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燈好看，不過都差不多，就早些回來了。”程尋覷著三哥的神色，“三哥沒去看燈么？站在這里做什么？怪冷的，怎么不去堂屋坐著？”

    “去看燈了，就在這兒站會兒?！背倘疠p聲道，“想著站一會兒就走，就沒麻煩?！?/br>
    “大哥大嫂呢？”程尋扯一扯程瑞，“走啦，去喝杯熱茶?！?/br>
    “他們大概賞燈還沒回來?！背倘鹑嗡吨镒?。

    程尋跟這個三哥相處不算多，但畢竟是龍鳳胎，小時候同吃同住，長大后也時常通信。可以說對彼此非常了解了。她一看三哥這模樣，就知道他定是有心事。如果問他，他肯定不會說。最好的辦法，是陪他坐會兒，說一些趣事，逗逗他開心。

    這一招很管用，所以當程瑞拿著呦呦給他的燈離開時，神情明顯輕松了一些。

    而程尋則輕輕嘆一口氣，如果所有人都能無憂無慮就好了。

    不過不管怎么樣，生活還得繼續(xù)。

    正月十六又歇息一天，正月十七程尋繼續(xù)去崇文館當值，繼續(xù)那單調(diào)卻又不失有趣的工作。而崇德書院也結(jié)束了年假正式開學(xué)。

    新的一年，崇德書院又多了幾個女學(xué)子，其中有兩個還是一對姐妹。

    京城的陳員外，家中有不少商鋪，也有許多良田，可惜妻子早逝，他雖有多房姬妾，卻只得了兩個女兒。前幾年過繼了一個兒子，又染病離世。

    陳員外四十來歲，自忖年近半百，可能這輩子都沒有兒子了，倒不如認命，好好教養(yǎng)兩個女兒，讓她們繼承家業(yè)，再各自給她們招贅一個老實好拿捏的夫婿就是了。

    他將兩個女兒帶在身邊教導(dǎo)了幾年，又想著再幫女兒博一個名聲，就送到有名的崇德書院去讀書吧。

    他的兩個女兒，可一點不比兒子差。兒子能做的，女兒也能，書能讀，生意能做，賬務(wù)會理，家務(wù)會管。甚至將來也能娶丈夫，繼承煙火。

    陳家姐妹很容易就通過了入學(xué)測試。程啟之前已經(jīng)有過兩次接待女學(xué)子的經(jīng)驗，這一次很輕松就安置好了她們。

    倒是那個一心想進書院捉人的木長青，再一次被拒之門外?！贿^，從他的入學(xué)測試來看，他比前次有進步。這樣繼續(xù)下去，過不了多久，崇德書院的入學(xué)測試，應(yīng)該就難不住他了。

    書院恢復(fù)了上課，木芙蓉很開心。她覺得她的生活要暫時恢復(fù)正常了，她會好好讀書。也只有讀書的時候，她能暫時忘卻煩心事。

    周令月得知木芙蓉回家之后，又被弟弟逼得躲進書院，氣不打一處來：“你就不應(yīng)該回去，你該和他們斷絕關(guān)系，永不相認。我讓我爹收你為義女。義父和繼父差不多。你的婚事，我爹也能做主。對了，書院這么多同窗，你看上哪個就選哪個，讓我爹給你做主……”

    她說得激動，木芙蓉心中一片茫然。真要這么做嗎？

    —

    時間過得極快，春風(fēng)吹過之后，轉(zhuǎn)眼間就到了三月。

    離十八歲生日越近，程尋就越緊張?！斎?，她也不是怕生日，而是她生日的十天以后，就是她和蘇凌大婚的日子。

    她想，她以前大概不知道她自己有一點婚前恐懼癥。一想到要真正嫁給蘇凌，她不由得緊張萬分，當然緊張之余，還有些期待。

    系統(tǒng)的電子音時不時在她耳邊響起：“真的不想改變主意？”

    程尋雙眼微閉，只做不曾聽到。什么時候能完全解除綁定就好了。

    “那得等你任務(wù)完成?！币琅f是冰冷的電子音。

    程尋睜開眼，不再理會它。

    一進三月，程尋就沒再去崇文館，因為她的領(lǐng)導(dǎo)給她放了長達一個月的“婚假”。

    宮里沒有太后太妃等，能算得上皇帝女性長輩的，也只有長公主了。所以教導(dǎo)未來皇后的的重任就落在了她的肩上。

    茂陽長公主于三月初進了崇德書院，她笑著對程尋道：“你也別怕，我這就是走個過場，宮里人少，沒多少規(guī)矩要學(xué)。你只要記一記大婚時的禮節(jié)就夠了?！?/br>
    程尋點頭，對大婚時的禮節(jié)記得格外認真。

    “規(guī)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泵栭L公主笑道，“宮里的規(guī)矩，都是用來約束下面人的。你若想守規(guī)矩，大家夸你一句。你若不想守，也不會有人敢罵你，因為你是主子。”

