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哦哦,那就好?!?/br> “是啊。我聽我嬸嬸說過,柳阿姨這一生很坎坷。她原本可以成為很出色的舞蹈演員,后來家庭拖累太大,不得不放棄了舞蹈這項事業(yè)。” 雖然故事開局一張紙,故事全靠編,但周翼真誠的表情很有說服力。趙佩茹完全相信了。 “對啊,心藝姐這一生真的挺坎坷的……”趙佩茹唏噓著,“第一任老公死了,留下一個女兒;和第二任老公的婚姻也不長久,又留下一個女兒,獨自帶著兩個女兒,真的沒辦法繼續(xù)下去。我們這些搞舞蹈的,真的需要家里人的支持?!?/br> “她有兩個女兒?”周翼吃驚道,“難道不是一個女兒?” “她有兩個女兒的?!壁w佩茹反駁。 “她只說自己有一個女兒,就是中視的節(jié)目主持人程茵。他們家都很有藝術(shù)細胞?!?/br> 趙佩茹眼睛都瞪圓了:“呀,中視那個很有名的主持人程茵,果然是她啊。” “趙老師,難道你不知道程茵是她的女兒?”周翼說。 “我說了嗎,她當(dāng)年辭職后,我們再也沒聯(lián)系上了。這都過了十幾年了,就算名字一樣,長得也像,誰能肯定電視上那個節(jié)目主播就是心藝姐的女兒呢?程茵在電視上也沒說過自己身世,是不是?” 周翼連連點頭,一臉被說服的樣子:“不過我真不知道程主播還有姐妹,柳阿姨完全沒有對我叔叔嬸嬸提起?!?/br> “我想她不提大女兒也是人之常情。她大女兒已經(jīng)去世了。” “???”周翼露出了可以得到奧斯卡影帝的的驚愕表情,“去世了?” “是啊,十幾年前就去世了,她當(dāng)時辭職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怎么去世的?因病去世的?” 在歌舞團這種漂亮女生極多的地方,各種流言最容易發(fā)酵擴散。趙佩茹顯然知道當(dāng)年的不少內(nèi)情,滿臉遺憾地對兩人解釋了一下原因:十四年前,柳心藝的大女兒程若不幸墜入湖中,被湖水溺死了。 “溺死?”周翼和蔣園對視一眼,紛紛露出恰好到處的痛心疾首,“太慘了,太慘了。當(dāng)時她年齡還不大吧。” “十五六歲的樣子?!?/br> “您見過她嗎?” “當(dāng)然見過,我們做了這么多年同事啊。和她們的mama一樣,長得很漂亮?!?/br> “如果她不因為這樣的意外去世該有多好啊,”周翼說,“大概也會和meimei一樣取得很高的成就,也許也會成為一名主播吧?!?/br> 趙佩茹搖了搖頭,一臉欲言又止。 “趙老師,怎么了?” “心藝姐的大女兒啊……”趙佩茹的表情十分復(fù)雜,大概就像每一個這個年齡的婦女聽說了一件遺憾事的表情,擺明了想要八卦卻又因為某些道德問題欲言又止。面對這種情況,只要稍稍鼓勵,她們就能撇開疑似存在的道德問題往下說。 周翼于是用試探性的語調(diào)委婉詢問:“趙老師,怎么回事?難道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程若這個孩子……哦,心藝姐大女兒的名字是程若,”趙佩茹的本性就不是什么能保守秘密的人,加上人已經(jīng)去世多年,再說點八卦也不會傷害任何人,“她的性格有點怪,我覺得……這孩子可能精神不太健全?!?/br> “精神不健全”絕對不是一個好評價,周翼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循循善誘:“比如說?” 今天的“偶遇”喚起了趙佩茹的深沉思緒,她一邊回憶一遍說:“我記得有一次,心藝姐的腿摔傷了,沒辦法登臺表演,就是因為程若把她從樓梯上推下去摔傷的?!?/br> “還有這種事情!”