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頓了頓,忽而轉(zhuǎn)向慕煙華與徐妙音二人,“除了小弟之外,便只有這兩位朋友在場。” 那中年男子倏然抬頭,眸光如最鋒銳的利劍,直直射向慕煙華二人。 慕煙華毫無所動,徐妙音卻嚇得退了一步,回過神來覺得反應(yīng)太過,羞惱地質(zhì)問道:“喂!你們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那中年男子將懷中尸身放下,動作極為輕柔,起身轉(zhuǎn)向慕煙華二人,“只是想問兩位一句,兩位為何會在我兒遇難之地?我兒不幸,兩位對此不知有何解釋?” 這語聲很平靜,聽不出什么不妥,甚至連那勃發(fā)的殺氣都斂了起來。 然在場之人皆知,不過是暴風(fēng)雨之前的寧靜。 徐妙音氣得跳腳,白皙的小臉漲得通紅,哼道:“我自在溪邊洗……外袍,那人順著溪流漂來,要不是慕煙將他撈起來,不知道會漂到哪里去。你們半點(diǎn)不感激便罷了,難道還懷疑是我們殺人?” “你們也不好生想想,倘若人真是我們所殺,我們還會留在此地等著你們來抓?” 那中年男子半晌不語,站在他身后的年輕人卻小聲嘀咕道:“誰知道你們是不是反其道而行?反正我只知道,你們兩個(gè)在我弟弟的尸身旁,若說跟你們無關(guān),這未免太過巧合!” “你腳下是什么?”那年輕人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指著徐妙音腳下,驚呼道,“這、這就是你在洗的外袍?那上面是什么!父親!您快看看,那上面是不是血!你、你們——” 話雖不曾直說,潛在意思卻很明顯。慕煙華、徐妙音擊殺了那青年男子,不慎弄臟了衣袍,所以留在溪邊洗干凈了再走。 這顛倒黑白自說自話的本事,徐妙音聽得目瞪口呆,腦子里一片空白,只吶吶道:“這、這是妖獸的血,暮煙之前擊殺了一頭風(fēng)狼……” “你說是便是么?我弟弟出了事,這里只你們兩個(gè),不找你們找誰?” 徐妙音自忖伶牙俐齒,對上不講理的,還有什么可說? “暮煙!你倒是說句話!” “啪啪啪!” 慕煙華面帶微笑,雙掌相擊,拍出一陣不輕不重的掌聲:“精彩!果然精彩!便是我聽了之后都要忍不住懷疑,剛剛是不是真?zhèn)€錯(cuò)手殺了那位仁兄,閣下大才!” “這位……道友,你是不是也認(rèn)為,令郎之死與我們有關(guān)?” “難道不是?” 那中年男子皺了皺眉,到底沒有完全失去理智。若說慕煙華二人是兇手,其中疑點(diǎn)委實(shí)太多,但他痛失愛子,心底早早蓄滿了暴虐之氣,無需太多證據(jù)證明,只要有一星半點(diǎn)懷疑,他不介意直接殺了他們,為他愛子陪葬。 另可錯(cuò)殺千人,也不放過一個(gè)。 慕煙華神色一肅,冷聲斥道:“蠢材!我若要?dú)⑺涡枞绱寺闊?!?/br> 不等那中年男子反應(yīng),慕煙華右掌抬起,并指成劍,以九重疊浪劍勢,一指點(diǎn)了過去。 “嘩嘩!嘩嘩嘩!” 清晰的海潮之聲響起,那中年男子只覺得狂風(fēng)吹刮,巨浪滔天,一浪緊接著一浪,狠狠地朝著他當(dāng)頭壓下。 太恐怖了! 無法抵抗!退無可退!上天入地僅有死路一條! 窒息!黑暗! 肆虐的海嘯似乎要將他拍成rou醬。 那中年男子面露驚懼之色,長大了嘴巴卻怎么也喘不過起來。 “啵!” 仿佛水泡戳破的輕響,殺機(jī)來得快去得也快。 那中年男子大口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他從來沒有一刻像現(xiàn)在這么清晰地意識到,平日里一直沒有在意過的空氣是如此清新甘美。 “前、前輩!晚輩無狀,萬望恕罪!”聞道有先后,達(dá)者為先,中年男子這一聲前輩叫出來,倒不曾有半點(diǎn)勉強(qiáng)。 直到此刻,他回想起方才那種瀕死的感覺,還是心有余悸。 他可是煉氣境大圓滿,慕煙華瞧著不過煉氣境第七重天,怎么實(shí)力這般可怖? 定是那前輩大能隱了修為,游戲人間,不巧被他遇上。 “罷了!”慕煙華擺了擺手,不想過多計(jì)較。 橫豎是個(gè)死了兒子的可憐人,慕煙華理解他的心情。 “令郎身上的傷勢,看著倒有些奇怪?!蹦綗熑A眸光淡淡,意有所指地掃過那拼命為他們拉仇恨的年輕人,“你不若仔細(xì)瞧瞧,那左胸之處的致命傷口……呵!” 慕煙華可不是那中年男子,見著尸身便怒火攻心,悲憤之下失了往日的精明,連著傷口都不曾查看,處處被那年輕人牽著鼻子走。 這么急著轉(zhuǎn)移視線,倒是奇怪得很啊。 慕煙華心中冷笑。 兇手其實(shí)還算聰明,擊碎那男子的心臟后,怕給人查到蛛絲馬跡,不但弄出諸多外傷,還將整個(gè)心臟剜去,生生將傷口周圍的皮rou全部破壞,做出來被妖獸掏走的樣子。 棄尸溪中,尸體順著溪流轉(zhuǎn)移,很快便離開了遇難之地。倘若運(yùn)氣夠好,早些被妖獸發(fā)現(xiàn)啃食,尸骨無存之下,連著最后一點(diǎn)線索都沒有了。 為慶祝父親千秋之喜,獨(dú)自進(jìn)迷蹤嶺抓捕火狐,不幸遭遇妖獸圍攻,葬身妖獸口腹之中。 很完美不是么? 可惜,這人的運(yùn)氣實(shí)在不好。 先有慕煙華、徐妙音發(fā)現(xiàn)尸身,再有那中年男子匆匆尋來,許多巧合湊在一起,他要再想撇清自己,可不那么容易了。 這出兄弟相殘的戲碼,慕煙華本不欲多理。怎奈有人嫌活得太長,干了壞事不知道藏著掖著,尋替罪羊都尋到她頭上來了。 真真自作孽不可活! 那中年男子初時(shí)還將信將疑,按著慕煙華所言查看傷口,不過少頃便暴喝一聲,一把提起那年輕人的脖子。 “林楠!你說!阿睿之事可與你有關(guān)?” 第25章 成長 “不是我!父親!” 喚作林楠的年輕人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條件反射地雙手扳向中年男子的手臂,面色因著缺氧漸漸漲紅,“我怎會傷害小弟!您另可相信兩個(gè)來歷不明的外人,也不愿相信我么?” “信你?我是想信你!” 那中年男子表情復(fù)雜,眸底深處透著令人心酸的悲愴,手腕一轉(zhuǎn)捏住林楠后頸,將他的腦袋狠狠往下按去。 “啪!” 林楠站立不穩(wěn),頭朝下整個(gè)人跌倒,鼻子重重撞在那尸身左胸的傷口上。 “你倒是給我解釋解釋,為何阿睿的傷口處,會殘留著你特有的寒冰真氣?倘若我記得不錯(cuò),這一式冰天雪地還是我親自教的,除了我之外,整個(gè)林家只有你會!” 那中年男子蹲下身子,湊近林楠耳邊,一字一頓低聲道:“為什么要這么做?我對你不夠好么?我養(yǎng)了你二十多年,你便這般報(bào)答我?” “不、不是的!父……親你信我!”林楠臉被埋住,語聲有些沉悶斷續(xù),“寒冰真氣……說不定擊殺小弟之人,正好也會寒冰屬性秘技!您……聽我解釋!” 那中年男子面沉如水,平靜得不可思議,竟真?zhèn)€稍稍放松了手上的力道:“好!我便聽聽你的解釋!” 林楠輕咳了兩聲,大口大口喘著氣,片刻后才道:“父親!我為長,小弟為幼,自小我便知道,身為長兄要愛護(hù)幼弟。今日他出了這等慘事,我亦悲痛萬分,傷心欲絕,恨不能代他受過。他死得這般冤枉,當(dāng)務(wù)之急是尋到兇手,為小弟報(bào)仇雪恨!寒冰屬性秘技并非我獨(dú)有,像方才那位朋友所使,瞧著便是水屬秘技?!?/br> “冰為水之變異屬性,難說那門秘技會不會有后續(xù)變化,殘留寒冰屬性真氣?!?/br> 慕煙華剛剛與那中年男子動手,力道控制得極為精準(zhǔn),不曾泄露半分。林楠在一邊旁觀,畢竟沒有親身感受,能看出疊浪斬附帶水屬性,其他卻什么都不知道了。 倘若他能仔細(xì)想想,結(jié)合中年男子前后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或可看出一二端倪,絕不敢如此肆無忌憚地攀扯慕煙華。 做賊心虛,多說多錯(cuò),原本就出了岔子的計(jì)劃,破綻可謂越來越多。 “你真當(dāng)這世間只你一個(gè)聰明人?到了這個(gè)時(shí)候,居然還想巧舌如簧,攀咬旁人誣陷無辜!”那中年男子像看傻子般看著林楠,面上露出極度失望的神色,“在我身邊二十多年,你便只學(xué)到這些?林家之人敢作敢當(dāng),做得出就不怕承認(rèn)!” “林楠啊林楠,你身上的真氣波動,以為我會看不出?