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jié)
賈赦見其不語,面色頗為尷尬便又道:“叔叔這本月初十也沒有兩天,屆時分宗還請您再去,那時當(dāng)著族人,再將此事細(xì)說,看可否與今日說的有什么出入?如此也算是有了個見證!” 賈代儒此時哪還有心思責(zé)怪賈赦,只是一門心思埋怨自己不該趟這個渾水。這等分宗大事,讓榮寧二府當(dāng)家人自己爭斗便是,自己本就是個旁支,如今平白攪了進來,這回不管結(jié)果如何倒好似將兩府都得罪了。自己何苦攔這樣的差事呢!賈代儒心里忍不住埋怨起自己來了。忙尋了個由頭匆匆離去,賈赦也不留。只是嘴上囑咐著,若是其見了賈珍,再催其快些,這事耽誤不得。 送走了賈代儒,賈赦也沒什么吃飯的興致。想起賈珍、賈政自己覺得更煩。方才賈赦沒對賈代儒提及,這回不光是要分宗,還要分家呢!自己是打算先分了宗,然后再分家。反正此回自己是瞧出來了,這賈珍和賈政關(guān)系甚密,其二人間又帶著個王子騰,既然如此就不能先分家再分宗。等自己分了宗,任了這新族長,再分家便好辦多了,這是賈赦的私心,自然是不能與賈代儒言明的。 賈赦飲著殘酒,悶頭想事,卻聽見有人叫了自己,賈赦抬頭一愣,忙起身相迎。來的人也算是舊相識了,竟是南安小郡王與宋仕朝。論理而言,這二人原先和賈赦都是頗為相熟,算得上是舊友,可后來賈赦慢慢聽了史菲兒規(guī)勸,漸漸專注打理府中事務(wù),又建了碑林館等事,自然和這些舊友來往少了許多,不過這倒不是最直接的原因,幾年前因蜀素帖一事,賈赦吃了官司就是拜舊友宋仕朝所賜。賈赦從此更是在心中與其畫了界限。今日此時又遇此二人,也怨不得賈赦要多掂量掂量二人的來意了。 待二人落了座,賈赦命人收了殘席,又布了一桌好菜。朝二人道:“今日小王爺可是好興致,怎么有空來此?既是巧遇,我自然要做東請二位喝些小酒了?!?/br> 南安小郡王笑道:“今日也是湊巧了,本是在街面走走,在街面上逛著抬頭便瞧見恩侯兄了。想著許久不見,自然要來敘敘舊,于是我二人便不請自來了?!?/br> 賈赦點點頭,自己在望江樓這個雅間一直都是靠窗而坐,讓人瞧見也不算稀奇。便拱手道:“如此甚好,這相請不如偶遇。承蒙小王爺不嫌棄,今日我賈某定要做回東了?!辟Z赦頓了頓又瞅著宋仕朝道:“我瞧著宋兄如今健步如飛,應(yīng)是全好了吧!” 聽賈赦如此一問,那宋仕朝臉色微微變了變,接著笑答道:“多謝恩侯兄掛念,早已好了,就是天氣驟變還有些不適罷了?!?/br> 賈赦聽了連連點頭,一臉關(guān)切道:“如此甚好甚好。那我便放心了?!彼问顺膊恢Z赦是故意提起舊事還是真心掛念,又謝了幾句才作罷。 三人許久未見,自然話也多些。起初還客套些,待菜過三道酒過五巡,這話也便多了起來。南安小郡王道:“如今恩侯兄已是圣上面前的紅人了,如今這等軍務(wù)大事都?xì)J點了恩侯兄去做,可見對您之器重。恩侯兄日后還要對我等多多關(guān)照???” 賈赦連連拱手道:“小王爺抬舉了,向來只有您關(guān)照我等,斷沒有反過來的。您可不知,如今這差事可是將我愁壞了!” 南安小郡王道:“為何而愁?不如說來聽聽,看我等能否為恩侯兄助力一二?” 第二百五十七回 257 賈代儒見到賈赦一人在望江樓喝酒,因聽賈珍說其要分宗, 自己又上桿子攬下了勸誡賈赦一事, 便氣沖沖去尋賈赦。怎知聽了賈赦細(xì)說一番因果后, 頓時啞口無言,尋了個由頭早早溜走了。