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欽然想要掩蓋些什么的意味太過明顯了，那么他就更不能讓步。

    楊新也不蠢，之前緝毒二話不說就接手案件，上個案子的隱線也是草草了事，他怎么說也是入職十五年的老油條了，不會連這點端倪都看不出來。

    聯(lián)想到連栩和童言這段時間的詭異行為，還有連栩昨晚對林鴻的調(diào)查，他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想著，他嘆了口氣，率先掛掉了電話。

    涉及到原則問題，他不得不趟下這灘渾水。

    雖然他沒什么很大的志向，以前跟在董任峰手下的時候也只做安排下來的任務，但他始終記得自己的身份。

    也是這個身份，有時會讓他沒時間陪家人，有時會讓家人擔心，甚至過年過節(jié)接到一個電話就要往外趕；他也會抱怨，有時也會負氣想要辭職，但更多時候……

    他發(fā)自內(nèi)心地，為自己作為一名人民警察而感到驕傲。

    抬起頭，他看向一屋子看著自己的男男女女，大掌一揮，“江流客運站發(fā)生命案了，童言小李跟我的車走，其他人分兩輛車跟上?！?/br>
    說著，他指了指一臉緊繃的鄧明凡，“通知搜證組，給傅航打電話，順便查一下林鴻的資料，他和遠城的毒品案有聯(lián)系，周圍認識的人都要查，特別是遠城最近的動向?！?/br>
    “工地上每天多少車多少人進出，就是公司大樓每個人吃了幾頓飯，吃的是什么，都要給我一個不漏地查清楚！”

    鄧明凡眼睛透亮，將他的圓臉都點綴得可愛了幾分，浮夸地給楊新敬了個不標準的軍禮，“保證完成任務！”

    楊新因為鄧明凡的耍寶笑了一瞬，又很快斂了神情。

    臨出門前，他回首看著手忙腳亂的一眾人等，放大了音量道，“這個案子是刑警隊的，到了現(xiàn)場，誰都不用看緝毒隊人的臉色，知道嗎！”

    回應他的，是所有人整齊劃一的洪亮嗓門——

    “知道！”

    第50章 050

    這次傅航比童言等人早一步到達現(xiàn)場, 楊新領(lǐng)著人趕到之時, 傅航已經(jīng)在做最后的拍攝記錄了。

    現(xiàn)場被團團圍住, 里面卻還摻雜了些不速之客, 比如緝毒隊的那些人。

    等到大部隊來, 楊新領(lǐng)著一眾人進了包圍圈, 第一件事就是阻斷了緝毒隊成員的道路。

    陳欽然推開身前的幾個隊員走上前來, 語意不免帶了些嘲諷，“楊隊來啦，這是干嘛？我們可是警察, 怎么鬧得和黑社會一樣, 多難看啊?！?/br>
    楊新皮笑rou不笑, “陳隊這是哪里的話，我們出隊可是帶了正經(jīng)文書的。”

    說著, 他從內(nèi)口袋掏出一紙文書, 還在陳欽然面前晃了晃，“辦案也要講規(guī)矩不是嗎？又不是搶地盤。”

    這句話完, 在一旁互相推搡的兩隊隊員動作小了些, 尤其是明顯不占理的緝毒隊員, 都不敢輕舉妄動了。

    陳欽然臉色有一瞬的陰沉，又很快斂了表情，“大家都是辦案, 沒必要這樣吧。”

    雖然語氣依舊高高在上, 但不知不覺, 他的氣勢已經(jīng)弱了幾分。

    “陳隊說笑了, ”楊新一抖手，收起了文書，“和緝毒有關(guān)的事情你們當然可以調(diào)查，但只要和命案有關(guān)的……”

    他一字一頓，“沒有刑警隊的允許，誰都不能插手?！?/br>
    陳欽然臉部表情幾度變色，最終勉力壓制住了自己翻涌的情緒，轉(zhuǎn)身對自己的隊員揮了揮手，“撤！”

