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jié)
賈政被解救之后,在冀州休息了幾日, 面色精氣神都緩了些, 賈珠這才放心讓上了路。一路上賈珠也不敢太急著趕路, 生怕趕路著急累著了賈政。賈政倒是歸心似箭,如今別的都不想了, 就只剩下一個念頭:早點(diǎn)回京,早些回府。不過賈珠又是為其著想。賈政實(shí)在是不好拒絕了賈珠的一番孝心,也只得依了。 一路上這算是才有了功夫, 賈珠這才將京中府中這幾個月所遭遇之事盡數(shù)細(xì)細(xì)將給賈政聽。賈政聽聞義忠親王圍京叛亂被平息, 皇帝退位, 如今是昔日的忠敬王爺?shù)巧洗髮殻L舒了一口氣, 又聽聞此次事端, 闔府上下沒被波及影響, 自然心里那塊大石頭終于落了地。只是心里有點(diǎn)奇怪, 為何賈珠并沒有提到府里被嘉獎一事,畢竟自己可是費(fèi)勁周折才將那封信給送回來, 按理應(yīng)是大功一件啊, 后來轉(zhuǎn)念一想, 也許因?yàn)樽约合侣洳幻? 如此才不好獎賞吧, 此番自己回去了,在寫了奏折,新皇瞧著自己立功的份上應(yīng)該會免了責(zé)罰自己逾期不上任之過吧, 賈政心里暗自盤算。 賈珠又將此番賈母如何傾囊救人,又如何給自己出謀劃策讓他帶著猛犬同行;王夫人如何夜不能寐,日夜以淚洗面;伯父得信如何去尋舅父商議對策,就連之前怕賈母擔(dān)心自己和伯父賣產(chǎn)業(yè)湊銀子的事情等等都跟賈政說了個明白。 賈政聽完心里倒是生出無限感慨。自己平日里就不喜自己的這個兄長。原本其就是個紈绔子弟,每日里也不好做官也不好讀書,就是因?yàn)槠浔茸约涸鐑赡昱莱瞿锒亲?,所以這榮國府的繁華爵位都要盡數(shù)歸了他了。這事一想起來賈政心里總會覺得不平衡,總覺得這樣的一個人憑著運(yùn)氣接了這樣大的一樁家業(yè),末了還不知道要將府?dāng)÷涑墒裁礃幼印?墒且膊恢罏楹芜@十來年兄長倒是漸漸收了昔日的紈绔性子,越來越務(wù)實(shí)肯干了。這些年下來,賈府倒是越來越好了,無論是家業(yè)還是外面的名聲都比早些年還要強(qiáng)。如此一來,反而襯著自己更加遜色了。這讓賈政更加不爽,畢竟昔日里好歹還有個借口,如今卻連這個借口都沒了。 本來自己心中也是慪氣,想外任好好做上兩任官,將自己的能力體現(xiàn)體現(xiàn),也免得自己總是背負(fù)著一個仕途不濟(jì)的豪門子弟的名頭。沒想到此番聽賈珠講述了過往之事,賈政對自己這個兄長倒是有些感激。畢竟現(xiàn)在已經(jīng)分了家,可自己遇到這樣的事,賈赦竟然出了銀子不算,還變賣了祖產(chǎn)去拼湊,若是此事?lián)Q做自己倒未必能做到如此。 待諸人都回了府,自然是為賈政好好接風(fēng)一番。席散了,賈政去給賈母請安,賈赦、賈珠也一并陪著同去。史菲兒瞧見賈政是比之前憔悴了不少。也知道這一趟出去賈政定是吃了些苦。賈珠又將此番經(jīng)過細(xì)述給賈母知曉。史菲兒聽了也是驚心,這要是當(dāng)中真的一招棋錯滿盤皆輸?shù)木置姘 ?/br> 賈赦本就心中有事,見賈政歸來,覺得老太太應(yīng)該還是有話要與其說,便先行離開。史菲兒和賈珠也說了會兒話,便找了個由頭讓其先行去休息了。賈政此時倒是有幾分奇怪,賈母這些年倒是極少留下自己單獨(dú)說話,賈政倒是覺得有點(diǎn)不太自在。 史菲兒讓賈政坐下,又讓丫鬟泡了茶,便讓屋里的人都出去了。賈政心里琢磨著,這回出這樣的事,怕是也讓賈母擔(dān)心不已,一會兒好好安慰安慰吧。