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這般自我勸解之后，她決定只把系統(tǒng)的《易釵記》當(dāng)做是一本每天按時更新的小說。不去想，不理會，每天匆匆掃一遍就成了。

    她自覺心理調(diào)節(jié)本事不錯，況且平時又忙得很，無暇去想很多。這么一來，似乎對她也造不成什么困擾了。

    —

    胡渚使臣已經(jīng)灰溜溜離開了大周。

    程尋的名聲越發(fā)響亮，儼然成了大周的奇女子。

    這天傍晚，程尋正在家中看書，三哥程瑞忽然進(jìn)來，神色古怪：“呦呦，你近日去過茶樓沒有？”

    “沒有啊，怎么了？”

    “那你明日隨我去一趟茶樓吧。”程瑞神情有些神秘，“去了你就知道了，有好東西給你看?！?/br>
    “能有什么好東西？”程尋不以為然，但還是點了點頭，“行，明日去茶樓?！?/br>
    —

    程瑞略坐了一會兒，起身回了隔壁。他穿過長長的雕花走廊，轉(zhuǎn)過小院，還沒回到自己房內(nèi)，就看見了meimei端娘。

    端娘也發(fā)現(xiàn)了他，臉上立刻露出了笑容。她快走幾步，迎上來：“哥哥——去哪里了？我等你好一會兒了。”

    “有什么事？”程瑞隨口道，“我剛從隔壁回來?！?/br>
    “隔壁？”端娘愣了愣，忽然想到了什么，臉色忽變，“伯父家的宅子？住著程尋的那個？哥哥，程尋是不是就是，就是……”

    她隱約聽說隔壁大伯父家的宅子，住的是程家的一個遠(yuǎn)親，名喚程尋的。可是近來聽說那程尋其實是個女人假扮的。大伯父肯將宅子借給那個女人，哥哥又去看她……

    端娘不難想出那個女人是誰。她心里酸酸的，攥緊了手中的帕子。

    程瑞笑意微斂：“對，是你jiejie。此事你知道就行，莫說給別人聽?！?/br>
    “不用說給別人聽?！倍四餂_口道，“大家都不傻，猜也猜出來了?！彼廴何⒓t，“哥哥，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什么？”程瑞微愕。

    “你早知道了，程尋就是呦呦jiejie，是不是？”端娘眼中淚水似落非落，“你為什么要瞞著我？你們自有秘密，都瞞著我一人是不是？”

    程瑞有些頭痛，他低聲道：“誰瞞你了？你不是也從沒問過？女扮男裝說出去可能有損名聲。這件事肯定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并不是要刻意隱瞞你?！彼湃崃寺曇簦骸岸四铮娌皇窍氩m你……”

    端娘聲音很輕：“哥哥，我是你meimei啊。”

    她很想說，哥哥過繼到了二房，論理他們才是親兄妹，呦呦jiejie只是外人。

    “我當(dāng)然知道你是我meimei?！背倘鹬肋@個meimei自小時常不安，這句“我是你meimei”更是時常掛在嘴邊的。他定了定神，耐心道：“端娘，這十幾年來，我也一直拿你當(dāng)我的親meimei。我對你，和對呦呦是一樣的，我會照顧你，會幫助你。你現(xiàn)在和溫家訂了親，將來我會送你出嫁，會背你上轎子。若是那姓溫的欺負(fù)你，輕慢你，我會給你出頭，替你撐腰……”

    他心說，你其實根本不必這樣?！匀龤q過繼到二房，稍一懂事，就知道自己的處境。他是二房的兒子，自會擔(dān)起自己的責(zé)任。

    端娘輕輕搖頭，只低語道：“哥哥……”

    “好了好了，莫哭了?！背倘鹇曇粼桨l(fā)溫和，“真不是故意要瞞你。你看，咱們也有秘密是呦呦不知道的，對不對？”

    他溫言細(xì)語說了好一會兒，端娘才輕輕點了點頭：“哥哥，我想要燕云齋的糕點。”