周翼一臉愕然,“那時候她多大?” “十二三歲吧。據(jù)心藝姐說,是因為她是不希望mama離開她出去演出,”趙佩茹搖頭說,“這件事如果還可以說不小心的話,這孩子后來完全是個問題少女?!?/br> “是嗎?” “就我知道就有好幾次,跟其他人打架,結(jié)交一些不好的朋友……總之三天兩頭的就請家長。心藝姐也沒辦法,管不住,”在兩人期待的目光鼓勵下,趙佩茹深沉地說,“后來更可怕了,程若還參與了一系列搶劫案,傷了人,還進了少管所!” “少管所?!” “我親眼見到警察到我們團里找心藝姐,把她帶走配合調(diào)查。后來一打聽才知道她女兒犯了搶劫罪,判了刑。” 趙佩茹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發(fā)光,看得出來這才是讓趙佩茹對程若印象如此深刻的原因。 蔣園和周翼再一次對視一眼。這個消息可能是他們今天獲取信息中最關(guān)鍵的一條。 “少管所?程若當(dāng)時超過14歲了?” 趙佩茹點頭:“對,剛剛滿14歲,就卡在那個點上,否則也不會被關(guān)進少管所?!?/br> “她在少管所關(guān)了多久?” “一年半左右?!?/br> “您確定嗎?” “不會錯,因為她才從少管所出來一兩個月,就溺水出事了?!?/br> “她到底是怎么溺水的,細節(jié)您知道嗎?” “具體的不太清楚,當(dāng)時聽說是姐妹倆一起去湖邊玩,meimei掉進湖里,jiejie下水去救meimei,結(jié)果meimei救上來了,jiejie卻去世了……”趙佩茹嘆息著,“要說程若這個孩子平時問題雖然不小,但最后能救出meimei,也很難得了?!?/br> 周翼于是感慨:“難怪柳阿姨說自己只有一個女兒,大概是因為大女兒去世,太傷心了吧?!?/br> 熱切地一番交談之后,兩人又讓話題回歸正軌——裝模作樣的打聽了一下喬盛的創(chuàng)作風(fēng)格和作品后,兩人道謝離開。 走出歌舞團大門的一瞬間,兩人對視一眼,臉上的“裝嫩”表情一掃而光,恢復(fù)了日常的干練本色。 “今天真沒太費功夫就弄到這么多信息,真是要感謝你的精彩演出?!眱扇嗽诘琅缘臉湎露惚芰胰眨Y園贊許地看著周翼,“你的演技還真是不錯。故事編的很圓,加拿大、鄰居什么的,完全找不到任何破綻。” 周翼可不打算居功:“因為我叔叔嬸嬸確實在加拿大生活,要取信于人的編故事就是要來源于生活的,否則很快就會被揭穿?!?/br> 蔣園微笑:“很有經(jīng)驗嗎周總助,看來經(jīng)常說謊話?” 周翼淡定道:“不敢當(dāng)。能取得進展就好?!?/br> 他做了幾年的總裁助理,說一句日理萬機不算夸張——相比起來他現(xiàn)在跟著李澤文查這個舊案簡直是在度假——這些年他常常要看送到案前的各種信息報告,但他很少有時間去想這些報告到底是經(jīng)歷了什么樣的波折才得到的,此時親身體驗了一下,深覺這份工作還蠻考驗人的。 “這件事的難度本來也不會很高,”蔣園說,“柳心藝當(dāng)年是歌舞團的臺柱,長相還如此出眾。只要找到和她同期工作過的人聊一聊,肯定能從交談中獲知許多的八卦?!?/br> 周翼扶額:“唯一的問題是,這些瞎話你完全可以自己編,為什么要讓我來編?好幾次我都差點圓不上了。鄙人演戲的功力肯定不如你的?!?/br> “不用太謙虛,你的演技雖然可能拿奧斯卡有點夠嗆,但是拿其他的獎還是可以的,”蔣園戳開手機叫出租車,“如果帶我們看老資料的人是個中年大叔,我就自己去編了……但既然是位中年阿姨,你出馬的效果顯然最好。畢竟,對大部分人來說,‘同性相斥,異性相吸’是真理。你知道你這個形象多討人喜歡嗎?