賈政正琢磨著,便聽賈母開了口:“說說吧,今日之后有什么打算?” 這話說的賈政一愣,抬眼瞧了瞧賈母,自己怎么也沒料到賈母開口便是這句啊。日后的打算嘛,賈政也不是完全沒有想,自己雖然是逾期沒有上任,但是畢竟事出有因,自己打算如實(shí)呈報(bào),這樣官復(fù)原職可能性不大,但是畢竟賈府勢力放在這呢,運(yùn)作運(yùn)作再謀個官,應(yīng)該是可以的。賈政如此想著,便將心中所想說了個大概。 史菲兒聽了連連搖頭,心想這個賈政怎么就這么執(zhí)著于做官呢?若是有能力便還罷了,偏又是個不擅長做官的胚子,怎么就不能老老實(shí)實(shí)任命了,好好待著,少生點(diǎn)是非出來,讓自己也少費(fèi)點(diǎn)心。 賈政見賈母搖頭,便知自己所言甚不合賈母心意。自己也是納悶,若不是如此那又該如何?史菲兒瞅著賈政一臉不解的樣子道:“你覺得珠兒此番事情辦理的如何?” 提到賈珠,賈政點(diǎn)點(diǎn)頭道:“珠兒行事穩(wěn)妥周密,此番若不是他辦得得當(dāng),還不知道會是怎樣的一番結(jié)果?!?/br> 史菲兒點(diǎn)點(diǎn)頭道:“的確如此,珠兒這番行事倒是有了些做官員的思量?!笔贩苾侯D頓又道:“之前和你妻兄商議本就是借著捉拿叛匪的由頭,若是你將這事寫實(shí)了,再報(bào)上去,于你不過是失些臉面的事,可是御史言官會不會因此奏上一本,告他個因己私怨私調(diào)兵將的事。” 賈政一愣,那日賈珠和秦朗倒是提了一句,只不過自己不勝酒力也沒有在意,如此想來定是為了此事。賈政此時心里倒是認(rèn)同了賈母說的話,王子騰救了自己一番,萬不能自己寫個折子反而將其賣了。 史菲兒見其聽進(jìn)去了,便又道:“二來你被匪人綁了勒索一事,府上并未報(bào)官,這其中緣由我不明說,想必你也能知道。我們只是告知官府你未去赴任,忽然沒了音訊?!?/br> 賈政不由皺了眉頭,轉(zhuǎn)念一想,自己被綁匪綁了還勒索,傳揚(yáng)出去卻是有損府上和皇家的顏面。賈政不由得輕嘆了一聲。 “還有一事,我要說與你知曉,你的那封信,我們猜出來意思了,但是依著我的意思給毀了,也沒有呈報(bào),此事也就是我與你兄長知曉,其余眾人包括你家夫人也不得知?!?/br> 這話倒如同一聲炸雷一般,賈政難以置信地看向賈母。史菲兒毫不在意,品了口茶道:“于心我倒是對你寫了那封信甚是感激。但于整個賈府也只有如此,當(dāng)作從來沒存在過,倒是對誰都好。你說是與不是?!?/br> 賈政怔住了,沉默了好久才點(diǎn)了點(diǎn)頭,眼中倒是有一絲失落。 史菲兒瞧著賈政道:“今日也就是你我母子二人,我也不妨說句實(shí)話,你與你的兄長都不具備做官的才謀,身在低位倒是不礙的,但往上著實(shí)不易。如此何必不找個自己專長來做。你瞧你兄長倒還算是聽勸,這些年掛個閑職,心思都用在旁處,倒也不錯。我本想著你這回吃了那么多苦頭,對此做官一事或許是能淡泊些?!?/br> 賈政與史菲兒都陷入沉默,二人都沉默著吃茶,又過了一會兒,賈政才開口道:“那如今我回來府里,親友總要只會一二……”賈政頓了頓看向賈母。 史菲兒點(diǎn)點(diǎn)頭道:“那是自然,當(dāng)初也是煩勞了不少親朋,如今有了信自然要告訴一聲。山高路遠(yuǎn)旅途勞頓染了疾病,本來是在廟中靜養(yǎng)了些時日,無奈兵荒馬亂送不了信,好容易好了,又已經(jīng)逾期未能上任,只得回京請罪?!笔贩苾阂蛔忠活D說完,瞧著賈政。 