    程瑞松了一口氣，忙道：“我明日去給你買?！?/br>
    見端娘重露笑顏，程瑞笑道：“都這么大姑娘了，還哭鼻子?！?/br>
    端娘扁了扁嘴：“才沒有。”

    “那你早些回去？我要溫習(xí)一會兒功課。”

    端娘聞言也不久留，略說兩句，轉(zhuǎn)身離去。

    她走后許久，程瑞才嘆一口氣，按了按眉心。

    —

    次日程瑞從國子監(jiān)回來的途中，路經(jīng)燕云齋，挑選幾樣端娘愛吃的點心，教人包了起來。隨后，他又依著呦呦的口味選了一些，再令人包起來。

    他尋思著給呦呦的這份，最好不要給端娘看到。于是他先去了隔壁，并和呦呦約定了稍后一起去茶樓。這才轉(zhuǎn)回家中，去見端娘。

    端娘眉眼含笑：“謝謝哥哥了?！?/br>
    “自家兄妹，說什么謝？”程瑞一笑，“只要你每天開開心心的就行?！?/br>
    端娘動了動唇，到底是沒問出那句：“呦呦jiejie是不是也有？”她心念轉(zhuǎn)了轉(zhuǎn)：“既然jiejie在隔壁，那我以后閑了可以多去看她。”

    程瑞點頭：“也行?！?/br>
    不過此刻他還有事，略坐一坐，就告辭離去了。

    他和呦呦一道，直奔春風(fēng)茶樓。

    程尋初時只當(dāng)三哥是邀請她一起飲茶，還尋思著可能是茶樓里有平常見不到的茶葉。她穿上男裝，略微涂些黑粉，使自己的膚色略黑，卻不至于引人注目。乍一看，雌雄莫辯。

    她興致上來，還握了一把灑金扇在手中。她心想，遺憾的是，她不夠高。不然也許還能有幾分風(fēng)流倜儻的模樣。

    這是程尋第一次來春風(fēng)茶樓，程瑞帶著她去了二樓的雅間。繡著山水畫的屏風(fēng)將他們與其他客人分隔開。

    見布局雅致，環(huán)境清幽，程尋暗暗點一點頭，心說，倒是個好所在。

    和三哥對坐品茗，程尋小聲道：“好東西就是這個嗎？”

    “你且等一等就好。”程瑞笑笑，甚是神秘，“馬上就來了?！?/br>
    正說著，忽聽一聲鑼響，接著醒木“啪”的一響，教人精神一震。

    “列位，昨日咱們講鄭孝女臥薪嘗膽報父仇，今日我們就講一講……”

    這聲音略帶沙啞，卻極響亮。

    程尋聽得心頭一跳，她下意識看向三哥：“說書？”

    程瑞挑眉：“你且聽下去?！?/br>
    程尋點一點頭，然而聽著聽著，她卻不由地臉頰發(fā)燙。

    無他，說書人講的“荀姑娘”好像是以她為原型的。模糊了朝代和背景，說她自幼聰慧，有過目不忘的本領(lǐng)。她出于孝道扮成兄長的模樣。因?qū)W識極佳，人品又好，聲名遠(yuǎn)播，陰差陽錯考科舉，竟中了頭名狀元。后夷敵來犯，她智計百出……

    說書人講了足有半個時辰，去掉了一些情節(jié)，自己又添了一些。在他的口中，荀姑娘忠孝節(jié)義樣樣出色，且聰明好學(xué)，國士無雙。除了相貌丑陋一些，堪稱完美了。

    是了，那說書人是這么說的：“你道那書院學(xué)子為何無人識破荀姑娘的身份？只因她和她同胞兄長生的一模一樣，看上去和尋常男子一般無二。有詩為證……”

    程尋無心去聽說書人的詩了，她盯著一直忍笑的三哥，壓低聲音道：“這，多久了？”

    “我前兩天才聽說?！背倘鹬沽诵σ猓斑€挺有趣？”

    程尋瞪了他一眼：“才不是?！?/br>
    她其實并不大喜歡自己成為說書人的素材，然而忠孝節(jié)義似乎是說書人們最喜歡的。與其說講的是程尋，不如說是以程尋為藍(lán)本的他們心中的完美女性。

