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微微嘆了口氣。

    在耳邊很清晰，蘇沅側(cè)頭詢問：“二姐，怎么了？”

    “沒什么。”蘇錦朝她一笑，“你上回收了畫眉鳥，可曾謝過二表哥了？既然來此，不順便見見嗎？”

    蘇沅想假裝沒聽見。

    陸靜妍卻笑道：“二哥送了畫眉給你嗎？我都不知，不過二哥這陣子都不在家，連晚上都宿在宮里呢，也不知七夕節(jié)回不回來?！?/br>
    蘇沅大松了口氣。

    等到七夕節(jié)，老夫人吩咐下人買了許多的乞巧吉物，尤其是巧果，買上了一大堆，蘇承芳跟阮珍早上用膳，便是端了一碟。

    “不要吃太多，這種油炸的不可化。”蘇承芳叮囑阮珍，“晚上我早些回來，我們?nèi)シ藕訜??！?/br>
    阮珍驚訝：“小姑娘們才去，我們也去嗎？”

    “你不是沒在京都放過河燈嗎？沒事，我?guī)闳ト松俚牡胤??！碧K承芳捏捏她的臉，“把慎兒，繡兒哄好了，我們早點(diǎn)去?！?/br>
    男人眸中滿是寵溺，她的臉由不得一紅。

    這樣子跟小姑娘又有什么區(qū)別，蘇承芳笑起來，低頭在她臉頰上親了口，便是出門去了。

    阮珍見他走了，連忙走到側(cè)間看前幾天種下的粟米種子，在七夕節(jié)這是一種習(xí)俗，曰種生，發(fā)出來便是巧芽。

    “都長出來了?！鞭ツ锔嬖V她，“還有，奴婢給您買了娃娃了?！彼贸鲆粋€(gè)蠟制的小娃娃，給阮珍。

    阮珍笑著放在旁邊的銀盆里，娃娃立時(shí)浮在水面上，搖搖晃晃，這在乞巧節(jié)，稱為“化生”，于婦人來說，有“宜子”之祥。當(dāng)然小姑娘是不玩這個(gè)的，阮珍偷偷摸摸的，就是想給蘇承芳再生個(gè)兒子。

    “大吉大利！”蕙娘雙手合十，“夫人一定會逞心如意的。”

    阮珍抿嘴笑，問起蘇沅。

    “一大早就同二姑娘去陸府了，說今日都在陸府，要等放完河燈才回，老夫人也是準(zhǔn)許的?！?/br>
    “難得玩一玩，也由得她們了?！比钫湎氲阶约菏切」媚飼r(shí)，漫山遍野的跑，何等歡快，而今蘇沅是大家閨秀，原就束縛太多，故而每回她要出去，她總是縱容著，心里也清楚，這種日子是越來越少了。

    等到蘇沅嫁人，生子，往后再沒有這般的自在的。

    就是不知，這女兒，會嫁給誰呢？

    宮里，此時(shí)也是一派的熱鬧，太后娘娘因得知?dú)⑹炙懒?，心里松了口氣，一心過乞巧，還請了幾位夫人入宮，祁徽躺在竹榻上與陸策道：“你這陣子都在宮里，難得過個(gè)節(jié)，便回去罷。”滿臉揶揄，“我看你今日心思也不在這里?！?/br>
    “皇上，微臣不敢?！?/br>
    “不敢什么?！逼罨彰骂M，“我看你朝外面看了好幾眼了，是不是想著誰呢？說來給朕聽聽，朕別的事兒做不到主，給你下旨娶妻還不是一句話？母后總不會攔著?！?/br>
    陸策道：“這倒不用?！?/br>
    “哦，那姑娘，看你是很有把握了？”祁徽斜睨他一眼，“趕緊走吧，我也得跟我那皇后過節(jié)了?！?/br>
    想到陳韞玉，祁徽就是一陣頭疼，他是不想娶妻，一來身體不好，二來沒有心情，結(jié)果吳太后非得指一個(gè)，怕是想要他早點(diǎn)死。若那陳韞玉惹人討厭些就罷了，偏偏柔柔弱弱的，在面前晃著心煩。

    他站起來，表面功夫還得做一做！

    “走吧，我們一起走。”祁徽道，“你出宮，我去慈安殿。”

    兩人并肩而出。

    陸策走出宮門，從陳新手里接過馬，翻身坐上，便是朝陸家疾馳而去。

    第69章

    因兩位小姑娘來了，陸太夫人吩咐廚房做了極為豐盛的午膳招待。

    “跟你們一起吃飯啊，胃口都變好了?！标懱蛉朔浅８吲d，“等會兒你們要去投針驗(yàn)巧嗎？”

