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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燕小侯爺寵妻手札(重生)在線閱讀 - 第61節(jié)

第61節(jié)

    第73章

    風(fēng)雪肆虐的聲音小了些, 一方濃墨似的天穹籠罩住整個山坳, 蕭廿滾下斜坡時,用長.槍擋了一下, 槍桿卡在石縫里, 才沒摔下去。

    他卡在了兩片陡峭山坡簇在一起的夾縫間。

    暴龍呼嘯而至,鋪天蓋地的山雪砸下來, 被身體上方斜突出來的嶙石遮擋了大半, 才給他留了一隙喘息的空間,沒有被活埋。

    即便如此,從那么高的地方跌下來,當(dāng)時也摔暈了, 直到身下墊著的那塊被壓實的山雪往下陷, 亮銀槍掉下來砸到身上, 蕭廿混沌的深思才恢復(fù)了一星半點。

    他手指僵硬地動了動,握住了那桿長.槍。

    才醒來時, 渾身每一處方寸之地好像都被鐵鎖鎖住,除了僵硬沒別的感覺, 直到重新察覺到血液的流動,又冷又麻的感覺才毫不留情地侵了上來。

    身下的鎧甲被嶙峋山石磕爛了,鐵片穿過夾衣, 刺進皮rou里, 不知傷了多少處。

    眼前有一瞬間的黑暗,許多東西一同塞進腦子里,比身上的傷還疼, 蕭廿悶哼一聲,手在雪中胡亂摸了一通,碰到一截露出來的樹根,拼力拽住,將埋在雪中的大半個身子拉了起來。

    身后的積雪里凍著好幾片暗紅的血跡,呼出的氣息都變成了白霧,蕭廿動動僵硬的身子,摳住斜坡上的嶙峋石縫往上爬。

    他半點氣力也沒有,完全是憑著胸臆中卡著的一口氣,像只涸轍之魚,動一下就要停下來喘一會兒,不能停,否則真的會凍死在這,山里現(xiàn)在只有他一個人,元歌還在外頭等著。

    踩著的一截枯干突然斷裂,腳下驀地一空,石頭在手上劃出一道血口子,人失力地滾下去,又摔回了原來的地方。

    陳昂和張桓跋涉到那片山坳時已是第二天的凌晨,天際透出一線可憐的晨光,雪粒子還夾著寒風(fēng)簌簌往下落,完全被積雪覆蓋的山巒映在眼中,和當(dāng)年逃出隴南的景象驚悚地重合。

    他深一腳淺一腳的往谷里挪,張桓正大眼睛環(huán)顧四周,驚疑不定,摸出羅盤想走上前,卻險些被什么東西絆倒,兩人將積雪扒開,露出一具早已凍僵的尸體。

    陳昂整個人都緊緊繃了起來,甚至給張桓一種他也凍僵了的感覺,一碰就會崩裂成一塊塊的碎冰,張桓轉(zhuǎn)過頭,看見他丟下戰(zhàn)尸,艱難地往前去了。

    積雪漫山遍野,沒人敢輕易出聲,誰知道哪一嗓子后面就會引起下一次推山雪,陳昂走幾步,就要停下來扒開沒膝的雪層,看看下面藏著的人是不是蕭廿。

    兩人不知認(rèn)了多少具死尸,才跌跌撞撞來到那片崖壁前,張桓環(huán)顧良久,才篤定道:“老三就是從這里上去的,”他喉嚨滾了一下,嗓音喑啞,“塌了一半?!?/br>
    人在哪里都有可能,雪堆,亂石,成千上百的尸體中間,唯一渺茫的就是可還活著。

    陳昂仰頭,二話不說往上爬。

    尖利山石掩埋在積雪中,險境網(wǎng)羅密布,兩人廢了好大力氣才攀上高地,在通往斜坡的地方,看到了一溜被薄雪淺淺覆蓋住一層的血。

    陳昂雙目頓睜,快步疾奔過去,看到血跡弟弟灑灑沿陡峭斜蜿蜒了一路,后面還有艱難移動的痕跡,也不知人是怎么爬上來的,他把背朝天的人翻過來,懸起來的心重重落下去:“阿崇!”