賈政雖說心有不甘,但也不能再多說什么。史菲兒見其面色頗不甘心,又道:“你可知府外對咱們府上有何評價(jià)?我倒是聽得一句:歹竹出好筍。如此也好,你家珠兒不錯,但下面還兩個呢。倒不如多費(fèi)些心。若是日后都如珠兒、瑚兒一般,誰家不贊一下,我說的可是?” 賈政倒是贊同這話,畢竟這回賈珠著實(shí)讓自己刮目相看。若是底下兩個也如珠兒這般,日后自己也省心。賈政忽然想起今日瞧見賈寶玉倒是模樣有幾分像家父,希望也能如家父一般有才能吧。過了兩日,賈政提筆寫了折子請罪,過了些時日,圣上有了批示,倒沒有重責(zé)賈政,不過是降了一級 賈府終于過了兩天安生日子,全府唯有賈赦心里是七上八下,賈瑚自作主張上折子將婚事要退遲一年的事沒有得到上面任何反饋,究竟是如何呢?賈赦覺得這幾日每天心都被繩子系著吊在嗓子眼。這一日,忽然宮里來了人,宣了賈赦和賈瑚,這回賈赦的心一下子從嗓子眼“啪唧”摔到了地上。 府里也是有些緊張,但宮中人口風(fēng)甚緊自然是閉口不談,故而只能巴巴地等著二人回來了才能知曉。賈赦與賈瑚被宮人引著進(jìn)了宮去了養(yǎng)心殿。賈赦進(jìn)去發(fā)現(xiàn)養(yǎng)心殿中不止是皇上坐在書案之后,一旁的龍墩上還坐著九王爺。賈赦此時臉都白了,心里想著這回怕是真要攤上大禍?zhǔn)铝恕?/br> 二人進(jìn)來行了大禮,書案之后的皇上頭也不抬,也未賜二人平身,手里拿著本奏折正在批閱。賈赦自然也不敢抬頭,二人跪了一會兒,才聽見皇上將手中的奏折往一旁一丟,開了口道:“如今你們賈府可真是能耐不小啊!” 賈赦一聽這話,心里更是連連叫苦,今日可真是要不好過??! 第二百九十二回 皇上開了口問話,賈赦自然也不能裝聾作啞當(dāng)聽不見, 可是這話該怎么回啊, 怎么回怎么都是有錯, 賈赦心里犯苦,跪地磕頭道:“臣有罪!臣有罪!”還偷偷瞅了一旁也跪著的賈瑚, 示意其也趕緊磕頭認(rèn)罪,爭取能夠求皇上開恩,可以從輕發(fā)落。 未等賈瑚開口, 皇上先開了口:“卿說卿有罪, 那就細(xì)說說吧。究竟是什么罪, 打算怎么去領(lǐng)?”這回可是將賈赦給問住了,要是自己真一下子認(rèn)了罪, 那么萬一一會兒皇上說那就這么辦吧, 可就麻煩了。畢竟賈瑚寫呈表要延期婚期, 這可是公然違抗皇命啊, 違抗皇命輕則廷杖,重則流放砍頭。這樣的罪怎么好認(rèn)的。賈赦覺得腦仁都疼了, 咬著牙半天沒哼出一個字來。 皇上也不在意, 沒搭理跪在地上的兩人, 又拿起一份奏折翻看看了兩眼, 便合上了, 沖著一旁坐著的九王爺招了招手,九王爺近前,皇上將奏折遞給他讓他瞧瞧, 九王爺接過來,看了一會兒,也沒說話,瞅了瞅一旁跪著的賈瑚,輕輕搖了搖頭,將奏折又遞還給了皇上。 賈赦本來就在偷瞄,瞧見九王爺一臉嚴(yán)肅,又瞅了瞅賈瑚,心里更是暗暗叫苦,這奏折肯定是來參奏賈瑚或者是賈府的,本來想著瑚兒有福,竟然攀上這么一樁親事,可謂是闔府榮光啊,結(jié)果現(xiàn)在又生了這檔子事,如今還真不知是福是禍了。要是攤上個和自家府邸門當(dāng)戶對的人家女兒,若是將實(shí)情講了,說不定還有個迂回的余地??墒钱吘褂绣X難買早知道啊。 此時皇上又開了口道:“賈瑚你可知罪?” 賈赦一聽這話,就覺得自己的心忽然就像是被人緊緊捏了一把,忙側(cè)了頭去瞧自己身邊的賈瑚。只見賈瑚恭恭敬敬磕了個頭道:“臣知罪,罪臣違抗皇命,自甘領(lǐng)罰,只是此事只是罪臣一人違抗皇命,府中眾人皆不得知此事,我也是事后才告知了家父。