    她沒有他們說的那么好。而且她自己所謂的“智計百出”、智退胡渚使者，其實是要歸功于系統(tǒng)“一目十行”的技能。

    憑她自己，根本做不到那樣。

    —

    在回去的途中，程尋不免又想起了系統(tǒng)。

    系統(tǒng)近來每日都會提醒她，小說內(nèi)容更新，問她是否閱讀。不能忍受logo的小紅點一閃一閃，于是她每天閑閑看著，只當(dāng)是消遣。如今已經(jīng)看到呦呦在書院讀書，結(jié)識一眾同窗了。

    她看著莫名覺得別扭，有些不想看下去了。

    然而這天晚上，她看到了新的內(nèi)容。

    呦呦十三歲那年，書院里來了一個新的學(xué)子。

    第97章 又到七夕

    新來的這名學(xué)子, 名叫蘇凌。

    《易釵記》里花費了不少筆墨來描述這個人, 寫他的容貌, 寫他的身形，寫他的氣質(zhì)。

    如果這是一本單純的書, 程尋會認(rèn)為他這本書里很重要的一個人。

    然而《易釵記》里的描述, 和她的記憶并不相同。直到這一章結(jié)束，她都沒看到呦呦和蘇凌的互動。

    “蘇凌”的出現(xiàn)，讓程尋心里如同貓撓一樣, 癢癢的。她開始好奇而期待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了。

    —

    次日在行云閣，課程結(jié)束后, 蘇凌忽道：“有一件事你得知道?！?/br>
    “嗯？”程尋抬頭，清凌凌的眸子里寫滿了好奇。

    蘇凌凝視著她, 慢悠悠道：“父皇有意立我為皇儲。”

    “??？”程尋呆了一瞬, 很快反應(yīng)過來，眨一眨眼，“那好啊?！?/br>
    她心說，皇帝唯一的兒子了，不立他, 好像也沒別的選擇了。

    蘇凌站在她身邊, 神情淡淡的, 也看不出歡喜來。他輕聲問：“那你呢？”

    “我什么？”程尋不解。

    “你在博學(xué)宏詞科考試中，得了一等頭名?！碧K凌唇角噙著笑意，“論理該在朝為官，為朝廷效力。父皇有意授你官職, 只是不知道你是什么打算?！?/br>
    他靜靜地看著她，想聽聽她的想法。

    “做官嗎？”程尋一時沉默。她確實也曾考慮過這個問題，只是她上輩子一直上學(xué)讀書，這輩子也多在書院。她自己究竟適合做什么官，能不能做好官，她還不甚清楚。在做官這方面，理論知識她已經(jīng)有了，只是……

    蘇凌含笑點一點頭：“你努力讀書，不就是為了有參加科考的機(jī)會么？”

    程尋沒有說話，心說也不全是。她是對上學(xué)讀書有執(zhí)念，她沒有官癮，對做官的興致一般。她想了想，問道：“會把我派到外地去嗎？像我大哥那樣？像姜成那樣？”

    “一等士子和三等士子，還是不一樣的?！碧K凌笑了笑，“你自然是要留京的?！彼膊簧岬盟路诺酵膺吶ァＫ值溃骸案富是皫兹战o了幾個選擇，你要不要聽一聽？”

    “要?！?/br>
    “崇文館校書郎、東宮長史……”蘇凌一面說著，一面覷著呦呦的神色。

    他希望她能得到她該得的，不過皇帝的意思很明顯，讓程尋留在東宮。

    皇帝并不想真的讓程尋入朝為官。畢竟本朝沒有女子為官的先例。

    “崇文館隸屬東宮，崇文館的校書郎掌管典籍，東宮長史……”

    程尋抬頭打斷了他的話：“我知道，東宮長史是七品，校書郎是九品。”她皺了皺眉：“我不是嫌官小啊，我只是奇怪好像都是和東宮有關(guān)。這是皇上的意思么？”

    蘇凌緩緩點頭：“是?！彼q豫了一瞬，續(xù)道：“以前沒有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