    身后掀起一陣寒風(fēng)的尖嘯,蕭廿的眼睫輕輕一顫。

    陳昂呼吸一滯,隨即被劫后余生的狂喜包圍,把他背在身后:“快走?!?/br>
    人壓在身上的一瞬間,陳昂腿一軟,險些跪倒在地,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兩腿又僵又硬,早就脫力了,張桓忙上來扶他:“我來吧?!?/br>
    冰天雪地,陳昂額上卻滲出了冷汗,執(zhí)意道:“下了坡在輪換,你去前頭開路?!?/br>
    他咬緊牙關(guān),撐著勁站了起來,艱難地往前走。

    陡坡又濕又滑,碎石密布,順利走下去都成問題,更遑論背著一個人,陳昂數(shù)次險些栽倒,幸而有身手在,都是有驚無險,下到半路時,腳下山坡突然顫動起來,一塊從山上震下來的石塊突然滾落,張桓反應(yīng)快,手疾眼快地將陳昂往旁側(cè)一推,蕭廿和他一齊摔倒在地,堪堪避開一擊,倒是張桓沒來得及躲閃,肩頭被撞了一下,從坡上滾了下去,被半路凸起的山石阻住脊背才停下來。

    陳昂忙挨到近前:“你怎么樣?”

    張桓疼的嘴唇一陣白,額頭盡是冷汗,摸了摸方才被撞的肩窩:“脫環(huán)了?!?/br>
    兩人說話間,本來已經(jīng)告一段落的風(fēng)雪聲再次呼號了起來,陳昂回首看了一眼,天寒地凍,脫下外衣正骨根本不可能,他道:“這樣不行,你的傷不能繼續(xù)拖著,且先自己回去,我把阿崇背到山中原先駐扎的地方,你叫人過來?!?/br>
    張桓猶豫片刻,終是點了頭。

    山中只剩陳昂和蕭廿兩人,先前次扎的地方早已空了,只剩下一個被落雪饒過一角的馬棚,搖搖欲墜地立在山野里,陳昂本想先進去生堆火歇歇腳,卻聽見身后遠處隱隱傳來了震顫的聲音,陳昂艱難回頭,瞳孔猛地一縮。

    蕭廿再次醒過來,已是黃昏時分。

    其實他根本不知道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

    風(fēng)雪肆虐,周圍昏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只能隱約感覺自己是在被人背著走,他稍微一動,牽扯到背上的傷口,木鈍的痛感傳來,悶哼了一聲。

    陳昂全部的心思都系在他身上,敏銳地察覺到了背上人的動靜:“阿崇?你醒了嗎?”

    蕭廿神識全都混沌成了一團,停頓良久才道:“舅…舅舅?”

    陳昂心中一喜:“是我,是我!阿崇,你撐一撐,舅舅一定把你帶出去?!?/br>
    馬棚被雪埋了,暴龍倏忽而至,氣勢洶洶,無法繼續(xù)在次扎的地方待著,只能往反方向走,可這樣越走越深,什么時候能出去,其實陳昂也不知道。

    蕭廿氣息微弱極了,寒風(fēng)透過鎧甲鉆機骨頭縫里去,眼前大片大片空洞的白,也不知是雪還是因為別的緣故,人在極度寒冷虛弱時候腦子容易迷糊,只剩下一點所剩無幾的本能,蕭廿誰都想不起來了,只喃喃道:“您先回去罷,我這里…”

    他以為自己聲音很大,其實低的像蚊子叫,陳昂沒聽清:“什么?”

    蕭廿撐著一口氣:“會拖累?!?/br>
    陳昂心頭邪火蹭一下就竄上來了:“燕崇,你執(zhí)意驅(qū)兵的事老子還沒追究,出去再給你算賬,你給我撐著,別說其他有的沒的!”