罪臣不敢求圣上開恩免除府上罪責(zé),但求圣上看在我們賈府一門三世忠孝的份上,請治罪臣一人的罪。”說完賈瑚又連著磕了幾個響頭。 賈赦瞧著自然心疼,忙行了禮開口道:“圣上明察,這事是實(shí)該怪老臣。是我屬于管教,才讓孽子不知輕重,罔顧圣命。圣上要是治罪便請治個我管教無方的罪吧,此番實(shí)在是都是臣之罪?!?/br> 賈瑚自然不想讓家父帶自己受過,忙搶著道:“圣上明斷,此事家父真不知曉,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求圣上還是讓我領(lǐng)了罪吧?!?/br> 皇上瞧了瞧跪在地上爭著認(rèn)罪的兩人,和一旁的九王爺對了個眼色,繼續(xù)開口問道:“領(lǐng)罪倒也不難。朕問你早知如此會惹來禍?zhǔn)拢慊诓换??”皇上頓了頓,輕描淡寫道:“若是你你真有悔悟,指不定我瞧在你府上昔日的功勞的情分上會從輕發(fā)落?!?/br> 賈赦覺得心被攥得更緊了,恨不得一巴掌拍到賈瑚頭上,讓其趕緊磕頭,說自己悔了,懇求圣上寬恕。賈赦心揪著,就聽見賈瑚清清楚楚地說了三個字:“臣不悔?!辟Z赦聽得差點(diǎn)一口氣沒上了昏過去。 “當(dāng)真?” “當(dāng)真!”賈瑚回答的鏗鏘有力,不過又接了一句:“只是自己此事著實(shí)虧欠了郡主,心里實(shí)有愧疚之情。” “你只對郡主心存愧疚嗎?”皇上瞇起了眼睛。 賈瑚此時有點(diǎn)呆,怎么感覺這個似乎偏離了談話的核心呢?還等不及賈瑚想明白,皇上便將桌上的一沓子奏折都沖著賈瑚丟了過來,“你瞧瞧你開了個好頭,我說你們府上能耐越來越大了可是冤枉了你?” 賈瑚傻了眼,自己有點(diǎn)不明白,但是還是捧起來離自己最近的一份奏折打開瞧,看了片刻,面色一變,忙將這份奏折合上了,又急忙忙地打開另一本觀瞧。看了沒兩眼,又急匆匆合上再看了一本,連連看了五六本,忽然身子一歪,呆住了。 賈赦跪在一旁,可是這些奏折皇上并沒有讓自己瞧,自己不敢伸手去拿,只好偷偷去瞄賈瑚,希望能看到一二,畢竟不知道這些奏折上究竟是參奏了什么事,為何瑚兒看了以后是這份模樣。 皇上坐在上面,賈赦的舉動自然是看的清楚,點(diǎn)點(diǎn)賈瑚:“讓你父親也瞧瞧,看看如今你們府上本事多大,讓他好好見識見識。朕也不妨告訴你,這樣的折子,還有不少呢?!?/br> 賈瑚撿起一份奏折遞給賈赦,賈赦抖著手接了過來,顫顫巍巍將奏折打開,看了幾眼,一愣,又瞅了瞅一旁也是傻了眼的賈瑚,忙將奏折合上,磕頭道:“圣上明鑒,我們府上絕對不會有結(jié)黨營私之心,天地可鑒,天地可鑒?!?/br> 一旁坐著的九王爺聽賈赦來了這么一句,“噗嗤”一下笑了出來?;噬弦哺笮ζ饋?,二人笑了一會兒,皇上開口道:“起來吧,起來吧,再跪下去,你有個好歹,朕怕四王八公明日一起上折子說朕苛責(zé)老臣。哦,對了,可能不止你還有個碑林呢,到時候天下學(xué)子寫個萬民書請表才麻煩呢。” 賈赦和賈瑚謝恩起身,賈瑚又將地上的奏折一一撿起,交換給一旁候著的內(nèi)侍?;噬蠐u搖頭道:“瞧你那模樣,朕早就知道你是單獨(dú)呈表給彭夫子守孝,朕也知道彭夫子帶你如同親子一般,又將自己所藏之書盡數(shù)都給了你。你也是個大度的,竟然肯將藏書拿出供天下學(xué)子閱覽,彭夫子歿了,你愿意為其守孝也是你的一片赤誠之心。只是你開了個好頭,你瞧瞧彭夫子昔日教過的學(xué)生統(tǒng)統(tǒng)效仿,這幾個還是身居要職,他去為夫子守孝了,這朝廷事務(wù)耽擱了怎么辦?他們難道還忘了要為朕為國進(jìn)忠嗎?” 