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他們臉色不太自然，說話的人連忙補救：“哎，我可不是罵你們，咱們都是個體戶，辛辛苦苦討口飯吃，跟他們那些大老板不是一路的。”

    路爸爸在人群里，高大的身軀顯得鶴立雞群，他啪嗒啪嗒猛吸了幾口煙，把煙頭扔地上踩滅火星。

    等大家都議論了一陣之后才開口說道：“這么說，往后這夜市也要沒了吧？”

    經(jīng)他這一提醒，眾人心頭又是一凜。

    這片老城區(qū)改建成商業(yè)中心，那倚靠老城區(qū)的夜市必然也就不復存在了。

    路小埋默默地嘆了口氣，前世可不就是這樣，這里熟悉的一切都被夷為平地，高樓大廈拔地而起。

    熟悉的街道和街坊鄰居們也各自散去，最后只剩下腦海中一小撮關(guān)于往日的微薄記憶。

    城市化總是伴隨著陣痛，這大概就是發(fā)展的代價吧。

    路小埋站著聽了一會，見人群一時半會還不會散去，就拐了一腳，轉(zhuǎn)身去菜市場買菜了。

    這充滿煙火氣的熱鬧菜市場估計以后也不會有了，買一次少一次。路小埋決定趁機多買幾次菜。

    為自己的機智點贊。

    路小埋在海鮮攤買了一條包公魚，準備清蒸，又挑了兩只梭子蟹，還特意挑了個頭大的，又去賣菜的攤位買了新鮮的娃娃菜，準備做道螃蟹白菜湯。

    看著黃瓜特別新鮮又買了兩條，到時候讓路爸爸做個拍黃瓜。

    路爸爸拿手活就是調(diào)制各種醬料，所以他的燒烤攤賣和別人一樣的食材，生意偏生就是比別人好上幾分。

    路爸爸回來的時候，看到自家閨女，面上仍是樂呵呵的。

    路小埋知道他不會跟自己說那些煩惱的事情，就主動開口問：“爸爸，我們這里是不是要拆遷了？”

    路爸爸無奈地點頭。

    看向表情擔憂的路小埋，又摸了摸她的頭頂笑道：“你專心讀書就好，這些不用你cao心。爸爸會處理好的?！?/br>
    知道在路爸爸眼中，自己仍是一個沒長大的孩子，路小埋沒什么發(fā)言權(quán)，但還是表情認真地說道：“爸爸你別擔心，高中的學費不多，我再讀兩年半就能考大學了，上了大學我就能掙錢了。所以就算燒烤攤不能擺了，我們也能過下去的。”

    路爸爸一臉哭笑不得：“這個家里還有爸爸，什么時候需要你來掙錢養(yǎng)家了。小丫頭別管這么多，你專心讀書就好。你要是喜歡讀書就一直讀下去，不管讀到博士還是博士后，爸爸都會一直供著你。”

    路小埋眼中有亮晶晶的神采：“恩，爸爸你可要說話算數(shù)，一直養(yǎng)我哦！我要一直賴著爸爸，反正不管爸爸去哪里，我就跟去哪里。”

    大不了到時候她找到小老板，繼續(xù)給他畫漫畫掙錢。

    她也可以養(yǎng)路爸爸的。

    這么想著，覺得還是快點長大得好。

    現(xiàn)在這個年紀真是有很多事情做不了。

    嘆氣。

    路爸爸接收了女兒的好意，卻沒當一回事，更沒放在心上。

    此事暫且按下不表，兩人開始忙著過年的事情了。

    路爸爸已經(jīng)將公寓大掃除了一遍，接下來路小埋和他一起貼了春聯(lián)掛上燈籠，準備年貨就可以開始過年了。期間兩人還抽空回了趟鄉(xiāng)下老房子，給門窗都貼上新的春聯(lián)。

    過年期間，一年到頭風雨無休的路爸爸會休息一段時間，燒烤攤也會暫時關(guān)停。

    不過這并不表示夜市就冷清下來，相反這時候夜市比往常更熱鬧幾分，生意更是好到不行。

    路爸爸倒也很看得開，他一年到頭難得清閑，可以陪伴女兒幾天，自然不在意關(guān)門幾天的損失。

    預感時間緊迫，路小埋一有空又開始坐在書桌前看書刷題，經(jīng)常不知不覺學習到深夜，加班加點提前把學校發(fā)的一打卷子都做完了。期間碰到難題，還打電話請教徐公子。

