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這靜安院實在是巧妙。 “知武,你怎么把外人帶來了?” 沈潘還沒說話,剛推開門就看見個一身青衣的童子驚異看著他。 “爺呢?”知武摸摸鼻子,抬頭撇一眼那童子,一臉的生無可戀。 “還在歇息,要等到申時三刻才起?!毙⊥戳丝瓷蚺?,皺了皺眉,還是回了知武。端著手里的木盆就往內(nèi)院走。 想是個負責漿洗的小廝。 “還在睡。您趕明再來?”知武扭過頭來看了看沈潘,眼睛一亮。 “你很高興?”沈潘抽了抽嘴角。 “我等著。” 那廝的知武還準備點點頭,一臉單純的表示,“是呀。我很高興,我很開心?!?/br> 那笑剛上眉梢還沒到嘴上,就被沈潘那句“我等著?!眱鲈诹四樕?。 “知心,給潘少爺上茶。”知武拿手拍了拍笑僵了的臉,一拂袖,就進了內(nèi)院,理都不想理沈潘。 若是原來的沈潘,有人敢跟他甩臉子早拳頭揮上去了。 現(xiàn)在知道了什么叫好漢不吃眼前虧的沈潘也不惱,看著知武進了門,也跟上去。對著想溜的知武說了一句。 “茶里放顆青梅,少爺有點上火?!?/br> 前面走的知武一個踉蹌,差點沒摔個狗啃泥。 他家的潘少爺什么時候這么得寸進尺,打蛇隨棍上了? 知道今天怕是躲不過一劫的知武停了腳步,轉(zhuǎn)頭看著穩(wěn)穩(wěn)當當?shù)纳蚺?,幽幽嘆了口氣。 “潘少爺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能放過小的?” “不能?!鄙蚺颂ь^斜了他一眼,摸了摸自己前幾天被打的還抬不起來的肩頭,清俊的臉上一派老氣橫秋。 出來混,早晚是要還的。 作者有話要說: 發(fā)現(xiàn)了一個好大的bug23333改了。 第5章 挽回 日上高頭,再慢慢低落。那熱氣先是升到頂點又慢慢消去了暑氣。 沈潘在靜安院里吃了兩杯茶一頓飯??粗湓谧约荷磉呌杂种箒韥砣トチ税嘶?。 待到那日光日晷的影子投在了申時三刻的時候,沈潘方聽到一聲懶洋洋的咳嗽聲。 “你輸了?”屋里傳來與那咳嗽聲如出一轍的聲音。怕是剛醒,沈潘聽那聲音皺了皺眉,倒是比他印象里的聲音要沙啞些。 “輸了還有臉在我面前晃?滾去面壁。”那聲音陡然一亮,多了份清明時的凌厲,少了那份睡醒時的慵懶,伴著知武的痛吼聲叫沈潘聽著順耳極了。 沈潘倒是沒動,等著那沉寂的屋子悉悉索索一陣,待到他喝完了杯底的最后一口茶,那屋子里才再想起一聲“進來”。 沈潘這才利索站起來,一步一步向那聲音的地方走去。 他那三叔最是愛美,放才起來,自然是要梳洗一番才可能見他這侄兒的。 沈潘循著聲兒走過去,入目的便是梨花木的雕花槅扇。 時正盛夏,那槅扇卻緊緊閉著,一點縫隙不留。 沈潘皺皺眉,四處看了看,覺得這客廳倒是軒豁。怎么內(nèi)室格局就那么逼仄? 倒是沒有多看,徑直開了槅扇。 果然,開了槅扇,才看到內(nèi)里乾坤大。 沈潘吸了吸他那懸梁鼻,微微皺著高山眉,看破不說破,風輕云淡地進了屋,藏了一身的功與名。 槅扇里邊不是太大,但也沒沈潘想的那么小,這屋子從后邊不可見的地方延展了出去,跟那客廳顯得同樣寬敞。 臥室里布置得就甚是,悶sao了。 那客廳里好歹收斂了些,臥室里倒是符合自家三叔的性子。 單那一大扇的云母落地翡翠貼片的屏風就亮了沈潘的眼睛。 還不說他旁邊博古架上一溜的藍瓷底的青花琺瑯掐絲瓷器。 沈潘抽了抽嘴角,想起了自己那個換了三萬兩銀票的藍瓷梅瓶。 看著是一套的吧。 沈潘覺得還是不要告訴他三叔,自己的那個梅瓶已然香消玉殞了。 不得不說,他三叔,真有錢。 “傻愣著干嘛?找我有事?”半靠在貴妃榻上的沈清沒讓沈潘看太久,打了個哈欠,有些懶散地出聲提醒侄兒。 自家的侄子已然盯著他這屋子好一會兒了。卻一眼都沒看他這叔叔。倒是讓自詡比城北徐公美的沈清有些懷疑是不是這幾日倦怠的樣子沒以前美了? “有?!鄙蚺税櫫税櫭?。這才挑過頭來,淡淡撇了眼自家的三叔。記憶里一樣的眉眼,眉眼里透著他記憶里的這人的自信與不羈。 沈潘一哂,這才是他三叔。 “嗯?”沈清低哼一聲,下巴一挑,讓他說話。 “給你個說法?!鄙蚺松钗跉猓槐菊?jīng)看著沈清,干脆說了出來。 “呦,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我們家潘少爺知道給人說法了?”沈清嗤笑一聲,眼皮一彎對著自家侄兒擺了個臭臉。 