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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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仙家典籍中并無記載,魂契會因彼此靈力修為的懸殊主從關(guān)系逆轉(zhuǎn)反噬。 侍見能以其魂脈為主人續(xù)命, 可如今這種情形, 柏旭不曉得血契的羈絆能不能擋住魂契的反噬。 如果真要到啟動血契續(xù)命的那一步……柏旭已暗暗下定決心, 卻發(fā)現(xiàn)杜言疏并沒有繼續(xù)惡化的趨勢。 “三爺?” 沒有回應(yīng),輕闔的睫毛微微顫動,氣息雖微弱卻漸漸平穩(wěn)下來。柏旭抬起袖子,為他擦掉面上的血污。 只要杜引之不再動用靈力,三爺他這條命就能保住—— 蜃炎島上空如天女散花的靈流雨漸漸消停, 校場之上兵刃相交之聲也慢慢停歇, 取而代之的是漫天漫地的封魂之焰, 幽藍的火光暴漲開來, 覆蓋了整個蜃炎島。 封魂陣陣眼處立著一個人,原本似雪白衣已被染成暗紅色,鮮血仍不住地從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劍窟窿處噴涌而出, 他微微抬起手, 本想用靈力稍稍止血療傷, 舉起的手卻在半空中頓住了, 無力垂下, 任鮮血直流—— 只要不動用靈力, 小叔便會沒事了罷? 柏旭的傳音如一道閃電劈進杜引之混沌的意識里,神志陡然清明, 自己究竟在做什么?還未等他全然明白過來,便有無數(shù)兵刃朝他刺去,凌厲肅殺, 要置他于死地。 他避無可避,又不能運轉(zhuǎn)靈力抵擋,只能任刀劍刺破皮rou,一刀一刀,也不知自己身上被扎了多少個窟窿。 面上沾滿血污,襯得那雙天青色的眸子異常清澈透亮,視線卻漸漸模糊了。 封魂陣內(nèi)幽藍的鬼火匯成一只只鬼手,似瘋長的藤蔓沿著杜引之的四肢攀延而上,將他整個人牢牢縛在陣眼里,動彈不得,全無反抗。 蜃炎島上火山星羅棋布,此番啟動封魂陣動靜太大引發(fā)共鳴,整座島嶼開始劇烈搖晃,山體動蕩巨石墜落,西海上掀起數(shù)丈高的巨浪,呼嘯著朝碼頭撲打而來,停靠在碼頭上的船只頃刻被擊得粉碎,海水急急漫入島上,將房舍街市卷入漆黑的旋渦中,幸而此時島中修為高強者無數(shù),尚能拖家?guī)Э谟鶆﹄U險避開,正是一副山崩地裂的末日光景。 如今校場中的眾人見杜引之已被封魂陣牢牢困住,再逃脫無望,才敢分神調(diào)動靈力抑制海嘯。 震蕩越發(fā)劇烈,眾修士要么縱身御劍,要么需以靈力加持才能勉強站穩(wěn),腳下的土地開始慢慢皸裂,房屋樹木瞬息傾倒,隱隱可見漸漸擴大的裂縫下流淌著熾紅的巖漿。眼見巨浪滔天傾倒而來,眾修士合力支起結(jié)界將翻涌而來的海水隔絕在外。 忽而從地底傳來一聲巨響,一道三尺來寬的裂縫將封魂陣從中間生生劈開,頓時靈波紊亂紅光彌漫! “小心那個魔頭趁機跑了。”突然有人驚呼一聲,眾人齊刷刷看向全身是血的杜引之,奈何無法分神牽制。 裂縫沿著符文軌跡越擴越大,整個封魂陣內(nèi)縱橫數(shù)千道大大小小的裂紋蔓延開來,若杜引之再不動用靈力破陣,便會隨著腳下這片皸裂的土地一起沉入能將人神魂都燃化的巖漿里! 就在眾人以為杜引之會以靈力強行破陣時,他只站在原地不動,眼神茫茫然地掃過眾人,急切又害怕,末了似看到了什么能讓他安心的事物,眼中的茫然之色一分分褪去,嘴角微不可察地揚了揚,無妄劍深深插入碎裂的土地。 杜引之整個人,與他的無妄劍,落入深不見底的熔淵里。 此時杜言疏已處于半昏迷狀態(tài),周遭嘈雜嘶喊之聲震得他耳膜發(fā)麻頭痛欲裂,他下意識微微蹙眉,從這些紛紛擾擾無關(guān)緊要的聲音中,尋找引之的聲音。 仔仔細細分辨了許久,仍沒聽到引之來喚他一聲小叔,也沒等到引之過來將他抱入懷里,更無人來問他傷疼不疼需不需要調(diào)理靈息…… 這小子怎么回事,今天怎的這么反常? 意識混混沌沌游離于幻境邊緣,許久,杜言疏似瞧見引之站在nongnong的白霧中,衣袂揚起,緩帶輕飄,朝他莞爾一笑,天青的眸子好看的彎起,露出小小的虎牙:“小叔,我說過不會傷害你?!?