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望著她，感受到靈魂深處一點點異樣的感覺。

    這個地球人很柔軟，她的身體散發(fā)著一點點溫?zé)?，岣嶁著，好像是被風(fēng)暴碾壓過的新草。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地球人，卻能帶來無法言語的感知。

    如同在日界線盡頭乘風(fēng)而翔，暖風(fēng)拂過指尖。

    他在她面前蹲下身，嘗試著放軟語調(diào)：“我沒有替你選擇?！彼吐暯忉?，“并沒有把你交給羅斯特。”

    地球人卻開始小聲地抽泣起來，耷拉著的肩膀微微聳動，烏黑的頭發(fā)蓋住了大半張臉。

    萊格修斯一愣，悄悄握緊了拳頭。他好像集中不了注意力，類似煩躁的情緒正侵蝕著身體的每一寸領(lǐng)地，心跳紛亂、情緒波動加劇、思維混亂——基因缺陷帶來的精神損傷，似乎并沒有被修復(fù)劑暫時壓制，而且……好像還加劇了。

    耐藥性加?。?/br>
    可這并不符合常理。

    他甚至覺得那個地球人的眼睛里分泌出的透明液體有一點點刺眼。

    “你仍然是我的合法伴侶。”

    “……恩？”宛籽驚訝地揉眼睛，一時忘記了抽泣。

    萊格修斯眉頭緊鎖，肢體有一點僵硬笨拙。他似乎不太熟練，艱澀地組織著言語：“愛麗絲公約絕對不能簽成……現(xiàn)在，你可以回來了?！?/br>
    “回……來？”

    萊格修斯抬起頭，眼眸明澈。

    “契約仍然有效，直至我的生命結(jié)束?！?/br>
    宛籽呆立在當(dāng)場，寂靜過后，心臟激烈地跳動了起來。

    第28章 小鹿亂撞

    療養(yǎng)院，孤外星人寡地球人，共處一室。

    宛籽知道自己有一點點心律失常，尤其是一抬頭就能看到毫無羞恥心的外星人□□著大半個身體，一不小心就能對上他濕漉漉的眼睛，連眼睫都沾著晶瑩的水滴……是因為他長得太像地球人，還是比較好看的那種，還是……單純是斯德哥爾摩癥？

    宛籽不確定。

    逃不了，就只能躲。

    大部分時候，她都縮在角落里埋著頭，放任思緒天馬行空。

    間或抬頭，小小地，偷偷地，不經(jīng)意地盯一會兒萊格修斯。撞上他的目光，她又僵硬成了木偶。

    兩個恒星日后，通訊器第一次被接通。

    全息投影的羅斯特站在宛籽面前，神采飛揚。

    “啊地球人，你看起來氣色相當(dāng)不錯啊！”羅斯特眉飛色舞，“聽亞瑟說，你回到了元帥身邊啊，那我算是交差了哦！”

    “交差？”宛籽低聲念。

    羅斯特正在巡邏，好幾個士兵磨磨蹭蹭湊到他的身旁，充滿好奇地盯著宛籽。

    “啊……這是王妃殿下嗎？”士兵興奮搓手，“她看起來只比人魚大一點，有骨頭嗎？”

    “滾！”羅斯特一腳踢在士兵屁股上。

    宛籽：……

    羅斯特咧嘴：“托你的福，薇妮昨天晚上和我聯(lián)系了！啊，怎么說來著，我這顆干涸的星球遭遇了隕石雨的襲擊，薇妮溫柔的聲音就像是蟲族被捏碎的時候爆發(fā)出的噗嗤聲，她喊我名字的時候我簡直可以感受到恒星耀斑炸裂的蘇爽……”

    宛籽：……

    “不打擾你和元帥的“茍且偷生”小日子了，我們再會！”

    宛籽：…………

    宛籽想要捏碎亞瑟的腦袋，天知道他到底跟這群外星人普及了多少不倫不類的地球文化。

    羅斯特切斷視訊后不久，薇妮溫柔的臉龐出現(xiàn)在了宛籽面前。她明眸溫柔，嘴角掛著柔軟的笑意，溫和的目光把宛籽從上到下掃視了一圈。

    “你的狀況看起來要比之前好很多?！?/br>
    “……好像是?！蓖鹱巡恢雷约旱竭@“療養(yǎng)院”的具體時間，不過確實自從來這里之后就沒有再出現(xiàn)過暈眩的情況。是因為之前亞瑟的治療起效了嗎？

    薇妮微笑：“你和元帥的基因序列相輔相成，你們在一起的時候，彼此的身體愈合速度也會比尋常好很多呢?！?/br>
    是因為萊格修斯？

    薇妮說：“元帥他并不是想把你贈送給羅斯特?！?/br>
    “啊？”宛籽小聲疑惑。雖然這幾天萊格修斯稀里糊涂的言語，似乎也在試圖解釋之前的事并不簡單?？墒撬龑嵲诼牪欢窍ё秩缃鸬慕忉?，到底是怎么回事？

    薇妮：“元帥與人密謀了暗殺蟲族來使，阻止愛麗絲公約，一旦他落敗，按照帝國公約你將交由議會與皇室重新分配。把你先交給羅斯特，是元帥做了最壞的打算?！?/br>
    原來是這樣。

