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尋進來問了句, “結(jié)論是什么？”

    莊翊回道：“在律師可以解決的范圍內(nèi), 不影響我們的上市計劃, 也不會對銀座造成太大的損失?！?/br>
    邵尋點點頭，然后什么都沒說又轉(zhuǎn)身出去。

    莊翊覺得他跟失了魂一樣，居然也沒律師和團隊打招呼, 他吩咐秘書把客人送走，然后自己跑過去追上邵尋。

    “什么情況？”

    邵尋扭頭，給他一個疑惑的眼神。

    “我今天上午找你有事但你不在，你秘書說你九點半就出去，現(xiàn)在三點多，這六個小時你干什么？”

    “莊翊，我給你發(fā)過短信，讓你晚點，可以等我回來再開。”

    “會議定在兩點不算早，不更應(yīng)該準時開始嗎？邵尋，你到底去哪了？”

    邵尋如實回答：“我去找方汝心，然后又出了一點事故，耽擱這么久?！?/br>
    “遲到15分鐘以內(nèi)，沒事，這是正常的，但你缺席了會議的全程啊，遲到整整50分鐘，顯得我們很不尊重他們。”

    邵尋吐出一口氣，“抱歉，我的錯?！?/br>
    “這次就算了，我跟他們說你生病，去醫(yī)院掛水，所以也沒人會怪你。行了就這樣吧，你忙你的?！?/br>
    然后莊翊轉(zhuǎn)身走了。

    他現(xiàn)在明顯比較尊敬邵尋，這要擱以前肯定沒這么容易結(jié)束?；蛟S是因為邵尋在“許嵐事件”中的處理手段，實在是很得人心，他沒有推卸責(zé)任，就是在反思自己，搞的莊翊心生愧疚，總覺得欠著邵尋一份人情。

    方汝心回來后就把大綱整理出來，谷雨微贊不絕口，說這種邏輯跟構(gòu)思很好，很突破常規(guī)，到時候報告寫出來肯定很漂亮。她備受鼓舞，打開電腦干勁十足的敲字。

    她寫好大概后，就把這份初稿發(fā)給了顧凱。

    顧凱有點驚訝：“方小姐，你的效率真高，比某些大私募還要快，今天上午才調(diào)研下午就出成果?！?/br>
    “大私募規(guī)矩多，都是初級研究員負責(zé)跑腿調(diào)研，然后整理材料又交給高級研究員，這中間費時不少，我們規(guī)矩不多，反而效率高些，”當(dāng)然，她還不會忘記謙虛一句，“只要您不嫌質(zhì)量太差就好?！?/br>
    顧凱笑了笑，似乎真的有幾分愉悅。

    方汝心這種人，坦誠真摯沒有彎彎繞繞，或許不如擅長花言巧語的人那樣討喜，但也的確很難讓人對她抱有長久的敵意，哪怕一開始并不待見她。

    顧凱說“還行”，“點子和角度都切地挺好?！?/br>
    方汝心耐心地等著后面的“但是”。

    “我想把你的這份讓我認識的分析師改改，順便讓他提提意見，你可以接受嗎？”

    “顧總，如果你說的，只是給我提修改建議，那我當(dāng)然欣然接受。”

    顧凱沉默了一下。

    方汝心生怕是邵尋說過的那種可能，人家只是想買你的好點子，把你的稿子買去后，改掉署名，交給大私募、大分析師發(fā)，因為方汝心的名氣現(xiàn)在不如他們，同樣一篇稿子，署名不一樣，可能吸引投資者的效果都不一樣，畢竟很多人都只看大手出品的研報。

    那這樣的話，方汝心就跟槍手無異，她當(dāng)然不想這樣。

    顧凱難得放柔聲音，“方小姐，今晚我想約你出來吃頓飯，我們談一下吧?！?/br>
    方汝心應(yīng)下了。

    臨到下班，她一邊出去一邊跟邵尋打電話。

    “你手怎么樣？肯定受了傷，嚴不嚴重？”

    “不嚴重，但我現(xiàn)在在醫(yī)院換藥，你今天打車回去好么？”

