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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當(dāng)女博士重生到民國守舊家庭在線閱讀 - 第40節(jié)

第40節(jié)

    “昨晚飯店里都是些上海灘上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人物,葛太太迎來送往一整場,怕您累著,晚輩不過替您先應(yīng)付些差事。”

    “你這小子,”葛太太哼笑一聲,勉強算饒了他的自作主張:“獨獨這件事應(yīng)付不得。”繼而沖楚望招招手,讓她跟在自己身旁。

    謝擇益笑著連連稱是,一行人便從專門通道上了一等艙。葛太太帶去幫忙打整行李的幾位丫鬟仆婦,跟在隊伍后頭兩手空空無所事事,對此情此景倒也見怪不怪,習(xí)以為常的聊著天上了船。

    楚望與葛太太,兩位丫鬟蜜秋、栗戚及兩位仆媽住一套,謝擇益隔壁一套單間。待行李碼妥當(dāng),葛太太與那幾位上海煙草商在外頭談了會兒話,這才將人都打發(fā)走?;亓伺?,她脫了高跟鞋歪在沙發(fā)上,蜜秋和栗戚便問道:“太太,晚上船上的宴會還要去么?”

    葛太太氣衰力竭,眼皮也舍不得抬一下,“不去了不去了,折煞我也。”

    蜜秋朝栗戚使了個眼色,“那我替您將晚餐服拿上來?!?/br>
    “拿那做什么?直接替我套上睡袍得了,一氣兒睡到香港去?!?/br>
    她話雖這么講,卻抬眼來尋楚望。見葛太太拿眼看自己,楚望忙坐到她跟前去,“小姑媽不用管我,您睡就是了,我丟不了。”

    葛太太一笑,“怎么不管你?”腮幫子朝蜜秋一抬,“一會兒要吃什么玩什么,只管讓蜜秋帶你去?!?/br>
    微微偏頭,視線越過蜜秋,葛太太眉頭一皺,“栗戚,你探頭探腦做什么?”

    蜜秋神情不悅,將栗戚往后一擋,栗戚更不開心了,撇撇嘴,終究還是講了出來:“剛上船來,有個上海畫畫的孫先生遞了名片,說是想請?zhí)タ纯此漠??!?/br>
    “姓孫的跟你沾親帶故還是皇親國戚,讓你這么上趕著替他牽線搭橋?眼見太太幾天都沒合眼,你也不知替太太消停消停?!泵矍锢湫Φ溃粴鈨毫R的栗戚眼眶通紅抬不起頭來。

    “該消停消停的是你兩,”葛太太揉揉腦袋,沒多余一絲力氣教訓(xùn)下人,“一會兒你們?nèi)ジ舯谔嫖艺堃徽堉x少,他若有空,讓他替我去了就是?!?/br>
    兩人都低頭齊聲答是。

    栗戚開門出去隔壁請謝擇益,門開著,斜對過一間艙室也開了,叮鈴桄榔一陣響,吵得葛太太頭痛。正要關(guān)門,葛太太制止了,問道,“都是些誰?”

    蜜秋探頭一看,笑道,“伯爵路老鄰居?!?/br>
    葛太太習(xí)以為常的冷笑一聲,闔眼瞇了幾分鐘,又睜眼來瞧楚望,說道,“一會兒謝擇益去看畫,你若是想去,便跟著他去,長長見識也好?!?/br>
    楚望噯了一聲,葛太太才終于整個陷進沙發(fā)里,平日里凌厲的氣焰也終于收拾起來。

    栗戚回來合上艙門沒一會兒,船便晃悠悠開了。楚望坐在葛太太一旁沙發(fā)上翻看翻譯課課本,蜜秋見狀便替她打開臺燈,端了溫?zé)犸嬃线^來。但因葛太太熟睡屋中,人來人往都輕手輕腳,不敢驚擾了她,故而艙門外的聲響也都放大了些。

    十分沉著的男低音,是姐夫黃先生:“——暈船藥片給媽備上了,讓趙媽帶著的?!?/br>
    低沉的女中音,是喬太太:“一會兒你們上哪兒玩去?”

