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長椅上的江暖下意識(shí)看向他的方向，只見徐梓天將一瓶礦泉水扔過來。

    瓶蓋沒蓋緊，被甩開來，礦泉水瓶在空中倒轉(zhuǎn)，站在江暖不遠(yuǎn)處的穆生沖了過來，但是晚了一步，江暖隨即伸手一握，將瓶身捏住，瓶子里的水嘩啦一下倒了出來，直接流了她滿臉。

    那瞬間，涌入江暖腦海里的就是耳邊咕嚕嚕的水聲，她仿佛看見了自己落入水里……

    所有的思維猛然間向下一沉，徹骨的寒冷來襲，讓她全身戰(zhàn)栗，她驟然墜入了記憶深處并不清晰但卻經(jīng)常會(huì)回想起片段——那個(gè)空曠的擊劍館里，自己的面前是身著擊劍服的陸然。

    她越是接近這個(gè)領(lǐng)域的巔峰水平，似乎那一晚的記憶就越來越清晰。

    筋疲力盡之后的他們躺在劍道上，看著頭頂明亮道晃眼的燈光，她側(cè)過身，眼里是陸然胳膊抬起遮擋在眼睛上，從鼻尖到下巴，是利落而優(yōu)雅的線條。

    “你不要放棄擊劍好不好？”

    “為什么？”

    “我讀書沒有你好，也沒有你長得好看，樣樣都不如你，但是只有擊劍可以。等到哪天我得到了什么女子精英賽或者什么什么聯(lián)賽的冠軍，我就可以對我爸說，你看我在擊劍上不比陸然差。”

    她用帶著懇求的口吻對他說。

    她是知道，陸然是根本不可能回在乎她的想法的，但是她的心中滿懷期待。

    但是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讓江暖都快忘記自己說了什么。

    直到因?yàn)檫\(yùn)動(dòng)而上升的溫度逐漸涼了下來，她打了個(gè)噴嚏，而身邊的陸然蜷起了膝蓋，小臂撐著上身坐了起來。

    她看向他，他開口不疾不徐地說：“你有本事期末考進(jìn)前三考場，年級前九十名，我就不放棄?！?/br>
    她心里一驚，立刻也坐起身來：“考試和擊劍有什么關(guān)系??！而且我一直都在一百多名徘徊?。∧阋铱歼M(jìn)前三考場你這不是難為我嗎？”

    陸然站起身來了，拎著劍和護(hù)面走向男子更衣室。

    “你求我啊。”

    這么一句話在擊劍館里回蕩著。

    “我剛才不是求你別放棄了嗎？你還要我怎么求??？”

    “求我教你數(shù)理化。”

    “??？”

    “你爸不是說你考不進(jìn)年級前三考場，絕對不會(huì)給你簽字讓你參加比賽嗎？如果是那樣，就算我不放棄擊劍，你也沒有追上我的機(jī)會(huì)?！?/br>
    即將離開的陸然回過身來，他的唇角凹陷，那是無法捉摸的笑意，卻讓那一刻的她充滿了希望。

    他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可是彼時(shí)彼刻，他彎下了腰，告訴她——我愿意拉你一程。

    “你沒事吧！”陸然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瞬間把記憶中的片段再度推離。

    江暖驀地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原本在對面的長椅邊和簡明說話的陸然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就來到她的身邊。

    “徐梓天，你長點(diǎn)心好不好！哪有你這樣扔礦泉水的？你砸到小師妹了！”穆生的聲音響起。

    簡明已經(jīng)去找了毛巾來給江暖擦臉。

    江暖被水嗆得一陣咳嗽，仿佛剛才出現(xiàn)在腦袋里的東西都是幻覺。

    “我沒事了……謝謝……”

    整個(gè)下午，江暖都心不在焉。

    她忍不住一直看著陸然，如果自己剛才想起來的東西是真的，那么陸然果真從上學(xué)期就一直在教自己了嗎？

    練習(xí)結(jié)束，她跟著陳露他們進(jìn)了更衣室。

    在淋浴間里，她打開水，任由水流從她的頭頂流下來，那種沉入水下的感覺再度涌入她的腦海。

    她想起自己曾經(jīng)端著卷子，忐忑地來到陸然的書桌邊，“你教教我這題唄……”

    然后陸然就在一個(gè)本子上畫了一筆，連成了一個(gè)“正”字。

    他抬起眼說：“我要是教會(huì)你這題，湊一起就是五道題了。”

    “好吧，好吧，五道題了，你要我怎樣？”

    “買個(gè)自行車，每天騎車上下課?！?/br>
    “我不要……上次你教我五道題，我答應(yīng)幫你打開水，班上都說我喜歡你?！?/br>
    “那你回家自己想，最好靠你自己能考進(jìn)年級前三考場?！?/br>
    “啊，好好好，我去找我媽要錢買一輛好吧？就當(dāng)每天早上鍛煉身體??！你先教我這道題，老師不是說是期末考必考題型嗎？”

    兩人說話的聲音逐漸遠(yuǎn)去，就像是被拖拽而走的記憶。

    江暖猛地關(guān)掉水龍頭，用力地吸了一口氣。

    那些畫面那些聲音就像是隔著什么屏障，是她忘掉的事情嗎？

    她傻傻地推開門，就聽見陳露的聲音。

    “小暖，你就洗好了？你頭頂上都是肥皂泡啊！”