    “沒關(guān)系，我晚上要出去吃飯?！?/br>
    邵尋那邊頓了頓，“跟誰？”

    “顧凱啊，還能有誰？”

    “記得我上次告訴你的喝酒技巧吧？”

    方汝心甜甜地笑起來，“嗯記得，如果喝白酒，就倒一杯溫開水在自己手邊，趁人不注意給換了，如果是紅酒，那就倒葡萄汁在手邊?！?/br>
    “你可千萬不要沾酒精?！?/br>
    “一點點應(yīng)該沒事，放心吧我有分寸的?！?/br>
    “不是這個?！?/br>
    “那是什么？”

    “酒精會殺死卵子?！?/br>
    方汝心：“……”

    晚上的會餐定在大酒店的包廂里?？偣菜膫€人，方汝心，顧凱，另外還有個高級分析師和漂亮女助理。好像是顧凱專門湊的兩男兩女，避免方汝心感到不自在和尷尬。

    氛圍一開始還挺好的，四個人說說笑笑，因為都在扯閑情，沒有談?wù)?jīng)工作。

    后來那個女助理先開口帶出話題：“方小姐，我們今天看了你的投資報告初稿，覺得寫得很棒，但就是有一個問題?！?/br>
    方汝心很友好，“可以直說，沒關(guān)系?！?/br>
    “你上頭的研究員和分析師是谷雨微和周淼？”

    “對?！?/br>
    “周老師是去年才加入你們的吧？”金融界的分析師，不管私募還是券商，大家都會尊稱一句“老師”。

    “對，他跟我同一批招起來的，周老師年齡比我大，學(xué)歷比我高，工作經(jīng)歷也比我豐富，所以一來就是分析師。我們都很尊敬他，他是個很厲害的人?！?/br>
    “我記得，是獵頭搭的橋吧？”

    “這不是很正常么？高端人才都是通過獵頭，難道你們不是嗎？”

    寥寥幾句對話，助理就感覺到方汝心在這上頭是有點強勢的，她沒有示弱，而且不允許別人質(zhì)疑她的團隊。

    女助理不敢跟她對講下去，怕引起吵架，顧凱看到了她的眼神，于是出言接過話茬，“可是周淼在國內(nèi)并不有名，今年的評選他在十名開外?！?/br>
    “周老師以前在華爾街工作，所以在國內(nèi)不是很出名。他的研究方向是對沖、量化，很多文字性的工作是我跟雨微姐一起。”

    顧凱立刻就想，那敢情好，只要搞定方汝心和谷雨微，應(yīng)該買報告改署名就沒問題。

    方汝心何其機智，看到顧凱眼珠子一轉(zhuǎn)，便一下看出他有這個念想。

    “周老師會嚴格把關(guān)報告的估值和模型，甚至一些結(jié)論都要經(jīng)過他同意。而且他提出了不少好的模型，這可比文字難多了，所以說周老師才是我們團隊的核心。”

    顧凱笑了笑，見招拆招，“他是做研究的踏實人，應(yīng)該不在乎金錢和名利吧？”

    方汝心停頓片刻，沒吭聲，點頭。

    “那他應(yīng)該會同意我把這份報告買下來，換成我這邊的署名?！?/br>
    方汝心還沒來得及爭辯，顧凱又說，“我會親自去找他談?！?/br>
    這就是她最氣的。來之前她給自己做了那么多心理準備，但真正聽到的時候還是非常難受、憤怒。她覺得，尊重每個人的勞動成果，是常識是準則甚至是一個人的底線，為什么他們就可以高高在上，輕飄飄地打破？

    顧凱見她沒吭聲，而且臉上的表情還算平靜，那就接著往下說。

    “汝心，你現(xiàn)在也不是新人，很多道理邵尋應(yīng)該教過你，也就不用我多說?！?/br>
    方汝心用力點頭，“沒錯，他的確教過我，新人應(yīng)該多做事，少抱怨?！?/br>
    ——你還想跟邵尋比，你連他的邊都摸不著。

    顧凱滿心以為她妥協(xié)，心情舒暢下來。

    “我會出高價買，這可不是所有新人都能有的待遇，因為你碰到的是我。”

