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錯?！焙桶矒軇恿艘幌虑傧?，把吉他放到一邊，仰面躺下。

    小島沒有光害，窗戶外面星光滿天。

    “挺好的?！焙桶苍谛枪庀麻]上了眼。

    ***

    miss貝的英文課大受歡迎，到后來不得不根據(jù)孩子們的英文情況開了兩個班，她忙得煞有其事，孩子們送給她的腌魚被她用檸檬草燉成了每天必有的魚湯。

    她和基地里的其他人相處越來越融洽，那么害羞的人，也會在每次輪到她做飯的時候，紅著臉問來大家想吃的菜單，然后努力做到最好。

    只是她很少問和安。

    和安那天之后就變得更忙，經(jīng)常早出晚歸，隊里除了維克多沒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

    貝芷意也不問。

    她漸漸地學(xué)會怎么把海魚做出海魚該有的鮮味，可是rou菜卻仍然慘不忍睹。

    她漸漸地開始不再下意識的尋找和安的身影，每次向父母報平安的時候，只能越來越簡單的承諾自己這次回去，一定會結(jié)婚。

    就好像，對象是誰都可以。

    三個星期之后，她的工作又多了一項——錄入珊瑚和魚類的數(shù)據(jù)，其中最重要的一項，就是大青鯊的數(shù)據(jù)。

    “這件事本來應(yīng)該和安來做的。”維克多分派任務(wù)的時候有些為難，“但是他最近事情太多了?！?/br>
    “小櫻的英文讀寫有點可怕，依坦要和我一起做紅樹林再生項目，所以只有你了?！?/br>
    “沒問題的?！必愜埔馀踔化B資料，笑得靦腆。

    她喜歡這種忙碌。

    “和安之前的記錄有他固有的格式，大青鯊這邊的數(shù)據(jù)需要和你做交接?！本S克多撓撓頭，有些為難，“他今天可能要半夜才能回來，你可以先把其他的做好，剩下的等他回來再弄。”

    “會很晚，可能會耽誤你備課?！彼懿缓靡馑迹愜埔鈱⒆觽兊挠⑽恼n有多上心他們都是看在眼里的，每天晚上雷打不動的堅持備課。

    他很喜歡這個話很少事情卻做得很多的姑娘。

    “志愿者工作結(jié)束之后，我同和安可以給你寫一封推薦信。”維克多撓撓頭，“放在簡歷里面多多少少能加點分?！?/br>
    貝芷意的申請表格上工作那一項是空白的，他不太了解中國的就業(yè)行情，只能盡力幫忙。

    “我真的沒問題?！必愜埔饽樇t了，“謝謝。”

    她只是，很擔(dān)心今天晚上的交接。

    擔(dān)心那些她藏起來埋掉的情緒會在那雙灰綠色的眼眸里一覽無余。

    第10章

    那一整個晚上，貝芷意都心不在焉。

    備課的時候下意識的把所有的菜譜都翻譯成了中文，挫敗之后索性什么都不做，打開了一本英文小說，翻到了第一頁，就再也沒有動過。

    那天晚上天上沒有星星，悶熱的讓人印象深刻。

    和安回來的時候，基地里其他人都睡了，他輕手輕腳的放好了自行車，推開門看到貝芷意的時候，明顯的愣了一下。

    貝芷意在燈下挺直了腰桿，握緊了手里的書。

    “還沒睡？”和安看起來一切如常，哪怕他們兩個已經(jīng)莫名其妙的整整一周沒有說過一句話了。

    “維克多讓我等你回來。”貝芷意聲音輕到幾乎聽不見。

    和安挑起了一邊的眉毛。

    “那個鯊魚的數(shù)據(jù)，他說你有專門的記錄格式，需要和你交接?！彼S持著蚊子叫的音量，語速變快，語無倫次。

    和安沉默。

    貝芷意悄悄地抬頭，悄悄地看他，然后迅速低下頭。

    她強迫改了很久的壞習(xí)慣，在這個悶熱的夜里又有了復(fù)發(fā)的跡象。

    “你可以先記錄其他的，鯊魚的數(shù)據(jù)還是我來?！焙桶材艘话涯?，坐到了電腦面前，按下了開機鍵。

    他會過勞死。

    貝芷意看著他的背影，嘴唇被自己用力的咬到疼痛。

    那臺電腦性能很差，開機時間很長，很久很久之后，她才看到了登錄頁面。

    她慢慢的起身，把手里的英文書放回原位，收拾好散落了一桌子的教材，低著頭繞過和安所在的電腦桌。

    那就還是他來吧。

    他不會過勞死的，那么強壯的一個人，再晚回來都會去游泳池游一圈才會回房間睡覺的人。

    肯定不會過勞死的。

    貝芷意在關(guān)上房間的門之前，又沒忍住悄悄地抬頭看了和安一眼。

    他看起來并沒有注意到她，他在等待這臺破電腦開機完成，閉著眼睛蹙著眉心，電腦的冷光屏照得他的臉蒼白的像是在反光。

    他很累。

    眼底的青影明顯，嘴角向下，抿得很緊。

    貝芷意握著門把手，那扇實木門突然變得有千斤重。

    “和……先生?！彼虮蛴卸Y的、小心翼翼的，“我以前的工作就是  整理數(shù)據(jù)的?！?/br>
    所以她做得還算專業(yè)，可以幫他做點事情。

