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節(jié)
他側(cè)身看去,黑衣人長身玉立,暮色的最后一縷光從他手里玉笛上小孔折射過來,挽過他眉梢鬢發(fā),讓他冰雪似的面容平添三分清狂狷介。 這人長得可真好看,沈竹晞心說。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在想什么不著邊際的東西,猛地一拍額頭:“嘿,我說這位仁兄,你搶了我東西,又給我解了圍,現(xiàn)在只要把我束發(fā)的帶子還給我,我們就兩清了。” “若我不想和你兩清呢?”那人終于把目光移到他身上,不咸不淡地說。 “……”,沈竹晞無言。 良久,他才尋回自己的聲音:“你若再不給我,我便搶了?!彼麍?zhí)起那人的手,扣住他手腕上鵝黃緞帶的一端欲解,手忽然被按住了。 “咦,你笑什么?喂喂!”他們已經(jīng)行走到一座高屋前,那人忽然拉著他長身躍起,幾個起落間縱到屋頂,沈竹晞毫無防備地驚叫出聲,死死地閉著眼,全身僵直,直到在屋脊上掠衣坐下才反應(yīng)過來。 “我恐高?!鄙蛑駮剰闹缚p里暗暗往下看,聲音艱澀。 “這里方便講話——我說你,才分別一會兒的時間,你怎么又闖禍了?”那人開口便是微微含笑的訓(xùn)導(dǎo)語氣。 “哎,我說你!”沈竹晞猛地抓住他袖口,連恐高都忘記了,他憤憤地瞪著對方,“我們很熟嗎?你為什么這樣說我?” 那人臉上的笑容忽然退去一點,沈竹晞一怔,莫非面前這位和林谷主一樣,也是曾經(jīng)認(rèn)識他的人? “你叫什么?”沈竹晞勉力克服身在高處帶來的不適,靠著他坐的更緊,目光灼灼地盯著對方手腕間,準(zhǔn)備趁對方不注意將緞帶搶回來。 “我姓陸,名棲淮,單字‘瀾’?!标憲纯粗龆羝鹨贿叺拇浇切π?,那笑容因為瞬間的柔和而顯得俊逸非凡。 他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彎,便絲毫不使人覺得冷,像是外出尋芳的世家公子。 “知道了,又不是結(jié)姻親的時候報生辰八字?!鄙蛑駮勂财沧?,而后一本正經(jīng)地向他伸出手:“我姓沈,名竹晞,字朝微?!?/br> 話未說完,他自己先笑了出來,笑著笑著又頓住了:“陸瀾,你別這樣看著我啊!” 他湊過去捏住陸瀾光滑的臉頰,感覺到意態(tài)嫻雅的貴公子微微一僵,心里有些奇怪的得意:“陸瀾,你不要這樣笑?!?/br> “你這樣看著我,好像眼睛里能裝下一城的月光,但你這樣笑,卻有些那個,那個風(fēng)流恣肆?!鄙蛑駮匋c評道。 陸棲淮半仰在屋脊上,姿態(tài)放松:“或許我本來就這樣?!?/br> 月色下,他眉宇清拔,忽而一指遙遙作出挑起沈竹晞下頜的姿態(tài),似是調(diào)戲:“怎么,之前我冷淡的樣子嚇到你了?” “你可真能破壞氣氛?!鄙蛑駮劮鲱~,他默了一默,才道:“不是,你先前看我的樣子,冷冰冰的,卻像是透過我在看另一個人?!?/br> “你那樣的眼神,即使是我不認(rèn)識也不記得你,都能看出其中的悲愴和蒼涼,想來是有一段故事的?!?/br> 他頗有幾分小心翼翼地問道:“陸瀾,難道我從前認(rèn)識你?” 陸棲淮一言不發(fā),半邊臉沉入夜色里,連帶著整個人都有一種融于夜色的冷意,與先前笑起來的時候純?nèi)徊煌?