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芃向來是講究儀態(tài)的，但如今挖得急了，倒是帶了幾分率真可愛。秦書淮在暗處瞧著，覺得仿佛是瞧見一只小倉鼠在搬自家糧食，這小倉鼠可愛極了，讓他心里哭笑不得。

    等秦芃把東西挖出來了，他迅速閃了出去，將陸祐點(diǎn)了xue，怕嚇著秦芃，便站在一邊，先打了個招呼：“找著什么了？”

    他自以為這是打招呼，然而對于秦芃而言——嚇?biāo)廊肆耍?/br>
    好在秦芃心理素質(zhì)一向很好，短短一瞬間經(jīng)歷了驚嚇、錯愕、疑惑等大起大落的情緒后，她回歸了平靜。

    “哦，沒什么，就一點(diǎn)私人的東西?！?/br>
    秦芃把裝著銀票的盒子往袖子里一塞，輕咳了一聲道：“王爺半夜還不睡??？”

    秦書淮笑意盈盈瞧著秦芃，他雖然覺得這時(shí)候笑有那么些不合時(shí)宜，但笑容卻真實(shí)壓都壓不住，低頭看向秦芃在袖子里塞著盒子的袖子道：“應(yīng)該是我問公主，大半夜不睡，是來我府上挖什么？”

    “陸祐以前在貴府埋了點(diǎn)東西?！?/br>
    秦芃咳嗽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道：“ 現(xiàn)在來取，但覺得驚擾王爺有些不大好，我們就不請自來了?！?/br>
    秦芃說話間，用一只手迅速在袖子里完成了開盒、將銀票拿出來、將一把匕首放進(jìn)去的高難度動作。

    這動作正常人根本無法完成，好在秦芃平日一直在練習(xí)習(xí)武，她那套功法講究的就是快，因此雖然勉強(qiáng)，倒也最后算是完成了。

    完成后，秦芃內(nèi)心安定了許多，秦書淮看著她緊張的神色，抬手道：“我府里挖出來的東西，這該是我的吧？”

    “就一點(diǎn)小玩意兒。”

    秦芃尷尬道：“沒什么好看的?！?/br>
    秦書淮不說話，攤著手，秦芃便明白他的意思了。同樣的話他不說第二遍，但也不改這主意。

    秦芃嘆了口氣，從袖子里將盒子拿出來，放到他手心，無奈道：“真的沒什么。”

    秦書淮低頭打開了盒子，盒子里放了一把匕首。這匕首造型特殊，應(yīng)該是讓人特別打造，秦書淮認(rèn)出來，這是他給趙芃設(shè)計(jì)的匕首，這匕首有好幾種用法，當(dāng)年趙芃用得很順手，他不愿意讓趙芃知道自己為她費(fèi)了那么多心思，便哄騙趙芃說這是齊國一種刀，很少有人知道，是齊國皇室出品。

    如今齊國的皇室都死了，就剩下秦書淮和秦芃，李淑出身卑微，不知道這種東西也不要緊，于是秦芃就真當(dāng)這匕首是齊國皇室的匕首了。

    如今見到這把匕首，秦書淮不由得有些懷念。

    這個人雖然已經(jīng)離開他很多年了，身邊卻依舊滿滿的都是他的痕跡。

    他將匕首拿起來，匕首上還有些溫度，他掂了掂，抬頭道：“從我府里挖出來的，這便是我的了?！鼻貢磳⒇笆追旁诹诵溟g?！安贿^，為了報(bào)答殿下，我用一份禮物交換吧。”

    說著，秦書淮將秦芃手拉過來，為她細(xì)致擦拭著她手上的泥土，秦芃被秦書淮的舉動嚇傻了，任由秦書淮為所欲為，最大的勇氣也就是時(shí)不時(shí)抬頭看他一眼，確認(rèn)一下自己的生命安全程度。