    溫和動聽的年輕女子聲音:“吃過飯,我兩去跳會舞,也沒有別的可以打發(fā)時間玩。”

    喬太太道:“別玩太野?!?/br>
    “不會的mama。要帶上真真么?她一個人沒什么好玩的。”

    “帶她作甚么?沒得白白教壞了小姑娘。”

    喬瑪玲還想說點什么,但也知道拗不過喬太太,也懶得再替真真費力氣爭取休閑娛樂項目。隔壁沉默一陣,又傳來喬瑪玲與黃先生說笑聲,向來活潑如薛真真竟難得什么動靜也沒弄出來。楚望勉強將半節(jié)陳情表譯作白話,便合上課本去敲對面的門。趙媽來開門,她便微笑著說:“我請真真一同去吃晚餐?!?/br>
    喬太太見了,便說:“正好你來陪她玩?!毖φ嬲婺鑳涸谏嘲l(fā)上,一聽見楚望的聲音,立馬恢復(fù)三分活力,支起身子出門。

    大姑媽家的艙門一關(guān)上,薛真真立馬挽住楚望的手念叨起來:“我真的不想與舅媽一起睡一間屋子?!蹦X袋又耷拉下去:“我成天在她跟前杵著做甚么?找罵么?!?/br>
    楚望笑聽著,挾著她的胳膊,掉轉(zhuǎn)個頭,拉響了葛太太隔壁房門的門鈴。謝擇益襯衫外披著西裝外套,開了門來,低垂著的眼皮抬了抬,唷了一聲,禮貌而欠揍的讓身,“兩位小姐里面請?!?/br>
    “我們來這里做什……”薛真真扯了扯她袖子,余光瞟向謝擇益,小聲說道。

    “葛太太在睡覺,借謝先生的地方說會兒話,以免驚擾了她,”楚望拉著真真坐到窗邊角落里兩張?zhí)僖紊?,“反正一會兒都要跟謝先生去吃晚餐,提早一點來,謝先生不會介意吧?”

    謝擇益笑道,“榮幸榮幸,請隨便聊,當(dāng)我不在?!?/br>
    謝擇益的單間附帶一間小茶室。他一說完,立馬閃身進了茶室,順帶體貼的帶上門。

    “哇……”薛真真驚嘆,“這位公子與你小姑媽什么關(guān)系?”

    “我現(xiàn)在也摸不大準(zhǔn)?!背鐚嵎A告。

    兩人嘆惋了一陣,薛真真突然附到楚望耳邊:“據(jù)我觀察,瑪玲姐婚后生活不大幸福,兩人在大姑媽跟前的恩愛是裝裝樣子,為的是大家面子上好過些罷了。”

    楚望回想起黃馬克這些日子在上海,為喬家的事鞍前馬后的,眾人講話時默不則聲,一副老實人模樣。楚望不解,“怎么這么說?”

    “剛上船的時候,我走在最后頭一直不吭聲,便聽到瑪玲姐拉著黃先生在最后頭,小聲哀求道:‘從香港走之前,在我mama面前,你至少也裝的像樣點。若給我母親知道你在外頭那些事……’”

    “然后呢?”

    “然后越來越小聲,聽不到了,”看到楚望的神情,薛真真補充道,“我也不好一直立在那里聽墻根,不走人呀?!?/br>
    “……”

    正說著,門鈴拉響。謝擇益托著茶杯從茶室出來開門,門外立著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謝擇益微笑,“孫太太,請您稍等,我這就去餐廳?!?/br>
    他闔上門,系好領(lǐng)帶,西褲套進靴子里——如今西洋派的先生們最時興的穿法。

    穿著荷葉袖印花蕾絲小洋裝的少女真真,與青灰細呢收腰連衣裙的少女楚望,跟在衣裝革履人模狗樣的謝擇益身后一道出了門。等到了餐廳,這樣的組合依舊略顯詭異,吸引了一眾貴紳士闊小姐的矚目。

    于是到了孫先生預(yù)先準(zhǔn)備好的竹簾隔間里,謝擇益率先微笑著解釋道:“這兩位是我的meimei?!?/br>
    孫太太笑道:“聽說在香港,謝爵士輩分頗高,連帶著謝少爺也占盡不少年過半百的叔嬸輩便宜。怎么這兩個小姑娘,又以meimei稱了?”

    謝擇益道,“葛太太嫁得高,故而她侄女輩分自然也高?!?/br>
    孫太太這便格外關(guān)注楚望與真真,將她兩人請到里頭沙發(fā)上坐下。

    從謝擇益的話語里,兩位少女也才意識到,原來他比葛太太低個輩分。故而與葛太太平輩的謝爵士,才是她那位藍顏知己。

    謝擇益問:“怎不見孫先生?”

    孫太太十分抱歉:“之前去請葛太太,她的下人托說她因病不能來。我先生太過著急,便又聽說喬太太與她女兒也在這船上,在謝少來之前又去請了一回喬太太,一會兒喬太太女兒與女婿也會過來一次,不知冒犯了謝少爺沒有?”