    “啊……哦……”江暖又退回到了淋浴間。

    腦子忽然亂了起來。

    那些聲音和畫面是怎么一回事？

    她貌似和陸然有什么約定？

    因?yàn)橄胍习纸o她的報(bào)名表簽字所以要考進(jìn)前三考場？

    陸然答應(yīng)了教她，但是每教會(huì)五道題，就要答應(yīng)他的條件。

    什么上下課幫陸然打水，買自行車跟在陸然后面上學(xué)放學(xué)……搞不好那條傻兮兮的圍巾都不是她自愿織的！

    哦——我擦！

    弄不好上學(xué)期她壓根沒追過陸然！

    江暖迅速洗掉泡泡，草草擦干凈了自己就出來了，一出門，就看見陸然背著他的運(yùn)動(dòng)背包站在更衣室的走廊外面。

    好想上前問個(gè)清楚！

    但是簡明也走了出來，正好看著她，說了聲：“走了，回家了。師母肯定做了好吃的等你?！?/br>
    江暖正要興師問罪的沖動(dòng)只能暫時(shí)壓制下來。

    坐在回去的車上，江暖一句話都沒說，她的心里就像有無數(shù)只螞蟻在爬來爬去，咬著她。

    也許是因?yàn)榻裉炜搓懭缓秃喢鞯木毩?xí)賽太激動(dòng)了，而簡明和自己的對戰(zhàn)也不知道刺中了她的哪根神經(jīng)，又或者是拿瓶從頭頂澆在她臉上的礦泉水，把她的記憶給刺穿了，一下子許多東西都涌進(jìn)來了。

    吃晚飯的時(shí)候，陸然回他自己家了，因?yàn)樵⒁毯完懯迨宥蓟丶伊?，他們一家三口難得吃一頓飯。

    反而是江暖面對著老媽做的紅燒排骨，卻咬著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59章 那一晚

    身邊的簡明將一塊排骨夾給她，笑著說了一句：“你在想什么呢？一整個(gè)下午都在魂游！”

    “??？哦……沒什么……”

    江暖咬著排骨, 就像是咬著某個(gè)人的骨頭。

    “今天的練習(xí), 你是不是被我嚇到了？”簡明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一敲。

    江暖驟然回神，筷子都掉桌上了。

    “看來真的是被嚇著了?！焙喢餍χ嫠芽曜訐炱饋?。

    “她能這么沒用？”江懷好笑地說。

    “沒……沒被嚇到, 我還覺得挺過癮的呢！能在你面前屹立不倒, 我還能怕誰啊！”

    “真的嗎？”簡明的聲音微微上揚(yáng)。

    “當(dāng)然是真的?！苯s緊往嘴里塞米飯。

    “我還以為你更怕陸然。”

    僅僅“陸然”兩個(gè)字，就像是撞進(jìn)了江暖不怎么清醒的世界里，她把飯都給噴了出來。

    “小暖?。∧愠燥埡煤贸园。〉教幎际?！”

    “對……對不起……”

    江暖正說著，旁邊的簡明就幫她把臉頰邊的飯粒都取了下來。

    吃完了飯，江暖幫著羅晨把盤子和碗收拾到了水槽里，就迫不及待地出門了。

    “小暖, 這么晚了你又上哪兒去?。俊?/br>
    “我想起有道題不會(huì)，上樓問問去！”

    “啊？”羅晨站在原處莫名其妙, “去問題目空著手就去了？而且期末考試都考完了……她還能這么有學(xué)習(xí)積極性？”

    簡明瞇著眼睛，低聲道：“怎么更像是去興師問罪的？”

    “唉, 她就一直毛毛躁躁的。老實(shí)說，陸然能對她那么有耐心, 我都覺得驚訝。”羅晨搖了搖頭, “不過小暖這學(xué)期成績上去的那么快還得真謝謝陸然。她幾乎每天都要端著作業(yè)去問陸然?！?/br>
    “是嗎？”簡明輕笑了一聲, “師母就不擔(dān)心小暖是喜歡陸然？”

    “?。繒?huì)么？”羅晨似乎思考了起來。

    簡明笑得更明顯了：“師母你還真開始擔(dān)心了？小暖是一腦子栽進(jìn)一件事里就出不來的性子，她如果是上去找陸然別有所圖, 時(shí)間都拿來想入非非了, 成績還能上升？”

    羅晨也跟著笑了：“是哦！小暖的腦袋瓜子你倒是一眼就看透了?！?/br>
    簡明側(cè)過臉, 聲音里帶著一絲無奈：“是啊……誰要她什么都寫在臉上呢？”

    江暖用力摁著陸然家的門鈴, 袁阿姨立刻就來給她開門了。

    “哎喲，是小暖呀！你怎么來了呢？”

    江暖心里雖然急迫，但還是按耐住沖動(dòng)，對袁阿姨很有禮貌：“阿姨晚上好，我有問題要問問陸然?！?/br>
    “哦，進(jìn)來吧進(jìn)來吧。陸然在洗碗呢。你上他房間里坐著。”袁阿姨對江暖的到來習(xí)以為常。

    “好！”

    江暖進(jìn)了陸然的房間，這個(gè)小空間她來過無數(shù)次了，但只有這一次，莫名地覺得自己腰板筆直，她覺得陸然一定騙了她什么，一定是陸然理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