而賈赦自己留著繼續(xù)喝酒, 可賈代儒一走,賈赦竟又遇到熟人,南安小郡王和宋仕朝又尋了來, 賈赦命人重新布宴, 與這兩位舊友聊天吃酒。這話匣打開, 沒幾句便扯到賈赦這新差事上。南安小郡王道若是有為難之處,不如說出來, 說不定自己也能助一臂之力。 賈赦捏著酒杯心里盤算, 今日按照與忠敬王爺商議對策, 是要表現(xiàn)出自己無心這差事, 好讓眾人以為自己無什么本事辦不好差,麻痹大意, 從而好做些手腳, 再捉個正著。可自己是萬沒想到能遇到南安小郡王和宋仕朝, 這其中有幾分巧合, 自己也說不清楚, 但讓自己全然相信此番就是巧合,賈赦自己也是不信,畢竟自己差點因宋仕朝吃過虧, 這事不能轉(zhuǎn)眼就忘了。賈赦笑笑道:“小郡王若是能出手相幫就是太好了,如今任了這軍需籌備一職,我才知曉其中的難處,每日都在這軍部和戶部間受夾板氣,也不知何時是個頭?!?/br> 南安小郡王聽了笑道:“若是旁人為此發(fā)愁,我是信的,可恩侯兄你則不該啊。上次西海沿子亂了,你可是明晃晃抬了幾十箱銀子來,還有寧國府,如此一來這錢立刻就有了?!?/br> 賈赦一聽,心里暗道,這回打仗還想讓我出銀子?那怎么能行?若是如此干脆戶部收了銀子也直接送到我府上去算了。豈不是省事。但這話自然不能如此說。賈赦笑道:“郡王如此說也太抬舉我了。上次可是還銀,歸還銀兩也是我們府上節(jié)衣縮食省出來的,只是趕巧了,遇上這西海沿子亂了的事正好派上用場。此番我就算是有這心,怕也是沒有這力了。”賈赦說完連連搖頭,嘆氣不已。 一旁的宋仕朝聽賈赦如此說,笑道:“恩侯兄如此也是太過謙了。如今誰人不知這京中首富之家便是榮國府!依著小弟愚見,不如這次恩侯兄再拔個頭籌出個大力,再領(lǐng)一份大功。” 賈赦心說,你們這是憋著害我呢吧。四百五十萬兩讓我出,當(dāng)我傻嗎?況且憑什么要我出啊。就算這差事沒辦好,該如何便如何也沒有抄家的道理。這宋仕朝一張嘴便是直接將我賈府給抄了,你這是有多恨?不過這回賈赦倒是也有一想,昔日彭濼就曾跟自己提過此事,自己只覺得定不會成真。今日看來,不管皇上真有讓自己出錢的心是真是假,反正這幫朝廷大臣中卻是不少人會如此想了。這讓賈赦有些寒,想起昔日自己拿下賴大,最直接的緣由便是自己府上缺錢了。賈赦捏著酒杯不語。 一旁南安小郡王瞧見賈赦如此笑道:“仕朝兄此言差矣,這國之大事豈能如此。況且若是任個軍需籌備便要自己從府上拿錢。那若是做了戶部尚書豈不是收不齊稅負(fù)自己來補了?仕朝兄就是愛愛玩笑。這等大事可玩笑不得,你瞧恩侯兄都愁成什么樣了?” 賈赦道:“我便知道仕朝兄與我玩笑,這等事如今我也是心急如焚。不瞞二位,若是真能如此,我倒也是愿意呢!”賈赦頓了頓又道:“不過當(dāng)今圣上德才兼?zhèn)?,自然是不會?zhǔn)許的。況且我也是著實有心無力。” 南安小郡王與宋仕朝對視一眼道:“恩侯兄有此心便是難得了。不過本王倒是有個主意,至于行不行的,恩侯姑且聽聽?!?/br> 賈赦瞇起眼睛,今日這小郡王上趕著給自己出主意,真怕是其中有詐??勺约阂彩呛闷?,其究竟是怎樣的一個打算。忙沖其一拱手道:“還請小王爺賜教,賈某不甚感激?!?/br> 南安小郡王道:“昔日先皇下江南,也是各省沿路接待,州城府縣鄉(xiāng)紳極力孝敬,此事雖和先皇出巡不可同日而語,但此事也可借鑒借鑒?!辟Z赦倒是不太明白南安小郡王為何會提及此事,也不知道該如何借鑒借鑒,忙開口問道:“那究竟是個如何借鑒之法?” 小郡王道:“這行軍本就是個府交替接應(yīng),雖說是有撥銀子,但總是滯后。