    蕭廿手指收緊,扣進陳昂鎧甲的縫隙里,磨出了血,然而精神并未因此變得清明,只覺得背著他在雪地里艱難跋涉的人更加踉蹌了,道:“你若先走,兩個還能活一個?!?/br>
    被路上的坑洼一絆,陳昂打了個跌,險險穩(wěn)住,還沒來得及喘口氣,隨身掛著的羅盤卻掉了下去,正好磕在露出一角的石頭上,銅針直接斷了,陳昂低罵了一句,惡狠狠道:“你給老子閉嘴?!?/br>
    可身上真的沒聲音之后,心弦又忽的繃緊了,雙腿陷在雪地里太久,早已沒了知覺,他忍住齒關(guān)顫抖,喘息著道:“阿崇,舅舅光棍一個,怎么著都行,你不能出事,你爹和元歌都盼著你回去呢,你想想他們兩個,想想你爹和元歌…聽見沒有?”

    蕭廿被雪粒覆蓋住的眼睫驀地一抖,努力睜了睜,已經(jīng)散開的瞳光往眸中聚攏而去。

    遠遠地,他依稀聽見一聲禽鳥的啁啁長鳴,從上空滑過。

    羅盤壞了,饕風(fēng)虐雪暗昏的山里極易迷失方向,陳昂的體力和精神也幾近支撐到了極限,不敢輕易往前走了。

    天很快就會黑下來,到時候更難出山,可蕭廿還不知能不能撐過這一夜。

    哪怕附近有個山洞也好,也風(fēng)雪這樣大,什么洞口都被彌合了。

    陳昂咬牙,將背上的人往上托了托,拼力往前走了幾步,膝蓋突然一軟,跪倒在地,蕭廿也被摔了出去,仰面倒在地上。

    他恢復(fù)了一絲清醒,緊緊盯住了天上來回盤旋帶著一點紅的一方黑影,腦子里抓住了一個念頭,不能死,更不能帶累著舅舅一起死。

    風(fēng)雪肆虐,被干擾視線是很正常的事,他們身上的將服又是和山石一樣的顏色,山鷹夜里看不清東西,倘若天邊最后一分暮光消失,夜幕降臨之后,便真的只能坐以待斃了。

    蕭廿閉了閉目,沈元歌的音容笑貌頓時從腦海里跑出來,他默念了句什么,從腰間拔出短刀,朝自己的手腕劃下去。

    鮮血噴涌而出,瞬間將身側(cè)雪地染紅了一片。

    天上響起一聲驚空遏云的鷹唳。

    . . .

    白露在山口心焦地來回徘徊:“夜風(fēng)怎么還不回來,天黑之后就真的找不到人了。”、

    沈元歌站在旁側(cè),始終保持著望向天上的姿勢,一動不動,直到漫天大雪中遠遠飛來一道烏翼,眼睫方顫了一下,一兩顆冰晶掉下來,掛在臉頰上。

    “來了?!彼?。

    墨風(fēng)在半空盤旋兩圈,長嘯兩聲,又朝山中飛了回去,不過速度慢了很多,一對兵甲從她身邊飛速略過,消失在山口前,白露跟上去之前,回首看了沈元歌一眼,眸色有點復(fù)雜——似乎在疑惑她的冷漠。

    不過她很快就顧不上了,循著墨風(fēng)飛過去的方向追進了山。

    山外只剩了寒風(fēng)凜冽的呼嘯聲,沈元歌孤零零站在雪地里,突然蹙起雙眉,緊緊握住心口前那片衣襟,閉著眼睛大口喘息,良久,緩緩地蹲了下去。

    . . .

    蕭廿倒在山路上,左臂上的傷口滿是冰渣,已經(jīng)凍住了,身側(cè)淌了一片的血,徹底失去意識前,雙目中闖進一片火把的光,他撐起眼簾,最后瞧了眼帶兵沖到自己身邊的人,迷迷糊糊喚了句:“父親?!?/br>
    第74章

    燕啟扶住他的動作重重滯住。

    下一刻他紅著雙目抬起頭,啞著嗓子吼道:“快來人,把擔(dān)轎抬過來!”

