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鬧！”不待九枝燈回過神來，徐行之便把孟重光一把推開，用手背不住擦拭唇角，略有氣喘地抱怨，“……小燈還在呢！”

    方才二人激吻的一幕，只是叫九枝燈手腳麻木，然而，徐行之只用了這么七個(gè)字，便在九枝燈胸口上輕而易舉地打了一個(gè)大洞。

    他的眼珠和眼眶漸染上了一層薄紅。

    作者有話要說：　　下面由光妹帶來一首深情演繹的歌曲：《當(dāng)然是選擇原諒他》。

    ……

    接下來，由九妹帶來一首懷舊金曲：《他一定很愛你》。

    ……

    第63章 大夢(mèng)初覺

    孟重光用拇指輕按上唇畔，似在回味和保存剛才與徐行之唇rou相碰的溫軟觸感。

    徐行之見他一副眷戀無窮的小模樣，生怕他再犯渾，低聲呵斥道：“回去。”

    孟重光伸手取走了方才徐行之用來喝酒的杯子，循著酒液在銅杯兒里傾斜后留下的淺痕，貼著徐行之嘴唇碰過的地方，把里面的半盞殘酒都飲盡了，又將杯子收于掌心：“師兄，你還有話要跟九枝燈師兄說嗎？”

    不等徐行之答話，孟重光便自行道：“……那我先回殿內(nèi)等師兄，師兄今日飲得夠多了，也別再喝了?！?/br>
    徐行之：“……”

    孟重光絲毫不給徐行之發(fā)聲的空隙，不依不饒地追問道：“師兄何時(shí)回來？”

    被這小崽子跑來一通混鬧，徐行之只覺自己活像被丈夫捉j(luò)ian在床的小媳婦，這感覺頗有些好笑。

    他反問：“你想我什么時(shí)候回來？”

    “馬上回來。跑著回來。”孟重光直接道，“我出了這個(gè)門，希望回去就能在床上瞧見師兄。”

    徐行之撩起衣袍，修長(zhǎng)的腿即使不合規(guī)矩地疊蹺起來，也顯得格外賞心悅目：“嗯。聽到了，去吧?！?/br>
    孟重光歡天喜地地出了門去。

    從頭至尾，他甚至瞧也沒瞧九枝燈一眼。

    徐行之卻并不忙著起身，自顧自取來九枝燈用來飲酒的杯子，又斟滿一杯瓊液，并不避諱地抱怨：“小東西，膽子見長(zhǎng)，敢威脅我了?！?/br>
    九枝燈仍站在那處，嗓子啞得不像話：“師兄要回去了嗎？”

    妒意把他原本平靜的一方心湖熬干，漸漸露出了底下嶙峋丑陋的巖石。

    “想得美。”徐行之哼了一聲，“不回去，咱們喝酒。不給他點(diǎn)顏色瞧瞧，他倒真蹬鼻子上臉了?！?/br>
    九枝燈聽見自己聲音艱澀地問：“師兄，你和孟重光……是道侶嗎？”

    明明知道那個(gè)答案，就像溺水的人明明知道水會(huì)漫過來，把人變成一團(tuán)漂浮的死rou，但終究還是不甘心的，哪怕問出這個(gè)蠢問題來，享受這一時(shí)半刻死灰復(fù)燃的期待與希望，對(duì)九枝燈而言亦是幸福的。

    師兄，求求你，給我留一條退路。

    給我一點(diǎn)活下去的理由吧。

    “什么道侶？”徐行之神情有些別扭，臉頰也難得泛起紅意來，只好端起酒杯掩飾道，“……這不是還沒跟師父說呢嗎?！?/br>
    九枝燈的肺急促抽痛起來，一時(shí)間竟忘記了該如何吐納呼吸：“為什……為什么？”

    為什么是他？

    “怕挨罵唄。師父那頭倒是好交代，就是廣府君……”徐行之說到此處，偶一抬頭，便被九枝燈如死人般的面色驚到了，“小燈？怎么了？”

    九枝燈不知該做出什么樣的表情，只好把閑暇時(shí)對(duì)鏡練習(xí)過百遍千遍、惟愿在看到徐行之時(shí)能露出的笑顏露出。

    他唇角上翹，一字字地問道：“師兄，你知道孟重光是妖嗎？”