年輕、英俊,充滿活力,你和趙佩茹聊聊天,她起碼能多說50%的話,恨不得把所有知道的八卦都一股腦倒騰給你。如果是我和她聊天,她怎么可能如此熱情。” 周翼瞧她,有些無言。趙佩茹對他比對蔣園熱情多了,這一點他當(dāng)然也能看出來,所以剛剛十分配合地編故事,這種體驗對他來說很新鮮。在他平時的工作圈子都是絕對的能力至上、公事公辦,要做成一件事靠的是翔實的方案和卓越的管理能力,基本不會有靠著臉來刷好感度的行為。 兩人在樹下交談著,周翼的手機傳出了短信聲,他看了眼內(nèi)容,道:“拿到了程致遠海事衛(wèi)星電話號。所以,接下來和程茵父親的聯(lián)系,就請你打電話吧。” 第84章 “好吧。”蔣園瞪他一眼,深覺得六月雪還得快,“程致遠的其他信息呢? “不太多,只有基本的信息。程致遠住在寧海,妻子姓吳,有一對正在上高中的雙胞胎兒子。他的家庭和大部分海員家庭類似,妻子是全職主婦,在家照顧老人孩子?!?/br> “聽上去是挺和諧的一家。也許離婚對他來說是好事?!笔Y園說。 周翼大致贊同這個說法。因為一方長期出海,海員家庭不穩(wěn)定的很多。但到了程致遠的這個年齡,家庭多半很和諧——因為不穩(wěn)定的家庭早就散伙了,能維持二十年以上的家庭都找到了自己的相處之道。 交談著,蔣園叫的出租車已經(jīng)到了,上車后,她快速報了地址。 “長安路的移動營業(yè)廳?!?/br> 海事衛(wèi)星電話這種小需求的東西不會每個地方都有,在此之前,蔣園就已經(jīng)在網(wǎng)上查到了南都市有哪些地方可以買到海事衛(wèi)星的電話卡。不算多,但有那么幾家,畢竟海事衛(wèi)星電話通話費極貴,按照美元計價,但只要有需求,那就有市場。 在營業(yè)廳里,蔣園買到了海事衛(wèi)星電話的電話卡和充值卡。為了更好的通話效果,她和周翼返回賓館,在安靜的室內(nèi)凝神靜氣,撥通了和程致遠的衛(wèi)星電話。 應(yīng)該說,蔣園自工作以來,做過的各種調(diào)查數(shù)以千計,這其中需要動用衛(wèi)星電話的概率很低——因此,目前的體驗對她來說也是很新鮮的。 電話發(fā)出“嘟——嘟——”的聲音,蔣園并不著急。她確信自己能打通電話,一個在海上工作了幾十年的老船長不會不知道海事衛(wèi)星電話的重要性,不可能不接電話。 果然,下一秒鐘,電話接通了,一個低沉平穩(wěn)的男聲從電話里傳來。 “哪位?” 因為強烈的電流聲,讓這通電話充滿了幾十年前的風(fēng)采,堪比戰(zhàn)爭電影里的戰(zhàn)場通話一般。原來海事衛(wèi)星電話的通話效果如此堪憂,看來天上的衛(wèi)星數(shù)量不夠——這個詭異的念頭在蔣園心中一閃而過,她嫻熟地詢問:“是程致遠船長嗎?” “是我?!?/br> “程船長,你好。” 衛(wèi)星電話都是雙向收費的,不論是蔣園還是船長本人都不會交不起這個錢,但她還是很專業(yè)地用最快的語速最清晰的邏輯,將打電話的原因說了一遍。 她當(dāng)然不會說自己是要做程茵的背景調(diào)查才打這個電話,她做這種事已經(jīng)太多,成套的借口張口就來。尤為方便的是海事衛(wèi)星電話沒有視頻功能,只有語音功能,這就可以讓她不用去判斷對方的表情沒,只要語氣足夠真誠就好。 蔣園在電話這頭宣稱自己是電視臺的編導(dǎo),最近他們要做一款輕松的紀(jì)錄片,介紹下電視臺最出名的幾個主播的日常生活,程茵就是其中之一。為了讓節(jié)目效果看來更好,他們這群電視臺的編導(dǎo)決定給同事程茵一個驚喜,因此想方設(shè)法聯(lián)系到她的父親,希望他談幾句自己的女兒,在節(jié)目的最后制造一些驚喜的效果,當(dāng)然能煽情就更好了。 