    隨著他的命令聲，隊員們?nèi)隽耸?，紛紛朝著陳欽然的方向走去。

    幾乎所有人臉上的表情都是不忿的，只除了一人。

    那人撤得不比其他人慢，但表情卻很平靜，細看還有些松了口氣的味道。

    童言認出了他，那個在緝毒辦公室里，唯一還擁有著蓬勃朝氣的少年。

    楊新看陳欽然領(lǐng)著人走了，心里暗松口氣，這才走上前，看著倒在血泊里的死者，不忍地皺了皺眉，“怎么樣了？”

    傅航聞言放下了手中的相機，眼神又不經(jīng)意晃過他身后的童言，才緩聲道，“死亡時間應該是凌晨兩點左右，致命傷是左邊頸脖處大動脈大出血，手法很干凈，應該是行家，一刀斃命，連掩蓋的意圖都沒有。”

    童言沒有多大意外，就憑林鴻死的這個當口，很明顯就是□□。

    楊新點了點頭，作勢蹲下身子，想要近距離觀察死者，“還有其它發(fā)現(xiàn)嗎？”

    “死者來這里的目的性很明確，就是想跑路，但是現(xiàn)場我們來的時候并沒有找到隨身物品，應該是被人拿走了?！备岛矫撓率痔祝八勒呱矸菽銈冎绬?？”

    楊新正聚精會神地查看林鴻周圍的血跡，并沒有開口的意思。

    童言看了，主動對傅航解釋道，“林鴻，前段時間剛剛被遠城開除，和毒品案也有關(guān)聯(lián)，聽說李捷已經(jīng)把他供出來了?！?/br>
    傅航摸了摸下巴，“那就很好理解了，殺人滅口，毒販集團的慣用手法?！?/br>
    他看起來也沒有想要博得童言回應的意思，說完便自顧自地邁開了步伐，“后續(xù)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說，我們這邊的搜證差不多了，晚點會叫人把資料送到刑警隊?！?/br>
    童言看了眼依然沒有動作的楊新，輕輕點了點頭。

    這邊傅航走了沒多久，楊新終于站了起來，他看了眼童言，“你要看看嗎？”

    童言這才抬步上前，上一次出隊的情景還歷歷在目，董隊對她的呵斥仿佛也近在耳邊。

    恍惚一瞬，她蹲下身細細看起來。

    林鴻身上的衣服和那天她與連栩去找他時的一樣，極有可能是當天就準備跑路了，但這都過去兩天了，他才出現(xiàn)在客運港，中間這段時間，他又去了哪里？

    視線往上，她看向林鴻已經(jīng)停止出血的頸脖處，又看了看林鴻左手被切斷的大拇指，忍不住瞇了瞇眼。

    傅航的判斷都很準確，拿大拇指回去交差，頸脖處利落的劃痕，一看就是慣犯。

    只是……

    她湊近林鴻左手大拇指一些，近距離觀察片刻傷口。

    傷口處的皮膚組織已經(jīng)干枯了，如果是死后切斷的手指，傷口不會干枯至此。

    林鴻的大拇指……是死前被人砍下的。

    明明只是被雇來殺人，為什么兇手手法會如此殘忍，在林鴻死前就切斷了他的拇指？

    最詭異的是，林鴻死前被人切斷了大拇指，但為什么林鴻身上卻絲毫沒有掙扎的痕跡？

    頸脖處的傷口如此工整利索，一看就是偷襲所致，且動作極快。

    這樣專業(yè)的手法，兇手還真不好找。

    想著，童言緩緩站了起來。

    楊新不知何時已經(jīng)抽起了煙，在一旁吞云吐霧道，“怎么樣？”

    “2530歲男性，性格喜怒無常，有常年用刀的經(jīng)歷。等搜證組的結(jié)果出來，如果能找到指紋就能知道身份了，這個人應該有前科。”童言嘴上這樣說，心里卻比任何人都清楚，找到指紋的可能性非常渺茫。

    楊新絲毫不懷疑童言的說法，點點頭道，“你有什么想法直接做就行了，現(xiàn)在出了命案，也是給了我們一個機會，讓我們也能側(cè)面參與到遠城的毒品案里。”

    童言微愣。

    頓了頓，他又話鋒一轉(zhuǎn)，“今天回去，這起命案就全權(quán)由你負責，我去處理連栩的事情?！?/br>
    事出突然，剛才又經(jīng)過陳欽然這么一折騰，耽誤了時間，才讓他一直沒有聯(lián)系成紀委；但連栩的安危他不可能不管，當務之急，要先救出連栩才是。

