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陳郡偉!”他叫他的名字。 可陳郡偉跑得飛快,一眨眼就不知道上哪去了。 陳聲站在路口,盲目地左顧右盼,最后看到一個似像非像的背影,不顧一切追了上去。 而小區(qū)門口的花叢里,衣擺的一角露了出來。 少年蹲在泥土里,死死攥住拳頭,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是男人就不要哭。 哭有個屁用! 不是不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也不是不后悔。 他并沒有真的那么看她,即便一開始對她頗為不屑,因為她土里土氣,英語發(fā)音難聽,做事情一板一眼??傻胶髞?,當她在卷子上寫下那句話,當她對他講出未曾對人講述過的故事,他就再也沒有任何不屑了。 一星半點都沒有了。 他仰起頭來,看見夜幕低垂的天際掛著一彎白色的新月,背景是漆黑一片的墨色,那月光也因此顯得格外皎潔。 熱淚模糊了視線,也模糊了月亮的輪廓。 他蹲在那,帶著哭音喃喃念著:“all over the place was six pence, but he looked up at the moon.” 在滿地都是六便士的地方,他卻抬頭看見了月亮。 他抬頭,靜靜地看著那月亮。 最后抹了把淚,低聲說:“對不起。” 對不起,路知意。 而他沒看見,在離他幾步開外的地方,去而復返的陳聲站在他背后,看見少年蹲在花叢里,一個人吹著冷風,傻乎乎抬頭看月亮。 松了口氣,心卻像是被誰緊緊攥在手里。 那句呢喃的話被風送到耳邊。 他的手垂在腿邊,動了動,慢慢地握成拳頭。 陳聲走了過去,站在他身后,不動了。 陳郡偉聽到了他的腳步聲,卻沒回頭,直到聽見哥哥對他說:“對不起,小偉?!?/br> 他笑了笑,還那么仰著頭,眼里亮晶晶的,“對不起什么?你罵得對,我就是個廢物。” “你不是。” “我是,我不只是個廢物,我還是個敗家子,屁都不懂,就知道揮霍家里的錢?!?/br> “你不是?!?/br> “我是。我就是。”他一遍一遍重復。 陳聲把他拉起來,想用衣袖幫他擦把臉,可到底他們都大了,這動作總叫人難為情,做不出來。 最后他輕輕按住陳郡偉的肩,說:“小偉,你知道她寫給你的那句話,出自哪里嗎?” 陳郡偉搖頭。 “出自《月亮與六便士》。書里還有另一句話:一般人都不是他們想要做的那種人,而是他們不得不做的那種人?!?/br> 陳聲望著他,眼神安靜又溫柔,“可是小偉,別忘了,你也有選擇的權利。” * 考試周只有短短七天,九門課程。 但對于不少人來說,簡直是度日如年。 考最后一門課時,路知意靠窗而坐,答完卷正在檢查,窗外,有人輕聲叩響了玻璃。 她一驚,扭頭一看。 陳聲閑閑地站在那,用眼神問她:“你行不行?。俊?/br> 她翻了個白眼,擺手讓他趕緊走。 他掃了卷子一眼,似笑非笑對著講臺上招招手,轉背走了。 路知意抬頭看講臺,監(jiān)考的是趙書記,看了眼窗外揚長而去的人,鼻子里哼出了聲,瞇眼點評四個字:“無法無天!” 可就連她也看得出,那眼神里有不加掩飾的偏愛。 最后一門考試結束,學生們還不能離校,集體參加本學期最后一次年級大會。 輔導員說,下學期開學有一個高原集訓的項目,所有大一學生都必須參與,目的在于強化體能,一練耐力,二練前庭功能,也就是如何克服特殊情況下,因飛機過于顛簸而產生的眩暈嘔吐感。 臺下叫苦不迭。 “天天跑cao就夠了,居然還有高原集訓!” “那可是高原?。 ?/br> “我在平地上鍛煉都要死不活了,還要去空氣那么稀薄的地方!” “mama救我!” 路知意笑出了聲。 蘇洋瞥她,“你就好了,天生適應高原,居然在這兒幸災樂禍!” 她舉雙手,“冤枉啊,我明明是被那句mama救我給逗笑的!” 