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節(jié)
此時的于單,束發(fā)的玉簪不知去了哪里,烏黑的長發(fā)胡亂披散著,身上只余下一件裂痕斑斑的內(nèi)甲,左右兩邊的肩胛骨被大角、二角尾巴穿刺著,到處都沾著或新或舊的血漬,一條命去了半條,再沒有之前張揚(yáng)的模樣。 “做得很好。”慕煙華贊許地看了大角、二角一眼。 大角、二角黃褐色的眸中光芒大盛,咧開大嘴露出里面鋒銳的尖牙,要不是慕煙華嚴(yán)令它們不許在外人面前說話,這會兒怕是又有一頓熱鬧。 于單面如死灰,兩只眼睛通紅地盯著慕煙華,喉嚨里發(fā)出干澀嘶啞的聲音:“你既有兩條化神境的蛟龍護(hù)身,何苦這般消遣我?” 倘若慕煙華一上來就喚出大角、二角,于單肯定第一時間棄了莫輕影,要多遠(yuǎn)跑多遠(yuǎn),絕對不敢跟著慕煙華動手。 慕煙華聽得好笑,反問道:“是我叫你追殺無辜、謀奪他人傳承血脈,還是我叫你連同我一起殺了?” 于單吶吶不得言,半晌才道:“今日我落入你手,再沒有什么好說,你要如何才肯放過我?” “于長老早這般配合,哪里用得著受皮rou之苦?”慕煙華對于單的上道很滿意,第一次覺得怕死也許還算得上優(yōu)點(diǎn),“我問你答,能不能留得這一命,就看你自己的了?!?/br> 驚月劍化作一柄三寸長的藍(lán)紫色小劍,無聲無息地懸浮在于單眉心之處。 這會兒于單被大角、二角制住,除非狠心棄了rou身遁出元神,方有那么一絲兒逃離的機(jī)會,否則絕對不可能脫出大角、二角的掌控。驚月劍懸停眉心之處,只需慕煙華一個動念便能穿刺過去,將藏于意識海中的元神攪得粉碎。 于單是個極端怕死之人,連著遁出元神逃生的兇險都不敢冒,寧愿相信慕煙華最終會留他一命。 “你問,我知道的都告訴你?!?/br> 慕煙華沉默地看了于單片刻,一指立在不遠(yuǎn)處的莫輕影,沉聲問道:“你如何看出她身懷傳承血脈?” 一個人有沒有傳承血脈,若非他自己愿意說不來,不然應(yīng)當(dāng)看不出來。 于單眉心狠狠一跳,立時明白慕煙華的出現(xiàn)不是機(jī)緣巧合,而是一開始就追著他們而來。別的問題都好回答,只這個涉及到他最大的秘密,真?zhèn)€照實說了也不知結(jié)果會如何,可別反讓慕煙華堅定了殺他滅口的心思。 左右為難,這一猶豫更不知該怎么回答。 “說!” 驚月劍逼近了一分,劍尖刺進(jìn)眉心,一縷鮮紅的血水蜿蜒而下,帶來一絲刺痛。 “我說!我說!”于單一個激靈,竹筒倒豆子般快速地道,“我曾經(jīng)得了一門特殊秘法,按照秘法內(nèi)容煉制了一枚尋靈扣,可以在一定范圍內(nèi)尋到擁有傳承血脈之人?!?/br> 慕煙華頓了一頓:“不曾覺醒血脈的,也能看出來么?” 看莫輕影之前逃命的模樣,分明已是覺醒了血脈,得了傳承中的秘法了。 于單一愣,不知慕煙華為何有此一問,卻仍是忙不迭地點(diǎn)頭道:“不拘血脈是否覺醒,只要是身具傳承血脈的,都能看得出來?!?/br> “那枚尋靈扣現(xiàn)今何處?”慕煙華心頭翻江倒海,面上愈發(fā)平靜起來,“你謀奪人家傳承血脈又有何用?” 這要是覺醒了的血脈,抽取之后或可轉(zhuǎn)嫁到自己身上,得到血脈中襲承的某些秘法。于單連沒有覺醒的血脈都不放過,顯然所圖已經(jīng)不是在這個范疇了。 “這”于單有心想要不答,奈何慕煙華在一旁虎視眈眈,由不得他蒙混過關(guān),“我要是如實說了,你能保證放我一條生路?” 慕煙華逼近一步,冷笑道:“你如今還有其他選擇么?別逼我動用搜魂之術(shù)?!?/br> 于單神色大變,眸光閃爍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慕煙華也不著急,靜靜地等在原地。 事到如今,慕煙華連同大角、二角嚴(yán)防緊守,于單早早失了最后的機(jī)會,縱然舍棄rou身遁出元神,也是沒辦法平安逃脫了。除了好生配合著回答問題,祈禱慕煙華最后松一松手,再沒有第二條路了。 慕煙華有的是時間,于單貪生怕死,總歸是會回答的。 “我的須彌戒中有一枚玉簡,里面記載了一份上古秘法,你自個兒拿去看吧。” 于單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頹然癱倒在地上,左掌食指上的須彌戒微光一閃,一枚深青色的玉簡顯了出來,凌空懸浮著到了慕煙華眼前。 慕煙華抬手抓在掌中,靈識探了進(jìn)去。 一篇?dú)埲钡拿胤?,包括之前于單所言的尋靈扣的煉制方法,林林總總不過萬余字。 但凡有天資不足之人,取旁人傳承血脈之力,便可后天提升資質(zhì),突破瓶頸,晉升原來不可想象之境界。 損旁人根基補(bǔ)自己不足,跟著邪道行事有何區(qū)別? 慕煙華指間一用力,深青色的玉簡化作一堆粉末飄散:“太元宗號稱東南域仙道之首,想不到居然出了你這等齷齪之人?!?/br> “我問你,這份秘法的內(nèi)容可還有其他人知道?” 第277章 以命相報 司若白為于單好友,假使司若白也知道這份秘法,收她為弟子并不是看重她的天賦能力,而是覬覦她身上的傳承血脈。上輩子的授業(yè)恩師,實則是剝奪她天資與未來的最大兇手,這叫她情何以堪。 呵! 只不過,事到如今,這些又還有什么意義? 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司若白能夠?qū)⒂趩我暈槟嬷?明知慕家將有滅門之災(zāi)而袖手旁觀,連著提醒暗示她一句都沒有,便是再加上其他一些罪名,也無法再對她產(chǎn)生半點(diǎn)影響。 她自有恩師楚君狂,比之司若白好上百倍千倍。 慕煙華冷眼看著于單,眸光一點(diǎn)一點(diǎn)沉靜下去,不管將會得到何種答案,心底里一絲兒波瀾都不起。 于單倒吸一口涼氣,矢口否認(rèn)道:“不知道你在說些什么!這就是一份提升資質(zhì)的特殊秘法,跟太元宗是不是東南域仙道之首有何關(guān)系!我千辛萬苦得到的秘法,為何還要同別人分享?” “怎么,于大長老做得出卻不敢承認(rèn)?”慕煙華嗤笑了一聲,語帶譏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于大長老任太元宗內(nèi)門長老數(shù)百年,趁機(jī)謀取了不少新近弟子的傳承血脈吧?” 就整個東南域而言,最后能夠覺醒血脈的修士極少,但身懷傳承血脈之人卻數(shù)量不小,有些隨著時間的推移,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拜入太元宗的定然也有。要是于單真?zhèn)€對新近弟子下手了,便不會只有一次兩次,上輩子也絕對不可能放過她。 于單仿佛見鬼一般瞪大眼睛,眸底閃過明顯的驚懼駭然:“你、你怎么會知道!