蔣園精心編造的這個小故事,細節(jié)也有,內(nèi)容也有,十分詳實,且非常合理,當(dāng)然經(jīng)得起考驗和挑戰(zhàn)。她相信,只要對方對程茵有點父女感情,就不可能拒絕這個合理的要求。 可電話那頭的程致遠沉默了幾秒鐘后才說:“你們怎么知道我是她的父親?” 蔣園預(yù)料到了這個問題,準(zhǔn)確地回答:“她告訴我們的?!?/br> 程致遠似乎為這個答案而吃驚,他沉默了幾秒鐘才回答:“我和她很多年都沒有見過,你們找我是找錯人了?!?/br> “我知道您和程茵的母親離婚了。既然如此,您更可以參加我們的節(jié)目——讓你們父女有一個交流的機會。” 程致遠果斷地回答:“抱歉,我不會參加?!?/br> 蔣園想做最后的努力:“我們不會給您添很多麻煩,您也不用上電視的。語音也可以,就是通過打電話的方式錄一段語音表達祝福,可以嗎?” 顯然,蔣園的溫言勸說沒有起到什么作用,程致遠的回答比剛剛更果決,幾乎毫無轉(zhuǎn)圜的余地:“不行?!?/br> “那可真是太遺憾了,”蔣園用一種遺憾的語氣道,“本來我們還聯(lián)系到了程茵的mama,想讓你們一家三口在節(jié)目上團聚?,F(xiàn)在看來是不可能的了?!?/br> “程茵的mama現(xiàn)在怎么樣?”程致遠忽然問。 看來這夫妻倆也很多年沒有聯(lián)系了——真是有意思的一家人,互相都不往來——蔣園道:“她mama現(xiàn)在在加拿大,她和一個華人結(jié)了婚,就移民了?!?/br> 程致遠道:“既然她母親都拒絕了,我更沒有答應(yīng)的可能。” “程船長,你知道嗎?我在做編導(dǎo)之前也做了許多年的記者,什么奇奇怪怪的家庭都見過,但是像程茵主播這種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我還真是沒見過?!?/br> 程致遠沒有被蔣園這種隱含諷刺的話氣到,他極冷靜的說:“她沒有我的幫助和支持,也獲得了現(xiàn)在的成功,那我的祝福對她來說也沒有必要?!?/br> 非常理性的一句話,不愧是一個當(dāng)船長的人說出來的。 海上是非常講究尊卑的地方,船長在船上的權(quán)威的獨一無二的——至少遠洋船只一定是這樣。如果說普通的企業(yè)還能發(fā)揮一些民主意識,但這種事情很難發(fā)生在船上。因為復(fù)雜的歷史原因的積累,船長在船上就是說一不二的存在,船長對整條船負責(zé),他的要求,下面的人必須要執(zhí)行。蔣園一點都不想挑戰(zhàn)一個當(dāng)了二十年船長的人的權(quán)威。 “……”蔣園無言以對,“我明白了,程船長,謝謝你,我們不再打擾你了?!?/br> 掛上電話,蔣園對周翼攤了攤手:“生硬的語氣,公事公辦的言辭都說明了程致遠對這個女兒一點好感都沒有。用一句網(wǎng)絡(luò)流行語來說,這是親生的嗎?” “不好直接斷定,”周翼說:“并不是每位父母都會無條件愛自己的孩子,有些人總是不愛自己的某個子女,這不算特別罕見的事情?!?/br> “你這句話用在普通人身上,大概能說得過去。但對一個和大海打了幾十年交道的人來說,我不相信他的心胸會那么狹窄?!?/br> “一個人的心胸像大海一樣寬廣”,這種小學(xué)生都寫爛了的句子,可不僅僅是一個句子而已。常年在海上漂泊的人,他們看慣了茫茫大海和天空,知道天有多大世界有多大,對人對事的態(tài)度肯定和普通人是有區(qū)別??傊Y園絕對不相信他會和普通的人渣男一樣,因為重男輕女等糟粕思想忽視自己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