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多？”

    “剛開學(xué)，買雜七雜八的日用品也得花不少，拿著吧?！?/br>
    高原不比城市，工資不高。

    路雨在鎮(zhèn)上的小學(xué)當老師，一個月也就兩千收入，如今一半都要拿給路知意當生活費。好在家里有幾頭牦牛，幾只藏香豬，但路雨工作忙，平日里還多虧了鄰居幫她照料。

    生活走到捉襟見肘處，才更顯艱難。

    路知意一開學(xué)，軍訓(xùn)就交了六百伙食費，生活用品花了三百，手上沒剩下多少。

    果然錢不是萬能的，但沒錢是萬萬不能的。

    晚上大家敷面膜的敷面膜，玩電腦的玩電腦。她坐在桌前，在手機上找兼職。

    超市打工太耗時。

    發(fā)傳單工資極低。

    最后她選了幾個招家教的，投了幾份簡歷，也不知道會不會有結(jié)果。

    洗了個澡，剛走出來，就聽蘇洋說：“剛才你手機響過?！?/br>
    她一邊用手扒拉幾下濕漉漉的短發(fā)，一邊走到桌前，拿起手機。

    電話是路雨打來的。

    路知意撥回去，“小姑姑？”

    “干什么去了，電話都不接？”

    “洗了個澡?！?/br>
    “軍訓(xùn)好幾天了吧？我聽說軍訓(xùn)挺苦的啊，你吃得消嗎？”

    路知意笑了，“比起幫你放牛喂豬，這點壓根兒不算苦?！?/br>
    “……”

    多說了幾句日常，路雨問她：“錢還夠用嗎？”

    “夠用的?！?/br>
    “如果不夠就跟我說，你那邊還有沒有什么需要購置的東西？”

    “沒有。”

    ……有。

    老師說他們需要一臺筆記本，她上網(wǎng)查了下價格，沉默了。

    這些年來，路雨一個人又當?shù)之攱?，辛辛苦苦把她拉扯進大學(xué)，連婚都沒結(jié)，實在被她拖累太多。

    她不想再給路雨增加負擔(dān)了。

    電話打完，趙泉泉隨口問了句：“你小姑姑?。俊?/br>
    “嗯。”

    “關(guān)系還挺好的呀！我家除了我爸媽會這么關(guān)心我，親戚們只有逢年過節(jié)才客套幾句?！?/br>
    路知意笑了笑。

    趙泉泉把臉上快干掉的面膜摘下來，又想起什么。

    “哎，知意，你開學(xué)的時候是自己來的吧？”

    “嗯?！?/br>
    “我就說，呂藝和蘇洋的父母都來過宿舍，就你是一個人拎著大包小包進來的，也沒見人陪。你還挺獨立?。　?/br>
    “還好?！?/br>
    “你爸媽真好，放心你一個人來報到注冊。我爸媽可煩人了，我不想讓他們來，他們非要跟過來?！?/br>
    路知意頓了頓，笑著說：“那也是關(guān)心你。我家離這挺遠的，爸媽……忙工作，沒空送我來?！?/br>
    ……假的。

    一旁的呂藝隨口問了句：“你爸媽是做什么的？”

    “我爸是村支書，我媽……在衛(wèi)生站上班?！?/br>
    還是假的。

    趙泉泉點頭，“那是挺忙的，村官事情多，衛(wèi)生站我沒去過，但肯定也和醫(yī)院差不多。我舅舅是省醫(yī)院的外科醫(yī)生，一天到晚忙得腳不沾地?！?/br>
    蘇洋笑了一聲，“腳不沾地？那他都用飛的？”

    趙泉泉：“……”

    這天沒法聊了。

    呂藝呢，大概是覺得話題無聊，壓根沒有參與談話的欲望。

    女生們各做各的事，早早上床睡覺，軍訓(xùn)太累，還得養(yǎng)精蓄銳。

    只有路知意成功從教官那逃了出來，托了陳聲的福，他用一包中華想整她，結(jié)果給了她一個請假的好理由。

    路知意第二天就收到了兼職網(wǎng)站的回復(fù)，馬不停蹄往兩公里外的一家咖啡館趕去。

    見面相當順利。

    年輕的母親彬彬有禮，得知她的高考分數(shù)和英語成績后，很快拍板，將自己正讀高二的兒子拜托給她。

    一周四小時補習(xí)時間，時薪一百塊。

    下周六開始正式補課。

    路知意對這位母親的爽快態(tài)度感到驚訝，很快得出一個不那么愉快的結(jié)論——這位小朋友，估計是個問題學(xué)生，沒那么容易教。

    可為了這一周四百塊的工資，她表示自己頭很鐵。

    *

    最近學(xué)校出了個項目，國家撥款，選拔大三優(yōu)秀學(xué)生去加拿大進行實訓(xùn)。

    書記看了眼名單，有些驚訝，“陳聲那兔崽子呢？”

