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撓撓頭：“師父，你先走吧，我再練一下。”

    龍深：“凡事適可而止，你現(xiàn)在更需要的是休息。晚上不能吃飯，中午要吃飽，走吧。不讓你沾葷腥，是為了讓你腸胃更快調(diào)理過來，rou不是吃得越多越好?！?/br>
    冬至只好收劍，苦哈哈道：“我練了大半天，現(xiàn)在餓得不行，能不破點例子，光喝白粥熬不到晚上?。　?/br>
    以前他也沒像看潮生那么饞，但自從這一個月天天白粥配榨菜之后，現(xiàn)在聽見rou字都開始眼睛發(fā)綠光。

    奈何龍深盯得他太緊，有一回從看潮生那里拿了零食，轉(zhuǎn)頭就被龍深發(fā)現(xiàn)，連帶看潮生都被罰，在那之后誰也不敢給他吃的了。

    龍深看了他一眼，卻忽然轉(zhuǎn)身，對著明晃晃的日光，立指為誓。

    “我龍深今日收冬至為徒，必定一心一意，愛他護(hù)他，教他成才，如有違背，天打雷劈?！?/br>
    冬至愣住了。

    他剛才本來就是半開玩笑說了那么一句，也沒指望龍深真的會發(fā)誓，可沒想到這個男人居然當(dāng)了真。

    喉頭滾動，熱流直涌上眼眶，連帶鼻子都堵住。

    他看著龍深放下手，就像自己只是說了一句天氣很好，面色平淡如常：“滿意了？走吧?！?/br>
    “師父……”冬至一時不知說什么好。

    剛出聲，發(fā)現(xiàn)眼睛有點濕了。

    龍深忍不住嘆了口氣：“有什么好哭的？不是你纏著要我發(fā)誓的嗎？”

    “師父，你對我真好，我這是感動?！倍翈е鴾I光，卻展顏一笑。

    這一刻，他心想，就算不是他想要的那種關(guān)系也無妨，以龍深為人，能為他做到這一步，是多么難能可貴的一件事，而他能報答的，只有努力，和一片真心。

    “去吃飯?！?/br>
    “好?！?/br>
    龍深讓冬至節(jié)制飲食，當(dāng)然沒有帶他去下館子，而是把人帶回宿舍，親自下廚。

    這一頓還是喝粥，不過粥里放了點黃精枸杞紅棗，養(yǎng)氣補(bǔ)血。

    冬至最討厭吃枸杞和紅棗，因為它們明明帶著藥味，偏偏還甜絲絲的，那種味道太難形容了，他以前一入口就想吐，堅決不沾。

    但現(xiàn)在師父親自做的，別說是枸杞紅棗，就算是砒霜，他也得吃下去，尤其是龍深背對著他忙碌的身影，襯衫袖子挽起半截，露出白皙有力的手臂，美人洗手作羹湯，不是每個人都有品嘗的福氣。

    冬至忽然覺得，自己要是生在古代，碰巧還是個皇帝的話，那一定是個為了美人不要江山的無道昏君。

    龍深的廚藝不算特別好，他平日忙起來連飯都可以不吃，更沒什么時間鍛煉廚藝，但對于冬至來說已經(jīng)足夠了，意義不在于粥的味道，而在于這是他師父親手做的，只怕連李涵兒都沒有嘗過。

    吞下一口最討厭的紅棗，冬至決定，從今天開始，他就跟紅棗枸杞這兩種食物和解，過往恩怨一筆勾銷。

    “師父，下周我要是去分局了，以后還能?；貋砜茨銌?？”

    “你怎么還沒去，就惦記著回來？”龍深對他這種還沒打仗就想著回家的態(tài)度不以為然。

    冬至軟軟道：“可是我會想你的啊?！?/br>
    龍深舀粥的手一頓。

    沒等他教訓(xùn)自己心態(tài)軟弱，冬至又道：“師父，你也知道，我爸媽已經(jīng)去世了，現(xiàn)在這里就是我的第二個家了，總不至于一年之內(nèi)都不能回來看你們吧？”

    龍深：“也沒綁著你的腿，放假休息，你就能回來了，不過特管局崗位特殊，經(jīng)常一有事就得走，事情解決才能回來，假期形同虛設(shè)，你要有心理準(zhǔn)備?！?/br>
    冬至笑瞇瞇：“放心吧，我以前在游戲公司工作，也是每天加班，遇到資料片和活動開發(fā)，連休息日也沒有，早就習(xí)慣了！”