    林嬌嬌已經(jīng)徹底玩瘋了，一個電話之后就消失無蹤了，聽說一家人趁春節(jié)出國旅行了。

    夠時髦，夠灑脫。

    除夕那天中午吃過飯，路小埋被路爸爸派去龍星淳家里送餃子。

    龍奶奶坐在床沿，龍星淳正坐在矮凳上，整個人窩著，動作別扭地吃午飯。小桌子上只有簡陋的白粥和咸菜。

    龍奶奶聽到路小埋到來的聲音，還不停地道謝。因為老花眼看不清楚，臉一直對著路小埋旁邊的位置說話。

    看著一屋子冷冷清清，路小埋有點不是滋味，對龍星淳說：“不然你和龍奶奶一起去我家吃年夜飯吧?！?/br>
    阿星愣了一下：“這樣會不會太麻煩了？”

    路小埋翻了個白眼：“你天天喊我爸爸師傅，怎么不怕麻煩到他。這會還跟我客氣。”

    “我比你早入門，也算你師姐了，師姐說的話，師弟乖乖聽從就好。再說了，我家也只有我和爸爸兩個人，除了看電視什么都做不了，你就當過來一起熱鬧熱鬧，我們?nèi)诉€可以打牌斗地主呢?！?/br>
    龍星淳心里腹誹明明年紀比他小還想當他師姐，實際上也有點被路小埋說動了，和龍奶奶商量了一下，很干脆地決定一起去路家過年。

    第24章

    剛進屋就聽到路爸爸甩著兩條大花臂，在廚房里乒乒乓乓剁rou餡。

    其實家里有絞rou機，但是路爸爸認為絞rou機絞出來的rou太過軟綿，缺乏手工剁rou的q彈口感，只有經(jīng)過一刀一刀剁出來的rou餡才是真正的美味。

    所以每次他都不辭辛苦地在自家剁rou餡。

    兩條大花臂甩起來，路小埋簡直能看到殘影。

    同路爸爸打了聲招呼，龍星淳扶著龍奶奶也跟在她身后進來了。

    “爸，待會多包點餃子，龍奶奶和阿星晚上在咱家吃年夜飯?！?/br>
    路爸爸手中拎著兩把大菜刀，探出頭來，面上滿滿的笑意：“哎哦，老太太也來了啊，快進屋坐?！庇种笓]路小埋和龍星淳，“阿星你這里熟，我不招呼你了，你和小埋把老太太照顧好?！?/br>
    “給路師傅添麻煩了?！饼埬棠堂粶史较颍嶂^，一張長滿皺紋的臉龐笑得像盛開的菊花。

    “不麻煩，你們來了家里更熱鬧，快去客廳坐，我再忙一會就過來陪您嘮嘮嗑。”路爸爸也不跟他們客氣，轉(zhuǎn)頭又忙乎去了。

    路小埋招呼龍奶奶去客廳坐好，從櫥柜里拿出過年的年貨擺在茶幾上，又擰開瓶子，倒了兩杯果汁。

    龍星淳坐不?。骸拔胰N房幫師傅吧?！?/br>
    也不等路小埋拒絕，轉(zhuǎn)身就擠進并不寬敞的廚房。

    路小埋坐到龍奶奶身邊，拿起遙控器：“龍奶奶咱們看電視吧。”

    她特意找了一個全天播放戲曲的頻道，龍奶奶雖然眼睛看不清，耳朵卻很好，剛剛在龍家還看到她床頭擺著一臺小收音機。

    電視里咿咿呀呀地唱起來，路小埋從前一向?qū)@種拖沓的唱腔，一個簡單的故事可以演上幾小時的劇情不太感興趣，不過龍奶奶支著耳朵聽得津津有味。

    耳朵還很可愛地一抖一抖的。

    路小埋也就耐心地看向電視屏幕，這么靜下心來，也看出了點意思來。

    唱到最后要落幕了，顯然是一個悲劇的結(jié)局，神色悲戚的青衣花旦拖著長長的水袖，歪過頭，雙目淚水漣漣。路小埋也不知自己是被故事感動還是被這個演員的動情表演感動了，內(nèi)心突然產(chǎn)生一種強烈的共鳴，忍不住兩眼酸澀，抹了抹眼角，灑了幾滴淚。