    林鴻的尸體很快被轉(zhuǎn)移到局里，他們又在現(xiàn)場周圍看了兩圈便準備離開了。

    上車后，童言扣了扣自己的拇指，謹慎道，“陳欽然那邊……”

    “我有分寸，”楊新無所謂地笑了笑，“既然已經(jīng)得罪了，就得罪得徹底一些吧，反正嚴格說起來，我和他現(xiàn)在也是同級別?！?/br>
    心里多少卻有些忐忑。

    他不是新人，這幾年也沒少聽說陳欽然上頭有人的傳言。

    只不過傳言終究是傳言，他還就不信了，自己照規(guī)矩做事，還能被他挑出錯來。

    *

    回到警局，楊新第一時間就將周雄偉給出的cao作痕跡證明提交給了紀委，一下午腳不沾地。

    而童言則就著鄧明凡給出的資料給一眾人分配了任務，忙著忙著，她這段時間一直緊繃的心情竟得到些舒緩。

    下午快下班的時候，楊新接到了周雄偉的電話，連栩泄露資料的證據(jù)不足，已經(jīng)被紀委放出來了。

    楊新當即就宣布了這一喜訊，這更讓隊里氣氛活泛起來，所有人都顯得干勁十足。

    連栩出來后就給楊新打來了電話，楊新囑咐他回去休息，明天再來上班，順便也跟他說了些林鴻的事情。

    畢竟在林鴻出事之前，連栩就調(diào)查過林鴻的個人信息，楊新便認為連栩一定是知道些什么。

    在眾人熱火朝天工作之時，得到連栩被釋放的消息，童言卻只高興了一瞬。

    楊新不過只提供了證明，加上和紀委的人辯了幾句，連栩就被放出來了。

    這讓童言始終有些放不下，太簡單也太容易了些。

    不是她多疑，而是這并不符合常理。對方的槍口已經(jīng)對準了連栩，卻在這樣的關(guān)鍵時刻沒有緊咬著他不放。

    就好像……這一切都不是對方的最終目的，而更像是一種警告。

    警告連栩，也是警告他們，想讓他們停止調(diào)查的警告。

    趁眾人不注意，童言找到了楊新。

    “既然連栩被放出來了，那這件事到底是誰做的？現(xiàn)在有定論嗎？”

    楊新沒怎么在意，為連栩耽誤了一下午時間，他仍在低頭讀著林鴻的基本資料，“應該是黑客所為，我去交材料的時候紀委其實就已經(jīng)準備放人了，他們查到了黑客入侵的痕跡，只是恰巧那個時間點只有連栩登入了系統(tǒng)而已，對方就直接使用了連栩的身份?！?/br>
    說著，他嘆了口氣，“你說這不是無妄之災嗎？”

    童言瞇了瞇眼，楊新的表情相當自然，但語氣卻帶了一絲嘲諷。

    看來他對這一說法的第一反應也是無法相信，這明顯的搪塞之詞。

    不等童言開口，楊新翻了翻手里的資料，又道，“連栩明天就回來上班了，隊里一個小鄧留守就行了，從明天起，連栩還是和你一隊，你們先去找遠城的人做做筆錄?！?/br>
    童言一愣，“我們?nèi)プ龉P錄？工地上嗎？”

    之前她和連栩用餐館的名義哄騙過工頭，這一去不就拆穿了嗎。

    誰知楊新?lián)u了搖頭，“工地上都是直接接觸者，你倆一點武力值都沒有我還真不敢讓你們?nèi)ィ銈z去遠城總部，和負責遠城房地產(chǎn)開發(fā)的人聊聊，試探試探他們?！?/br>
    這是缺一不可的環(huán)節(jié)，也是相對安全的環(huán)節(jié)，交給這兩個人精，楊新才能放心。

    林鴻的死，遠城的人可疑程度最甚，楊新也不可能放過那些高層。

    童言默默點了點頭，心里卻多少有些猶豫。

    那段林鴻的錄音還在她手上，她該拿出來給楊新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