    秦書淮把秦芃的手擦干凈里，這才從懷里拿出一塊玉佩。玉佩帶著暖意，由他交到她手心里。

    “你體寒，平日夜里出行，記得帶著?！?/br>
    這話讓秦芃回了神，她覺得今晚的秦書淮特別可怕。她嚇得將暖玉往秦書淮手里一推，匆匆忙忙道：“匕首您也上繳了，我和陸祐沒什么事兒了，我就先走了?！?/br>
    說著，秦芃就著急去給陸祐解了xue，隨后拖著陸祐就要走。

    然而走了沒幾步，就聽秦書淮道：“柳石洲的事情你不用忙活了，明天這折子會被壓下去，你不用管了?！?/br>
    秦芃頓住步子，皺起眉頭。

    她轉(zhuǎn)過身去，看見秦書淮眼里帶著溫和：“柳書彥答應(yīng)我外調(diào)，柳家的事我不會管了。”

    聽到這話，秦芃面色冷了下來。

    “秦書淮，”秦芃冷著聲音：“因?yàn)槟阆矚g我，所以就不準(zhǔn)我喜歡別人，你不覺得你太自私嗎？”

    秦書淮神色毫無波瀾，似乎早就料到秦芃會這么說。

    “他配不上你?！?/br>
    “他配不配得上我輪得到你管？！”

    秦芃提高了聲音，明顯帶了憤怒。

    秦書淮低笑：“是，我不該管。”

    人生的路都是自己走的，好的壞的，只要是別人選的，他就有被尊重的權(quán)利。

    他明白這個道理，可是他做不到。

    他捧在心尖尖上守了那么多年的姑娘，他做不到眼睜睜看著她走在一條注定帶著坎坷崎嶇的道路上。

    “你就當(dāng)我錯了吧?！?/br>
    秦書淮聲音溫和：“可是哪怕錯了，秦芃，我也想把這世界上最好的送給你。”

    “你可以不嫁我，可以嫁給別人，可這里有一個前提是，他得比我好?！?/br>
    聽到這話，看著秦書淮的神色，秦芃一時(shí)什么氣性都沒了。

    她頗有些疲憊：“書彥很好?！?/br>
    “他不夠好?！?/br>
    “怎么樣才算夠好呢？”

    秦芃有些苦澀：“一定要像你一樣，做什么事兒都沒個顧忌，才算是夠好？”

    “秦書淮，你有一兩銀子，你愿意給我一半；柳書彥有一貫銅錢，他愿意全部給我。你給得比他多，可這又證明什么呢？證明你比他愛我？愛情不是這樣的?！?/br>
    “柳書彥他本來就有家庭，有家族。我知道，你無非是以權(quán)勢壓他，他屈服了，這就是他的錯?？墒侨绻磺兀繛榱艘粋€女人給全族帶來麻煩，這又是好男人了？”

    “秦書淮，”秦芃嘆息出聲：“我已經(jīng)不是十六歲的小姑娘了。如果我十六歲，我會覺得我愛的人必須為我付出全部，這才是愛我。”

    “可我已經(jīng)不是十六歲了?！?/br>
    她看著他，目光里包含滄桑疲憊。

    秦書淮看著她，忍不住笑了，笑容里浮動著星光。

    “你不是十六歲了，”他沙啞出聲：“所以你不會喜歡只有十六歲時(shí)才會喜歡的秦書淮了，是不是？”

    第六十五章 （一更）

    秦芃聽了這話，心里咯噔一下。

    “你……”她咽了咽口水：“你什么意思？”

    “我可以為你付出是所有，秦芃?！?/br>
    秦書淮苦笑：“如果在你十六歲，你會愛上我，對嗎？”

    然而事實(shí)上，哪怕她的十六歲，她也沒愛上他。

    她不信他能為她付出所有，她一直期望有這么一個人，可這個人就在身邊，她卻始終沒有信過。

    這一點(diǎn)秦書淮以前不信，然而如今卻不得不信。

    當(dāng)年她嘶吼著“秦書淮我從沒愛過你”的時(shí)候，他以為她是怕他下不去手，怕他心疼。

    直到今天，她哪怕為了權(quán)勢也無法放棄柳書彥時(shí)，秦書淮突然明白，當(dāng)年可以為了權(quán)勢嫁給封崢放棄自己的趙芃，是真的不夠愛他。

