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

    對方低笑，“我是許奉隸?！?/br>
    程璃一驚，“……哥？”

    “好乖，我真怕你開口就叫許先生，”許奉隸聲線柔和，“新年快樂啊弟妹?！?/br>
    程璃有些發(fā)懵，跟著問了好，奇怪問：“哥，你們不是在包餃子嗎？怎么會給我打電話？”

    許奉隸沉默片刻，“遙遙說的？”

    他繼續(xù)問：“他還說什么？是不是跟我一起過年，馬上要吃年夜飯。”

    程璃開始覺得不對，離開吵鬧的窗邊，皺眉反問：“不是嗎？”

    許奉隸嘆了口氣，一時沒有說話。

    程璃扶住桌沿，心臟不受控制地緩緩縮緊，“……他到底在哪?！?/br>
    “一個人在家里吧，不過你不在，也不能算是家，”許奉隸說得很慢，“程程，哥有個請求，能不能拜托你提早點(diǎn)回去，哪怕初一的晚上也行?！?/br>
    他語氣有些難過，“大年初一，是遙遙的生日?！?/br>
    也是遙遙最抗拒，最無助的日子。

    ☆、55.55

    “生日？！”程璃失聲低喊出來, “可他身份證上……”

    她看過, 明明寫的是四月，無論公歷農(nóng)歷都不會是初一。

    許奉隸苦笑, “證件上的生日不是真的, 他討厭自己出生那一天，成年后因為某個契機(jī)……我?guī)退某闪似渌兆??！?/br>
    連帶許曉的名字一起, 把從前痛苦的身份剝離掉, 四月，是他在學(xué)校里第一次抬起頭，看見程璃的日子。

    許奉隸的聲音變得艱澀，“但再討厭，也改變不了事實(shí), 每到春節(jié)，他都非常抗拒別人出現(xiàn)，一個人藏起來, 悄無聲息地過?！?/br>
    “我是從鄭景那里知道你返程時間的, 程程, 我請求你，”他說，“早回去一點(diǎn)，一點(diǎn)就好，陪陪他, 不要讓他太難熬, 可以嗎？”

    電話里, 許奉隸的話音落下，窗外恰好響起震耳欲聾的鞭炮聲。

    到處都在團(tuán)圓美滿，喜慶歡愉。

    程璃腦中有短暫的空白，重重坐進(jìn)椅子里，桌上的臺燈亮著，暖絨絨一團(tuán)光霧，跟頒獎禮結(jié)束那晚，酒店里的光線莫名相似。

    當(dāng)時許擇遙為了讓她少趕路，披星戴月跑過來見她，累得睡在沙發(fā)上，醒來后摟著她柔聲懇求，“過年能不能早回來一天？”

    她說不行，包括他前后多次在“早回來”的問題上糾結(jié)，她都只當(dāng)做是撒嬌，沒有放進(jìn)心里。

    鞭炮聲漸低，只剩零星兩下，門外，大家正歡聲笑語打牌，還有其樂融融的愉快叫鬧聲。

    而許擇遙此刻，根本不知道躲在哪個空無一人的房間里，強(qiáng)顏歡笑，告訴她沒事，他很好。

    程璃忽的站起來，“我現(xiàn)在就回去?！?/br>
    許奉隸立刻說：“不用，今晚除夕，你在家好好過，等明天……”

    “我不想等，”程璃蹭了蹭眼睛，穩(wěn)住呼吸，“他需要我?！?/br>
    許奉隸遲疑了一下，沒再反駁，而是說：“機(jī)票我來訂，等以后兩家家長正式見面時，我會對你的父母道歉。”

    沒有時間思考別的，掛斷跟哥哥的電話后，程璃立刻開始收拾行李，拉好箱子拉鏈時，許擇遙發(fā)來微信，“剛才是誰打來的？”