臭的讓沈潘懷疑自己前世真的那么招人煩? “…………” 里里外外想了好一通,覺得自己根正苗紅除了喜歡路見不平一聲吼的自己根本就與三叔口中的自己不搭邊。沈潘尷尬撓撓頭,覺得肯定是他家三叔夸張了。 嗯,他家三叔以前就這么任性? 再任性,沈潘也是不懼的,都活過一次了的沈潘真是一點脾性都沒。想了想,只扯了扯嘴角,對著沈清羞赧笑笑,那眼里差點要擠出點水來。 小孩子寵,老年人哄。對著他家老年人心性,小孩脾氣的三叔,要又哄又寵。 “說吧?!笨上蹇匆膊豢此羌t潤的臉上有些懨懨,一臉嫌棄地讓他快說。 “想去陪個不是?”沈清嗤笑一聲,又打了個哈欠。那細柔的眼里微微上挑著泛著紅,有些慵懶道?!霸绺陕锶チ??人被你打得差點破了相,見了血。” “賠不是就算了?!鄙蚺说土祟^,認真思索道。 “我也沒那么小氣。”沈潘站在沈清貴妃榻旁邊,虎背熊腰的,在那兒摩挲下巴,硬生生地擋了所有的光。 “就是別太難為人家了。誰能沒點血性呢?”沈潘表示自己很大度。 “讓他與你賠不是?”沈清瞇眼看他,聲音一抖,有些陰沉,似笑非笑地看著沈潘。 他倒是不知自家的侄子還能倒打一耙。 “他沒錯?!辈煊X到自家三叔情緒不對的沈潘抬眼看了他三叔一眼,平靜說道。 “可若是再來一回,我還是得打他?!鄙蚺四抗獬脸粒z毫不理會自家三叔的低氣壓。淡淡道?!八f那番話,出于理。侄兒打他出于情。” 沈潘說著就停了下來,抿著嘴,微微抬眼看貴妃榻上比他也大不了多少的男人。男人微蹙眉頭,好看的臉上因為剛睡醒還泛著淡淡的粉,像是抹了胭脂。可那雙眼里暗光流轉(zhuǎn),透著股讓他本能就戒備的危險。 這是自己前世閱盡了他這樣內(nèi)斂冷靜的人后的直覺。 沈潘面上不動,看似倔強又堅持,對著這件事執(zhí)著不屈,還透著淡淡可憐。 心里卻是另一番境地,他怎么會知道,如今閱盡千帆后才特么發(fā)現(xiàn)自家里有個深藏不露的狐貍? 那眼神他太熟悉了。這種透著危險,帶著隱忍,卻讓你琢磨不透,可能現(xiàn)在對你言笑晏晏下一刻就對你白刀子捅進去的眼神。 他前世披荊斬棘后也是這鬼德行。 鳳連曾經(jīng)苦中作樂,說這是閱盡凡塵后的滄桑。后來被沈潘一句話噎得說不出話來。 “虧吃多了?!本妥兂闪俗寗e人吃虧的人。 沈潘不喜歡說話。但看他三叔眼神他就知道,自家三叔必然早就把這些事調(diào)查清楚了。 事情也很簡單。對沈潘來說很簡單。 忠勇將軍是他爹。那個他們口中說的拖累忠勇將軍的烈國jian細是他娘。 可他娘當年拋了身份,離了爹娘,跟著他爹來寧國不是為了背烈國jian細這個稱呼的。 他堵不住悠悠之口,可他能打。 將軍百戰(zhàn)死,英雄淚滿襟是沒錯。他爹一生忠勇,連著死都是為了國死,淚滿襟卻不是因為壯志未酬,卻是死不瞑目。 當年烈國與寧國交惡的那一戰(zhàn),到底真相幾何,他查了多少年才得知。 平遠坡一戰(zhàn),要了他爹的命,也斷了兩國的百年邦交。 那一年,懷遠將軍被殺,寧國以“英雄豈能枉死”為由發(fā)兵烈國。 那一年,二皇子明玦立下赫赫戰(zhàn)功,血洗邊關(guān),馬蹄直上,誓要為懷遠將軍報仇。 那一年冬季,烈國因著夏末黃河決堤,牽扯出一樁官府貪贓的大案,百姓民不聊生,因著一場戰(zhàn)事更加元氣大傷。內(nèi)外交困之下,耗不起那么久的仗,不得不與準備乘勝追擊的寧國求和。 如此拖了幾年,烈國吃了不少虧,待到文清三十三年,兩國和解,互換了質(zhì)子。烈國送去了唯一的嫡長子未來的太子,寧國送去了不受寵的五皇子。 這當中的厲害關(guān)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烈國落了下風,只得服軟。 因著那一年,他娘被人戳著脊梁骨罵jian細,罵禍水。 只因著平遠坡那場戰(zhàn),實是誤會。 這誤會到底如何產(chǎn)生的沒人想知道,世人只覺得,靖國公府的懷遠將軍馬革裹尸,枉死沙場,只因為他娶了來路不明的jian細。 他娘那么明麗的一個人,丈夫死后還要背著流言蜚語在異國他鄉(xiāng)受盡苦楚,只為著養(yǎng)大年歲尚小的兒子。 她的兒子,無論娘是誰,永遠是靖國公府長房嫡子,日后要襲爵的。 可惜他娘不知道,沈潘最后還是毅然繼承了他爹的衣缽,征戰(zhàn)沙場,報了他家的血仇。 世事無常,他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