    是夜城關(guān)燈火通明。

    軍醫(yī)和兵士屋里屋外的跑,染紅的細布一堆堆往外拿,里頭混著帶血的鐵甲,觸目驚心,沈元歌不方便進去,背靠在窗前,房間很小,同蕭廿的床頭只隔了一層窗戶紙,耳中全是甲片從他脊背的皮rou里挑出來在扔進碗里的聲音,逼的人想要發(fā)瘋。

    她只是垂著眼簾,一言不發(fā),掩在袖中的手卻重重攥了起來,指甲深深嵌進掌心里,給陳昂診完脈的白露從隔壁出來,看了她一眼,走上前喚道:“元歌?!?/br>
    沈元歌抬起頭,臉上看起來一分波瀾也無,看到她,脊背離開窗欞:“舅舅如何了?”

    白露道:“腿上凍傷很嚴(yán)重,掉了一根腳趾,沒有其他外傷,受寒脫力以至昏厥,不過好好將養(yǎng),總是能養(yǎng)過來的。”

    沈元歌松口氣,點了點頭。

    白露微微蹙眉:“你不問問燕崇?他的傷可比陳將軍的重多了!”

    沈元歌眸底一震,靠墻的手暗暗扶住及腰窗臺,錯開了眼。

    “元歌,你怎么回事?”白露瞧著她,“從前我很佩服你的冷靜,長門被圍那么大的事你也是臨危不亂的,可這次燕崇傷的生死不明,你連眼睛都不紅一下么?你是冷靜,還是冷…”她一頓,將血字咽了下去。

    沈元歌手心疼,道:“我還要照顧他的。萬一…”她一向柔和的嗓音里突然出現(xiàn)一絲皸裂,“萬一哭的準(zhǔn)了怎么辦呢?!?/br>
    她掀起眼簾,又迅速垂下去,牽動了下唇角,笑得比哭還難看。

    白露是有什么說什么的性子,看到沈元歌這個模樣,才知道她是在害怕,身形一頓,上前握了握沈元歌的手,觸感冰涼:“會好的。”

    沈元歌點頭,心里卻成了一團亂麻。

    雖然現(xiàn)在看來,蕭廿提前幾年便將皇帝拉下馬,上京封將,可倘若他熬不過這次…

    倘若他死了。

    沈元歌閉了閉目,把蕭廿帶離前世軌跡的人,是她。

    天旋地轉(zhuǎn)的。

    吱呀一聲,簡陋的房門被推開,軍醫(yī)出來道:“將軍身上的傷都包扎好了,姑娘進去吧?!?/br>
    沈元歌眼前還有點暈,垂目嗯了聲,扶住門框,跨過了門檻。

    燕啟守在榻邊,一瞬間看起來蒼老了十多歲,冷汗將額角青筋暴露的更加扎眼,很明顯是在勉強維持著平靜,不知何時就會崩潰,直到沈元歌走近,喚了他一聲,才抬起頭,眼中滿是血絲,看見她,沉啞道:“元歌,你來看看阿崇。”

    蕭廿靜靜躺著,臉色蒼白,燈光籠罩下來,往常桀驁英朗的面龐都顯得柔和了幾分,沈元歌端詳了他半晌,像是出神入定了,良久才轉(zhuǎn)頭,鼓起勇氣道:“傷勢怎么樣?”

    總是要知道的。

    白露轉(zhuǎn)身走了。

    軍醫(yī)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將軍他應(yīng)該是從山坡上滾了下來,盔甲破裂,反倒成了害人的利器,弄得遍體鱗傷,皮rou受損,若好好將養(yǎng)著,本也不打緊,只是兼之經(jīng)受風(fēng)雪,寒邪侵體,左臂刀口太深,傷及經(jīng)絡(luò),失血過度,內(nèi)外齊發(fā),十分虛弱,能不能撐過來…”他面露難色,“若能熬過這兩日,還是有醒來的希望?!?/br>
    沈元歌眼睫猝然一抬。

    他是和白露一起驗傷診脈的,所說的話想必是兩人一起得出的結(jié)果,即便她再去問白露,也不會好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