若是其他人動手,為何要煞費(fèi)苦心破壞傷口,做出一副被妖獸抓傷的模樣?唯一的解釋便是兇手怕我看出什么來,這才不辭辛苦多方掩飾??上鰤舳枷氩坏?,我會那么快發(fā)現(xiàn)阿睿離家外出——方才林中遇著你,你說是看到阿睿進(jìn)了迷蹤嶺,怕他出事便跟來看看?!?/br> “現(xiàn)下看來,恐怕是你剛對著阿睿下手,為穩(wěn)住我才匆匆趕回,可對?” 林楠合上眼睛,緊緊抿著唇:“您都給我定罪了,我還有何好說?我這條命本是您給的,您要取走為小弟報(bào)仇,盡管來便是!” “住口!你有何資格做我兒兄長!”那中年男子怒喝了一聲,反手一掌拍在林楠身上,“畜牲!當(dāng)年怎么沒有直接掐死你!” “噗!” 林楠張口吐出一蓬血雨,身子在半空翻了好幾圈,后背重重著地,向后滑行了十余步,堪堪停住。 “咳……咳,哈哈!哈哈哈!掐死我!只管來掐死我!”林楠口中不斷涌出血水,忽而凄厲大笑起來,手肘撐著地,半抬起身子,望向那中年男子,怨恨道,“我是畜牲?那您是什么?那死小子又是什么!您總是這樣!總是這樣!自從母親生了他,您眼里便只有他!” “明明我什么都比他強(qiáng)!天賦比他高,感悟秘技比他快,修為強(qiáng)他一大截,為何您更滿意他!日后還想將林家傳給他!我才是林家長子嫡孫!要我如何心服?我不服!哈哈哈!現(xiàn)在好了,他終于死了,再沒有人會與我相爭!” “你不服?”那中年男子一步一步向林楠靠近,在他身側(cè)駐足,一腳踩在他丹田之上,“我來告訴你原因。你本不是我林家人,如何能繼承林家?” “當(dāng)年我一好友遭仇家追殺,拼死護(hù)著你逃出,臨終將你托付于我。多年來我對你視若親生,除了不能予你家主之位,其他跟著阿睿別無二致。不想你狼子野心,暗害我兒性命,卻叫我怎么與你善罷甘休?” “我的錯(cuò)!都是我的錯(cuò)??!” 那中年男子廢去林楠修為后,完全不理會他的掙扎慘呼,又是一腳踩在他手腕上。 踩碎了林楠一雙臂骨,緊接著是兩條腿骨,竟是一點(diǎn)一點(diǎn)將林楠身上骨頭踩得粉碎,口中不停道,“我答應(yīng)了那友人好生照顧你,然我兒血仇不可不報(bào)!你放心,我定當(dāng)遵守諾言,絕不會要你以命抵命……” 真相大白,慕煙華無意久留,招呼了徐妙音,兩人悄悄地離了原地。那中年男子怎么對付林楠,林楠跟中年男子到底有何糾葛,這些都跟她們沒有關(guān)系。 林楠凄慘的哭嚎、那中年男子狀如囈語的低喃,漸漸的都聽不見了。 徐妙音亦步亦趨地跟在慕煙華身后,低垂著頭眉間輕攏,似是遇到了什么難解之事。 “慕煙?!毙烀钜粢Я艘Т?,忽而抬起眼來看慕煙華,輕聲問道,“那林楠身為人子,不知替父分憂;作為長兄,不護(hù)著幼弟便罷了,居然還心生嫉恨,親自動手害其性命。為了一個(gè)家主之位,值得么?” 慕煙華停下腳步,轉(zhuǎn)頭對上徐妙音帶著迷茫的眼,淡淡道:“人為財(cái)死鳥為食亡,權(quán)勢地位動人心,更何況有望成為一族之長?” 那中年男子修為不過煉氣境大圓滿,便可穩(wěn)坐林家之主的位子,可想那林家定然只是個(gè)小勢力。 林家尚且如此,超出林家不知多少倍的神水宮呢? 徐妙音悶悶應(yīng)了一聲,再度垂下頭沉默了片刻,嘀咕道:“左師兄大我許多,是大長老的親傳弟子,向來對我極好。這一回我跟著母親爭吵,也是他安慰我,聽說我想出來散散心,便告訴我一條通往神水宮外的小道,平日極少有弟子經(jīng)過?!?/br> “他提醒我,母親予我的玉牌上留有印記,倘若我一直帶著它,母親很快就會找到我?!?/br> 慕煙華掃了徐妙音一眼:“于是你將玉牌留在了家里?” 徐妙音訕訕一笑,點(diǎn)了點(diǎn)頭。 “讓你來喬山坊市,也是這個(gè)左師兄建議的?” “我從未離開過神水宮,不知道要往何處,左師兄說他外出歷練時(shí)去過,在那里可以買到很多有意思的玩意兒。我想著反正沒地兒去,先過去看看又如何,誰知道——” 徐妙音打了個(gè)寒顫,顯然是想起柳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