    程尋輕輕點頭，有些意外。

    茂陽長公主沖程尋笑一笑，心說這姑娘或許讀書科考有天賦，是個聰明人?？上С蕴澰诔錾砩?。程家書香門第，人口簡單，這位姑娘的心思大概要簡單通透的多。不過，有懷思護著，日子想來會很輕松。

    她回想著年輕皇帝的叮囑，有些想笑。她這個侄子，大約是真的很在乎他的皇后吧。

    大婚的禮儀雖然復(fù)雜，可程尋記憶力極佳，冊子上的字，她很快記得一字不差。

    “不錯，到底是狀元之才。”茂陽長公主忍不住稱贊，“可是光記住可不行，得會用才是?！?/br>
    程尋笑著點頭：“那是自然。”

    茂陽長公主難得出京城一趟，見程尋聽話學(xué)的也不錯，想著學(xué)了有一會兒了，不如歇一歇。她笑道：“我來著書院兩次，還沒真正見過學(xué)子上課。”

    程尋會意，笑道：“那我?guī)чL公主在書院走走？”

    “不行?！泵栭L公主面容嚴肅，輕輕搖了搖頭。

    程尋不解：“怎么？”

    “你以后不能叫我長公主?！泵栭L公主微微一笑，“你得隨著懷思，叫我姑姑才是。”

    程尋怔了一瞬，繼而有笑意溢滿雙眸。她有些羞，有些不自然，但還是輕聲道：“姑姑?！?/br>
    “這才對?！泵栭L公主一笑，輕輕頷首。

    第120章 大婚大婚

    不是休沐日, 書院學(xué)子照常上課。

    茂陽長公主一時興起想要看一看學(xué)子是怎么上課的, 也只是在學(xué)堂外安靜地站了一會兒, 并無進去打擾的意思。

    學(xué)子們朗朗的讀書聲傳入耳中，茂陽長公主一笑：“他們平日都做些什么？”

    程尋微微一怔, 隨即明白長公主的“他們”是指書院學(xué)子。見有人問起書院生活, 她來了精神，輕笑道：“清早起來，有半個時辰的早課, 隨后去膳堂一起用早膳。古人提倡君子六藝，所以禮、樂、射、御、書、數(shù)都安排的有課程。每月月中月末設(shè)為休息日, 月底會有一次月測……”

    長公主意識到當她面前這個姑娘提起書院時，眼眸中不自覺漾出笑意, 她輕輕“唔”了一聲, 心說這大概是一個對方感興趣的話題。緩緩點一點頭，長公主面露驚訝之色：“還有騎射？”

    “是啊。”程尋點頭，“崇德書院一向強調(diào)學(xué)子注重身體，每個月要上好幾次騎射課，月測測試時騎射成績也計算在內(nèi)的。書院有個小校場, 大家都在那邊練習(xí)騎射。午后下了學(xué), 也常有同窗在小校場蹴鞠……”

    長公主笑笑：“咱們?nèi)タ纯?？?/br>
    “好啊。”程尋含笑點頭, 領(lǐng)著茂陽長公主向小校場而去。

    她心想，不是要跟著長公主學(xué)規(guī)矩么？怎么變成導(dǎo)游帶著長公主游玩書院了？

    不過茂陽長公主對崇德書院挺有興趣的樣子，看了小校場后，又主動問程尋還有什么有意思的去處。

    文庫、長廊、碑林……

    程尋望著茂陽長公主的側(cè)臉, 心中忽的一動，她竟然給忘了，長公主的丈夫陽陵侯蘇景云當年也曾在書院讀書。當時的山長是她爺爺。

    茂陽長公主確實想看一看當年丈夫?qū)W習(xí)生活的地方。站在幽靜清雅、懸掛著名聯(lián)的長廊外，長公主忽然問道：“書院有多少女學(xué)子？”

    “……七個……”程尋的心猛地一提，不知道長公主為何突然問起這個問題，也不知道長公主對此究竟持何態(tài)度。

    慢慢點一點頭，長公主道：“比我想象中的要多一些?！彼砸怀烈?，輕聲問：“她們就和那些男學(xué)子一起讀書上課？”

    “是。”程尋想了想，“也許等日后女學(xué)子多了，可能會另開女班。”

    “這樣啊……”茂陽長公主輕頷首，“你小表妹前幾日問起書院，想來是有些興趣……”

    程尋眨一眨眼，隨即意識到長公主說的小表妹可能是長公主家的千金。她有些意外：“是嗎？”

    蘇家大小姐已經(jīng)出嫁，二小姐蘇瑜才十一二歲，與周太傅家的二小姐周令月關(guān)系還不錯。不過周令月自去年起，就開始神神秘秘，很少見到人了。

    蘇瑜偶然得知周令月竟成了崇德書院的女學(xué)子，又聽周令月講了幾件書院的趣事：端午賽龍舟，重陽節(jié)登高，每個月測試，騎馬射箭樣樣都學(xué)……

    在周令月的描繪中，崇德書院幾乎是世界上最有趣的地方，在書院讀書也是世上最有趣的事情。身體不大好，一直在家嬌養(yǎng)的蘇二小姐對好友口中的崇德書院忽然充滿了向往。她甚至問父母，她可不可以也去那里讀書？

