    蘇展沒有看她，自顧自繼續(xù)說：“蘇喬這兩年只有你一個助理，現(xiàn)在又新添了一個賀安柏，賀助理是南方人，說話卻有北方口音。”

    他仿佛知曉一切：“賀助理的上一任老板，是不是蘇喬的父親？”

    沈曼不敢撒謊：“您猜對了。蘇經(jīng)理自己家的人，她用得放心些。”

    蘇展聽完倒是笑了：“她對你不放心嗎？”

    沈曼長久沉默。

    蘇展略微抬起頭：“蘇喬手上有個大項目，開發(fā)新一代綠色食品工業(yè)園區(qū)。本周五, 蘇喬要做項目匯報……”

    沈曼如實道：“蘇經(jīng)理沒把這部分的工作交給我?！?/br>
    “哦, 是嗎？”蘇展淡淡開口, “蘇喬有四個月沒來公司。那些拖欠的公務(wù), 是不是你代.辦的？”

    沈曼屏住呼吸，垂下腦袋點頭。

    電梯驀地一頓，緩緩開門，將她送達了目的地。

    蘇展最后說了一句：“如果你對目前的職位不滿，不妨去申請部門人事調(diào)令。”

    沈曼眨了眨眼，鬼使神差地應(yīng)好。片刻之后, 她猛然清醒過來, 沖著已經(jīng)關(guān)閉的電梯門說：“蘇總, 我沒有對目前的職位不滿……”

    蘇展在電梯內(nèi)嗤笑。

    一個否定詞, 加上對問題的重復(fù)，是最典型的撒謊語句。

    他把沈曼當(dāng)成今早的笑話，講給蘇澈聽。

    蘇澈就待在哥哥的辦公室里，讓一位私人醫(yī)生做檢查。那醫(yī)生一表人才，細心負責(zé)，詢問了諸多癥狀，笑了笑道：“蘇先生，你恢復(fù)得很不錯?！?/br>
    醫(yī)生挪開了聽診器，蘇澈也開始整理衣服。

    他系好了襯衫扣子，披著一件高定西裝，問道：“大哥，醫(yī)生說我恢復(fù)得不錯。我想過，我應(yīng)當(dāng)參與公司的事，給你減輕點兒壓力，大哥，你同意嗎？”

    蘇展不作聲。

    他的弟弟沒放棄，給醫(yī)生使了個眼色。

    醫(yī)生便開口勸誡：“蘇先生的那場手術(shù)，做得相當(dāng)成功。我們打印了病歷記錄，情況良好，不存在大問題。近期的每一次檢查，蘇先生的各項指標也都在正常范圍內(nèi)?！?/br>
    蘇展揮了一下手：“你想說的，我都知道?！?/br>
    他在老板椅上坐得端直：“我弟弟的身體狀況，我能不關(guān)心嗎？”

    蘇澈笑道：“大哥，我想盡力協(xié)助你?！?/br>
    “我建議你再靜養(yǎng)一段時間。公司內(nèi)部的消息，我從沒瞞過自己人，”蘇展按下桌面的按鈕，預(yù)備送客，“葉姝鬧得太過，她爸媽對我們起了疑心，你幫我穩(wěn)住他們，才算幫了一個忙。”

    他安閑地靠上椅背：“阿澈，你現(xiàn)在的健康狀況，能排到我們家所有事的第一位。你看管好自己，比什么都強?！?/br>
    蘇澈的雙手交叉緊握，似乎心中有些矛盾。

    他正欲辯解，辦公室外有人敲門。

    門開半尺，蘇展的秘書走了進來。

    她身段窈窕，美艷動人。較之不諳世事的豆蔻少女，自有一番秀徹風(fēng)韻，比之人情通達的淑惠美婦，又多幾分桃李嬌柔。

    蘇澈和她打了一聲招呼：“馮秘書，早上好啊?！?/br>
    馮秘書回了一個甜甜的笑：“您好。”

    她問：“您最近身體好些了嗎？”

    蘇澈起身告辭。因為哥哥的不支持，蘇澈含糊其辭道：“我還是老樣子……你們忙吧，我先走了?！?/br>
    言罷，他和醫(yī)生一同出門。臨走前，他們帶上了門，關(guān)得很緊。

    馮秘書彎腰遞上文件：“蘇總，這個月的財務(wù)審計結(jié)果，您讓我打印一份。還有市場部的季度獎金報告，也在等著您簽字?！?/br>
    蘇展從口袋里拿出一支筆。這年頭，用鋼筆的人很少，寫一手好鋼筆字的人更少——蘇展占全了這兩點。

    他潦草地簽下名字。

    瞥了一眼電子掛鐘，當(dāng)前時間還不到八點。

    馮秘書身體半傾，緊緊依靠著辦公桌。長長卷卷的頭發(fā)，有那么一縷落到了桌面上。

    蘇展就用鋼筆的一端，挑起她的發(fā)尾?？伤男乃歼€在文件上，他戲弄自己的秘書，只是因為早晨的空閑還長。

    即便如此，像他這樣的人，也少有親密舉動。

    馮秘書并不是涉世未深的少女。她知道成年人的游戲規(guī)則，上司的逢場作戲罷了，她又不是沒陪他睡過。

    “蘇總……”馮秘書換了一副語氣，更輕快，也更惹人憐愛。

    蘇展反倒將她推開。

    經(jīng)歷過鶯鶯燕燕，鳥語花香，紅顏粉黛都不足掛齒。

    馮秘書深知他喜怒無常，馬上后退半步，退離了辦公桌：“蘇總，您還有什么事嗎？有事就叫我，”

    “這兩天有沒有人找過你？”蘇展問她，“葉姝躺在醫(yī)院里，他們家的人，沒傳出半點動靜?！?/br>
    馮秘書匯報道：“有的，昨天晚上，葉主管的mama給我打了電話。我沒敢接。”

    她習(xí)慣稱呼葉姝為葉主管。葉姝沒和顧寧誠訂婚的時候，三天兩頭就往蘇展這里跑，再后來，她跟顧寧誠確定了關(guān)系，便不再親近大伯父一家。

    蘇展轉(zhuǎn)了一下鋼筆，嘲弄了一句：“她能從你這兒問出什么？”

    馮秘書沒做聲。

    蘇展便道：“你出去吧?！?/br>
    腳步聲走遠，辦公室里只剩下他一個人。

    蘇展掐了一下眉心，拿起手機，給一家醫(yī)院打電話。

    即便今天是工作日，醫(yī)院里也有不少人。到了中午，繳費處排起一條長隊，蘇喬戴著口罩，跟在她父親的身后，穿過擁擠的人流，緩慢向前走。

    “爸，”蘇喬將信將疑，“你真的認識這家醫(yī)院的人嗎？”

    父親笑得坦誠：“今早才認識的?！?/br>
    他無時無刻不放過指點女兒的機會：“社交圈好比一個金字塔。越往上走，每個領(lǐng)域的交際越深，你和他們的距離越短?！?/br>
    一旁的陸明遠沒有聽懂。

    他低聲說：“這個比喻有些奇怪?！?/br>
    “這樣的比喻，生動形象，”蘇喬的父親反駁，“考驗?zāi)愕睦斫饬?。?/br>
    蘇喬雙手背后，隱晦道：“我爸爸呢，大概是通過朋友介紹，找到了這里的醫(yī)生?！?/br>
    他們繞路去了化驗室，果然有一位護士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