此事只有——他定然不可能告訴你!” “他是誰?” 居然真?zhèn)€猜中了么? 慕煙華細(xì)聲慢語,暗道于單果然沒有忍住誘惑,對著宗門新近弟子下手了。為了一己之私毀人根基奪人血脈,比直接害人性命還要?dú)埲毯堇?,簡直是喪心病狂?/br> “是不是你的好友司若白?你行兇之際正巧被他撞見,他礙于你二人交情答應(yīng)保密,裝作什么事兒都沒發(fā)生過,甚至將那弟子收于門下好生照看,以減輕因包庇你而生出的愧疚?” 慕煙華參照自個兒上輩子的經(jīng)歷,隨隨便便猜了一猜。于單卻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害怕得全身開始顫抖。 “自那之后,你行事愈發(fā)小心起來,再不敢隨意在宗門之內(nèi)動手,轉(zhuǎn)而將目光投向外界?!蹦綗熑A繼續(xù)猜測著,思路變得越來越順暢,“東南域三大世家都是有傳承血脈的,其他擁有傳承血脈的中小家族不在少數(shù),你歷來膽小謹(jǐn)慎,謀定而后動,不敢動血脈覺醒的嫡系天才子弟,專門挑選旁系那些不受重視之人動手,竟是屢屢得手,從未被人懷疑。” 慕煙華想起來了,上輩子實則是有這個端倪的,但沒有人會往這方面考慮,只以為是那些人太過倒霉,外出歷練卻不慎丟了性命。那一場場全軍覆沒的慘案套到于單身上,可不正是既有動機(jī)又有作案的能力? 那些事兒發(fā)生的時候,于單似乎一直不在太元宗。 “是不是司若白出賣我?” 于單雙目通紅,此時已是有些癲狂了。他實在想不明白,慕煙華為何會知道得這般清楚,竟像是親眼所見一般,除了懷疑司若白之外再想不出其他緣由。 但是有些事情,司若白都是不知道的。 那一份上古秘法并不完整,并不是每一次抽取血脈都會成功,即便成功抽取了傳承血脈,以特殊秘法煉化的成功率也十不存一。這么低的成功率,為著那成功之后的甜頭,他不得不一次次出手,企圖以數(shù)量取勝。 司若白確實撞見他動手,但他也留了一個心眼,并未讓司若白知曉秘法的具體內(nèi)容。 “不!不對!司若白不知道這么多!”于單死死瞪著慕煙華,眸底不停閃爍著幽光,忽而咧開嘴巴露出一個怪異的笑,嘶啞著嗓子道,“我知道了!我終于知道了!慕煙華!饒是你jian猾似鬼,也掩蓋不了你此刻的心思!你問了那么多,不就是想知道我有沒有將秘法傳給司若白么?” “你放心,司若白不知道。這是我看家保命的本錢,怎么可能隨意說予外人聽?你悄悄注意我多時,將我平日所言所行調(diào)查得一清二楚,這會兒更是親自尋上門來,多半便是為了那一份上古秘法吧?” 于單面上顯出來得意之色,怪笑道,“你雖號稱東南域年輕一輩第一天才,短短十?dāng)?shù)年便晉升旁人一輩子無法無法想象的境界,但又有誰會嫌棄自己天資再高些、修煉速度再快些?有了這一份上古秘法,你定然能夠更上一層樓,到時候莫說東南域年輕一輩第一天才,便是中央域那潛龍榜第一之位,都可以爭上一爭?!?/br> “我修煉至今七百余載,從淬體境到結(jié)丹境整整花費(fèi)了近五百載,后來機(jī)緣巧合得到那份上古秘法,依法施為之后再無瓶頸,一路從結(jié)丹境大圓滿晉升化神境中期,僅僅用去了兩百多載。我能夠有今日成就,此法居功甚偉,可以說沒有它就沒有我,你定然不會失望的?!?/br> “現(xiàn)下你已得到它了,只要你放了我,我可將我多年來的感悟心得教予你。畢竟我研究了多年,總比你初學(xué)要好些?!