賈赦此時見圣上并沒有真要追究的意思,倒是稍稍松了口氣,再偷眼瞧一旁的九王爺,也明白了,這九王爺來可不如自己所想是來告狀的,倒是來求情的。賈瑚此時也很窘迫,自己明白自己雖然說是帶了個頭,但是自己并沒有和這些昔日同窗串通過,但的確自己是派了人去挨家挨戶報(bào)了信。之所以大家都回上折子,除了大家真心哀傷之外,也是提賈瑚攔了罪過,畢竟法不責(zé)眾嘛,況且圣上本就是仁孝治國,如此就算是要給賈瑚治罪也要掂量一下。 圣上見二人面上露了輕松之色便繼續(xù)道:“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傳朕口諭所有上折子要為彭夫子守孝的,皆罰俸三月,三月俸祿都送去給彭家做悼慰之用。至于你們二人一個管教不嚴(yán),一個擅自引頭。如此罰俸半年送去彭家。你們可有異議?” 賈赦連連搖頭道:“皇上圣明,皇上圣明,微臣絕無意義?!?/br> 皇上點(diǎn)點(diǎn)頭,看了眼一旁的九王爺又道:“朕記得昔日太上皇給你們府上提了忠孝二字,這忠字尚在孝字之前。昔日里朕曾與彭夫子聊過,他也曾說過孝為人禮,但忠為國魂,人禮遇國魂自然國魂為大。如今塞外還是有些不太平,賈瑚你若是一年守在府里只行孝禮,你彭夫子天上得知也不會滿意。故此朕準(zhǔn)你可以晚一年成婚,但你要隨王爺去邊塞為國盡忠,如此也算你守住了忠孝二字?!?/br> 賈瑚一愣,忙磕頭謝過?;噬蠜_其丟了個眼色道:“朕這邊不挑你的理了,你還不趕緊去給你的準(zhǔn)岳丈賠罪去?!?/br> 賈赦和賈瑚忙急行了兩步到九王爺跟前,磕頭賠罪。本來九王爺就是來給賈府求情的,但和皇上一聊得知圣意如此,才松了口氣。畢竟自己對賈瑚這孩子也很喜歡,否則也不舍得將心愛的女兒下嫁。另外賈瑚此舉,也讓九王爺覺得這孩子有情有心,著實(shí)不錯,今日見其威脅利誘下仍能保持本心,更覺得好了。自然賈赦賈瑚來謝罪,九王爺也就一笑而過。 此時賈赦的一顆心徹底落了地,讓自己心懸了好幾日,如今倒覺得身上都軟了。皇上和九王爺還有事要商議,稍后便打發(fā)二人回府去了。待賈赦賈瑚立開,皇上對九王爺笑道:“九弟,你這個女婿雖然瞧著是個文人,但骨頭卻是夠硬?!?/br> 九王爺點(diǎn)點(diǎn)頭:“如此才能經(jīng)的起邊塞歷練,如今我年歲也是不小,心中憂慮這塞外太平。倒是希望能多幾個骨頭硬的去扛一抗呢?!?/br> “你說到這個,朕倒是想起來了,你晚幾日再走,等我那個不孝兒翰墨成了親,索性將其也一道帶去塞外。免得他成日跟我眼前花一般,成日里就想著去塞外?!?/br> 九王爺一愣:“剛成婚就走,這怕是不大近人情吧?!?/br> “他哪懂什么人情啊,前兩日朕想給他再點(diǎn)兩個側(cè)妃,那小子竟然給我推了。還說得振振有詞,這回朕索性把他們一起打發(fā)走。索性眼不見心不煩,也免得有人又打主意。” 九王爺點(diǎn)點(diǎn)頭倒是心領(lǐng)神會。 第二百九十三回 賈赦與賈瑚出了宮,二人策馬慢行。賈赦出了宮, 這才算是心里的石頭落了地, 心回了原位了。賈赦瞧了眼跟在自己身后也不說話的賈瑚, 心想著這回可要借這個計(jì)劃好好敲打敲打這小子。本來還以為馬上就要成婚了,應(yīng)該是比之前更有長進(jìn)了, 沒想到竟然一不注意就捅了這個大的一個簍子,萬幸也是皇上、九王爺大人有大量不計(jì)較,可是以后遇到什么事, 也這么感情用事怎么能行。到時候萬一遇到一個不好說話的那就不好辦了。 賈赦想著開了口:“此番行事你可是太過魯莽了。