    龍深不是個愛說話的人，如果無人打擾，他就是十天半個月不講話也能泰然處之，奈何攤上個聒噪的徒弟，只好認(rèn)命了。

    剛安靜沒一會兒，又聽見聒噪的徒弟問：“師父，以前網(wǎng)絡(luò)游戲還沒盛行的時候，你閑暇會有什么消遣？”

    龍深：“到處走走，看看書?！?/br>
    冬至眼睛一亮：“那等我去了分局，你會來看我嗎？”

    龍深想說自己估計沒空，但見他閃閃發(fā)亮的眼睛，話到嘴邊就換了個意思：“有空的話就去?！?/br>
    能逼得對方作出這種保證已是不易，冬至見好就收，滿意地低頭喝粥。

    剛安靜沒一會兒，他又問：“師父，那你喜歡看什么書？”

    龍深：“不拘什么題材，都會看看?！?/br>
    冬至眼前一亮：“那武俠小說呢？”

    龍深：“也看過幾本?！?/br>
    冬至試探道：“那你知道楊過和小龍女的故事嗎？”

    龍深看了他一眼。

    他做賊心虛，忙低下頭假裝專心吃粥，沒與對方視線相接。

    龍深沒回答。

    冬至等了片刻，忍不住道：“師父，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龍深忍無可忍：“閉嘴?！?/br>
    世界終于清靜了。

    要是早知道這個徒弟這么聒噪，當(dāng)初他就應(yīng)該多考慮一下再收徒。

    龍深從沒做過讓自己后悔的決定，但他看著對方烏黑柔軟的發(fā)旋，平生頭一次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判斷。

    冬至若有所覺，抬頭朝他沒心沒肺一笑。

    龍深的心剛?cè)彳浟艘凰玻皖^看見他碗里，又無語了。

    里面的枸杞一顆顆都被撥到碗底，原來被粥蓋住，隨著對方把粥喝得差不多，紅紅的枸杞又露出來。

    “吃光。”龍深用筷子輕輕敲了一下他的碗沿。

    真的很難吃，幻想成仙丹也實在是吃不下一整碗。冬至本來還想趁他不注意偷偷拿去倒掉，現(xiàn)在被發(fā)現(xiàn)，只好拿起來，視死如歸全掃到嘴巴里去，然后在味覺被感知之前全部吞進(jìn)肚子。

    龍深看他吃頓飯跟小孩兒似的還露出求表揚的表情，只說了一句：“明天繼續(xù)，到你離京之前，每天中午都要來這里喝粥，枸杞紅棗黃精，一樣都不能少。”

    冬至：……

    跟心上人天天吃飯，吃的卻是自己最討厭的味道。

    人生總是充滿艱難的抉擇。

    吃完飯，他還想再賴一會兒，比如說幫師父洗個碗，磨蹭一下，順便聊聊天，說不定還能蹭個覺，誰知龍深卻讓他這幾天都要早點休息，并告知明天凌晨四點還得去天臺繼續(xù)上課。

    冬至生無可戀地被趕回宿舍，抱著大白貓緩了半天，一顆心恢復(fù)過來，又開始蠢蠢欲動，手指跟著不老實，拿起手機(jī)就開始發(fā)信息——

    師父！給你推薦武俠三部曲，射雕，神雕，倚天，其中最好看的是神雕，你有空一定要看！

    他本以為龍深不會回復(fù)，誰知過了片刻就收到一條信息：看過了。

    冬至精神一振，又問：有何感想？

    龍副局長回之：內(nèi)功描述較為虛幻，偏近術(shù)法了。

    十分專業(yè)的讀后感。

    冬至哭笑不得，追加了一條：那感情部分呢？

    他覺得自己的暗示已經(jīng)足夠明顯了，只要龍深稍微用點心，應(yīng)該就能聽懂其中的弦外之音。

    對方回復(fù)的是：還好。

    這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

    他看著手機(jī)屏幕從亮起來到暗下去，愣了好一會兒，直到白貓不耐煩，從他身上跳下去，冬至才回過神來。

    想再追問，卻已經(jīng)沒了剛才的勇氣。剛才下意識的舉動，現(xiàn)在卻覺得有點魯莽。

    早前聽見龍深發(fā)誓的時候，他還感動地想，兩人就這樣當(dāng)師徒也不錯，可是轉(zhuǎn)眼間看到機(jī)會，又按捺不住沖動，患得患失。

    他沒有再發(fā)信息過去，對方也沒有再追加信息過來，那兩個字仿佛冷場的標(biāo)志，讓一整夜都安靜下來。

    冬至拿著手機(jī)自我譴責(zé)，手指無意識跟著亂點，不知怎的，就點開了《神雕俠侶》的網(wǎng)絡(luò)版本。

    當(dāng)年讀這部小說的時候還是初中，那時候小孩子心性，滿眼只有主角多么厲害，恨不得看他與金輪法王大戰(zhàn)三百回合，從此名揚天下，哪里會去關(guān)注什么癡情不悔，等到后來電視劇播出，他才抽空看了幾眼，將劇情重新回憶起來。