庇趩卧秸f越激動,自認(rèn)看透了慕煙華的心思,保住性命大有希望,不由面上重新有了光彩,“眼前就有一個絕好的實驗對象,你快動手將她擒住,立時便知我所言不假。” 于單視線轉(zhuǎn)向莫輕影,竟是出言挑唆慕煙華捉住她,當(dāng)做實驗?zāi)且环萆瞎琶胤ǖ膶ο蟆?/br> 慕煙華看著走火入魔一般的于單,一時沒有了再問下去的想法。 “你真是沒得救了?!蹦綗熑A轉(zhuǎn)身走向莫輕影,淡淡的語聲隨風(fēng)飄散,“大角、二角,這人交給你們,我不想再看到他?!?/br> 大角、二角嘶鳴了一聲,穿刺在肩胛骨的長尾一用力,于單的rou身仿佛一張脆弱的紙片從中撕開,鮮紅的血水夾雜著內(nèi)臟流了一地。 一團(tuán)金色的光影從于單天頂蓋遁出,慌不擇路地往密林深處沖去。 大角、二角一左一右緊追而上,長尾一甩便將光影一分為二,齊齊張口吞入肚中,砸吧了一下嘴巴。 于單身死。 大角、二角變回小指粗細(xì),一前一后重新鉆回慕煙華衣袖內(nèi),纏上了她的手腕。 “日后你有什么打算?”慕煙華站在莫輕影身前,輕聲問道。 莫輕影傷勢已是大有好轉(zhuǎn),身上氣息徹底平穩(wěn)下來,使用秘法逃命的后遺癥卻不是那么容易消除,到底要好生修養(yǎng)一段時間才可恢復(fù)如初。 “如今我殺父滅家之仇已報,可說孑然一身、無牽無掛?!蹦p影面上顯出來一絲極淡的笑意,“你兩次救我性命,我卻沒有辦法報償,不若隨了你去,用這一條性命相報?!?/br> 慕煙華聽得一呆,轉(zhuǎn)而想起喬山坊市化身慕煙救了她那次,她也是這般不容置疑地拿了那方暗金色錦帛相贈,不愿意欠了人一星半點(diǎn)。 算上這一次,加上為慕落雪尋藥途中那一回,實際上慕煙華是救了莫輕影三次。 “我可不止救了你兩次?!?/br> 慕煙華翻手取出那方暗金色錦帛,笑著遞到莫輕影面前。 莫輕影并沒有伸手去接,只視線輕輕地掃過,眸底閃過一絲明顯的愕然,細(xì)細(xì)打量了慕煙華一眼,忽然展顏笑開。本是神色清冷的一個人,這一笑竟似寒冰消融、春暖花開,極是好看。 “原來是你。”莫輕影嘆道,“竟想不到是你,我這決定果然沒有錯?!?/br> 世間人與人之間,這緣分二字最是奇妙,有些人分明連著話都不曾說過幾句,就能一見如故,脾性相合。毫無疑問,慕煙華跟著莫輕影便是這一類人。 “你要隨了我去,我正求之不得?!蹦綗熑A笑意加深,心下是真?zhèn)€歡喜,“實不相瞞,我在門中獨(dú)擁一座靈藥峰,這會兒我出門在外,山上除了侍弄藥材的仆役弟子,就沒個可以主事之人,你來了我便能省心不少。倘若你沒什么事,先隨我去林海城秦家大宅可好?” 莫輕影搖了搖頭:“方才那人還有兩個弟子,想是留在了林海城玲瓏閣酒樓之內(nèi)。我先去處理他們,再去秦家與你匯合?!?/br> 趙匡、苗皖么? 慕煙華本是不將他們放在眼里,莫輕影既有這個心,便隨她去吧。 連番追殺之恨,謀奪傳承血脈之仇,該報。 慕煙華、莫輕影兩人商量停當(dāng),便結(jié)伴回了林海城,在城門之處分道揚(yáng)鑣。 莫輕影自去尋趙匡、苗皖,慕煙華則朝著秦家大宅而去。 剛轉(zhuǎn)過街角,秦家大門遙遙在望,便見秦守仁正在門口東張西望,一會兒搓手一會兒跺腳,見了她一溜煙兒跑了過來。 第278章 提點(diǎn) “煙華,你終于回來了,可讓我好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