    不至于讓他凌晨兩點鐘回基地，還得打開電腦上傳一堆的文書，三四點鐘才能回房間，一大早七點多鐘又得起來給大家買早餐，然后就是一整天的出海、忙碌。

    她多少可以幫一點忙，文書工作是她做慣了的。

    和安沒有馬上回答。

    他坐在那里安靜的看著她，一言不發(fā)。

    貝芷意手里的門把手被她捏到發(fā)燙，悶熱的基地里，吊扇的聲音在半夜聽起來特別嘈雜，一如她現(xiàn)在亂七八糟的內(nèi)心。

    “我不姓和，所以你不用叫我和先生?！焙桶苍谪愜埔鈳缀跻浠亩拥臅r候，才緩緩開口。

    他用的英文，他的母語。

    貝芷意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他在說什么。

    和安很少在兩人單獨相處的時候說英語，貝芷意一直覺得這是看起來冷淡的和安潛藏的紳士基因。

    可是今天，他坐在那里，對她說了英語，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好的?！彼糜⒄Z回答，又挺直了腰桿，“對不起?！?/br>
    “……”和安的眉頭皺得死緊，“距離這個島三十海里的地方有一個大青鯊保護區(qū)，我們主要是負責(zé)定時記錄大青鯊在離島垂直和橫向活動的情況?！?/br>
    “我報告里面的內(nèi)容會比標準版更多一點，除了這些活動情況，還有大青鯊的遷徙運動，繁育情況以及偷獵損失?！?/br>
    貝芷意就這樣站在門邊拿著本子一條條的記。

    她洗了頭，頭發(fā)披散著遮住她半張臉，看起來比剛來的時候更瘦了一點，保守的睡衣睡褲都能看出她不盈一握的腰肢。

    “你坐下來對照著之前的表格記吧，不急?！焙桶矁?nèi)心對自己嘆了口氣，站起身走到了大廳中央的辦公桌邊，拿出了一疊報告遞給貝芷意，“內(nèi)容很多，你慢慢來，有問題隨時問我。”

    他擰著眉看著貝芷意小小步的走近他，紅著臉接過了那一疊資料，用他熟悉的，比蚊子大一分貝的聲音向他道謝。

    “謝我干什么?！彼Γ旖浅读顺?，坐回到電腦面前。

    電腦屏幕里他的倒影只有他自己能看到，他看到他笑得自嘲，眼睛不由自主的瞥向那個安靜如雞的女人。

    那個急著回家相親結(jié)婚的女人。

    都市女人。

    被混凝土鋼筋保護得細皮嫩rou，臉皮很薄，對肢體接觸敏感，偷偷看他的眼神帶著彎鉤。

    像沒有魚餌的魚鉤，咬上了，就很難掙脫，每動一下，都會痛得齜牙咧嘴。

    有很多鯊魚都是死在這樣的魚鉤下，因為掙扎，因為無法擺脫，最后被魚鉤戳穿了整個下顎，死于失血過多或者無法進食。

    他有些不耐煩的敲擊著鼠標，發(fā)郵件的動作急促而粗魯。

    下顎隱隱作痛。

    所以他不耐煩的回頭，瞪視那個一直低著頭看記錄的貝芷意。

    “有沒有不懂的？”鬼使神差的，這一次他用了中文。

    “為什么是鯊魚？”貝芷意在一堆英文數(shù)據(jù)中抬頭，看到了和安暗綠色的眼眸。

    他只要睡眠不足，瞳孔的顏色就會變深，最深的時候，會變成墨綠色。

    她……其實根本就沒有改掉她的壞習(xí)慣，這看起來毫無交集的三個禮拜，足夠讓她偷偷地摸清楚和安所有的習(xí)慣性動作和生活規(guī)律。

    “為什么要保護鯊魚？”她頂著和安暗綠色的眼眸，又問了一遍，堅持用了英文。

    為什么會建造鯊魚保護區(qū)，保護這種傳說中異常兇猛的吃人猛獸。

    她在一開始申請志愿者的時候，甚至以為這是網(wǎng)站編輯錯了，他們要保護的是鯨魚海豚，而不是鯊魚。

    小櫻說，和安最愛鯊魚。

    為什么是鯊魚 ？

    安靜的黑夜，外面蛙鳴蟲唱，基地的大燈早就關(guān)了，只留了辦公桌上一盞小小的臺燈，剩下的就只有顯示器的光亮。

    這樣的環(huán)境，人像是被穿上了盔甲。

    和安下意識的中英文轉(zhuǎn)換，也讓貝芷意更加放縱自己的好奇心。

    這種好奇心同和安沒有關(guān)系，貝芷意告訴自己，這是她在遇見和安之前就已經(jīng)有的好奇，這樣的好奇，在看到粗糙如和安的男人，居然密密麻麻的記錄了那么多詳細的數(shù)據(jù)而達到了頂峰。

    她同和安對視，幽暗的光線下，她強迫自己壓下心里面那些奇怪的情愫。

    “鯊魚是地球上最古老的動物之一，比恐龍還要早出現(xiàn)一億五千萬年，是地球上第一個有頜骨的脊椎動物。”

    他和她之間隔著空曠幽暗的基地大廳，她的臉在熒黃色的臺燈下散發(fā)著柔和的光。

    凌晨兩點半空無一人的基地大廳里，他聽到自己用很正常的語氣在對她講述他對無數(shù)志愿者講過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