如此一來倒是誤事。不如到各州府接應(yīng)時,請當(dāng)?shù)剜l(xiāng)紳富戶拆借一二,補上空缺,如此豈不是好?等戶部批銀下來了,到時候補還即可?!?/br> 賈赦聽了搖頭道:“這怕不好吧,若是得了個勞民傷財?shù)目诒?,怕更是要被怪罪?!毙】ね趼犃诵πΦ溃骸岸骱钚诌€是中正老實之人,這等事歷來如此,只不過恩侯兄才辦這差還不知。等你走上一遭便知曉了,怕是當(dāng)?shù)剡€有人求你如此呢!”賈赦聽了更不解了,追問道:“怎么還會求著如此?” 南安小郡王道:“這一來錢不過是有借有還,寬些時日。二來這些鄉(xiāng)紳富戶如此便算是和官員有了交情,若是日后子嗣舉薦豈不是更有利。他們也都是聰明的?!?/br> 賈赦聽了點點頭道:“若是萬一這銀錢拆借了還不上該如何?”南安小郡王道:“這也容易,選幾個捐的多的,奏請圣上表彰。若是有幸得個一字半字的,他們更是樂意。如此比還錢還高興呢!”賈赦聽著倒是明白了幾分,心里也是有幾分無奈,怨不得這差事難做呢,自己連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均是不知。竟然還要旁人提點,不過也不知道這二人與自己說此事是何意思。 賈赦道:“今日聽王爺一席話,倒是如醍醐灌頂,明白許多。多謝王爺指點。我明日去找義忠親王再好好議議此事?!?/br> 南安小郡王道:“你我本是舊友,有難自然要與你分當(dāng)。今日也是巧遇,正巧恩侯兄提及此事便與恩侯兄說說。若是日后有需要之處,恩侯兄直言便是?!?/br> 賈赦自然又是謝了一場,三人飲宴一番才各自散去。賈赦想了想,覺得此事還是小心為妙,畢竟一個坑里摔兩次可是傻瓜。賈赦想了想覺得今日還是不去找忠敬王爺了,等明日再說。因兩日都未回府了,今日回府瞧瞧,看看賈珍又搬來誰當(dāng)說客。 哪知道回了府,一切照舊。并沒有人聽了風(fēng)聲而來,只有管家說賈代儒來過尋過自己外,余下的族人,就連賈珍也并未再次登府。賈赦心里也是奇怪,覺著莫不是眾人還都盼著自己分宗?這賈珍竟然連自己父親賈敬都沒請動?不過這不來則是更好,自己好歹還能清靜清靜。 畢竟兩日都未與賈母請安,賈赦便換了衣服去見賈母。史菲兒這兩日可是被煩死了,因賈赦要分宗一事很快便是眾人盡知。賈赦不在府中,眾人也不敢去勸,除了賈代儒這等死腦筋的,余下的都走了迂回戰(zhàn)術(shù),派著家眷接著給賈母請安的由頭來探聽口風(fēng)。這非年非節(jié)的日子,族里的女眷都來瞧了賈母一番了。 史菲兒這兩日片刻都不能歇息,打算若再是如此,自己明日就說是身體不適病了,免得一群人跟眼前花一般在跟前煩。 賈赦來時,正好才走了一批。史菲兒瞧見賈赦道:“若非我知你是有正事,若非如此我定要與你換換。這幾日沒人去煩你,都打發(fā)到我這邊來了。” 賈赦忙朝賈母做了長揖,口道老太太辛苦煩勞了。說罷又將這兩日之事與賈母略略說說。史菲兒對這等事完全沒有主意,畢竟為官之道自己絲毫不懂,也不敢亂說亂指點,怕引其去了歪路。只是聽賈赦說到南安小郡王的主意時皺了眉頭道:“這等事我雖不明白,但也覺得有些不合理之處。這一來國家之事雖能發(fā)動于民是頗好,但若此次如此,則民心未免不生埋怨。有朝一日爆發(fā),處置的也是這辦事之人。二來我怎么聽著倒覺得他們好似專門為你這差事而來,也別怪我多想,這事你也多多在意。我反怕你不如此,反而會有人冒名如此做呢,最后反而還是你頂缸。” 