如今你也不是一個乳臭未干的孩童, 每次行事都要想著你身后還有一個賈府, 闔府的人許就因?yàn)槟愕囊粫r沖動就平白遭受大難。此回是有人與你講情,又托了祖上的蔭蔽, 方才饒了你這遭。你以后要好自為之?!?/br> 賈瑚悶悶地應(yīng)了一聲, 沒有說更多話。賈赦對賈瑚這個反應(yīng)并不很滿意, 只是此時二人仍在路上, 賈赦也不好太呵斥。賈赦轉(zhuǎn)頭又想起剛才在皇上面前,皇上曾經(jīng)有問過其會不會改了主意。哪知道這小子卻是個不撞南墻不回頭的性子, 居然還死不悔改。當(dāng)時賈赦都恨不得替這小子回答了。這樣不識時務(wù)將來做官不夠圓滑也是要吃虧的。 賈赦眉頭一蹙道:“人生在世, 識時務(wù)者為俊杰。方才圣上都放了軟話, 那時你怎么不知道就坡下驢的。若是日后為官也是如此, 怕少不得要吃苦頭?!?/br> 賈瑚聽了家父說了這番話, 倒是輕笑了一聲。賈赦正好回頭,看了個真切。瞧見賈瑚竟然在笑,心里更有些不爽。賈赦話里就帶了幾分怒意:“瞧著你最近是有些浮漂, 跟你說這等要緊之事,你竟然還有心里想些取樂之事?!?/br> 賈瑚連忙將馬趕得快了些,趕上賈赦,壓低了些聲音說道:“請父親息怒,方才倒是想起彭夫子一些話來,今日在圣上面前到算是應(yīng)證上了,故而才會如此?!?/br> 賈赦瞥了眼賈瑚:“什么話?剛剛才被罰過,轉(zhuǎn)眼就忘了。要是真應(yīng)證了,怎么還會生出這檔子事來?” 賈瑚道:“夫子曾說過學(xué)者寒窗苦讀十余載,一朝高中為的就是將學(xué)問賣與帝王家。若是得以重用能將學(xué)問造福民生,不僅是社稷之幸,更是蒼生之福。若是你求學(xué)沒有這等信念,到不如不學(xué),或者認(rèn)得三五個字,寫個賬單記個書信就夠用了,也免得荒廢十多年的時光?!?/br> 賈赦點(diǎn)點(diǎn)頭,又有點(diǎn)糊涂,賈瑚說這些做什么,是個什么意思。賈瑚頓了頓又道:“但是學(xué)問賣與帝王家也未必就是幸事,常言道‘伴君如伴虎’,真有一日能立于朝堂,出言諫策時,有一最大忌諱,便是揣測圣意。要知道能做皇上的人自然都有超人之處。作為臣子,你的決斷能力和眼界是和圣上是完全不同的。如果有朝一日,若是遇到事,做臣子的切莫忘記本心。只要你本心不錯,圣上自然能洞曉。若是三心二意如墻頭草一般,這天下誰人能信其言行?” 賈赦聽完倒吸了一口氣,怨不得這小崽子剛才笑呢,想來是笑話自己不懂其中道理啊,賈赦轉(zhuǎn)頭又想了想,萬一當(dāng)時賈瑚忽然真的改變了主意,說不定皇上也不喜歡呢。畢竟從心而論,此事也皆因賈瑚想要盡些弟子的孝心,況且仁孝是圣上最為推崇。故而不改才是對的。 賈瑚見賈赦面上起色好轉(zhuǎn)便道:“此事確實(shí)是兒子做的欠妥,應(yīng)該和父親商議后,先去找九王爺認(rèn)錯,再上折子,兒子處置不當(dāng),讓父親大人為兒子煩憂,著實(shí)不該?!?/br> 賈赦聽了這話,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話還算說的懂禮,以后切莫如此草率行事了。你回去了好生給老太太、太太賠罪去,今日就被這么叫去了宮里,指不定府上要急成什么樣子呢?!辟Z瑚點(diǎn)點(diǎn)頭,二人此時便催鞭打馬帶著一眾人快速往賈府歸去。 賈府中自然是著急的,特別是越?jīng)]消息越著急,更容易生出許多無端猜想。見二人全須全影地回了府,眾人提著的心才松了口氣。賈赦和賈瑚不敢耽誤,忙去賈母處回話。 