    謝擇益聽得若有所思。片刻,臉上緩出意味深長的微笑:“怎么會?正巧,我與喬太太女兒看畫的技巧,算是師出同門?!?/br>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沒提到,是之后要提的。怕有小可愛看不懂,先提出來:葛太太托至楚望生母膝下寄養(yǎng)時,楚望生母請吳昌碩先生指點過幾年葛太太書畫,算是吳昌碩先生生前唯一的關(guān)門弟子,故而葛太太在書畫界也小有名氣。

    *喬瑪玲仰慕葛太太風(fēng)采已久,以學(xué)識畫為由,14歲開始常往葛公館走動。謝擇益在葛公館混大的,別的本事沒學(xué)會,為了撩喬瑪玲,專誠跟著也學(xué)了一陣看畫識畫?!@些正文里不會體現(xiàn),但是大家應(yīng)該會看出來,以后也有些細節(jié)會提及,算是正文補充。

    *為什么謝擇益戲份多,因為他是一個非常有殖民地特色的男子,是本文非常重要一條線啊……

    ——

    *為什么不能理解女主要干啥,因為徐少謙的信,所以不能去歐洲啊……這算是我非常大的一個腦洞,在它自然而然蹦出來之前,真的不能給你們劇透,只能讓你們先帶著一點困惑。相信我,它非常非常有說服力……

    ☆、〇五四  謝先生與黃先生之三

    孫先生帶著小兩口過來, 眾人神色如常的寒暄一番后落座。仆歐過來問要喝些什么, 孫先生想著黃、謝都是華僑出身,又因這是英殖下的新加坡輪船, 故而叫了一瓶威士忌。孫先生又問謝擇益要給兩位小姐點什么喝的, 謝擇益詢問過后,給兩只一人點了一杯士多啤梨牛奶。

    孫先生大約是要移居美國, 最近在變賣家中古董。因?qū)追壬闹刑卯嬆貌欢ㄖ饕? 專誠帶過來請葛太太給一些意見。

    幾幅畫由卷軸處工整卷起來,塞在精致畫筒中,故而展開時, 必得有人牽著畫的四角才能看。黃先生與喬瑪玲牽著一幅,孫先生孫太太牽著一幅, 真真與楚望也替謝擇益一人牽著剩下那幅的一角。

    喬瑪玲仔細辨認一陣, “石先生的畫向來還是靠得住的,應(yīng)能賣個好價錢?!彼齻?cè)頭見謝擇益仍舊擰著眉頭,從一幅看到另一幅, 使她又不大拿的定主意了,“不過如今外頭,石先生的中堂畫也相當(dāng)多……”故而抱歉笑道:“學(xué)藝不精,不能替孫先生孫太太分憂?!?/br>
    孫太太笑道:“不妨事?!边@便又看向謝擇益, “謝先生呢?”

    他笑道:“一點拙見?!?/br>
    孫先生道:“不礙事,請講。”

    “這幅杏花四尺中堂與大幅石榴中堂應(yīng)能賣個好價錢,牡丹三尺中堂最好留在身邊?!?/br>
    “這是緣何?”

    “如今軍閥混戰(zhàn)這么多年,人人都在往外面跑, 古董賣不得好價錢。石先生名聲在外,大幅中堂自然不用多說,唯有這牡丹……若是等上許多年,孫先生興許又舍不得將他賣給他人了。”

    謝擇益話說得委婉,孫先生卻恍然明了,自言自語道:“唯有牡丹真國色!國色天香雍容華貴,自然自然。”

    孫先生講完,連楚望也大約明白過來:都說盛世古董,亂世黃金。國家尚未穩(wěn)定,像孫先生這樣能往國外跑的都跑了,當(dāng)然不是個賣古董的好時候。但是孫先生既然不得不賣,牡丹卻不能賣,因為自古以來“唯有牡丹真國色”,等到真正中國站穩(wěn)腳跟,牡丹三尺中堂價格自然蹭蹭往上漲。

    “我們也有此意,但能得謝先生這番話,我也能放心了,”孫太太也聽得高興,不免對謝擇益刮目相看,將他再三打量一番:“聽聞謝先生自小在英國長大,竟能將這些老東西了解的如此透徹。真是西洋的舊式的,信手拈來,實在是個難得的人才。”

    孫太太一席話將他捧到天上去了。聯(lián)想到他連廣告牌上的大字都不曾識得幾個,楚望一口草莓牛奶險些笑噴出來。若不是一早得了葛太太首肯,要是有人跟她說“謝擇益此刻就是個招搖撞騙的神棍”,她鐵定能信。謝擇益看她一眼,面不改色,只略一笑,“我如今尚且在努力學(xué)習(xí)中國的老東西,遠談不上透徹。不過我的母親,從前確實是個地地道道的舊派人家出生?!?/br>
    喬瑪玲也噗嗤一聲,“他別的不會,只從前在葛太太跟前學(xué)了些識畫的皮毛?!?/br>
    她這話講完,孫太太笑問道:“黃太太從前因葛太太的緣故,早就認識謝先生?”