    宛籽小心地呼出一口氣息，手腳有一點點軟——原來，他并不是要把她當(dāng)廢品一樣送人了。

    “元帥他其實一直很辛苦?！?/br>
    薇妮的語氣很溫柔，透著一點點感傷。

    宛籽不明白為什么每個人提起萊格修斯的時候都是這樣的神情，他難道特別激發(fā)母性情懷？

    她偷偷越過薇妮的身影，目光飄向藍(lán)色藥池。

    薇妮是看不見萊格修斯的，她盯著宛籽的眼睛，笑意一點點爬上臉頰。

    “我很期待，你們的婚禮。”

    ……誒誒誒？

    宛籽還沒反應(yīng)過來，薇妮就切斷了通訊。

    宛籽呆坐在原地要一會兒，才回味過來剛才聽到了什么，腦袋依舊亂哄哄。

    不遠(yuǎn)處的藥池里，萊格修斯整俯身趴在池邊，銀色的翅膀完全長開，舒展漂浮在水波上，像是睡著了。

    他這樣子，還真是意外地沒有防備啊……

    也許說感覺到了陌生的目光，剛給還在沉睡的人忽然支起了身體，轉(zhuǎn)過身，深沉的眼眸陰測測對上了宛籽的，目光中沒有絲毫睡意。

    宛籽：……

    “你在看什么？”萊格修斯的聲音帶著一點點沙啞。

    ……我在看你啊。

    宛籽很想不知死活地接上一句，好在她還沒有燒壞腦袋去挑釁面前的這只戰(zhàn)斗力ss級外星怪物。她抓耳撓腮，小心翼翼保持安全距離。“咳，我在……我在看你的傷，是不是好些了……”

    萊格修斯微微垂眸，目光柔軟下來，嘴角非常艱澀地彎了一丁點，趴在岸邊靜靜盯著宛籽。

    宛籽忽然有一種錯覺，她好像……取悅到了萊格修斯？只因為關(guān)心了一句傷勢？

    可是接下來該說什么啊！

    宛籽如坐針氈，左顧右盼，最終硬著頭皮繼續(xù)找話題：“那個……我們什么時候能夠離開這里啊？”

    萊格修斯淡道：“等到訂婚儀式準(zhǔn)備好?！?/br>
    “……”

    這真是平地一聲驚雷。

    宛籽仿佛被當(dāng)頭一棒，懵懵地看著萊格修斯平靜（？）的面容，結(jié)巴：“訂、訂婚……”

    萊格修斯收攏了羽翼，扯過岸邊的衣裳裹住□□的身體，緩步到了宛籽面前。他低下頭，蒼白的面容前所未有地靠近宛籽。

    “你不愿意么？”

    發(fā)絲上的水滴一滴一滴落在宛籽的膝蓋上。

    宛籽緊張得快要窒息。良久，她結(jié)結(jié)巴巴答：“我、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伊克斯佩特語系的訂婚與地球的訂婚是不是一個意思，不知道她對萊格修斯的心情，不知道萊格修斯是什么樣的心情……真的要結(jié)婚嗎，和不知名的外星人？她有選擇的余地嗎？如果結(jié)婚是注定的結(jié)局，那結(jié)婚的對象……

    不論思緒有多復(fù)雜，外在表現(xiàn)是宛籽懵成了一顆蘑菇。

    萊格修斯盯著她的嘴唇，回想起之前陌生的奇妙的觸覺。他又感覺到了一絲精神感染的癥狀，如果小蟲在啃咬臟腑，又像是催眠的波段在影響大腦。他想……再靠近些。

    療養(yǎng)院是安全的。

    這種安全狀態(tài)在某種程度上也縱容了萊格修斯的精神放松。

    他放任自己的指尖托起地球人柔嫩的臉頰，用鼻尖感知她呼出的氣體，靠近她，觸碰她，然后……他的胸膛上多了兩只戰(zhàn)栗的手，它們正試圖把他的身體推開一點距離。

    “我、我想問一個問題……”手的主人面紅耳赤，眼睛濕漉漉的。

    萊格修斯從輕微失控中抽回神智，輕輕答了一句：“嗯？”

    宛籽深吸一口氣，顫聲問：“你……你怎么看我的？”

    她的手抵住他的胸膛，指尖傳來的柔韌感覺讓她羞恥地想要鉆進泥土里。八輩子的臉都丟在這一刻了吧……她懷著羞愧致死的心，緊緊捏住他身上輕薄的衣衫：“我想知道你對我的心情……萊格修斯，你喜歡……你愛我嗎？”

    寂靜。

    溫?zé)岬挠|感從指尖傳回。

    宛籽從來沒有覺得時間這樣漫長過，就連在那顆小行星上被蟲族追殺的時候，也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分分秒秒如無數(shù)光年。

    她看見萊格修斯眼底閃過的一抹微光，然后，她聽見了萊格修斯微啞的聲音。

    他說：“什么是愛？”

    愛，在伊克斯佩特語系里表示親近，國王對子民，醫(yī)生對傷患，可顯然宛籽口中的愛并沒有那么簡單。

    他的確不明白。

    ……

    宛籽如果能噴火，帝都療養(yǎng)院早就化為灰燼。

    這個世界全部都去死吧?。?！

    ……

    伊克斯佩特元帥罕見地陷入了迷茫，因為他被那雙柔嫩得一捏就會碎的手狠狠推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