賈赦沉吟片刻:“老太太您思慮的不錯。這事我本就打算明日去尋忠敬王爺議議。不過這分宗一事,我那堂兄也沒個動靜,倒叫我看不透了。此事也就余下三四日。也不知賈珍是如何打算。” 史菲兒點點頭,自己也有幾分奇怪,自從尤氏來過一次后便再沒來過,況且如朱夫人那樣聰明的也沒個動靜,這讓史菲兒著實覺得奇怪。莫不是他們已認(rèn)定這一結(jié)果,死了心? 賈赦與賈母正說話,便有丫鬟急匆匆來報說是朱夫人聽聞榮寧二府要分宗一事,氣得動了胎氣,一口氣撅過去了,現(xiàn)在府里亂成一團,尤氏請了大夫,現(xiàn)在請老太太過去呢! 史菲兒心想,真是不經(jīng)念叨,正說著呢,便來了事。史菲兒想請自己去又能如何?人病了還是先請大夫要緊,自己又不是大夫去了能藥到病除。不過既然人家如此來請不去又不行,還是走一遭吧。 第二百五十八回 258 賈赦在外折騰兩日,打算先將諸事放在一旁, 回府瞧瞧, 看看這分宗一事有多少人登府勸慰。沒想到回府一問, 除了賈代儒來尋過自己,余下的皆沒人來。賈赦倒是倍感吃驚,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倒也得了清靜,也是不錯。賈赦去與賈母問安, 將這兩日之事略略與賈母說了說, 還沒說幾句話, 便有丫鬟來報說是東府朱夫人知曉分宗之事,動了胎氣, 昏過去了?,F(xiàn)在尤氏急得不行, 來請賈母過去。 史菲兒得了信, 和賈赦對視一眼, 史菲兒道:“還是我先過去看看,好歹兩條命呢, 真要是有個好歹, 日后還是要怪到你頭上去。我瞧著你今日還是繼續(xù)躲出去為妙, 將事情料理好了, 再回府吧?!?/br> 賈赦聽了自然也是點頭應(yīng)了, 自己去和張夫人支應(yīng)一聲,瞧見賈璉又囑咐了兩句,便又出了府。賈赦琢磨了一圈, 現(xiàn)在這個時間回覽書閣太早,想了想所幸直接再去找忠敬王爺商議對策吧。反正讓自己辦的事,自己也都辦了。賈赦催鞭打馬直奔忠敬王府而去,而這邊史菲兒命人套車,叫上張夫人,又派人去給王夫人送信,去往東府。 寧國府里現(xiàn)在著實熱鬧,丫鬟下人臉上都有些慌亂,尤氏聽聞賈母過來,早早便立在二門處等著。見了賈母眾人的馬車,忙上前相迎:“孫兒媳婦著實不該驚動了老太太,只是我家太太口口聲聲念著要見老太太,我這才只好請了老太太過來。”尤氏邊說,便上前將賈母攙住,朝屋里走。史菲兒見尤氏此事臉上焦急之情到不似佯裝,便問道:“我且問你,你家太太可醒了?” 尤氏輕嘆一聲:“方才著實兇險,還好身邊這幾個老嬤嬤護著才沒出大事?,F(xiàn)在已是醒了,只是氣短胸悶,胎動異常。請了大夫來瞧,大夫說是氣急動了胎氣,這才會如此,開了兩劑養(yǎng)氣安神的藥,還沒吃呢,方才又見了紅,我未經(jīng)過這等事,這才慌的沒了主意,勞煩請老太太來幫我做主。老太太您且隨我去瞧瞧吧。” 史菲兒聽了略略點了點頭,隨著尤氏忙往里走。一路上史菲兒沒開口,可心里琢磨著這朱夫人是唱哪一出?畢竟從幾次和朱夫人打交道的過程來看,這位朱夫人倒是個聰明的,按理說這么大的事,自然是瞞不住的,若是動胎氣也不至于偏偏在這兩日賈赦回府時折騰,你說其中沒有旁的事,史菲兒自然不信,可是將人都逼到用肚里的孩子來請自己過府了,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果然賈母一行重人進了屋,見滿地狼藉,瓶兒、茶杯等物碎了一地,也沒收拾。