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衍薄唇微抿，再次說：“霍朝顏，我再說一遍，出去。”

    霍朝顏眼神飄忽，倏地，看到他腳下的一堆照片。

    照片上，有他父親，也有他母親，只是特殊的一點(diǎn)在于，他父親，懷里的女人，不是江mama。而江mama身邊的男人，也不是江爸爸。

    霍朝顏瞬間了然。

    她瞠目：“江衍?！?/br>
    江衍嘴角一扯，露出一個(gè)譏諷笑意來：“很臟吧？”

    霍朝顏喉嚨發(fā)緊，說不出話來。

    江衍伸手搓了搓臉，聲音嘶啞：“他們剛吵完架，就在這個(gè)房間，就在我面前?！?/br>
    霍朝顏瞳仁微怔，她難以想象那樣的畫面。

    夫妻二人因?yàn)閷Ψ降某鲕?，在自己的兒子面前吵得不可開交。

    江衍輕嚇一聲，“多諷刺，表面上看著多完美，其實(shí)背地里，這么臟?！?/br>
    霍朝顏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江衍又說：“我流著他們身上的血，我也很臟。”

    “沒有！”霍朝顏失聲尖叫，“我不允許你這么說你自己?！?/br>
    江衍：“你無法否認(rèn)這一事實(shí)?！?/br>
    霍朝顏執(zhí)拗道，“你不一樣，江衍，你不一樣。”

    江衍垂眸，眉宇間滿是自嘲神情。

    霍朝顏的眼里，瞬間淚意氤氳，她沿著門板緩緩蹲了下來，雙手抱膝，強(qiáng)忍著淚意，說：“這和你無關(guān)，江衍，這和你無關(guān)?！?/br>
    沉寂片刻。

    霍朝顏嚎啕大哭，“你別不說話，江衍，我求求你和我說說話好不好？”

    她有多少年沒哭了？江衍記不清了，似乎從認(rèn)識(shí)她以來，就沒見過她掉過眼淚。

    她那樣驕傲，又那樣張揚(yáng)，嘴角總是掛著笑。

    可如今，卻因?yàn)樗蕖?/br>
    有什么好哭的呢？

    他都沒有哭。

    只是覺得，沒意思。

    所有的一切都沒意思。

    江衍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緩緩踱步到她面前。

    人間無意義，唯獨(dú)她的喜怒哀樂，與他息息相關(guān)。

    江衍蹲下身子，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頭來面對自己。

    霍朝顏滿臉婆娑淚意，邊哭邊說：“你別擺出這樣的神情好不好？”

    “哪樣的？”

    “……沒有一點(diǎn)生機(jī)?！鄙踔?，好像下一秒就死去。

    江衍抬起另一只手，指腹擦著她臉上的眼淚，動(dòng)作溫柔。

    聞言，無奈地笑了下。

    霍朝顏哽咽著說：“江衍?！?/br>
    “嗯?！?/br>
    “你別不開心?！?/br>
    “沒什么好開心的?！?/br>
    “我會(huì)讓你開心?！鳖D了頓，她眼神堅(jiān)定，語氣認(rèn)真道，“我會(huì)一直讓你開心的，這是我對你的承諾?！?/br>
    八年前許下的承諾，霍朝顏一直在執(zhí)行。

    他所有的快樂，真的都來源于她。

    ……

    ……

    霍朝顏也是從那時(shí)起，再也沒有對江衍說過：“真希望我爸媽也能像你爸媽一樣這么好?！?/br>
    也是從那時(shí)起，她不再向他借錢。不過好在高中之后，霍綏給霍朝顏的錢不再受限制了，霍朝顏要多少，他都會(huì)翻倍給她。

    問其原因，大概是，

    “我也是才知道你零花錢不夠用的，我們家的條件，養(yǎng)兩個(gè)孩子不成問題，你只要?jiǎng)e太過分，禍水，爸爸有的是錢供你吃喝玩樂，但有一點(diǎn)你需要記住?！?/br>
    “什么？”

    “不要向別人借錢，你要錢，爸爸都會(huì)給你，你千萬別去借?！?/br>
    向江衍借了三年錢的霍朝顏心虛地對手指。

    霍綏挑了挑眉，嘆了口氣，說：“女孩子容易被騙，你們總以為一包薯片騙不走你，結(jié)果三包薯片就能把你騙走了，女孩子吃穿用度好一點(diǎn)，能夠自動(dòng)過濾掉身邊的臭魚爛蝦。”

