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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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辰愣了一下,“嗯?” “去取碗筷來?!彼终f了一遍,然后自顧到床前扶了她爹過來,在圓幾前坐下。 青辰不明所以,只能照他說的去做。 等碗筷取來,宋越展開了幾個紙包,溫?zé)岬母恻c登時便散發(fā)出氤氳的熱氣,香味飄散了滿屋。蓑衣油餅、桃花燒麥、翡翠蒸糕、芫荽蟹黃餃……件件精致,還都是溫?zé)岬模褐?xì)膩的油光,沒少勞累宋越的那匹馬。 “給你買的,吃吧。趁著還熱?!彼o她拿了筷子,“有什么想問的,先吃過了再問。我餓了。你父親也餓了。” 青辰一時心中有些波動,脹脹的。 宋越給她碗里夾了個蟹黃餃。入餡兒的蟹黃用的是這秋最肥的蟹膏,餃子皮一咬破,黃色的湯汁會流出來,伴隨著一股濃郁的蟹香,因加了芫荽,又不顯得肥膩,很是爽口。 青辰咬了一小口,久違的美味帶來的滿足感立刻奔涌而來,看著關(guān)心自己的老師,只覺喉間有些哽住,忍不住道了聲:“謝謝老師?!?/br> 他是這萬里疆土上的輔相,是史書上引無數(shù)人仰慕的救世名臣,是曾經(jīng)她翻遍史籍尋找有關(guān)他的一切記述的偶像啊……能在這大明朝認(rèn)識他,他還成為了自己的老師,對她關(guān)心備至,她至今難以想象自己擁有了這種幸運。 宋越?jīng)]有回答,目光輕抬,落在她纏了紗布的額頭上,“怎么滾下樓梯的?” “昨日與他們在酒館飲酒,不小心踏空了階梯,就滾下去了?!?/br> “聽說你與徐斯臨起了爭執(zhí)?” 她點點頭。 他望著她,淡淡地問:“為何?” 她垂下頭,“……是我不好,一時沖動,就諷刺了他的出身。大約是將他惹急了?!?/br> 靜默片刻,他又問:“諷刺他的出身……你是不喜歡他?” “也稱不上不喜歡,只是有些先入為主,他是徐黨的人……” 宋越聽了“嗯”了一聲,“你過來?!?/br> 沈青辰依言到了他跟前,他仔細(xì)看了看她額頭的上傷,示意了下桌上的藥,“里面有好的紗布和藥。等到換紗布的時候,你便用那些,不會很疼的?!?/br> “嗯?!?/br> “下回喝了酒,莫要再這么沖動了。不要負(fù)氣,也不要著急,他雖是徐黨,但也是你的同窗。如今什么朝斗黨爭尚且與你無關(guān),你只要單純地學(xué)好本領(lǐng)便是了。今后的事未可知,一切以后再說?!?/br> 青辰點了點頭,“是,學(xué)生一切都聽老師的?!?/br> 窗外,月已上柳梢,星光清漫幽淡。 梧桐的葉子靜靜地飄落。 吃完了糕點,宋越便到了青辰的書案邊,只見上面擺著各種類型的書,經(jīng)史子集不說,還有什么《九章算術(shù)》、《天工開物》、《大明疆域志》、《夢溪筆談》、《營造法式》等等,涉及范圍廣泛,看得很雜,每本上都還有她做的筆記。其中那冊《營造法式》更是被她翻得書頁都軟了。 都過得這么寒磣,還花這么多銀子去買這些書……這里面有好幾本都是介紹土木事宜的,她一個女子,如何會喜歡這些? 青辰在收拾碗筷,才疊放在一起,便聽老師喚她,“你過來?!?/br> 她蹦過去,只見他拿著一冊《營造法式》問:“喜歡看這些修堤修舍之書?” 青辰不僅是喜歡,而是長年累月的習(xí)慣。她的父親是工程師,家中有很多這類的書,她打小就坐在他身邊看,雖然那個時候還看不懂。等到長大了,她本來是想念跟他一樣的專業(yè),不想父親突然去世,母親就再也不肯讓她觸碰那些工程相關(guān)的書了。 她只能偷偷看,只是每看時就忍不住想起父親,會掉眼淚。這么多年,雖然母親不肯讓她報考那個專業(yè),但她還是會堅持看這些書,也在知乎上學(xué)了不少。 只因為父親當(dāng)初那句話,靠自己的力量改變這個世界,保護(hù)家人。 面對老師的問題,她無法直接回答,就只能道:“平日溫書乏了,便什么也看一些?!?/br> 他點點頭,又捻起她沒有畫完的漫畫,“這張又是?”她怎么有如此多奇怪的愛好。 “是給我那堂弟畫的。給他授課的時候,他不愛聽,我便想著許是字看著晦澀,便畫了這些圖?!?