/br> 杜言疏松了一口氣,心頭的大石落了下來:“我還以為你不見了?!?/br> 杜引之笑:“小叔放心,你在這里,我哪也不會去?!?/br> 杜言疏澤嘖了嘖,淺笑道:“孩子氣?!?/br> 說著正想朝引之走去,霧氣漸濃,不過咫尺距離,卻被濃綢的霧氣隔開,伸手抓了個空,杜言疏莫名心中一跳,濃霧驟散,天地清明,空空如也,沒有霧,也沒有引之。 “引之?” 無人應(yīng)答,只有獵獵長風呼嘯而過,杜言疏心冷透了。 …… 據(jù)說西海蜃炎島易家千年基業(yè),在一日之間盡數(shù)毀了。 海嘯熔淵異動直持續(xù)了三天三夜,蜃炎島有一半沉入西海中,剩余的一半也殘垣斷壁草木枯萎,一片狼藉不堪。 易家人只留了一小部分家奴駐守蜃炎島,旁的人都遷徙回陸地重振家業(yè)去了 “蜃炎島都成這樣了,易家為何還要留人駐守?” “據(jù)說蜃炎島底下的熔淵之域,能通往鬼域秘境,易家怕出什么岔子,所以才格外小心些罷。” “當年據(jù)說有位修習鬼族邪術(shù)的魔頭落入熔淵里……” “落入熔淵之人,哪里還有活路,神魂都熔盡了罷,易家還不放心個什么勁兒……” “這位魔頭當時殺了易家二公子,還將其神魂碾碎,下手歹毒非常,更令人想不到的是,這魔頭,還是那位狩魂中鋒芒初露的杜家小公子?!?/br> “啊,那位杜小公子,我見過,我女兒還藏了他的丹青畫……” “嗯,那位杜引之罷?先前風光無兩,什么獨闖魔窟屠妖龍,只身入海擒水魅,意氣風發(fā),天縱之資,眾人都覺得他日后必成大器,不走正道,可惜了……” “我聽說并非是他不走正道修習邪術(shù),而是他的血脈里刻有鬼族心魔詛咒,那日受到鬼族滅魂術(shù)的干擾,激發(fā)了那詛咒,才走火入魔的……” “據(jù)說當年宋斯如也正是心魔咒發(fā)作,杜言明賠上自己的侍見才將其殺了,還顧及其名譽守口如瓶,甚至宋雪明也是被杜子循所殺……杜家與宋家的恩恩怨怨真是一言難盡?!?/br> “這么說宋斯如確實不是杜子循私生子了,先前的傳言……” “那杜子循的私生子又是何人?” “孰真孰假,說不清,其實杜引之也怪可憐的,當年被自己小叔結(jié)下魂契?!?/br> “不過話說回來,若非杜三公子未雨綢繆結(jié)下魂契,這魔頭怕是要攪得人間生靈涂炭,想必他也早曉得自己侄兒有問題了罷……” “說起那位杜三公子,據(jù)說自他從海市回來后,閉門不出,再無外人見過他一面,觀津城一帶狩魂都交給他那侍見,幸而那侍見也是個修為了得的靠譜之人,要不然杜家真廢了。” “哎,怎么說也是一手帶大的孩子罷,都說杜三公子清冷淡漠,我看未必……” 距離海市已經(jīng)過去快兩年,修真界平順了太久,百年沒出過這樣驚天動地的大事,足夠大家茶余飯后添油加醋談?wù)搨€幾年的了。 …… 這年的除夕落了一夜大雪,杜言疏沒守歲,踏著一尺來厚的雪,早早回歸荑園歇下了。 屋子里暖融融的,躺在榻上,衾被彌漫著淡淡的冷香,輾轉(zhuǎn)反側(cè),覺著累卻睡不著。雪光透過窗紙漫入屋中,明晃晃一片,讓人有種天將破曉的錯覺。 睡不著,躺在榻上反而讓人的神經(jīng)繃著,越發(fā)清醒敏銳,一點細小的聲響都被放得無限大。杜言疏聽到滋滋滋的踏雪之聲,由遠及近,突然心下一頓,恍惚了片刻,自嘲地笑了笑,都快兩年了,自己怎還這般拎不清,那個人落入蜃炎島熔淵中,早就神魂散盡了罷。 腳步聲在他門外頓了頓,半晌,又朝西邊去了,聲音很輕,由近及遠。 杜言疏曉得,來人是柏旭,那年海市回來后,他就搬回歸荑園,當然,沒住回隨室,靈奴為他另收拾了一間屋子。 隨室已成禁忌之地,除了杜言疏外,沒人可以進去。 柏旭性格沉穩(wěn)進退有度,自然不會像引之那般賴著他撒嬌,知曉三爺已經(jīng)歇下,即使擔心,也只是在門外靜靜站一會兒,絕不會做出推門而入這種逾越的行為,更不可能像引之那般死皮賴臉要蹭小叔的床。 思及至此,杜言疏無奈地揚了揚唇角,怎的又想起這小魚兒來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感知不到魂契的羈絆,胸口空蕩蕩的,對方的神魂,早已不存在于這世間了。 