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遠發(fā)送了六個字：“再催就拉黑了?！?/br>
    江修齊復(fù)又安靜如雞。

    陸明遠感到些許滿意，像平常一樣安穩(wěn)度日。除了在公司里偶遇蘇澈和顧寧誠時，總想把他們按在地上毒打，他沒有什么難以克服的問題。

    不過某一天，陸明遠在大廈內(nèi)巡邏，又見到了面色不善的顧寧誠。顧寧誠心中有事，甚至沒注意到陸明遠，他沿著樓梯上行，拐彎去了一間辦公室。

    室內(nèi)，葉姝正在等他。

    顧寧誠一進門，就責(zé)問道：“你懷孕了？”

    葉姝將報告單遞給他：“你看日期，是你的?！?/br>
    顧寧誠松手，報告單落在了地上。他的黑色皮鞋從上面踩過：“發(fā)現(xiàn)得早，能直接藥流。我那天給你的避.孕藥，你沒吃吧，你把藥塞進了嘴里，藏在舌頭下還是牙齒邊？八成是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吐了，結(jié)果還真讓你懷上了。”

    葉姝沒料到他會是這種反應(yīng)。

    那一晚，他反反復(fù)復(fù)好幾次，最動情時，也說了幾句好聽話。葉姝還覺得，他對她或許有一點感情。

    她笑得僵硬：“顧寧誠，你……虎毒不食子啊。”

    顧寧誠卻說：“我和你都沒做好準(zhǔn)備迎接這個孩子。他來到這個世上，根本不會幸福，做父母不需要考試，不是你想生就隨便生，你早點做了它，才是對它負責(zé)?！?/br>
    他的語氣不容置喙，類似于管教下屬。

    葉姝揚手又想打他，但她自己先沒了力氣，她問：“如果是蘇喬和你睡了一夜，懷孕了，你也會讓她做掉孩子嗎？”

    顧寧誠稍顯遲疑。

    他心知肚明，他不會。他將欣喜若狂，陪蘇喬去醫(yī)院做體檢，再讓她回家安心養(yǎng)胎。連他自己都知道這種想法很差勁，但是男人的齷齪心思藏在深處，沒人會將它昭告天下。

    顧寧誠道：“你假想一件不可能發(fā)生的事，沒有任何意義?！?/br>
    葉姝和顧寧誠都不知道，此時此刻有人站在門口旁聽。陸明遠原本抱著旁觀的心態(tài)，但他們的談話涉及了蘇喬，他就心生不耐煩，他還認為顧寧誠作繭自縛，脫了褲子只顧著爽，穿上褲子就不認賬。

    他懶得再聽，向前走了幾步。

    腰間的手機忽而一響，再然后，辦公室的房門打開了。顧寧誠半靠著門框，凝視陸明遠的背影，問道：“你在這兒站了多久？”

    陸明遠道：“我路過?！?/br>
    顧寧誠“呵”了一聲，顯然不信。他道：“把你聽見的都忘了吧，慢走不送。”

    第82章 朝暮

    陸明遠每次和顧寧誠碰上, 都會有一種逆反心理。(搜格格黨每天得最快最好的更新網(wǎng))顧寧誠囑咐了什么，陸明遠完全不想聽, 當(dāng)天晚上，他就把這件事轉(zhuǎn)述給了蘇喬。

    彼時，兩人正在家里吃飯。

    蘇喬低頭喝湯，聽完陸明遠的復(fù)述，她驚訝地問：“顧寧誠對自己的孩子都這么狠嗎？葉姝能幫他的都幫了，不能幫的也幫了，他還是沒顧及情分?！?/br>
    陸明遠附和道：“嗯，他很堅決?！?/br>
    他主觀評價了一句：“不負責(zé)?！?/br>
    蘇喬認真道：“你也是男人, 你能理解他的想法吧。他和葉姝感情基礎(chǔ)不深, 現(xiàn)在又不想養(yǎng)孩子，雖然他和葉姝訂婚了，卻不愿意跟蘇家牽扯太多?！?/br>
    “我能理解, ”陸明遠端起裝果汁的玻璃杯，“但不贊成。”

    蘇喬托腮看他：“因為你是一個負責(zé)任的人……”

    她說話的時候，踢掉了拖鞋, 用腳尖去磨蹭陸明遠的腿。時值初夏, 兩個人都是衣裳單薄, 陸明遠只覺心頭躁動復(fù)蘇, 喉嚨還有點癢。他不太自然地避開蘇喬，應(yīng)道：“別鬧, 你才吃了幾口飯。”

    蘇喬重新坐正, 若無其事地繼續(xù)進餐。她貌似不經(jīng)意地問他：“如果是我意外懷孕了, 你有什么想法？”