武成宇立馬回頭,洋洋得意,“怎么樣,我很有幽默細菌吧?” 一旁的李睿立馬接口:“你不止有幽默細菌,你還有傻逼病毒?!?/br> “我去你媽的!” 男生們打打鬧鬧,氣氛一片祥和??荚囈贿^,假期來臨,大家面上都有藏不住的放松。 中午,室友們在食堂歡聚了一頓,趙泉泉嘰嘰喳喳問大家假期去哪玩。 蘇洋說:“大過年的,玩?zhèn)€屁啊,當然擱在家里睡大頭覺了?!?/br> 呂藝說:“我爸要去日本的分公司巡視,說讓我和媽一起去,就在京都過年了,泡泡溫泉也好?!?/br> 趙泉泉一臉羨慕,又問路知意:“那你呢,知意?” 路知意說:“我哪兒也不去,就在家待著?!?/br> “你不去看看雪?” 路知意笑了,“我家在高原,一年四季都有雪山。冬天家門口也會下大雪,還能堆雪人?!?/br> 趙泉泉眼睛都瞪大了,“那我能去你家看雪嗎?” 路知意一頓,不知該怎么回答。 蘇洋沒好氣地對趙泉泉說:“人家不過年啊?人家忙了一年,憑什么好不容易歇下來,還得分神去照顧你?” 趙泉泉撇撇嘴,“開個玩笑嘛。” 蘇洋:“并不好笑?!?/br> 趙泉泉一臉尷尬。 吃過午飯后,蘇洋和呂藝的家人都開車來接,呂藝先走,蘇洋后走。 臨走時,蘇洋問路知意:“你行李都收好了嗎?要不一塊兒走,我讓我爸先把你送到汽車站去,然后我們再回家。” 路知意不愿麻煩她,趕緊說:“沒事,你先走,我還有點東西沒收好?!?/br> 反倒是趙泉泉一蹦三尺高,“哎哎,我要去高鐵站,我的行李早就收好啦!蘇洋蘇洋,能讓叔叔送我一程嗎?” 蘇洋白她一眼,“你倒是自覺。” 兩人也很快離開。 下午兩點,路知意拎著滿滿一箱行李離校。 她給路雨買了件羊絨毛衣,前一陣商場打折也要五百多塊,可她咬咬牙,從兼職的工資里剩下這錢,買了下來。 這些年路雨含辛茹苦帶大她,已經(jīng)很久不曾買過新衣服。 可當她拎著沉甸甸的行李箱走到校內公交站時,簡直被那彎成無數(shù)s型的隊伍給驚呆了。 全校師生都要離校,校車系統(tǒng)簡直癱瘓。 她從兩點鐘排到三點鐘,依然沒能排上車。 直到一輛熟悉的黑色轎車停在眼前,那人降下車窗,言簡意賅對她說:“上車?!?/br> 路知意一愣,下意識擺手,“我坐公交就行?!?/br> 那雙總是飽含嘲弄的眼睛,果不其然,又瞇了起來,掃了眼里三層外三層擠得水泄不通的公交車站,“你打算排到四五點,一路慢吞吞搖到汽車站去,然后錯過最后一趟回家的車?” 她瞧了瞧那望不到頭的隊伍,認命,訕訕地說:“那就麻煩你了?!?/br> 又指指面前的行李,“這個放后備箱?” 陳聲在車里摁了摁,后備箱發(fā)出咔噠一聲,緩緩打開。 路知意拎著行李走到車尾,正欲抬箱子,車主卻開門走了下來,一把接過她手中的行李。 她下意識說:“我來就可以,不用這么麻煩……” 陳聲已經(jīng)干脆利落將箱子放了進去。 回頭看她,嘴角一扯,“雖然看起來像個男人,但好歹有點自知之明吧。路知意,你是個女人,以后這種事不要跟男人搶著干?!?/br> 路知意微微一笑,“中國已經(jīng)改革開放很多年了,陳師兄。我誠懇建議你,早點放下男女不平等的觀念,痛改前非吧?!?/br> 陳聲一頓,“喲,還能還嘴了?” 作勢要再開后備箱,“要不,我把行李還你,你還是自個兒走著去汽車站吧?” 路知意眼疾手快,一把摁住他的手,“大丈夫一言九鼎,說過的話怎么能隨隨便便就收回呢?” 陳聲目光下移,盯著她摁住自己的那只手,“可以啊路知意,現(xiàn)在不止動嘴,還動起手來了?” “……”路知意分辯,“我這不過是摸了一下,怎么就算動手了?我又沒打你?!?/br> “我說的是那個動手嗎?”陳聲似笑非笑睨著她,“我說的,是動手動腳這個動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