    在此之前，九枝燈從未用過這般涼薄毒辣的語氣，從未在背后言說他人長(zhǎng)短。

    但此時(shí)此刻，他只想看到師兄發(fā)覺自己遭受欺騙后震愕、憤怒的神情，好像這樣能叫他破了洞的、正在急速扭曲的心臟好受一些。

    然而，徐行之只用寥寥三字便把他這層結(jié)在傷處、聊以安慰的痂殼毫不留情地扯了下來。

    徐行之驚訝道：“……你知道？”

    初始時(shí)，九枝燈并未聽懂這三個(gè)字。

    等他明白過來，那無形的潮水便鋪天蓋地的洶涌而來，漫過了他的口鼻，潤(rùn)物無聲地將他從內(nèi)部緩慢撕扯開來。

    師兄……早就知道了？

    見九枝燈知道此事，徐行之便索性和盤托出道：“你可還記得當(dāng)年東皇祭祀大會(huì)，我做秩序官，去令丘山把那兩個(gè)惹是生非的應(yīng)天川弟子帶回時(shí)，遇見了重光？”

    九枝燈不言，默然頷首。

    他當(dāng)然記得那一日。

    在那一日之前，他從不恨任何人。

    “那兩個(gè)弟子搶奪他的浮玉果時(shí)，我已到了林中，察覺到山間有大量妖力涌動(dòng)，但我不敢確定是不是重光。他提出想入山門，我就把他帶了回來。師父測(cè)試過他的靈根后便告知于我，他的確是妖，且還是千百年難得一遇的通靈天妖。”

    “師父答應(yīng)把他留下，也是怕他在外頭無人教養(yǎng)，天長(zhǎng)日久，養(yǎng)成了為非作歹的性子，將來萬一作亂，必然禍及蒼生?！?/br>
    徐行之把持著酒杯，回憶之時(shí)，面上兀自含起笑意來：“得，現(xiàn)在他倒是不禍害蒼生了，凈逮著我一個(gè)人禍害。”

    九枝燈聽得熱血逆流、喉嚨發(fā)癢。

    他之所以不敢輕易向師兄說明心意，是他自顧自認(rèn)定，師兄所謂對(duì)“諸道平等”的論斷，只是單獨(dú)說與自己聽的安慰之語。

    他不敢靠近，誠惶誠恐，他怕自己若向師兄示好，師兄會(huì)如好龍的葉公，對(duì)自己唯恐避之不及。

    事到如今，他才發(fā)現(xiàn)，可笑的那個(gè)人是自己。

    他怎會(huì)這般誤解師兄呢。

    師兄顯然不是葉公，因?yàn)樗呀?jīng)找到他心愛的龍了。

    在以往，九枝燈總會(huì)因?yàn)樾煨兄畬?duì)孟重光的百般溺寵而幼稚地捫心自問：我究竟哪里比孟重光差？德？才？容顏？還是待師兄的那顆心？

    為何師兄總是待孟重光更親近？親著哄著，摟摟抱抱，甚至于同榻而眠……我哪里不如他孟重光？！

    ……大概是因?yàn)槌錾戆?。一定是因?yàn)槌錾戆伞?/br>
    今日眼見之景，所聞之言，叫他最后一絲僥幸也在胸中死去了。

    他以為自己會(huì)崩潰，但他說出的話卻又溫和又冷靜：“師兄，你還是快些回去吧。孟師弟久不見你回去，又要哭了?！?/br>
    ……然而事實(shí)是，如果讓他再這樣看著徐行之，他就要被心中求而不得的渴望與痛苦逼瘋了。

    其實(shí)，從孟重光跑來胡鬧一場(chǎng)后，徐行之就品不出杯中酒的滋味來了，心里總記掛著那小孩兒怒氣沖沖地跑入門來時(shí)那一瞬間的難過和震驚之色。

    自從在素梅清月之下吻過自己后，這一年都是孟重光在追著自己跑，自己既然對(duì)他生了情愫，雖說還沒正式應(yīng)允他，但不與他招呼便跑來同別人飲酒，也著實(shí)不好。