    秦芃心里暗自舒了口氣，她搖了搖頭。

    “十六歲，”她回過頭來想：“在我心里，你大概也只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吧?！?/br>
    說完后，秦芃也不再耽擱，拉著陸祐就跳出了院子。

    江春走上來，低頭道：“王爺，這匕首……”

    “陸祐埋的肯定不是匕首。”

    秦書淮將匕首放在袖子里摩挲。

    方才秦芃換東西的動作他注意到，哪怕沒注意到，匕首上還帶著溫度，明顯是剛放進(jìn)去的。

    可是他沒揭穿她。

    秦芃有許多事瞞著他，他知道，可是他不想逼著她去說，繩子拉太緊，他怕拉疼那個人。

    “跟上吧?！?/br>
    他抬頭看了趙一一眼，趙一應(yīng)了聲，便追了上去。

    趙一自幼學(xué)的隱匿功夫，陸祐和秦芃自然是發(fā)現(xiàn)不了的。

    趙一遠(yuǎn)遠(yuǎn)跟在前面，江春跟在趙一后面，及時(shí)在趙一和秦書淮之間來回傳話，秦書淮則上了馬車，跟著秦芃就去了。

    秦芃一路小心謹(jǐn)慎，讓陸祐時(shí)刻注意著，從馬車?yán)飳y票從懷里掏出來，清點(diǎn)了一番，舒了一口氣。

    銀票當(dāng)年她藏了二十萬銀。這個數(shù)目對于當(dāng)年的董家來說也是一筆巨款，這些錢是董婉怡的嫁妝，都被她偷梁換柱全部賣了變成了銀子，存入了錢莊。

    秦芃數(shù)了五張交給陸祐，囑咐道：“等一會兒去了柳府，你和下人換裝后，帶著銀票出去。柳家的銀子我已經(jīng)讓他們送到城門那邊，這五萬輛你沿路遇到大城逐步兌換，你要到柳州去，讓他們一下拿五萬現(xiàn)銀，我怕他們拿不出來?！?/br>
    “明白?！?/br>
    陸祐點(diǎn)點(diǎn)頭，卻還是有些懷疑：“主子，當(dāng)年你就在王府后院住了不到半年，你埋了這么多的銀子？”

    “嗯?！鼻仄M點(diǎn)點(diǎn)頭，撒著謊道：“當(dāng)年我怕自己出事，就特意埋了這么多?！?/br>
    “主子你是知道自己會借尸還魂嗎？”

    她還真知道。

    死了三次都活過來，再傻的人也會做好再死再活的準(zhǔn)備。

    秦芃沒回答，這時(shí)候柳府已經(jīng)到了，她和陸祐跳了下來，讓陸祐去敲了門。

    她在柳府門口靜靜等候的時(shí)候，趙一將消息報(bào)給了江春，江春“啐”了一口，通知了秦書淮，帶著怒意道：“你說王妃是不是眼瞎??？就柳書彥這種她還一直堅(jiān)持著不放？”

    “她向來是這樣的人?！鼻貢创瓜卵垌?，摩挲著袖子里的匕首，倒也還算平靜。

    秦芃在門口等了一會兒，便被柳書彥請了進(jìn)去。

    這時(shí)候柳書彥已經(jīng)卸了發(fā)冠，他坐在屋內(nèi)，散發(fā)接見了秦芃。

    秦芃給了陸祐一個眼色，陸祐退了下去，秦芃獨(dú)身走進(jìn)屋內(nèi)，侍女關(guān)了門。

    房間里就剩下柳書彥和秦芃兩個人，柳書彥面色有些疲憊，含著笑道：“這么晚了，你怎么來了？”

    “我拿了錢，讓陸祐從柳府換成下人出去，免得被人盯上。”

    聽到這話，柳書彥也不詫異，給秦芃倒了茶，慢慢道：“我讓人去衛(wèi)府通知你無需做這些了，你沒收到消息嗎？”

    “你和秦書淮怎么說的？”

    秦芃聲音有些冷，柳書彥手頓了頓，片刻后，他慢慢道：“你這么問我，那不該都知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