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珺漫不經(jīng)心，努力分心，讓臉頰降溫。信口接道：“我媽？她在樓下？”

    鐘奕停了停：“你不意外？”

    池珺看他。

    他們在一起太久了。雖說仍有未曾坦白的事，可更多時候，一個眼神，就能看出對方所思所想。

    池珺解釋：“我之前抽第一根煙，就是從她的煙盒拿的?！闭f來還是女煙，池珺也只悄悄吸了一口，就記住其中的清涼薄荷味。之后有人再遞來，他試著接下，再吸，就覺得很嗆、很不適。最后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找到一個勉強可以當(dāng)做替代的品牌。又被鐘奕發(fā)覺，從根兒上掐斷這個習(xí)慣。

    鐘奕瞇了瞇眼，看著他。

    池珺視線飄忽。

    鐘奕：“？”

    沒必要在一根煙的問題上騙自己吧？

    這么多年，小池總都沒和自己說過什么謊。

    所以，是其他問題？

    他仔細端詳池珺。眼神愈專注，池珺的視線就越飄。

    鐘奕福至心靈：小池總在害羞。

    可為什么啊？

    難道就因為剛剛？

    他心思一轉(zhuǎn)，慢慢湊上前，說：“池珺同學(xué)?！?/br>
    這個原先只是池珺一時興趣的role play，到現(xiàn)在，竟成了兩人之間的一個常駐游戲。

    池珺屏住呼吸。

    鐘奕抬手，手放在池珺面頰上。掌心下，是年輕人柔軟的，溫?zé)岬钠つw。他與池珺共枕眠，說著再尋常不過的話。是：“居然從家長的煙盒里偷煙嗎？太不乖了，是壞孩子?！?/br>
    池珺：“……”

    他簡直要爆炸了。

    鐘奕明明那么從容，那么鎮(zhèn)定。連說出的話，都很尋常。

    可看著對方緩緩朝自己湊過來，到最后，溫柔地、仍然尋常地，親了親自己額頭。

    池珺低低喘息了聲，抬手，拽住鐘奕胸口的睡衣。

    他嗓音很啞，說：“老師?！?/br>
    鐘奕應(yīng)了聲：“怎么了？”

    池珺說：“我做了錯事?！?/br>
    鐘奕：“嗯?！焙芾潇o。像是真正在辦公室內(nèi)的老師，或許手上還拿著教鞭……而池珺是做了錯事，早上被罰站過，這會兒單獨去找老師念檢討的同學(xué)。

    他在班級上，歷來很受歡迎。女生們喜歡他，會在池珺與人打籃球時，排在一排，裝作不經(jīng)意地在教學(xué)樓的走廊上往下看，討論著池珺系的一條紅色發(fā)帶。

    張笑侯看一眼，會與他說：“蘑菇，你好歹也收一收啊?！眲e整天招蜂引蝶。

    池珺還很無辜，說：“我沒有。”

    他不是那種會殘酷對待旁人真心的人。經(jīng)歷過許多之后，他知道真心是很可貴的東西。哪怕只是女孩子在情竇初開時隱約又模糊，喜歡上“戀愛”本身，都或許多于“喜歡”他的一點情感。

    遞來的每一封情書，他都會認真地、友好地拒絕。會擺明態(tài)度，絕不給對方一絲希望。但也會盡量溫柔一點。

    這是高中時候的池珺。

    那時候，老師們知道他的來歷，知道他背后是一年會給學(xué)校掏不少贊助費的盛源。話說回來，連新游泳池都由盛源出資修建。又是成績好、相貌好的“優(yōu)等生”。沒有人會不喜歡他。

    也不會有人像鐘奕這樣，撐著身子、半坐起來，看著他，說：“然后？”

    池珺閉上眼。臉頰更紅了，聲音很輕，說：“老師……懲罰我吧?！?/br>
    而鐘老師低低笑了聲，咬著池珺的耳朵，說：“小珺哥哥。”

    池珺渾身一顫。

    這怎么還……忽然就換了身份？

    鐘老師淡淡道：“口是心非。明明自己也很想，卻說是‘罰’你?！?/br>
    池珺：“……”他毫無威懾力地瞪鐘奕。這幅樣子，也不過是激起鐘奕更多情緒。

    鐘奕：“錯加一等。好好想想，該怎么反思。”

    ……

    ……

    到最后，還是又用了一回房間里的浴室。

    這回，僅僅是沖個涼，洗掉身上多余的汗液。池珺恰好與鐘奕講：“你先前沒見過我姥姥、姥爺。明天去的話，那邊不會和這里一樣，這么多人。”

    叢竹也會回來過年。以他的身份，想結(jié)交者如過江之鯽。然而政策愈嚴，越是想要結(jié)交，越是不能明面走動。

    池珺帶著點輕松，說：“到時候就不用應(yīng)付很多了。嗯，除了姥姥姥爺、舅舅舅媽，我表弟也會在。”叢樂還有半年畢業(yè)，這個時候，情況好點，會在苦兮兮趕論文。情況差點，會在昏天黑地……趕論文= =

    池珺想到去年此時，唇角微微彎起一些。

    又說：“我舅舅，是那種，”停頓一下，一時不知道怎么描述，“比較儒雅吧。舅媽也是書香門第出身，也不知道樂樂怎么能長成這樣。”

    鐘奕看著他。

    池珺被男友的眼神看到受不了。像是X光似的，把他掃的一覽無余。他先一步承認：“好了，我是想過，如果我出生在他家，應(yīng)該會幸福一點吧。”

    鐘奕想：是啊。

    但我就不能遇見你了。

    池珺湊過來親他：“……但我就不能遇見你了啊。”

    他們的人生中，原本，就有許多個可能相交、但最終錯過的節(jié)點。

    海城這樣大，六千平方公里，兩千萬人。市中心繁華處，日日人流如織。他們生活在同一個城市，面對著不同的人生。池珺身側(cè)如烈火烹油，繁花錦簇，卻又暗藏荊棘。鐘奕則走在泥潭里，只為了不讓自己徹底沉淪陷入，就拼盡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