屋里的丫鬟婆子都被趕了個干凈,朱夫人斜倚著,半靠在床塌上,面色蒼白,手扶著肚子,一旁賈珍靠窗而立,面上窘迫。二人見賈母眾人進屋,朱夫人掙扎著要起身與賈母見禮,賈珍瞧見了忙過來攙扶,朱夫人怒氣沖沖一下將其手揮開,尤氏見了忙上前將朱夫人扶住,這朱夫人才直起了身。朱夫人還欲與賈母見禮,史菲兒見了忙止住了道:“你好生歇著便是,起來做甚??靹e如此了,本來你年歲大了,懷胎便是不易。好生養(yǎng)著便是了,怎么還生起氣了?莫為了些不相干的事害了自己的身子,這才是要緊?!?/br> 朱夫人伸出手來,拉住賈母的胳膊,眼淚便流下來了,朱夫人抽泣著道:“還是老太太惦念著我。老太太能來看我便是我這侄兒媳婦的福分了!”史菲兒被朱夫人拽著,也不好掙脫,只好挨著朱夫人坐下勸解道:“你可莫要再氣再哭了,若是真動了胎氣可是不好。你昔日不是還與我說過瞅著我那兩個媳婦眼饞么!若是能再生一女湊個好字不是更好!我替你問過了,你這一次定能如愿,所以別再動氣,傷了身子,倒是真不好了?!?/br> 朱夫人聽了這番話點了點頭,松開抓著賈母的手,一指一旁立著的賈珍道:“老太太來了府上,你還不趕緊跟老太太磕頭認(rèn)錯。你氣我也就罷了,再將老太太氣著了,任誰都不能饒你。” 史菲兒聽朱夫人如此一說,心里倒是一嘆,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呢。朱夫人與賈珍再并上尤氏,怕是今日要給自己唱上一出苦rou計了。史菲兒也不動聲色道:“怎么好端端的,你又生起氣來?珍兒又做錯了何事?你這么一說我倒是懵了,我只勸你別再生氣了,好歹想想你肚里的那一個?!?/br> 史菲兒話剛說完,就見賈珍撲通一下便跪下,膝行兩步到了近前沖著自己重重地磕了三個頭道:“老太太,孫兒這回知道錯了,還請您看在往日疼過孫兒一場的份上,和我叔叔說說情,莫要再言分宗一事了吧。若是真分了宗,那我日后可有何面目去見祖宗啊!” 史菲兒倒是料到賈珍必有此番言論,嘆了口氣道:“我還以為是何事,原來是此事。唉若是此事,我怕我也是無能為力了!”賈珍聽了這話,瞪圓了雙眼,一臉不敢相信地瞧著賈母。史菲兒嘆了口氣,瞅了眼尤氏道:“前兩日,你媳婦來求我便說了此事。我想著這等大事我自然還是要勸勸的,哪知你叔叔我的兒竟一連兩日都未歸府。我想著他這回是真生了氣,本想等他氣略略消了消再勸解勸解,哪知今日我我與他才說了個頭,他便說了一大套話來,還讓我不要再勸,現(xiàn)在怕是又出了府去呢!這一出府,還不知道又過上幾日方才回來?!?/br> 一旁的尤氏聽賈母如此說,倒是心生感激,這回賈母倒是徹底給自己圓了場??少Z珍和朱夫人一臉難以置信瞅著賈母。沉默良久,賈珍道:“老太太,您在府里說話眾人皆聽。我那叔叔旁人勸可不聽,您說他一定是聽的。此番是孫兒做事思量不周,才引的叔叔如此生氣,這俱是孫兒的錯,孫兒愿意去負(fù)荊請罪求叔叔諒解。這分宗可是大事啊,老太太您可一定要攔著啊?!?/br> 史菲兒心說你捅了簍子讓你媳婦、你媽、你奶奶給你擦屁股,想的到不錯??上н@回自己種的苦果自己慢慢吃吧。這事我管不了了。史菲兒緩緩道:“這等大事,我雖是長輩,卻又不能多言。珍兒,我且問你,這等大事你可問過你父的示下?他如何說?” 賈珍聽賈母問及此事,心里連連嘆氣。若是真能請動父親回府來規(guī)勸賈赦就好了。可是自己已去了三次,父親都是那番懶得去管的態(tài)度,他是超脫了,將府里這一堆是都甩給了我。就連這種事都懶得出面,實在是指望不上了。 