    輔導(dǎo)員略頭疼，“他大一上期馬克思掛了，這回上面有硬性要求，明文規(guī)定入選的學(xué)生不能掛科。”

    “……”

    “這家伙像頭驢似的，明明只要他愿意，就能做得百里挑一，但他要不愿意，強按頭也沒轍。我昨晚想了一宿，今兒還厚著臉皮找教務(wù)處去，丟盡了臉?！?/br>
    “教務(wù)處怎么說？”

    “說他要是優(yōu)秀學(xué)生干部，也能彌補掛科的劣勢?！?/br>
    書記干巴巴笑兩聲，“學(xué)生干部？”

    要那兔崽子當干部，恐怕殺了他要容易得多。

    陳聲此人，天賦出眾。

    當初以全校第一的成績?nèi)胄?，原以為文化課好，體能大概會比較差，哪知道大一上期的運動會，他一舉奪下百米短跑、跳遠冠軍，還破了校記錄。

    中飛院可不是普通大學(xué)，來的個個四肢發(fā)達。

    他看似文弱書生，哪知道身體素質(zhì)也相當出色。

    大二那年，開始學(xué)習(xí)專業(yè)課程。

    據(jù)說這位少爺拒上早晚自習(xí)，除了上課，幾乎從不踏入教室，輔導(dǎo)員書記挨個找他談話，沒用。

    趙老頭就是那時候跟他熟起來的。

    他至今仍記得，那個秋天，陳聲穿件白色衛(wèi)衣，一臉沒睡醒的樣子，半瞇著眼睛在他辦公室坐下來。

    “陳聲同學(xué)，今天叫你來，是想了解一下你最近的學(xué)習(xí)狀況，你不用緊張?！?/br>
    作為書記，說話是會埋伏筆的。

    首先從關(guān)心學(xué)生開始。

    那兔崽子坐他對面，懶懶散散揉了下眼睛，“別客氣，趙書記，您老直奔主題就好?！?/br>
    ……

    書記被噎得險些忘了主題是什么。

    很快，他想起來了，開門見山問陳聲：“為什么不去上早晚自習(xí)？”

    “因為我早上起不來，晚上睡得早?！?/br>
    趙老頭：“……”

    壓了壓怒火，他一拍桌子，“這是做學(xué)生該說的話？早上起不來，晚上睡得早？就你一個人喜歡睡懶覺？就你一個人想早點上床？”

    陳聲不揉眼睛了，抬頭對上他的視線，聳聳肩。

    “每個人作息習(xí)慣不同，與其去教室打瞌睡，不如在寢室多睡會兒，反正我上不上自習(xí)都比他們學(xué)得好?！?/br>
    前半句差點沒把趙老頭氣死，最后一句讓他瞇起了眼。

    “小朋友，做人這么狂可不好，說大話不打草稿？”

    陳聲打了個呵欠，“您不信？那我們打個賭，要是我期末考了全年級第一，下半期的早晚自習(xí)您也給我免了?！?/br>
    大二上學(xué)期結(jié)束時，趙老頭的郵箱里多了一封新郵件。

    點開，附件是一張教務(wù)處后臺的成績截圖。

    九門課程，陳聲拿了八門滿分，還有一門接近滿分。

    郵件內(nèi)容只有一句話：

    趙書記敬啟，

    小朋友狂是狂了點，但并非說大話:)。

    末尾那個微笑的表情符號，不管怎么看都很有挑釁意味。

    趙老頭凝視它片刻，罵了句“臭小子”，沒忍住笑出了聲。

    從那以后，他對這個叫陳聲的狂妄后生就多了幾分關(guān)注，而事實證明，這小子確實有狂妄的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