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珺說：“要好好謝謝她們。”已經(jīng)在心里考慮起自己能利用的資源。

    鐘奕道：“嗯，會的?！闭f完了自己的情況，又說，“這種情形中，鐘文棟……就是我爸。他過世了，民警也只能聯(lián)想到我一個親屬?！?/br>
    他停了停，看著池珺，說：“比起‘父親去世’的‘難過’，我現(xiàn)在，更多是松了口氣。其實(shí)我已經(jīng)很少想到他，平時都覺得，自己天生就是一個人。初中之前那些經(jīng)歷，已經(jīng)離我很遠(yuǎn)……池珺？”

    池珺低下頭，仍然與鐘奕雙手交握。這會兒，他捏著鐘奕手腕，將臉埋在鐘奕掌心。

    他很難過。

    鐘奕知道，池珺其實(shí)并不是感性的人。但他現(xiàn)在很難過……為了自己。

    這甚至讓鐘奕在眼下情境中都感覺到一絲高興。

    像是一股暖流，緩緩在心底流淌。

    為人子，他再鐵石心腸不過。無論是對鐘文棟，還是對唐德，鐘奕都很難生出什么感情。

    但他并非真正無情。

    他有愛的人，有想要從事的事業(yè)，有希望過上的生活。年少時老師幫他很多，鐘奕一生銘記于心。在那個時候，他就暗暗做出決定，想：等我長大了，我也要像魏老師這樣，幫助其他類似處境的人。

    在上一世，小池總與鐘奕談到改組盛源公益部門一事后，鐘奕已經(jīng)在考慮，是否要增加助學(xué)項目所占比例

    片刻后，池珺抬頭。

    他眼神很軟，看著鐘奕，叫他的名字：“鐘奕?！?/br>
    他說：“如果我可以早點(diǎn)認(rèn)識你就好了。”

    “如果我當(dāng)時沒有讀附中國際部，”池珺道，“而是和你讀一個學(xué)校，我們會在一個班?！惫W(xué)校大多會按照成績分班，而鐘奕當(dāng)然是名列前茅的那個。此外，對于自己的成績，池珺也頗有信心。

    他說：“那樣的話，我會更早和你成為朋友?！?/br>
    然后微微笑了下，唇角的弧度很淺，很快又抿了下去，但還是說：“那你呢，你會更早一點(diǎn)喜歡上我嗎？”

    鐘奕聞言，腦海里劃過池珺十五六歲時的樣子。

    很可惜，他沒有見過確切圖景，如今全憑想象。但他知道附中國際部校服的款式，再把那身裝束放在眼下這個穿了休閑裝束、沒有打發(fā)膠，于是平白比工作狀態(tài)小了幾歲的池珺身上。個子再矮一些，臉上多點(diǎn)隱隱約約的嬰兒肥——

    打住。

    鐘奕轉(zhuǎn)而沉吟起池珺的問題。

    他理智上明白：感情的事，很難說。

    鐘奕和小池總當(dāng)了多年朋友，至今仍然覺得那是自己好友。哪怕如今再回前世，鐘奕也會覺得，小池總是與池珺相貌相似到幾點(diǎn)、連性格也有幾分相仿的雙胞胎哥哥，卻并非自己喜歡的、想要親吻，想要做更多親昵之事的對象。

    可此時此刻，鐘奕還是回答：“會。”

    “只要我認(rèn)識你，就會喜歡你?！?/br>
    他覺得這也是事實(shí)。

    如果十五六歲、從魏老師等人身上看到一點(diǎn)光亮，但還是覺得人生灰暗的他，認(rèn)識了當(dāng)時的池珺。

    小太陽一樣，發(fā)著光的，會對自己伸出手，與自己并肩而行的池珺。

    他當(dāng)然，一定，會喜歡上他。

    鐘奕道：“……和你說這些前，我還有點(diǎn)擔(dān)心，你會不會覺得我沒良心?！?/br>
    這句就是純粹客套了。

    “怎么會?！背噩B倒是仍然走心，回答：“這么和你講，我有時候覺得，如果我爸出了點(diǎn)意外，要在病床上一直躺著，我會好好出錢，給他找最好的療養(yǎng)院?！?/br>
    鐘奕失笑：“嗯，池特助果然財力不俗?！?/br>
    “不是這么算的。”池珺道，“我相信，他應(yīng)該也很樂于做和我一樣的選擇?！?/br>
    鐘奕嘆口氣。

    他忽然明白了，為什么自己和池珺會相互吸引。

    原因無他。他們太像了。

    交流完感情，就是正事。

    鐘奕道：“這次回去，主要是處理他的遺體。其他的事，一時三刻也做不完，等寒假再說?！?/br>
    池珺點(diǎn)頭。

    鐘奕：“他酗酒已久，又好賭，不知道去世前財務(wù)狀況怎么樣?！背聊幌?，“如果之前那套房子還在的話，我想把房子賣了，將所得捐出去。”在寸金寸土的海城，哪怕只是個老舊小區(qū)，也是一筆龐大收入。但鐘奕并不打算將這筆錢收入囊中。

    于他來說，最好的狀態(tài)，就是與鐘文棟毫無瓜葛。

    池珺道：“這樣也好，你決定吧?！?/br>
    又說：“如果需要律師或者代理人，和我講一下，幫你介紹?！?/br>
    鐘奕想了想，說：“我媽走了太久，他們的婚姻關(guān)系應(yīng)該算是自動結(jié)束。具體的，還得回去再看?！?/br>
    ……

    ……

    辦完各種手續(xù)，又對池珺有了交代。接下來，就是買機(jī)票，飛回海城。

    在殯儀館里，工作人員請鐘奕確認(rèn)遺體。鐘奕看了眼冰柜里的“父親”，頓了頓，說：“火化吧?！?/br>
    就再沒有更多的話了。

    工作人員見慣人情冷暖，并不在意鐘奕的態(tài)度。甚至很快，就有人來給鐘奕推銷墓地。

    鐘奕：“……”

    這一切，他上一世，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一遍。

    看著一樣的墓地介紹冊，鐘奕遲來地想：“其實(shí)我原本還有另一種選擇?！?/br>
    重生前，聽到鐘文棟的死訊，對那個鐘奕來說，是一個猝不及防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