    此時(shí)，他又聽到九枝燈猜想孟重光會(huì)哭，更覺心慌，匆匆飲盡杯中酒。起身道：“你何時(shí)離開？”

    九枝燈木然道：“明日一早。”

    “不多留兩日？”

    “總壇事務(wù)繁多……”

    徐行之露出些許惋惜神情，伸手搭上他的肩膀：“何時(shí)渡元嬰雷劫，你送信于我，我去陪你?！?/br>
    內(nèi)里被撕扯得血rou模糊的九枝燈強(qiáng)忍著溫聲道：“多謝師兄。”

    既是做下了約定，又見到了日思夜想的九枝燈，徐行之心中事稍平，邁出門檻，將閑筆化為流光飛劍，縱身躍于其上。

    其時(shí)月光皎潔，九枝燈出外相送。

    在回到魔道總壇里的每一秒，九枝燈見慣了形形色色的人，若是發(fā)現(xiàn)有人眉眼高低之間與師兄有一分一厘的相似，他便能欣喜上兩三日；哪怕僅僅是握筷子的方式與徐行之相同，他便能盯著那只手看上一頓飯的時(shí)間。

    但待他出門時(shí)，只看到徐行之踏著寥落碎銀離去的背影。

    ……他甚至沒有回頭看自己一眼。

    九枝燈折回館中，跌坐在椅子上。

    半晌之后，他從腰間抽出一把裝飾用的短刀，右手撩開左臂袖子，把極鈍的刀尖抵在了左側(cè)小臂之上。

    方才向徐行之告發(fā)孟重光為妖，此事行徑之卑劣，令向來驕傲的九枝燈簡(jiǎn)直無法忍受。

    他握住刀柄，刀尖向下，緩緩發(fā)力，讓逐漸發(fā)作的疼痛掩蓋了許多東西。

    待他把刀收起后，六云鶴推門而入，問道：“尊主，今日要走嗎？”

    九枝燈抬起發(fā)紅的眼睛，頭腦如一片暴雪初歇的荒漠。

    他茫然道：“……你說什么？”

    六云鶴難得瞧見這樣的九枝燈，心念一轉(zhuǎn)，便道：“想要酒嗎？我陪你?！?/br>
    九枝燈頓了頓，輕聲道：“……帶了多少？都拿來吧。”

    待徐行之折返回自己居住的客殿時(shí)，居然發(fā)現(xiàn)殿門鎖了。

    又氣又好笑地罵了句“小王八蛋”，徐行之就地在門口臺(tái)階上坐下，將手中紙袋放在身側(cè)，揚(yáng)聲道：“重光，我剛才出谷去，給你買了你喜歡的香酥鴨?！?/br>
    殿中安靜得要命。

    徐行之故意把熱騰騰的紙袋扒拉出嘩啦啦的聲響：“師兄吃給你聽啊。”

    身后的殿門被猛地拉了開來，徐行之還未來得及回頭，便被人從后頭抱了個(gè)滿懷。

    “一刻鐘……”孟重光委屈得要死，“整整一刻鐘了。師兄，我好想你?！?/br>
    徐行之被他抱得心軟，反手揉了揉他的頭發(fā)：“嬌氣。一時(shí)半刻看不見而已，又不是不回來睡覺了?！?/br>
    孟重光胳膊又一用力：“……你敢不回來！”

    徐行之逗他：“我不回來你能怎么樣?。俊?/br>
    孟重光不說話了。

    小半晌后，他埋在徐行之頸間的地方傳來一陣陣叫徐行之頭皮發(fā)麻的溫?zé)帷?/br>
    “……我cao？”徐行之哪受得了這個(gè)，心里一下難受得不行，“哎……哎！重光，你別哭……師兄錯(cuò)了，這不是給你買好吃的去了嗎？你走后我就多留了一小會(huì)兒，隨后就出谷去了，真的?！?/br>
    小奶狗齜著牙帶著哭腔道：“多留片刻也不行！那九枝燈對(duì)師兄就是不懷好意！”

    徐行之頗有些頭痛。

    過去他怎么會(huì)以為孟重光和九枝燈是一對(duì)？現(xiàn)在看來簡(jiǎn)直是滑天下之大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