    看完這幕戲曲，路小埋也在咔擦咔擦中，不知不覺把兩小盤瓜子都嗑完了?？粗约旱膽?zhàn)斗成果，還微微一呆。

    大過年的看個戲劇還是悲劇結(jié)尾。

    路小埋哭完后，對龍奶奶說：“咱們換個臺，看看有沒有什么晚會？”

    龍奶奶沒有意見，樂呵呵地點頭。

    轉(zhuǎn)到其他頻道，入眼就是大紅大綠的熱鬧舞臺，臺上的人蹦蹦跳跳唱著過年應景的歌曲，看起來十分歡快。

    果然還是要看這種節(jié)目，可以讓人保持心情愉快。

    路爸爸rou餡做多了，包完餃子后，干脆又做了rou圓子。一個個可愛的胖乎乎的rou圓子在熱鍋里沉沉浮浮，大勺撈起擱碗里，再撒上蔥花，路爸爸盛了三碗，打發(fā)龍星淳端出去和路小埋龍奶奶一起吃。

    “好了，你也出去吃rou圓子湯，我這里不用你幫忙了?！?/br>
    路爸爸一手一碗，端了出去。

    龍星淳兩手小心翼翼也端了自己那一碗，跟在他高大的背影后面去客廳。

    手上的皮膚被碗里的熱氣燙得發(fā)紅，他心里也跟著一陣陣發(fā)燙，咧開嘴角，揚起大大的笑臉。

    路小埋咬了一口rou圓子，肥瘦剛好的rou餡，口感又滑又嫩，好吃得讓人停不下來。學校門口那一家沙縣小吃的扁rou湯也做得十分好吃，小店門口放著一個石臼，老板每天一大清早都會站在那里用石臼捶rou餡，這樣打出來的rou餡口感就是又滑又嫩。

    所以每次路小埋想念路爸爸的rou圓子湯時，就忍不住跑去買一碗熱熱的扁rou湯。

    一碗一塊五，這物價，真心實惠便宜。

    可惜前輩子的時候，路小埋高中畢業(yè)，離開高臨市，就再也找不到這種扁rou湯了，去過無數(shù)家沙縣小吃店，卻再也不會看到一個長相樸實的老板站在門口用石臼捶打rou餡。

    抬頭，看到對面的龍星淳也吃得不亦樂乎。

    白色的霧氣升騰氤氳，路小埋看到他大大的笑臉和微微泛紅的眼眶。

    她忍不住回頭又望向了廚房的方向，盯著那個熟悉的背影，再一次確定自己并不是在做夢。

    真好！爸爸還在的日子，真好！

    她笑了起來，又埋頭專心吃rou圓子湯。

    晚上一邊聽著電視里春節(jié)晚會的背景音，臨時組成的一家四口，熱熱鬧鬧地坐在一起，圍著圓桌坐成一圈。

    路爸爸端著最后出鍋的熱餃子走出廚房，終于也解下圍裙坐了下來。

    撿起筷子，爽快地招呼：“來來，菜齊了，趁熱吃，阿星照顧好你奶奶?！?/br>
    “不用，我能自己吃，你們別管我，都趁熱?。　毙±咸€挺固執(zhí)的，讓孫子給她指了菜的方向，告訴她面前是餃子、糖醋排骨、荔枝rou……

    “排骨我咬不動，你們端過去，你們吃哈。”小老太太拍怕孫子的手背說道。

    路爸爸笑著大聲回答：“老太太別怕餓到孫子，今晚rou管夠，您啊盡管敞開肚皮吃飽喝好?！?/br>
    一邊說完，夾了兩只醬大蝦放在路小埋碗里：“快吃！”

    一旁的龍星淳眼巴巴地看了過來。

    路爸爸難得細膩了一把，連忙又夾了一只大螃蟹放到龍星淳碗里。

    龍星淳這才開心起來，心滿意足地道謝：“謝謝師傅。”

    路小埋心里哼了一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

    小樣，還跟我爭寵！看我怎么修理你。

    得罪了師姐，就讓你知道花兒為什么這樣紅。

    熱熱鬧鬧的一頓年夜飯結(jié)束后，路爸爸陪著龍奶奶在客廳閑磕牙，打發(fā)路小埋和龍星淳下樓去玩。還特意從雜物間搬出一箱子煙花爆竹。

    “阿星，你跟小埋去樓下玩。樓下熱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