沒想到,這條魚竟死得這樣透,杜言疏心口猛然一陣抽痛,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自己竟然習慣了這種感覺。 橫豎睡不著,他索性爬起來摸到桌邊,熟門熟路地取了壇醉月涼,用靈力微微加熱,打開窗戶對著一夜雪光獨飲了起來。這酒還是戚桑送過來的,入口溫順清冽,即使喝多了,第二日也不會有宿醉的頭暈感,十分難得。 以前他甚少喝酒,可這兩年來他的屋子卻擺滿了各種酒,時常夜里喝多了躺下就睡,第二日醒來看到柏旭已替他收拾了殘局,面上依舊平靜無波,似什么事兒都沒發(fā)生過。 一壇醉月涼下肚,便有些頭暈了,漫天漫地的雪光也變得恍恍惚惚的,杜言疏踉蹌著走到床邊,身子一歪便倒了下去,意識卻是清醒的,他伸手摸了摸枕下,確認無誤后才安心的閉上眼睛。 壓歲錢已經(jīng)備好了。 只是明兒也不會有人再來問他要。 作者有話要說: 小叔:我的魚呢 小叔:的魚呢 小叔:魚呢 小叔:呢 小叔:作者呢! 作者:您好,很高興為您服務(wù),您的魚余額不足,是否需要充值 小叔:充充充,所有家產(chǎn)都給你! 作者:充值成功,請耐心等候,明天大約能上線 小叔:大約? 作者:明天就知道了嘛~ 小叔:…… …… ☆、第45章 暗助 昨夜喝多了,忘了關(guān)窗, 落雪被吹入屋中, 化作一灘積水。 雖是大年初一, 歸荑園卻一片寂寂,聽不到一點兒年節(jié)的熱鬧聲響。杜言疏醒了,躺在榻上沒有睜眼,恍恍惚惚間似還能聽到那孩子一把將門推開,一臉光明磊落的撒嬌:“小叔, 新年好呀?!?/br> 然后伸出手, 向他討要壓歲錢, 小小的虎牙露了出來, 天青的眸子似落了三月春光。 現(xiàn)在想想,這些事已經(jīng)覺得很遙遠渺茫了,只是擱在心頭, 讓他無論如何都歡喜不起來, 再回不到曾經(jīng)的生活中去了。 所以, 神魂散盡, 到底是什么滋味, 會不會很疼呢……那孩子倒是不怕疼的…… 自從蜃炎島回來后, 杜言疏再沒做過前世的夢,也一次沒夢到過杜引之, 興許因為對方神魂已經(jīng)不存在了,所以連夢都忘了他。 靈奴已經(jīng)備好了熱水,杜言疏起身洗漱, 不經(jīng)意間看到鏡子里的自己,微微一怔,不知不覺少年白又比前兩年多了許多,也許久沒人為他拔白發(fā)了…… 就在他神思恍惚之際,一陣極輕的敲門聲將他拉回現(xiàn)實。 門咯吱一聲被推開了,來人身上帶來一股風雪的清寒之氣,杜言疏怔了怔:“兄長?”萬沒想到年初一大清早,兄長會來歸荑園。 杜言明余光掃過一夜未合的窗戶與地上化雪的水漬,深吸一口氣,殘余的酒香充斥鼻間,他眉頭微蹙,也不多說什么,斂了目光:“我想著你大概已經(jīng)醒了,就來了?!?/br> 頓了頓,遲疑片刻道:“平日里還是少喝些酒罷,你近來面色越發(fā)不好了?!?/br> 杜言疏替兄長沏茶,按理說應(yīng)該是他去與兄長道一聲新年好,但兩人自小親厚倒不計較這些虛禮,杜言疏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兄長無需擔心,興許是因為剛睡醒,沒緩過來。” 杜言明點了點頭,噙著茶不言語,這些年他是愧疚的,若非當年他膽小懦弱,為了躲避旁人的閑言碎語不敢出席海市,讓言疏引之代他去,也不會發(fā)生后來這許多事了…… 兩人坐了片刻,便有靈奴端來早飯,杜言明微微笑道:“好久沒和你一道兒用早飯了,倒是有些懷念。” 杜言疏也笑:“兄長在我這里吃過了,回頭裴勻怕是又讓你陪他吃一頓?!爆F(xiàn)在裴勻越發(fā)死皮賴臉了,過年過節(jié)都再不回裴府,直賴在他兄長身側(cè)不走。 聞言,杜言明面色微紅:“給他慣得,無需理會他?!?/br> 杜言疏揚起唇角:“那還不是兄長你慣出來的。” 杜言明看他面色終于和緩了些,松了一口氣,他這弟弟本來就是一張清冷疏離的面孔,這兩年更是鮮少有笑容,只不過兩年前他給人的感覺是一種毫無情緒波動的淡漠,而如今,杜言疏周身散發(fā)著冗長的陰郁與將自己封閉起來的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