    孫太太不過隨口一問,但是因她本就心懷鬼胎,下意識矢口否認的同時,謝擇益卻回答道:“算是舊友?!?/br>
    兩人回答大相徑庭,一個著急失措,另一個卻坦然自若。一時間孫先生孫太太面面相覷,黃馬克臉上更不好過。

    謝擇益笑著打趣道:“從前甚是交好,只因我去上學(xué)錯過了黃先生與黃太太婚禮,葛太太與她都因此生了我許多年的氣,這次回來也沒來喬公館稟報一聲,確實是我的不是,黃太太生我的氣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摹!?/br>
    他隨便一個玩笑將喬瑪玲的失言掩飾過去,眾人也都十分聽信他這番解釋,恍然大悟,這事也算了了。

    席間孫太太不停拿話夸謝擇益,雖是出于長輩欣賞,孫太太當(dāng)然也肯拿話夸獎夸獎黃馬克,但這類夸獎對于一個已婚人士未免不太合適。況且他又是陪同喬瑪玲來的,對于畫這種東西,他是外行,卻又是自己妻子與謝擇益分外在行一些的東西,故而越發(fā)落得說不上話。因為方才那三言兩語的端倪,坐在喬瑪玲身旁的黃馬克臉色越聽越黑,無形間身為男人的尊嚴(yán)受到打壓,站在無形的情敵謝擇益面前仿佛徒然矮了一截似的。

    孫太太呵呵笑著,“像謝先生這樣年輕,新舊學(xué)問都懂,又紳士又英俊,實在少見得很。不知如今在哪里高就?”

    “高就算不上,不過剛回來熟悉熟悉。不過已經(jīng)申請,只等正式畢業(yè)后在英美租界做個巡警。”

    楚望喝著牛奶,心里想:喔~原來謝先生是個片兒警啊。

    “原來是巡察官。不知有女朋友了沒有?”

    “女友剛和我分手回美國去了,傷心事不提也罷。”

    “哦,那女孩子在美國念書?是哪戶人家的,姓甚么?”

    “是美國人,父親是東岸商人?!?/br>
    “哦……謝先生這樣的,怕是和傳統(tǒng)中國女孩子不大合得來?”

    “倒不是。只是正經(jīng)人家大約覺得我聲名狼藉,大抵不肯允許自家女兒和我有什么瓜葛。”

    “哪個男人年輕時不花心?將來成家了收心就是。”

    孫太太干脆拿出替人做媒的紅娘架勢與謝擇益聊天,似乎只恨自己膝下沒有待嫁女兒了。楚望聽得直樂,為了掩飾,只往窗外望去,剛好一艘小艇駛過來,小艇上五六個黑黃皮膚的男人,大約是馬來一帶的居民。小艇圍繞著這艘郵輪游了好長一段距離,船上別的房間的客人都在陽臺上看熱鬧。楚望為了轉(zhuǎn)移餐廳正尷尬佇立的黃先生注意力,便咦了一聲。黃馬克本心不在焉,被她這聲吸引過來。

    黃馬克見狀一笑,摸出一枚廿銀角扔出窗,船上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直勾勾盯著那枚銀角,錢幣落入水中的同時他也噗通跳入水里,看得眾人一聲驚呼。片刻,少年濕漉漉的從水里鉆出來,嘴里正銜著黃馬克扔下去的那枚錢幣。

    船上不少人開著窗戶圍觀,黃馬克一舉之后,眾人紛紛效仿著往水里扔錢幣。日元輔幣有,銅錢有,便士也有,那船人皆挑面值最大的來拾取。也有人扔雪茄與香煙,不時,那艘小艇便收獲了不菲的一筆錢財。

    黃馬克笑著解釋道:“在去香港這邊見得少些,若是去東南亞附近的遠洋輪渡??扛劭冢蟛糠侄际怯⒅撑c法殖。起初小孩兒潛水乞錢多見,后來大人也效法。”

    好容易遇上個他內(nèi)行的,便急不可耐要在大人小孩們面前施展一番。哪知捧場的只有真真與楚望,孫太太與孫先生只往窗外瞥了一眼,說了句“在淺水區(qū)掏錢也就罷了,這邊深海域也跟過來,想是窮怕了?!?/br>
    喬瑪玲聽聞,也贊同孫太太的說法,“怪可憐的?!?/br>
    黃先生面上更不好過了。

    孫先生接著說:“孫太太這是上趕著想給你做媒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