此事史菲兒到不太詫異,方才自己也覺得應(yīng)該不是什么要緊的事。畢竟這皇親還在,就算是一樁□□呢。聽完一番之后,史菲兒倒是很認(rèn)同賈瑚,畢竟不是所有人在那種情況之心,還能本著初衷不改的,是個有骨氣的?;蛟S也是因此才入了圣上的眼呢。 自己雖然和皇家沒打過太多交道,僅限于君臣之禮,但是早些年在望江樓和府里都算是和當(dāng)時還是忠敬王爺現(xiàn)在是當(dāng)今皇上的人說過幾句話的,那些說話言吐都是非一般人可及的。至于罰俸,對于賈府來講更不算什么,畢竟史菲兒可以毫不客氣地說,賈府現(xiàn)在最不缺的便是錢。 過不了幾日,便是賈元春大婚。此番是賈府孫輩頭一遭嫁女,又是賜婚做了王妃,闔府上下一派喜氣。往來送賀禮的,添嫁妝的絡(luò)繹不絕,賈府門口的街道也是車水馬龍,就連是門口的門檻都踩壞了兩個。 王夫人臉上可算是開了花一般。這一年,自己所遭遇之事可謂是頗多又頗多周折,不過萬幸之事便是最后到頭竟然都逢兇化吉,轉(zhuǎn)危為安了。如今子女又都大了,自己應(yīng)該能少cao些心了。賈珠此回救父親,李紈又有了身孕,本來自己還是憂心忡忡的,轉(zhuǎn)眼間自己便要升輩做奶奶了。而且圣上體恤賈政,此番之事沒有責(zé)罰,不過念在賈政受了驚嚇,不宜再去遠(yuǎn)地,便點(diǎn)了個禮部的閑職給了賈政,品階與之前相當(dāng)。雖說是個閑職,但是好歹自己仍是五品誥命,也算是不錯了。當(dāng)然王夫人也是暗自揣測,這應(yīng)該和元春婚事有關(guān),畢竟賈政并非科舉出身,身上沒有功名,再沒有了品階,這樁婚事也太委屈祺親王了。若是如此,自家元春嫁過去,還不會被看輕,雖說是個正妃,家里祖上是名門,但是畢竟腰板不夠硬氣。王夫人覺得指望賈政,已是不可能之事了,只有盼著賈珠,有朝一日能夠高中,元春有個爭氣的兄長也是好的。 原本史菲兒倒是不覺得如何,如今越是臨近婚期,心里倒是越琢磨起來了。這個祺親王日后究竟如何呢?到底會不會再進(jìn)一步?這種事自己也沒有把握。可如今自己也不好拿著那面風(fēng)月寶鑒鏡子對著元春照了,畢竟不是小時候,哄睡著了就好。史菲兒想著那鏡子中的判詞,覺得似乎沒有什么凄涼悲慘之感,或許如今會不同了吧,怎么樣自己也已經(jīng)使出渾身解數(shù)去改變這個世界了。如今瞧著賈府還算不錯,希望姑娘們的命數(shù)都改好了。 想來想去史菲兒倒是去翻出一個本冊來,這個東西自己留著也是沒多少用處,或許給元春,倒是可以作為添個樂趣。本冊上倒是沒有記載什么寶貴的物件,乃是一冊曲譜。這個世界,沒有歌手,沒有cd,沒有磁帶,沒有錄像,更別提想看個演唱會什么的東西,而且史菲兒作為現(xiàn)代人是不太能領(lǐng)會戲曲的妙處的,總覺得唱腔倒是不錯,就是太過拖沓,反正自己不喜。所以每當(dāng)自己想聽歌的時候,便想起過去自己曾經(jīng)聽過的那些流行歌曲。后來實(shí)在按捺不住,便都用筆記成簡譜寫了下來。好在真賈母是懂琴韻的,為了掩人耳目,史菲兒便自己將這些簡譜又都在轉(zhuǎn)成琴譜的格式記錄下來。如此便有了厚厚一本的流行歌曲古琴譜。當(dāng)然史菲兒是不敢常彈的,只是趁著無人偶爾會撥弄一下,許是因?yàn)橐魳肥钦鏌o界限的,昔日的流行歌曲用古琴一彈奏,倒是多了一絲韻味,還挺獨(dú)特的。 史菲兒本來就偏愛元春,早就單獨(dú)給元春備了一份厚實(shí)的嫁妝,只是自己想給元春一份與眾不同的東西,今日倒是將這本冊子給翻出來了,想來想去覺得甚是合適,便裝進(jìn)一個非常古樸的紫檀盒子禮,算是再加一份添妝。 