    霍朝顏撇了撇嘴，想到他們班那群每天下課之后玩阿魯巴的男生，簡直無法忍受。她說：“爸爸，您知道現(xiàn)在的中學(xué)生有多幼稚嗎，我的雙眼就能自動(dòng)過濾掉一堆臭魚爛蝦?！?/br>
    “……”霍綏默了默，“你開心就好?！?/br>
    霍朝顏是真的看不上同期的男生，一個(gè)個(gè)的中二的要命。

    學(xué)長也看不太上，畢竟身邊有江衍，年級第一、氣質(zhì)清冷、模樣身材俱佳，如果有比江衍還出色的存在，那她才會(huì)心動(dòng)。

    只可惜這么多年，江衍確實(shí)是她身邊男生中的最好。

    ……

    ……

    車子緩緩行駛，穿越大半個(gè)城市，最后停在了半山腰的別墅上。

    霍朝顏混混沌沌地想，江衍……江衍是真的很好。

    后來她每遇到一個(gè)男人，都會(huì)下意識(shí)地把他和江衍做比較，沒有拿許梁頌或者是身旁叔伯的兒子作比較，到底是為什么呢？

    她也搞不明白。

    世上很多事，都沒有答案。

    耳邊突然響起江衍清冽的聲音：“下車?！?/br>
    霍朝顏“唔”了一聲，旋即打開車門，跳下車。

    半山腰上格外寂靜，只聞蟬鳴。

    夜風(fēng)柔和，路燈傾瀉下來一地溫柔。

    霍朝顏揚(yáng)手，“我回家了。”

    江衍單手抄兜，另一只手，手上搭著西裝外套，在月色中漠然站著，“嗯。”

    霍朝顏歪了歪頭，說：“熱情點(diǎn)兒?！?/br>
    “？”江衍擰了擰眉。

    霍朝顏?zhàn)叩剿媲?，“大晚上的，熱情點(diǎn)才好攬客嘛?！?/br>
    “……”

    江衍沉下臉，“滾回去?！?/br>
    霍朝顏縮了縮脖子，“脾氣真差，一點(diǎn)都不友好，不可愛?！?/br>
    江衍磨牙霍霍：“我脾氣還能更差一點(diǎn)。”

    “……”

    霍朝顏到底還是不敢挑戰(zhàn)他的底線，扔下一句“我回去了你早點(diǎn)睡”就轉(zhuǎn)身跑回去了。

    江衍留在原地，眸光緊盯著她離開的背影。

    在迷離月色下影影綽綽的，頭發(fā)飄起，像是一陣闌珊暴雨，淚濕滿襟。

    那年她為他流過的淚，直到如今他還記得。

    所有關(guān)于她的一切，他都刻骨銘心。

    江衍垂眸，淺笑。

    有風(fēng)聲涌過，剎車聲響起。

    江衍轉(zhuǎn)身看向車子駛來的方向，看清車牌之后，嘴角的笑意收起，換上平時(shí)的寡冷淡漠，雙眼一瞇，露出一個(gè)譏諷笑意出來。

    車子在他面前緩緩?fù)Ｏ隆?/br>
    有位穿著優(yōu)雅的中年女子下車，朝他走過來。

    兩張臉，有幾分像，尤其是那張唇，唇上的唇珠，簡直是一模一樣。

    江太太溫柔一笑，“阿衍，這么晚了還在外面吶？”

    江衍語氣疏離，“嗯。”

    “晚上加班了是嗎？我早就和你爸說了，讓你別一開始就坐在那么高的位置上，你剛畢業(yè)，對公司的事一無所知，不應(yīng)該讓你這么累的?！?/br>
    江衍：“哦?！?/br>
    江衍的態(tài)度向來都是這樣的，不止是對江太太，對其他人也都是這樣，能說一個(gè)字，絕對不會(huì)說兩個(gè)字。

    唯獨(dú)霍朝顏除外。

    江太太倒也習(xí)慣了，不徐不緩地說：“你爸爸很久沒回家嗎？”

    江衍掀了掀眼皮，冷笑：“你關(guān)心他??？”

    語氣里的暗諷意味十足。

    江太太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到底是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