/br> 沈竹晞只坐在他身側(cè),卻感覺自己的心境與他相差很遠(yuǎn)。陸棲淮仿佛沉入回憶的泥淖里,眉宇間抑制不住地流露出些沉痛和悵惘。 “你”,沈竹晞試探著開口,忽然被他輕聲截斷了,陸棲淮平靜地看過來,淡淡道:“我們未曾相識?!?/br> “不過你有些像我的一位朋友?!彼皖^淺淺地笑起來。 沈竹晞放下心來,正欲接話,忽然聽見他微微戲謔的聲音:“朝微,你一直盯著我的手看,真的很想把它拿回去?” 沈竹晞不明白他為何能這么自然地叫出自己的字,按下疑惑,忙不迭地點頭:“我認(rèn)你這個朋友了,你快還給我罷,我還要回去送藥。” “送藥?”陸棲淮一斂眉,若有所思,“那你就自己來拿啊?!?/br> 他道:“你打得過我,我就把發(fā)帶給你?!?/br> “這可是你說的?!鄙蛑駮劵羧徽酒穑种缚凵闲渲械侗?,神色中含著難言的興奮。 正文 第206章 未卜此生休其一 “可是玉匣里只有一張紙條,說要想解開青蘿拂,必須前往南離古寺?!痹菩涑了?,“目前只有我一個人身上有青蘿拂,說明那張紙條本身就是寫給我的,可是這區(qū)區(qū)一張紙條用得著殊死搏斗嗎?是做戲給擷霜君看的,還是說玉匣里本來有別的東西?” “我想了很久這張紙條的作者是誰,卻始終不得要領(lǐng)”,她轉(zhuǎn)頭看著林青釋,神色冷凝,“望安,自從重生以來,我始終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我們好像被人算計了。” 林青釋愈想愈覺得心驚,這幾年,無論他行醫(yī)走到哪里,都是一片歡歌渺渺的盛世之景。正因如此,錦繡長平的背后,或許便有潛藏著的暗潮涌動,只是人們安逸太久,下意識地忽略罷了。 他從胸臆里溢出一聲長嘆,奪朱之戰(zhàn)終結(jié),也不過距今七年。又要開始一場動亂了么? 云袖的話沉沉地落在他心上:“我近來總是覺得不安——” “南離寺的敦與神像下面,是不是有誰長眠在那里?我想不起來,可我清楚地知道,就是在那里,南離寺?!彼饪斩疵爝h(yuǎn),仿佛陷在某種情緒中不得解脫。 鄧韶音手一顫,滿杯新斟好的沸酒便滾流下來。 “什么也沒有,是你記錯了?!绷智噌屍降乜焖俳由弦痪?,壓下手腕按捺住鄧韶音到唇邊的一句話。 “嗤”,云袖發(fā)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嗤笑。 “告訴我。”她雙臂撐著床沿微微顫抖,仰起臉。 鄧韶音看見她臉色是一式比手中白琉璃杯還要素的慘白,手臂纖弱到不盈一握,她全身唯有一雙眼眸是雪亮的,讓他無端想起林青釋昔年長劍刺入敵人心口時,那一點耀目的劍光。 他忽然真切地意識到,就算是如今中了劇毒,身體弱到塵埃里去,云袖身上仍然有些東西是沒有變的。這具風(fēng)華絕代的身體里所困住的意志力讓人心驚。 “或者,解開我腦后的金針。”她就用那樣冷冽而微微帶著一絲乞求的目光看著在座的兩人。 “不”,林青釋極細(xì)微地吐出一個字,卻是斷然地拒絕。 云袖沒有再說話,屋外的夜色壓將過來,和屋里面昏暗的沉沉相映,像是臥在雪地的人身上又覆滿了新雪,厚重到讓人窒息。 “云袖,只怕你們此去南離寺,千里萬里,還會遇到許多比這更離奇可怕的東西?!编嚿匾舸蚱瞥良牛裆珦?dān)憂。 “那也沒有辦法?!痹菩淠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