    “方小姐，你周一能把成稿給我嗎？”

    這家伙真貪心，買初稿不夠，居然還要她的成稿，然后好拿回去直接改掉名字。

    她感覺自己內(nèi)心已經(jīng)爆炸。

    是可忍孰不可忍，才華是要用在正經(jīng)東西上的，沒必要為了這骯臟玩意一早退步、妥協(xié)。

    “我想寫什么就寫什么?！睆倪@句話開始，她決定不再壓抑自己的驕傲。

    “那當(dāng)然，你按今天的大綱發(fā)散就行，我們相信你的能力?！?/br>
    “你們就這么喜歡我的大綱？”她這句話已經(jīng)開始反諷，“自己寫不出來么？”

    顧凱意識到她開始冒刺，眉頭一皺，“別跟我在這里拿喬行嗎？用你的名義發(fā)出去，再好的報告都不一定會有人看！我給了你讓你的才能面世的機會。我們現(xiàn)在對你的作品滿意，你就應(yīng)該感到榮幸?！?/br>
    她繼續(xù)辛辣地反擊，“你們怎么能不滿意呢？我可是你們最愛的玩偶，讓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br>
    “這就是你的工作，方汝心！”顧凱音量驟然提高幾分，“我是你的委托人，你就是為我服務(wù)的?！?/br>
    “我的工作就是，你叫我吃飯我必須去，然后還要幫你提鞋。我的工作，就是在廠子里任你擺布，你讓接過熨斗我就必須接過，你甚至不用提醒我這鬼東西很重，而我必須自己提前想到！我的工作，就是在你一聲令下時，奔赴這個cao蛋的飯局，好讓你帶著這陪襯的兩位人，恩威并施地壓迫我做一個沒有名字的槍手！這他媽都是我的工作?！?/br>
    這番話說得相當(dāng)有氣勢，她蓄積已久的憤怒一次性宣泄，威力簡直猶如轟炸一般。

    去他媽的禮貌和教養(yǎng)，對付這種人完全是多余的。

    對付這種就一個字，滾。

    她爆完粗口，感覺相當(dāng)爽。

    那兩個陪襯，已經(jīng)被方汝心震到說不出話，女助理甚至有些驚嚇，這個方研究員的脾氣哪里好？明明就很恐怖啊，根本欺負不得！現(xiàn)在這后果太嚴重，難以收場。

    顧凱陰云密布，臉色黑的就跟抹布一樣。

    抹布，方汝心心想，這個比喻真棒。

    “就因為你是女的，我對你客氣的很。我總要絞盡腦汁，跟你委婉地提出各種想法?！?/br>
    方汝心不屑一笑，帥氣地回了句，“原來你整天絞盡腦汁就想這些東西，怪不得禿頂禿的這么早?！?/br>
    方懟懟一旦上線，壓誰都不在話下。

    顧凱那一下被氣的喲，直摁住自己胸口，像心臟病要發(fā)作了似的。

    事已至此，場面算是崩了個徹底，顧凱拍桌。

    “方汝心，你這種沖動的舉動，會讓你跟你公司都付出代價?！?/br>
    “你們私募簡直是業(yè)內(nèi)敗類，先是周淼對我無所謂，一副愛接不接的拽樣，然后是谷雨微跟我頂嘴，而你，我唯一一個比較賞識的人，我以為你比他們聰明，你懂得忍耐，結(jié)果你的脾氣比他們更壞。方汝心，你等著，你會付出代價的，明天這時候，你就會滾出私募圈。那時候你會懂的一個道理，絕對不要得罪讓你們有錢賺的大恩人！我是你們唯一一個大客戶！”

    方汝心聽完，直接笑出聲，“顧總，這最后一頓飯你請我吧，我已經(jīng)厭倦每頓都我付錢，然后我還得回去從你們給的傭金里扣下這一筆額外的花銷?！?/br>
    顧凱被她氣得七竅生煙。

    “很好，你有種，回去告訴你們主管，是你親手搞砸了這個項目！我跟你徹底玩完了，以后都不會找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