    陸明遠卻道：“我們不會有意外。我買了很多杜蕾斯，存在抽屜里……你最近工作忙，沒時間用?！?/br>
    蘇喬從他最后一句話中，聽出了一點被冷落的意思。她既有些想笑，又心生憐愛，不假思索地應(yīng)道：“今晚我不忙，我們?nèi)タ措娪鞍伞Ｄ阆肟词裁搭愋偷钠?？?/br>
    陸明遠將飯碗擱在了桌上。

    他誠實道：“我想看動作片，或者商戰(zhàn)電影。上次林浩給我推薦了《華爾街之狼》，我看完了?！?/br>
    “我們家的影院應(yīng)該有新片，”蘇喬從口袋里拿出手機，一邊給助理發(fā)消息，一邊和陸明遠商量，“待會兒我先去洗澡，你在房間里等我?！?/br>
    蘇喬的別墅包括一個家庭影院。裝潢精致，設(shè)備一流，共有七個座位，每當(dāng)關(guān)燈的時候，隨著屏幕里的色彩變幻，房間內(nèi)充滿了光影營造的隱蔽氛圍。

    于是陸明遠吃完飯，沖了個澡，就走進這間屋子，挑選起了今晚的電影。他平常沒事做的時候，喜歡看一些生物或者地理方面的紀(jì)錄片，被蘇喬戲稱為“小清新”，不過蘇喬的播放記錄，確實讓他微感訝異。

    他不由自主地查閱歷史，查到了蘇喬剛搬來的時候。她所看的第一部 電影，竟是法國文藝愛情片，后面摻雜著各類浪漫喜劇，偶爾還有《機器人瓦力》、《瘋狂動物城》、《汽車總動員》之類的動畫片。

    蘇喬給那些動畫片打了五星好評，甚至寫下了匿名評價：一個人看了一場電影，希望將來有人陪我。

    陸明遠心道，她果真是個小姑娘。

    他打開評論系統(tǒng)，在她后面跟了一條，卻只寫了三個字：“我來了。”

    又過了十幾分鐘，蘇喬悄然出現(xiàn)。她換了一條更短的裙子，行走間，隱約可見裙擺翩飛。她沒有坐在座位上，而是坐到了陸明遠身旁的扶手處，與他道：“讓我看看，你選中了什么電影?！?/br>
    陸明遠的視線從她的腿上掃過，復(fù)又移到了大熒幕前，他裝作不認識她的模樣：“小姐，你進電影院之前，應(yīng)該知道自己買了什么票?！?/br>
    他的神情動作，一如他們初遇那日。

    嘖，他竟然還玩起來了？

    四處光線昏暗，唯有屏幕一閃一亮，充盈了輕緩的背景音樂。蘇喬沿著扶手，向下滑動，踢了一下他的鞋子：“我不知道自己買了什么票。我在門口瞧見了你，心想，哪怕不看電影，看你也行?！?/br>
    她問：“你一個人包場，一定很寂寞吧?！?/br>
    蘇喬貼在他頸側(cè)說話，她的呼吸若有似無，飄忽而至，又搭住了他的手背，陸明遠有些堅持不住。他往旁邊挪了一寸，道：“如果電影不好看，不僅寂寞，還會度秒如年。”

    蘇喬瞥向屏幕，見到了一部浪漫愛情喜劇。

    她笑道：“你查了我的播放記錄？”

    陸明遠沒做聲。他一把攬住蘇喬的腰，她順勢坐上了他的腿，仍然沒忘記剛才的設(shè)定：“你不要對我動手動腳……”

    這番抗議只是徒勞。

    兩人一陣胡鬧，影片已播放一大半，將近尾聲。

    蘇喬看也不看，趴在陸明遠身上閉目養(yǎng)神，她說：“我從前喜歡看文藝片，后來覺得，現(xiàn)實中發(fā)生的概率太低。無論小說還是電影呢，要讓觀眾一直愉悅，就一定會美化現(xiàn)實，簡化人物關(guān)系……甚至故意夸張、出錯?！?/br>
    陸明遠摸她的頭發(fā)：“你現(xiàn)在，適合觀賞紀(jì)錄片?！?/br>
    而后又道：“現(xiàn)實比電影更復(fù)雜，更出離常識，編劇寫一個故事，基于他的思維。而生活本身，包括全球七十億人，從概率上講，可以胡編亂造?！?/br>
    蘇喬輕笑。

    她忽然坦白：“那我跟你說一個，像是胡編亂造的事實?！?/br>
    陸明遠將她的發(fā)絲繞在指間把玩，滑滑涼涼的，帶了點輕輕淺淺的香味。他也沒顧上電影橋段，只聽蘇喬緩緩說：“我爺爺，蘇景山，在很早以前，設(shè)局陷害我爸爸。陸沉的那個走私公司，壓了一箱證據(jù)，全部指向我們家?！?/br>
    陸明遠無意識地收緊手指。