史菲兒見其不語,追問道:“莫不是你父親還不知此事?怎能如此,你快報與你父知曉!”賈珍見遮掩不過,方才答道:“我父親已曉得此事,不過、不過……”賈珍支支吾吾。史菲兒心里猜出了七八分,可嘴上依舊追問道:“究竟如何,你直說便是!” 賈珍長嘆一聲道:“我父親稱分宗那日他自會回府便是。”史菲兒聽了這話道:“如此看來,你父親便是已經(jīng)認(rèn)同此事,若是如此,珍兒你也不必太過自責(zé)。你雖有錯,但是你叔叔也不必與你這個晚輩太過計較?!笔贩苾恨D(zhuǎn)頭對朱夫人道:“你也莫氣,難不成分了宗連親戚都做不得了?就算他不認(rèn),我還認(rèn)呢。況且我今日聽他說也說有苦衷,他說這趟差可是被人攆上架,應(yīng)了的,應(yīng)了后,才知道是要提頭來辦的差事。這差事怕是辦不好了,還不如早早分了宗,少些牽連,這樣就算見了祖宗,也不算是無顏相見。” 朱夫人和賈珍對視一眼,史菲兒又道:“我見你已是好些了,既然已動了胎氣,不如先好生養(yǎng)著,別再驚著了。我也不誤你休息,你好生養(yǎng)著吧。”史菲兒說完,起身便欲走,正巧此時又有 丫鬟來報說是王夫人到了。史菲兒點點頭說:“你們妯娌間向來感情不錯,讓二太太陪著你說說話解解悶,我們便先家去了。這分宗一事,我等內(nèi)眷也插不上手,你也莫要再累到自己了?!眹诟劳赀@幾句,王夫人正好進屋,史菲兒點了點頭,便帶著眾人離去了。一旁的尤氏想留也沒有借口,只得將賈母恭送出門。 王夫人倒是有點懵,這賈母急急地將自己找了來,怎么連話都沒說兩句就走了?自己這兩日因?qū)氂袢玖孙L(fēng)寒,也沒太往賈母處去,難道是因為此事,賈母不悅了? 說來也巧,這分宗一事,家府上下都有知曉,唯獨這二房一因自己獨院,賈政這幾日事多早出晚歸,王夫人忙著照顧寶玉,而賈珠去拜訪恩師也不在府里,而李紈則是因為李府母病,賈母準(zhǔn)其回府小住幾日,如此這四位主子竟無一人知曉此事,可就算旁人知曉了,也無人愿意去告知這兩位。何必自己去捅這馬蜂窩呢?這種事可是躲都躲不及呢! 第二百五十九回 259 賈珍聯(lián)合朱夫人使了一出苦rou計,史菲兒無奈去東府走了一遭, 瞧了瞧朱夫人, 好言寬慰一番后, 又點明賈赦分宗一事是為了宗族為好,既是如此也讓賈珍不必太過在意。正巧賈母欲走, 王夫人姍姍來遲,賈母安排其多勸慰勸慰朱夫人再回,自己反而先回了府。 王夫人不明所以, 不知道為何賈母急匆匆叫了自己來這東府, 等自己來了, 獨留下自己勸慰朱夫人,雖然自己與其感情親密不假, 但怎么瞅著此事倒是有些蹊蹺。賈珍見到王夫人, 這才想起此番這分宗一事還未和賈政說過, 看王夫人如此, 說不定其也不知曉。果然便聽王夫人問道:“究竟是因何事,怎么還生了這樣大的氣?如今這年月你自應(yīng)是好生休養(yǎng)著?!?/br> 朱夫人拉著王夫人的手搖了搖頭道:“還不是你侄兒惹出的貨。好端端地去舉什么薦、簽什么名?惹的叔叔要與其分宗。我家老爺去了道觀何事不管, 我一個婦道人家, 如今有著身孕管著內(nèi)眷之事便是辛苦, 還要cao心這等事!我也真是命苦啊!” 王夫人聽得是糊里糊涂, 這都是哪出戲啊?好端端地要分什么宗?這都是怎么一回事?而且這么大的事, 為何自己一點風(fēng)聲都不得?這可如何得了?王夫人心里一緊,攥著朱夫人手上的力道也多了幾分,“這是何時的事?我竟是一點也不知?這等大事老太太定要管的, 不會縱容?!?/br> 朱夫人搖了搖頭,嘆氣道:“方才老太太將話說得再明白不過了,我也瞧出來了此事怕是她也管不了。