    “是??！”陸靜妍道，“已經(jīng)準(zhǔn)備了水碗，正曬著呢?！?/br>
    “好好，我也來看看?！?/br>
    眾人便是起身去院中。

    這投針驗(yàn)巧是七夕穿針的變體，早先前是沒有的，從前朝才開始流行，需要先把水曬熱，這樣在水面形成一面水膜，針輕輕落入就不會沉入底。到時(shí)水膜下會有影子生成，每個(gè)人都不同，故而十分得趣。

    太陽正烈，小丫環(huán)們都打著傘，陸太夫人叫人端了幾個(gè)小杌子出來，一個(gè)個(gè)便是都圍坐在水碗周圍。

    正當(dāng)要投針，聽到一聲祖母，陸太夫人抬頭看去，原是陸策回來了，頓時(shí)就笑起來：“策兒，你總算有空回來了？我之前還同你二叔說呢，這府軍前衛(wèi)委實(shí)太辛苦了，日日都在宮中，倒像是被賣出去似的，不像別個(gè)官兒，晚上都能歸家。不過你回來的正好，靜姝幾個(gè)正要投針玩呢?！?/br>
    “是嗎？”陸策笑，目光卻落在蘇沅的臉上。

    只是尋常的看一眼，蘇沅心頭卻咚的一跳，莫名的想起兩個(gè)人在暗格的事情來，她垂下眼簾。

    看在陸策眼里就是羞怯，格外動人。

    陸靜妍第一個(gè)道：“我先投針。”

    她走到水碗之前，把針往里一扔，那影子陡然出現(xiàn)，卻消失得也快，都沒看清樣子就沒有了。

    陸靜姝皺眉道：“哪里有你這樣投針的？力道太大，你以為是在射箭嗎？女子取巧，自然是要巧力，你啊，難怪母親要你多學(xué)學(xué)女紅，不能成日想著騎射功夫，你瞧瞧，而今這投針都不行，你看我的?！?/br>
    她卻是輕輕巧巧一放。

    水面泛起漣漪，一圈圈蕩開來，散成花狀，如有十來朵，眾人紛紛稱奇，蘇沅道：“我看像你們荷花池的荷花呢！”

    “還真是，漂亮。”蘇錦笑。

    陸太夫人就說陸靜妍：“你得多跟你jiejie學(xué)學(xué)，別一副粗魯之相，我們雖然是侯府，世代立軍功的，但姑娘家還是要有個(gè)姑娘家的樣子?！?/br>
    陸靜妍嫌煩，不過想到陸靜姝馬上就要嫁人，自己可能也留不了幾年了，又能陪祖母多久呢？便是耐著性子答應(yīng)。

    蘇錦是投了一道道剪影出來，細(xì)細(xì)的，宛若玉簪花的花瓣，非常漂亮，引得眾人紛紛夸贊。

    輪到蘇沅，陸策卻是走近了一步，只看她都不曾手腕用力，卻是把針拿到水面之上，往下一放，針浮在水上，瞬時(shí)往四面八方蕩起了漣漪，那漣漪不細(xì)，彎彎的，與附近的漣漪形成了一片片的紋路。

    “好像卷云?！标懖邠P(yáng)眉，語氣里帶著笑意，“跟祖母袖口的紋路一模一樣?！?/br>
    眾人一看，可不是嗎，就是卷云，都笑起來。

    除了陸靜妍，其他三位姑娘都取了巧了！

    陸太夫人道：“這果然很有意思，不過我年紀(jì)大了，乏了，得去睡個(gè)午覺，你們幾個(gè)繼續(xù)玩，晚上去放河燈的話?！彼匆谎坳懖?，“策兒，你會武功，跟著一起去吧，看好幾位meimei，莫出事兒，多帶些護(hù)衛(wèi)去?！?/br>
    “好?！标懖咭豢诖饝?yīng)。

    等到陸太夫人離開，他走到蘇沅身邊問：“那鳥兒養(yǎng)得如何了？”

    這么直接，蘇沅真是避無可避，只好回答道：“挺好養(yǎng)的，什么都吃，叫得也好，就是叫得太早了，我讓她們提到遠(yuǎn)一點(diǎn)的廊下了?！?/br>
    陸策莞爾：“早點(diǎn)起不好嗎？”

    “不好，我要睡。”蘇沅而今日子過得多是愜意，她要吃好睡好。

    瞧著她白里透紅的臉頰，精神氣是不錯(cuò)，大約是睡得足？陸策唔一聲：“多睡些也好，你正在長身體，”頓一頓，“要覺得畫眉鳥一只不夠的話，我再送你一只，湊一對兒？不然光一只，可能寂寥了點(diǎn)?！?/br>
    一對……

    蘇沅感覺到這個(gè)詞有點(diǎn)突兀，她抬頭瞅陸策。

    少年的眸子漆黑，卻不冰冷，不像幾年后的陸策，渾身有著一種肅殺之感，至少她臨死前那一刻看著他時(shí)，就是那種感覺。但現(xiàn)在，他不一樣，落在她臉上的目光溫和，平靜，甚至是有些喜愛。