    現(xiàn)在年紀(jì)不同，心境不同，重溫這部小說，又是全然不同的觀感了。他不知不覺看得入神，忘了睡覺時間，原本答應(yīng)九點就上床睡覺的，拖到十二點過才想起這事，結(jié)果剛睡四個小時就被鬧鐘吵醒，精神不振眼下青黑的樣子，立馬就被龍深察覺了。

    “昨晚不是讓你早睡嗎？”他蹙眉問道。

    從對方的語氣里嗅出一絲危險前兆，冬至忙道：“是早早就睡了，但是翻來覆去睡不著?！?/br>
    龍深：“我記得你說過自己睡眠質(zhì)量好，沾床就睡的?！?/br>
    冬至：……好像確實這么說過。

    昨天吃飯聊天的時候，龍深告訴他睡前堅持練習(xí)吐納功夫可以幫助睡眠，他想也不想就夸口說自己平時睡眠質(zhì)量很好，即使以前沒有練習(xí)吐納，基本也能沾床就睡。

    現(xiàn)在報應(yīng)來了。

    人果然不能說謊，不然說一個謊，就得扯無數(shù)個謊言去圓。

    他只好老老實實道：“師父我錯了，我是因為看小說忘了時間，才晚睡的?！?/br>
    龍深淡淡道：“平時我給你說的，你是不是從沒放心上？”

    冬至趕緊否認(rèn)：“你說的話，我都記得，昨晚是我自制力太差，你別生氣?！?/br>
    龍深道：“我們這個身份，最重要的就是自制和意志，與妖魔對峙，稍有差池，他們就能窺見你內(nèi)心的弱點，趁虛而入，你在分局，隨時都會面臨突發(fā)狀況，我不可能時時在你身邊護(hù)著你，如果你帶著依賴心理，不如早點退出，也省得我費心去教?！?/br>
    這句話已經(jīng)很嚴(yán)重了，冬至被訓(xùn)得心頭一揪，低著頭乖乖挨罵，不敢出聲。

    以龍深的為人，會說這么一段話，已經(jīng)是有點生氣了，肯定不會再長篇大論接著訓(xùn)下去，但他越是不說，冬至反倒心里越是難受，接下來的大半天，他提起精神，將對方教的內(nèi)容都牢牢記下，又照著對方的要求演示了一遍。

    龍深矯正了他的動作，又讓他自行練習(xí)，就先走了。

    冬至也沒敢喊住他，自己練了兩個小時，直到肚子餓才回去，想著等傍晚龍深下班，再去找他吃飯道歉。

    誰知這兩天都跟書特別有緣，冬至剛回去，就收到一個快遞。

    快遞里是樣書，書名叫《有關(guān)部門降妖除魔事件簿》。

    他在網(wǎng)絡(luò)上的漫畫連載反響很不錯，粉絲越來越多，已經(jīng)突破一百萬大關(guān)，這種時候再沒有書商狂轟濫炸找他出書才是奇事，冬至經(jīng)過考慮，終于答應(yīng)出版，出版社動作很快，他們?nèi)ャy川之前，對方拿到稿子之后就開始排版集結(jié)，現(xiàn)在樣書就寄過來了，預(yù)售也已經(jīng)開始，不出意外的話，半個月后就可以正式上市。

    冬至原本準(zhǔn)備拿到樣書，就去師父面前刷好感度，結(jié)果今天早上被訓(xùn)了這么一頓之后，估摸著人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在氣頭上，他也不想再挨訓(xùn)，去龍深辦公室的腳步就拐了個彎，下樓去了何遇跟看潮生那里。

    何遇以前就天天吊兒郎當(dāng)?shù)?，現(xiàn)在斷了腿，暫時不用出外勤，更有理由偷懶不干活了，上班時間肯定在狗窩，啊不，是辦公室里打游戲，一找一個準(zhǔn)。

    果不其然，冬至一過去就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