我實在也是無方,唉,聽天由命吧!” 王夫人聽了這話心里更是吃驚,此時也沒心思多問了,草草勸慰了幾句便匆匆告辭回了府,打算趕緊找賈政商議此事。而賈珍也是又勸解了自己母親后,急匆匆去尋賈政,這幾日奔波還未將此事告知與他,如今這個同盟自己可不能再丟了,況且那王子騰未署名一事,不知自己叔叔賈政是否知曉。 這邊賈珍忙著尋賈政先按下不表,單說賈赦出府去見忠敬王爺將今日之事一說,王爺?shù)故前迤鹆四?。沉默片刻,忠敬王爺?shù)溃骸叭羰窍麓嗡麄冊僬f請鄉(xiāng)紳富戶籌款一事,你便佯作應(yīng)了?!?/br> 賈赦聽了一愣,怎么還真能應(yīng)了?忠敬王爺這話到底靠不靠譜?上次還說自己討來了銀子不會被義忠親王所罵呢!結(jié)果還不是被劈頭蓋臉說了一通,賈赦這些話自然也只敢肚子里嘀咕嘀咕,哪里敢真說出口!忠敬王爺?shù)故乔瞥鰜碣Z赦眉宇間的猶豫,便說道:“為今之計第一要務(wù)便是要讓其先出了京,這樣后面的事才好辦。出了京若是這狐貍尾巴露出來了便是一抓一個準(zhǔn)了?!?/br> 賈赦并不太明白忠敬王爺這話其中的深意,只知道自己只是這場博弈中一顆棋子罷了。如今和忠敬王府關(guān)系甚密,自然想要摘是摘不掉的,自己又并非是權(quán)臣那一派,想要知曉個事情始末也是不能,只能從這只言片語中去揣測,猶如盲人摸象一般看不得個真切。但即使賈赦再愚鈍,也知曉如今可是緊要關(guān)頭,自己早已將自己這等將軍府和忠敬王爺綁到了一起。做棋子也罷,只要不是顆棄子便好。除此之外,賈赦心里自然還有些小期盼,如今忠敬王爺在朝中攬著大權(quán),況且圣上年事已高,太子又早逝,這位總要傳不是么?至少目前看著忠敬王爺?shù)膭倜娌恍?。最好是能如自己所愿了吧?/br> 賈赦想了想道:“如今這名冊中申報了四百五十萬兩,才批了十二萬,還差了好些,怕是如此并不能令其出兵。雖說各地州府都有接應(yīng),但缺口甚大?!辟Z赦搖了搖頭嘆口氣道:“微臣不擅長此事,還求王爺賜個方兒。” 忠敬王爺想了想道:“若是總拖著也不是辦法。這樣明日你先去兵部探底。摸清其拿了多少銀兩才能出兵?倒時我再想些辦法。不過如今戶部著實艱難,我也是跟你交了實底,你心里也要有個數(shù)。”賈赦見忠敬王爺臉上著實有了為難之色,也不好再多言,只得點頭豆應(yīng)了。忠敬王爺見其應(yīng)了,也不再多言,只是略略又叮囑幾句,末了問賈赦還有何事,賈赦想了想道:“如今我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之態(tài)勢,我也著實氣惱我這兄弟子侄如此行事,雖說分宗一事本是家事,不該驚擾王爺,我我也怕萬一中間又有什么變故,這事還請王爺也捎帶手幫我琢磨琢磨?!?/br> 忠敬王爺笑道:“平日里倒不覺得你性情急躁,怎么這事會讓你氣成如此。此事也好辦告辭離去。你只管去辦你的事便可,我?guī)湍憔褪橇恕!?/br> 賈赦心里倒是想問個明白,可琢磨著此事又不是什么敞亮的事,還是安心等王爺幫自己給個結(jié)果吧。于是二人又說了幾句,賈赦告辭又回了覽書閣休息。 翌日一早,賈赦先去了戶部,和方中正扯了幾句閑篇兒,這才拍馬又到兵部,見了兵部侍郎宋法憲上前一步抓住其衣袖滿臉愁容道:“唉,宋大人這可如何是好啊,我如今可是快跑斷了腿了,今日磨了半天,那方大人都將賬冊拿來與我看了,可就是沒錢啊,你說我該如何是好?