    他們的關(guān)系完全不同了。

    前世，在后來，他們幾乎是成了陌生人，但這一世，他說要娶她。

    蘇沅心想，這到底是好事兒還是壞事兒？想一想，她搖頭：“一只就夠了，我怕太吵，再說，我也不能老要你的東西，如果我想要，可以自己去買?！?/br>
    分明是拒絕他，陸策有點(diǎn)兒失望，不過蘇沅的態(tài)度不算強(qiáng)硬，她心底可能還在猶豫罷，畢竟還是個(gè)小姑娘，明年才及笄呢。

    他倒也不用急。

    陸策笑一笑：“我去換身衣服?！?/br>
    他轉(zhuǎn)身離開，卻見一個(gè)身影立在不遠(yuǎn)處，走過去一看，是陸嶸，陸策詢問道：“大哥，你在這里作甚？”轉(zhuǎn)念想，許是偷看蘇錦，“剛才二表妹投了剪影出來，你應(yīng)該來看看的。”

    被發(fā)現(xiàn)了，陸嶸臉一紅，粗聲粗氣道：“我是路過這里?！闭f完快步走了。

    陸策心想陸嶸這樣藏著掖著，蘇錦恐怕是再不知他的心事了，到時(shí)候要嫁人，陸嶸也眼睜睜看著她嫁嗎？

    他搖一搖頭。

    剛才見陸策同蘇沅說話，蘇錦是一臉揶揄，陸靜妍心大，根本不曾注意，倒是陸靜姝有點(diǎn)擔(dān)心。

    之前韓如遇讓她試探蘇沅，她是問過了，可今日看來，就算蘇沅無心，陸策卻好像不是，那自己豈不是害了陸策？要知韓如遇這種家世，若韓夫人同意，他們?nèi)ヌ嵊H的話，老夫人與蘇承芳定會同意的。

    陸策就不一樣了，有個(gè)這樣的父親母親不說，他自己還是個(gè)庶子！

    這可怎么辦？

    論起交情，兩邊差不多，可她到底與陸策是一起長大的，還是更偏向陸策一些……也許這就要看蘇沅的心思了！

    “jiejie，投針也投好了。”陸靜妍見無事做了，道，“我們?nèi)ト局讣装桑课衣犝f云貴那里，在乞巧節(jié)都染指甲呢，正好園子里花朵，我叫喜兒她們碾些花汁來，怎么樣？”

    倒是挺有意思，幾個(gè)小姑娘都道好。

    這一染就染了一下午。

    起先認(rèn)認(rèn)真真的，后來就是玩了，弄了一手的汁液，差點(diǎn)都濺在衣服上，陸靜姝好笑：“都是瘋丫頭！”

    她倒是好好染的，十個(gè)指甲粉紅粉紅的。

    “不過三表妹就算不染，也漂亮?！碧K錦拉著蘇沅的手指看，“瞧，好像染了珠光似的?！蹦侵讣追浅５墓饬粒睦锞图刀侍K沅的樣子，比她母親阮珍還好看，除了臉蛋，連指甲都不同。

    蘇沅笑起來：“再好，也沒有顏色，別氣了，我給你染?！?/br>
    她給蘇錦仔仔細(xì)細(xì)上了一層花汁。

    等到天黑，用過晚膳，眾人便是要去放河燈了，采薇笑著告訴蘇沅：“老爺夫人聽說也去放河燈了，都已經(jīng)走了?！?/br>
    這么恩愛，蘇沅笑。

    陸太夫人為安全，少不得叮囑，陸策共帶了二十名護(hù)衛(wèi)才作罷，他騎在馬上，護(hù)在馬車旁邊，一行人去城內(nèi)西邊的永定河。

    這河通外面的白河，河燈在這里放下去，悠悠沿著河水，從渠道出去，能漂很遠(yuǎn)。

    小姑娘都很興奮，蘇錦笑道：“等會兒我們寫上愿望，叫織女保佑能如愿?！?/br>
    這放河燈本來就是為牛郎織女今日相會，怕看不清路，故而點(diǎn)了河燈照亮，因此才有的習(xí)俗。這習(xí)俗也是姑娘們最喜歡的，因?yàn)樵诜藕訜舻臅r(shí)候，可以寫上心愿放在里面，隨著河水長流，希望能夢想成真。

    一時(shí)，小姑娘心里各有各的想法。

    眼見陸靜姝，蘇錦都面帶羞色，蘇沅心頭卻是亂糟糟的，她上輩子情竇還未開就遭遇了人間慘事，后來就一直沒有心情男歡女愛，而今這輩子原是想重頭再來，體會下愛慕一個(gè)人的滋味，結(jié)果惹上陸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