    “爹爹在那里讀過書，皇上表哥也在那兒上過學(xué)……”

    長公主并未同意?！斎徊皇且驗閷ε尤鹤x書有偏見，事實上前年程尋女扮男裝書院讀書又獲得博學(xué)宏詞科一等頭名后，很多人的觀點都有了些微的變化?！L公主不同意，是不放心。她給女兒請了好的夫子，但女兒好像并沒有因此而變得開心起來。

    —

    茂陽長公主接連數(shù)日到崇德書院指導(dǎo)程尋，說是指導(dǎo)，更多時候是閑聊一二。確定程尋對大婚的禮節(jié)爛熟于心后，長公主也隨意了許多。她感嘆道：“書院這種地方，倒是休養(yǎng)的好所在。等過些年，讓景云在這兒做個騎射夫子也不錯?！?/br>
    程尋這幾日同長公主比較熟了，也未多想，笑道：“不只是侯爺，姑姑想做夫子也行啊。以姑姑的學(xué)識，足夠教導(dǎo)學(xué)子們了?！?/br>
    長公主輕輕一笑：“我做不好夫子，倒是可以做個花匠。”

    這些日子，她親自觀察過崇德書院，印象還不錯。如果蘇瑜堅持，讓她在這兒待幾日也行。不過需要掩了身份，帶上丫鬟和醫(yī)女?！K瑜身體不大好，藥不離口。長公主作為母親，也希望小女兒每日可以快活一些。太醫(yī)也說了，心情好的話，有利于她養(yǎng)病。

    —

    時間過得極快，不知不覺就到了三月初九，程尋十八歲生辰。

    她自己把十八歲看的很重?！@相當于成年了啊。

    一大早，她沖父母行了禮，吃一顆母親準備的紅雞蛋，連聲道謝接過父母及兄嫂贈與的賀禮。她抽了抽鼻子，小聲道：“你們每年都要送這些，也不怕麻煩……”

    她說著說著鼻子發(fā)酸，眼眶也有些澀。

    雷氏輕輕揉了揉女兒，笑道：“麻煩什么？每年不都是這般過來的？這是你在咱們家的最后一個生辰了……”

    等呦呦進了宮，她們之間就是先君臣后母女了。

    “什么最后一個生辰，以后又不是不回家了。”程尋拽著雷氏的胳膊，小聲撒嬌，“娘是不是不想要我了啊……”

    “你這丫頭，多大了，還說這種孩子話?！崩资嫌行┛扌Σ坏?，一顆心卻甚是柔軟。

    她的這個女兒，從小就愛撒嬌，也跟她最親?？上旌?，呦呦就要成為別人的妻子了。想到這里，雷氏心里就充滿了不舍之意。

    不過這一天總歸是要到來的。

    晚間雷氏去女兒房內(nèi)，呦呦正擺弄縱橫圖，看見她，停下手里的事情，笑道：“娘……”

    “在做什么？”雷氏輕聲問。

    “看縱橫圖?！背虒N然一笑，“娘有什么事嗎？”她招呼母親坐下。

    “沒什么事，就是想著好久沒給你梳頭了?！崩资咸州p輕摸了摸女兒柔順的長發(fā)，“想給你梳梳頭?！?/br>
    “好呀?！背虒っ媛断采崃艘粋€小方凳，在母親身邊坐下，頭枕在母親膝上，小聲嘟囔，“我最喜歡娘給我梳頭了?！?/br>
    雷氏動作極輕，將女兒發(fā)間的簪子拿下，取出一把牛角梳，慢悠悠給女兒梳頭發(fā)，溫聲道：“以后娘天天給你梳頭好不好？”

    “好?！背虒缀跏呛敛华q豫。

    雷氏輕笑一聲，手上動作越發(fā)溫柔：“你小時候時常說想開家書院，沒想到長大了竟然要進宮了……”

    程尋沒有說話，她自己也沒想到她會有進宮的一天。

    因為晚間要休息，所以雷氏并沒有給女兒綰髻，只輕輕柔柔梳了幾十下，放下牛角梳，輕輕摸了摸女兒的發(fā)頂：“呦呦……”

    程尋反手抱住了母親，將臉藏進母親懷里，低聲道：“娘，我好喜歡你的?！?/br>
    盡管早就習(xí)慣了女兒這樣的話，可雷氏還是心里一顫：“娘也是。”她想了想，聲音溫柔：“以后進了宮，不比在家里，萬事都要小心。你和皇帝相識于微時，也算是共同經(jīng)歷了不少事情，他對你想必是有真感情的。這一點是你的優(yōu)勢，也是你的不足。呦呦，以后不要和皇帝置氣，多順著他，不過適當?shù)娜鰦煞浺彩且械摹；始液驮蹅兗也灰粯?，他雖承諾了后宮只有你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