不如明日我奏請圣上,索性直接至了我的罪算了,如此日日煎熬,倒不如來個痛快的?!?/br> “賈將軍這是哪里話。我知曉此事著急,但也不至于如此啊。你且先坐下,我等再想想辦法!”宋法憲一旁勸解道。 “還有何辦法?不瞞宋大人,昨日我都回家翻了家底了。連地帶人七七八八加在一起勉強能湊合四五十萬兩,若是過兩日戶部還是不批銀兩,所幸我直接將府捐了算了?!?/br> “賈將軍您這忠心可表,但實不可取啊。若是傳揚出去,還不讓人笑話。你且莫急莫急,再想想辦法定會有主意?!?/br> 賈赦也不接話,只是在其面前長吁短嘆一番,沉默半響道:“宋大人,我也是略有耳聞,這征戰(zhàn)一事的銀錢軍需本是由臨近州府共同承擔(dān),若是真如此,那能否攤派下去,這樣走一路籌一路算了。我瞧著戶部不是有意為難,而是實在拿不出,如今收的稅款還在各州府手中,不如省得再送京城了,直接將稅銀和攤派一并拿出,這樣行事也算簡便?!?/br> 宋法憲聽賈赦如此說,也點了點頭:“這朝廷也是怕州府左進右出,才下了嚴(yán)令不得如此。不過你也知道這令行不達也不是沒有,就得有個人作保才行,要不然這州城府縣的地方官哪里敢如此行事?” 賈赦心里嘆氣,這兵部讓自己頂缸做押,那南安小郡王還想分一杯羹,不過也是拿自己當(dāng)棒槌頂缸用。賈赦心說我雖不擅長,但不是真傻,也不再吭氣,只是垂頭喪氣,在這宋大人面前嘆個不停。宋法憲也只好作陪,呆了一個時辰義忠親王又到,見賈赦自然是要問上一番,賈赦便又將戶部無銀可批之事說了一遍。義忠親王板了臉道:“你若如此辦差,明日我定去殿前參你一本,治你個督辦不利之罪?!?/br> 賈赦聽了心中大苦,宋法憲也忙打圓場,勸了好一通才讓義忠親王略略平了怒火,賈赦道:“王爺如今真不是微臣我不盡心辦差,著實是這戶部沒銀子,就算有個批條也提不出錢來啊。不如您告訴我個數(shù)目,必須得多少數(shù)目銀兩才能出兵,微臣實在無方了自己將府里物件都典當(dāng)了去?!?/br> 義忠親王瞧賈赦說得格外認(rèn)真,沉默片刻道:“怎樣也得五十萬兩。”賈赦聽了,連連點頭道:“微臣想辦法湊這五十萬兩去,萬不可耽誤了出兵?!绷x忠親王點點頭道:“你可莫要再耽誤了。這可是十萬人生死活命的錢,少不得?!辟Z赦自然是連連稱是。 這方套出了義忠親王出兵的底兒,賈赦松了口氣,忙寫了個便條命自己隨身小廝給忠敬王爺送去,自己則又去了戶部尋方中正。 可此事未平,又生一事。次日便有御使參了一本,稱其在職不務(wù)正事,每日都只顧著飲酒宴客。這本折子圣上看了,還專門將賈赦叫來斥責(zé)了一番,賈赦心里那叫一個委屈啊,在自己家開的酒樓里吃兩頓飯招誰惹誰了?就這還值得上折子?而且還害得自己被斥責(zé)。這還不算,過一日,義忠親王手下又在朝堂上發(fā)難稱如今軍需籌備還是未有多少,怕是要影響了出兵日程。圣上大怒,叫賈赦于殿前立軍令狀,若是因此誤了出兵吉日,直接治罪,不但如此還要好好查查賈府上下。賈赦嚇得膽都要破了。待出了大殿,有個不認(rèn)識的小太監(jiān)悄悄走到賈赦近前低聲道:“賈將軍,如此一來,怕是有人求著你趕快分宗了?!?/br> 賈赦這時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忠敬王爺?shù)姆ㄗ右蔡纠绷诵┌?。這哪里是幫自己分宗啊,簡直就是要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