/br> 宋越擱下畫,看著燈光下清雋雅致的學(xué)生,“你也有學(xué)生了?!?/br> 青辰垂下頭,“我教的不好。” “青辰,你可知我也有個老師。今日是他忌日?!彼岷诘捻油?,薄唇淡啟,“他叫王陽明?!?/br> 心學(xué)的創(chuàng)派人,那個說“此心光明,亦復(fù)何言”的人,那個“致良知”的人,她自然是知道的。 “你可愿再多學(xué)一些東西?”他問。 青辰抬頭望著他,肯定地點了點頭。 “跪下吧?!?/br> 第34章 沈青辰衣擺一撩,直直地跪了下來,因腳踝用了力,有些吃痛。 不過這都無妨,此刻她的心情是此生無二的。 她是一個歷史專業(yè)的學(xué)生,有幸趕上了一個學(xué)派的鼎盛時期,可以向這學(xué)派的傳人學(xué)習(xí),近距離地了解它的發(fā)展、演變、進(jìn)化,它在這歷史長河中的浮浮沉沉。她可以親眼看到它散發(fā)出的給人力量的熠熠光芒,看到它給這亂世注入的洗盡鉛華的涓涓清流,看到她的同門之人攜手起來改變這惶惶亂世,甚至能看到她自己,這些人中微不足道的一個,獻(xiàn)出一點點微薄之力。她可以看到腐朽之物是如何一點點崩塌的,新的格局又是如何一點點建立的…… 這般際遇,幾人能有。 青辰只覺自己心中有些激蕩,其實在宋越提出收她為徒之前,她早就這么想過了,不過是一直沒有機緣而已。 屋內(nèi)的燭光并不是很明亮,橙黃暖光包裹著虔誠下跪的人,她鬢若刀裁,目光堅定而純凈,地上落了一道長長的端正而直挺的身影。 宋越看著自己的學(xué)生,輕聲道:“這門學(xué)派叫心學(xué),與你這么多年來所學(xué)的程朱理學(xué)是對立,有不少矛盾沖突之處。它也許會讓你感到困惑,迷茫。你可想清楚了,是不是真的要學(xué)?!?/br> 寂寂秋夜,燭虹人玉,師生彼此靜默對視。 沈青辰俯下身來,對宋越磕了個頭,“恩師在上,受學(xué)生一拜。請老師,授我心學(xué)?!?/br> “好了,起來罷。”他說著,伸了右臂到她身前,讓她扶著,“腳上有傷,慢慢站起來。” 青辰扶著老師的胳膊站了起來,“老師,家里沒有茶,學(xué)生不能給老師奉茶……” 他微微搖頭,“不必講究這些。你我本已是師生。坐下吧,我跟你說說這門學(xué)派。” 青辰點點頭,在他身邊坐下,模樣恭恭敬敬地,背脊挺得很直,清雋的臉色神色肅然。 “本門主旨謂‘致良知’,‘是非之心,不待慮而知,不待學(xué)而能,是故謂之良知’。意思就是,良知是發(fā)自本心的,是人生而知之的,不是求來的,也不是學(xué)來的,差別僅在是否意識及覺醒。這一點,就與朱子所言相悖。朱子言知先行后,知輕行重,先從書本中知了,然后踐行,如何踐行便依從從書中得來的‘知’……二者之間,有知行合一與知先行后的差別。” 這些都是這個學(xué)派的主旨,也是在學(xué)習(xí)中最為核心而需要慢慢參透的。怕青辰初次接觸難以理解,宋越說得很認(rèn)真、很耐心,語速也放得慢,讓她邊聽的時候還可以邊想。 他的一張玉面上泛著淡淡的光,看上去微有些清冷淡漠,可語調(diào)又是溫和的。云緞官袍上漾著細(xì)膩的光澤,包裹著健碩的身軀。 “可能理解幾分?”他問。 青辰點了點頭,幸虧她是史學(xué)專業(yè)的,否則這番話聽起來會有些吃力。 “也不必著急,今日只聽一聽,有個大致的感覺就好?!彼卧接值溃耙磺袑W(xué)識,總是要在反復(fù)的探討、爭辯、實踐后才能入心,且還未必能全然明白。以后慢慢學(xué)就是了,我會把曾經(jīng)學(xué)時記下的一些心得給你看?!?/br> 他繼續(xù)道:“心學(xué)有七派,分浙中王門、南中王門、楚中南門、閩粵南門、北方王門、泰州學(xué)派和江右學(xué)派。你所在的是江右學(xué)派。不論派內(nèi)或派間,大家都屬同門,不必有遠(yuǎn)近之分。你可以經(jīng)常與他們探討,會有收獲和進(jìn)益的。等你傷好了回翰林時,我就把這些人的名冊給你,你收好就是。得空時,便與他們建立起聯(lián)系,以后若是有什么困難……我不在的時候,你可以找他們。不要怕麻煩別人,同門之間,本就該互助的。” 