    程璃吸了口氣，語氣輕快回復(fù)：“閨蜜，約著吃飯的?！?/br>
    他打字，“我現(xiàn)在可以給你打電話嗎？”

    “暫時不可以，”她說，“有事在忙，最晚十二點(diǎn)，我會跟你聯(lián)系?！?/br>
    十二點(diǎn)之前，她要趕回去。

    短信“滴”一聲響，許奉隸訂的機(jī)票信息收到了，程璃飛快給他發(fā)了個謝謝，隔了兩分鐘，許奉隸又發(fā)來一行字，“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暫時不要逼他說，好嗎？”

    程璃回：“放心。”

    她揉了揉臉，讓表情看起來完全正常，打算出去跟爸媽解釋，剛開門，就聽到有人在牌桌上羨慕地感嘆，“程程現(xiàn)在這么紅，長得又美，以后嫁的肯定非富即貴呦！”

    程mama笑著說：“我沒別的要求，只要對她好，夠疼她就行。”

    “哎，程程，你出來啦，快過來！”有人發(fā)現(xiàn)程璃站在房門口，“來看我們打牌！”

    程mama先發(fā)現(xiàn)她異常，把手里的牌交給圍觀的，推她回房，爸爸也在關(guān)門前擠進(jìn)來，“出什么事了嗎？”

    程璃依次抱過爸爸mama，閉了閉眼睛，有些哽咽，“對不起，我要先走了?！?/br>
    爸爸一眼瞄到已經(jīng)收拾好的行李，震驚，“現(xiàn)在就走？！”

    mama拉著她，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輕聲問：“程程，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以為會遭到女兒否認(rèn)，沒想到程璃認(rèn)真點(diǎn)頭，“今天急著要回去，是我自己的決定，他完全不知情，爸媽，他真的特別好，等過段時間我就把他帶回來，給你們看看?！?/br>
    爸爸聽到女兒如此夸獎一個他沒見過的男人，心里很是不平衡，想爭辯，被mama無情鎮(zhèn)壓，手一揮，“程程是大人了，她決心要做的事我從來不攔著，你——”

    她指指行李箱，沖程爸爸使眼色，“馬上換衣服，開車送女兒去機(jī)場，少說話，別被人認(rèn)出來?！?/br>
    程璃眼睛酸得厲害，抱住mama，mama摸摸她頭發(fā)，小聲問：“他長得帥不帥？”

    她帶著淚笑出來，“特別帥。”

    mama也笑，“對你夠不夠好？”

    程璃重重點(diǎn)頭，逗mama，“好到經(jīng)常懷疑是做夢。”

    爸爸送程璃去機(jī)場的路上，忍不住反復(fù)念叨要女兒提高警惕，擦亮眼睛，娛樂圈里壞人太多了，不要被騙，恨不得直接跟著一起飛過去看看，把自家女兒勾得魂不守舍的究竟是個什么人。

    要過安檢時，程璃跟爸爸擁抱，拍拍他的背，“爸，等下次見面時候，你可不要欺負(fù)他。”

    說了半天，女兒還是維護(hù)人家，爸爸只能含恨揮手。

    除夕夜的機(jī)場空蕩許多，機(jī)艙里沒有坐滿，程璃靠著窗，在飛機(jī)起飛前給許擇遙發(fā)微信，“遙遙，在做什么？”

    他秒回，就像一直在握著手機(jī)似的，“等你聯(lián)系我?！?/br>
    程璃頭靠在艙壁上，“除了這個呢？”

    等了等才跳出新消息，“跟哥聊天。”

    她心里揪著，慢慢打字，“其實(shí)我給你準(zhǔn)備了新年禮物。”

    他急忙問：“是什么？”