到了吉日,自然是要出嫁的,元春前兩日還因?yàn)橐x了府再各處都走動了一番,對兄弟姐妹各是一番叮囑,對長輩又是一番牽掛。待到了日子,又是眼眶泛紅,舍不得眾人,但是出嫁是大事,又是賜婚,自然禮數(shù)繁雜,府中便開始忙亂起來,元春也有人牽著引著按照規(guī)矩一步步來。 街上百姓也有瞧熱鬧的,就覺得這賈府著實(shí)富貴,這陪嫁的嫁妝簡直是一眼望不到頭啊。這賜婚當(dāng)王妃真不是一般的排場風(fēng)光。 府中各種歡慶宴客,暫且不提,單講元春行禮之后,端坐婚房。頭上帶著蓋頭,心里卻是七上八下的,此番自己便是成親了嗎?元春有些恍然。 第二百九十四回 皇家親事自然是不與百姓相同,但是流程大體一致, 只是皇家親事禮數(shù)更多。大婚之前, 已經(jīng)有管事的嬤嬤對元春細(xì)細(xì)教導(dǎo)過整體流程禮數(shù), 但畢竟也沒有彩排,此時靜坐著, 按照禮數(shù)要求靜坐著,心里琢磨著今日禮數(shù)是否周全,有沒有錯漏, 明日進(jìn)宮叩見皇上皇后該如何行禮等等。 屋外倒是喧嘩熱鬧, 往來賀喜的, 元春雖然不能親自得見,但是也能感覺到外面的熱鬧氣氛。元春坐著想著, 本都是大喜的日子, 屋里屋外倒好像是兩個世界一般。不知道為何元春忽然想起早些年的時候, 賈母曾經(jīng)跟自己說過的那個夢, 那個世界中雖然對女子也不是太公平,但是女子確可以和男子一般可以在街上自由行走, 可以做男子能做的事, 可是讀書進(jìn)學(xué)考試, 甚至可以和男子穿成一樣也不會被人恥笑。那樣的世界是怎樣的的情景呢, 元春便這樣想著想著出了神。自己身旁的喜娘嘴里說的吉祥話都已經(jīng)入不得耳朵了。 元春只顧著出神,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回神時,聽見屋門開了, 元春帶著蓋頭,自然是瞧不見,只聽見屋里進(jìn)來了人,元春忙收了心,緊張起來。自己身旁的四個喜娘忙不迭地行禮,又說著吉利話討彩頭,來人倒是開心的賞了。元春豎著耳朵聽,自然臉上的羞澀又重了些。喜娘又將喜杖遞了過來,交到王爺手里,說著吉利話讓王爺將喜帕挑開。 燈下觀美人,自然是美事一樁。見王爺挑了蓋頭,喜娘自然是少不得又近前稱贊一番,吉利話說得更多了。此時元春頭上沒了蓋頭遮擋,此時微微抬頭偷瞧了眼眼前人,便低頭笑著不語。少不得也有王爺?shù)膸讉€好友來鬧的,不過畢竟是王府,眾人也只是說說吉利話罷了。稍后王爺笑著往外送客,喜娘也討了賞,房間里也就只剩下新婚夫婦二人。 原本就覺得緊張的元春此時更覺得坐立難安,翰祺笑笑沖著元春丟了個眼色,瞧了瞧微敞著的門。元春會意起身,之前嬤嬤教導(dǎo)過,新婚之夜須由新娘關(guān)門,再由明日一早新郎開門,元春婷婷裊裊地走過去將門關(guān)上了。 見元春關(guān)上門,翰祺笑道:“今日定是累了一日了。過來將喜果子吃了,你我也好早些休息?!痹郝犃诉@話,頓時連頭都不敢抬了,就覺得耳朵熱得如同被熱茶燙了一般。但仍慢慢走到桌邊,側(cè)身坐了。也不敢開口,也不敢抬眼瞧。 翰祺也不以為意,自己伸手從桌上擺著的幾碟精巧的床頭果里拿出一樣道:“我瞧著這果子倒是和你挺相稱,你吃吃看合不合意?”元春含羞接過,拿在手里細(xì)看,倒是做得小巧精細(xì),只是整個都如同在紅色里浸過似的,紅彤彤的。元春聰慧自然知道翰祺是拿這果子逗她,臉上更是覺得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