嫡傳弟子的心得和所有門人的冊錄……青辰輕輕吸了口氣,只覺得老師給她的這兩樣?xùn)|西實在是太重了,她如果學(xué)得不好便愧對了他的信任和栽培,不由垂頭道:“謝謝老師,我一定會用心習(xí)學(xué)的?!?/br> 看她一副給自己加壓的堅決模樣,清雋的臉上目光炯炯,他不由輕輕拍了拍她的頭,安慰道:“不必有壓力啊,只是門學(xué)問而已。就像你學(xué)那些土木、算術(shù)、疆域知識一樣就好了?!?/br> 雖說如此,青辰還是放不下對自己的要求,吐了口氣后才點點頭。 “恩師王陽明有四句教,入了王門,這四句是你首先要知道的。”宋越說著,用鎮(zhèn)紙將紙張壓平,然后提起筆在紙上寫下四句話。 青辰看著他修長的手指執(zhí)著筆,在紙上慢慢落下一個個字,不由起身湊進(jìn)了些看。 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 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 青辰照著他所寫念了一遍。 宋越寫完了抬眸望她,遞出手中的筆,“你也需寫一遍?!?/br> 她點點頭,接過筆蘸了墨,然后挽著袖子便開始寫。青辰是現(xiàn)代人,雖穿越后苦練了幾年,但在這方面不太有天賦,所以一直也寫得不是太好?,F(xiàn)在因為右肘上有傷,她雖然很盡力地在寫,但寫下的第一個字依然差強人意。 當(dāng)著老師的面寫出這樣的字,她自己都有些臉紅,于是越發(fā)緊張,后面的字就更…… 宋越眉梢微抬,看著第二個字,第三個字……終于忍不住道:“青辰,字的好壞能影響別人對你的第一印象。今后你有了官職,免不了要向皇上上疏的?!?/br> 本來就寫不好,被他這樣一說更是尷尬,青辰頓了下,結(jié)果紙上直接出現(xiàn)了一個墨點…… “我教你吧?!?/br> 青辰看著身側(cè)的老師,點了下頭。 “筆給我?!?/br> 他接過她的筆,在她寫的字后面續(xù)筆,同時道:“握筆時,食指指末要斜貼筆桿外側(cè),與拇指對捏筆桿,小指要自然靠著無名指。寫橫筆時,先將筆鋒微向右橫,再就勢向左上輕微逆鋒,頓一下,然后筆鋒略向中回。收筆時注意提筆要輕,頓后再收回……” 以前她就沒學(xué)過毛筆字,到了大明朝也是摸索著寫的,不想有些地方竟是從頭就錯了,怪不得總也寫不好。青辰專注地看著,手上忍不住跟著虛虛地比劃。 宋越的俊目掃過她的手,見她比劃,于是停下來,“握住我的手吧。” 青辰看向老師握著筆的手,纖細(xì)分明,手背上骨節(jié)突起,分明沉淀了長年累月的案牘勞形。他握筆的姿勢極為好看,勝過自己十分。雖有些不好意思,她還是把手輕輕搭了上去,覆在他手上,身子也被帶得微微前傾。 然后便聽到老師在耳邊輕聲道:“再緊一點,你才好感受筆鋒的力道?!?/br> 如此近的距離,清潤的嗓音,來自大明的內(nèi)閣次輔、心學(xué)傳人、她的老師……青辰只覺心跳微微有些加快,手下將他握得緊了些。掌心下,他的指骨很明顯,皮膚軟而光滑,有點涼涼的…… 她還在體味觸感,宋越已開始帶著她的手寫字,手上多加的重量絲毫沒有影響他運筆,寫出來的字依舊工整雋逸。清潤的嗓音再次響起,“這個善字,橫筆之后是豎筆,寫豎筆時便要……” 窗外淡月朧明,屋內(nèi)燭火輕搖。他們兩手相疊,共同編織了一段靜謐而緩緩流動的時光。 直到那四句寫完,青辰都覺得自己有點恍惚,好像能感受到筆下的峰回,也把老師說的話都聽進(jìn)去了,只是那些感受又好像都只是過了心,卻沒有留下。 “能體會到了嗎?”宋越問。 青辰遲疑了一瞬,點點頭。 看她的反應(yīng),他干脆換了姿勢,反過來握住她的手,“這樣再寫一遍?!?/br> 不同于手背的微涼,他的掌心是溫?zé)岬摹?/br> 宋越只覺得自己的學(xué)生手有些抖,手下稍稍又握緊了些,“別緊張,你可以寫好的?!?/br> 一筆一劃,都注入了他的心意,青辰只覺得胸口的一小口氣一直提著,到寫完了才放下。 寫完后,他松開手,看著她道:“就照這般練習(xí),長此以往,總會有進(jìn)益的?!?/br> “是?!?/br> 他看了眼窗外的月色,又掃過兩人用餐的桌子,“把碗筷洗了吧。” 青辰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