    “見面的時候告訴你?！?/br>
    如果說她要回去，他的反應(yīng)不外乎兩個，要么舍不得她奔波，要么大晚上激動地跑去機(jī)場傻等。

    她都不希望。

    飛機(jī)抵達(dá)時，已經(jīng)過了晚上十一點(diǎn)。

    程璃匆忙取到行李，打了車直奔城南別墅，雖然武裝嚴(yán)實(shí)，還是怕被司機(jī)認(rèn)出，她全程低著頭不言不語，到附近就提前下車，沒敢直接坐到家門口。

    夜晚的別墅區(qū)安靜寧謐，不遠(yuǎn)處有大朵的煙花炸開，照得她眼睛里五光十色。

    程璃拖著箱子，在平整路面上小跑起來，前面熟悉的房子里，隱隱有燈光從窗簾后透出。

    遙遙在里面，在傻傻等著她打電話給他。

    他的要求，從來都少到可憐，不管付出多少，想要的就只有那么微不足道。

    天氣很冷，但程璃心里guntang得要燒起來，她站在家門口彎著腰大口喘氣，想按門鈴，猶豫片刻，選擇刷開指紋鎖。

    這扇門，只有遙遙和她能打開，他一定沒防備。

    輕手躡腳進(jìn)門，客廳里傳來播放電視劇的聲音，把開門的輕微響動完全掩蓋住，程璃秉著呼吸，把行李箱立在門廳，換上軟軟的拖鞋，一點(diǎn)點(diǎn)挪著，轉(zhuǎn)過遮擋視線的墻壁。

    她最后看了一眼時間，十一點(diǎn)五十八，還沒到初一。

    長沙發(fā)背對著門口擺放，許擇遙靠坐在上面，露著淺黑色的短發(fā)，廚房餐廳里半點(diǎn)煙火氣都沒有，他恐怕根本就沒有吃飯。

    程璃邁了一步，嘴唇顫了顫，想開口，忽然被他聚精會神盯著的電視屏幕吸引住目光。

    電視里的人是她。

    不是熱播的《暴君》，也不是最近新上的綜藝，是剛?cè)胄袝r演過的配角，很不起眼，緊接著畫面一轉(zhuǎn)，換成同年拍攝的另一個配角，她才終于意識到，許擇遙在看的，是個很長的剪輯，里面沒別人，完完全全都是每一年的她。

    電視里的角色挨了打，他也跟著挺起背。

    程璃目不轉(zhuǎn)睛盯著他，他動作時，蓋在身上的東西滑落一點(diǎn)。

    家里并不冷，他蓋的也不是毯子。

    她下意識又走近一點(diǎn)。

    看到了，一個邊角，不會認(rèn)錯……那是她整個冬天里，最常穿的外套。

    十二點(diǎn)整。

    外面分秒不差，煙花爆竹聲同時響起，喧囂而喜慶，是今晚最平凡普通的幸福，許擇遙卻獨(dú)自待在空蕩的家里，抱著她的外套，看屏幕上摸不到的人，執(zhí)著地等她一通電話。

    如果不是許奉隸說，她現(xiàn)在在哪？在家人中間吃喝笑鬧，聽著他違心的謊話，信以為真。

    吵鬧聲消失前，程璃用力抹掉眼淚，輕聲喊：“遙遙。”

    許擇遙沒有聽到，把手機(jī)攥住，低下頭。

    又到了這個日子……

    他的出生遭人厭惡，小時候每年的今年，都要躲起來，蜷在最黑的角落里，才不會被爸爸打，他最排斥過年，那些看似平常的幸福熱鬧，從來都與他無關(guān)。

    但今年不一樣，他有程程了，程程說過，最晚十二點(diǎn)，會打電話給他的。

    冰涼指尖按著手機(jī)，停在程璃的號碼上，遲疑著不敢按下去。

    程程是不是把他忘記了……

    窗外還在不停轟響。

    他的腿抬到沙發(fā)上，蜷起來，緊緊抱住有著程璃氣息的外套，把臉埋進(jìn)去。

    “遙遙?！?/br>
    耳朵里擠進(jìn)一絲最貪戀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