    蘇喬開口道：“嗯，別拽頭發(fā)，你扯疼我了。”

    陸明遠松手，又環(huán)抱住她。

    他安慰她兩句，卻起了別的心思。當(dāng)晚，他重新給陸沉寫了一封郵件。

    *

    幾日后，蘇喬給賀安柏打了電話，讓賀安柏找人，將葉姝的現(xiàn)狀報告給她的母親——蘇喬特意等了幾天才有動作，只是為了淡化陸明遠的影響，畢竟那天，他旁聽了葉姝與顧寧誠的對話。

    蘇喬巴不得顧寧誠和伯父家生出嫌隙，他們越團結(jié)，她自己的處境就越不妙。

    賀安柏辦事效率很高。他通知自己的秘書，利用一個境外手機號發(fā)送短信，直接發(fā)到了葉姝母親的手機上。

    夜里八點多鐘，葉姝母親正在做療養(yǎng)推拿，手機屏幕驀地一亮。她不緊不慢點開新信息，嘴上還在和技師聊天，卻見短信寫道：葉姝懷了顧寧誠的孩子，預(yù)約下周做流產(chǎn)?；槠谶t遲不定，男方拋妻棄子……

    作為一個母親，她的手指一霎僵硬。

    倘若問她最寶貴的財富是什么？那便是一雙兒女，尤其她的女兒，當(dāng)年算命的人都說，女兒是她的福星。

    她哪里會想到葉姝有這樣的遭遇？顧寧誠對葉姝不上心，葉母看在眼里，卻不能點破，她提醒了女兒好幾次，可惜年輕人性子倔，強扭也拗不過來。

    葉母又記起某個電視劇的橋段——那電視劇名為《唐頓莊園》，主人公是伯爵家的大女兒，一個有教養(yǎng)的大家閨秀，結(jié)果劇情一開始，這位貴族小姐就和一個土耳其男人搞上，男人與她夜晚激.情，死在了小姐的床上。

    從此聲名俱損。

    葉母明白，古往今來，年輕人一時沖動，就容易犯錯。她沒做完療養(yǎng)，也沒去查是誰發(fā)的短信，她趕忙離開了療養(yǎng)會所，用最快的速度返回家中。

    一進門，就見葉姝抱著布偶貓，穿過長廊，走向了露臺。保姆跟在她身后，為她端了一個托盤，其上置有一瓶啤酒，一只玻璃杯。

    葉母喊了她一聲：“嬌嬌！”

    嗓門很大，驚動了全家人。

    葉紹華從樓上書房跑下來，問道：“媽，你這么早就回來啦？爸爸今晚有應(yīng)酬，姐夫家的人請他吃飯，老爸說他十一點回來?！?/br>
    他語氣輕快，樂得自在，絲毫不知道家里發(fā)生了什么。

    “你過來，”母親卻同他說，“我想和你jiejie，還有你，商量事情?！?/br>
    葉紹華心無旁騖地走近，葉姝卻隱隱察覺不妙。她抱緊了懷里的貓，那只貓品相極好，性情柔順，一雙藍眼睛澄明如藍寶石，一個勁地盯著主人瞧。

    葉母將這一對姐弟，連帶著那只貓，一起拽進了自己的臥室。她甚至沒來及換鞋，開口第一句便是：“顧寧誠不想要你的孩子？”

    葉姝不言不語，但臉色慘白如紙。

    她的弟弟沒反應(yīng)過來，伸手摟住了jiejie的肩膀：“為啥不想要，姐，你們商量到孩子了？難道姐夫是傳說中的丁克一族？”

    話音未落，母親將手提包摔向葉紹華的臉，怒聲責(zé)問道：“你懂個屁！你那姐夫就是個混賬！枉我還在你爸面前替他說好話……”

    她氣急敗壞，在房內(nèi)不停走動。

    葉紹華終于理解了母親的深意。

    他頭腦茫然。

    “姐，顧寧誠一直沒給婚期，剛說好了下個月，就突然取消了，”葉紹華握住葉姝的手，開解道，“姐你別難過，咱們家是什么條件，什么樣的男人找不到？你甩了顧寧誠，肯定能遇到更好的?！?/br>
    母親也說：“流產(chǎn)對一個女人危害多大，你年紀(jì)小，你不懂。先前你在宴會上，被蘇展害了一次，進了醫(yī)院……顧寧誠在醫(yī)院照顧你，全是做戲。”

    葉姝以手拭淚。

    她辯解了幾句，立刻被母親劈頭蓋臉一頓狠罵。

    聲聲刺耳。

    葉姝因無助與羞憤扔掉了懷中的貓，站起身道：“你們不就是嫌我丟人嗎？我跟爸媽斷絕關(guān)系行不行？我跟你們劃清界限，礙不著你們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