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jié)
林茂連忙抬手,虛虛攔在了常小青的面前。 他與喬家的恩怨極深,這么多年來,那個女人始終沒有原諒他……林茂細細一想,又覺得喬暮云此時模樣已是十分難得的克制。 第134章 喬暮云的父親喬洛河,正是死于林茂的劍下。 林茂依稀還記得, 在那一日他從棺材中爬出來見到喬暮云時, 那青年便是那樣皺著眉, 神色復雜地同他說, 畢竟忘憂谷林茂……是他的殺父仇人。 而如今林茂自己站在喬暮云的面前, 喬暮云卻是能那樣不計前嫌為他師徒兩人脫身。 喬暮云能做到這點,就連林茂自己都有點覺得不可思議。 他卻不知那喬暮云如今一顆心幾乎已經(jīng)快要絞成無數(shù)碎塊,愛恨難分。 畢竟過去那么多時日, 喬暮云一直以為林茂已死——那等心痛難當?shù)淖涛? 他是絕對不想再嘗試。如今眼看著林茂被人追殺,喬暮云又怎么可能忍心讓林茂落入他人之手? 但縱然這樣, 心愛之人忽然之間變成自己的殺父仇人, 喬暮云之前對“木公子”有多戀慕, 如今就又多惱恨絕望。 這少年心事,實在難以形容。 而在喬暮云與林茂對話的同時, 常小青的眼睛一直停留在喬暮云的臉上。 常小青的眼神很冷。 他的眼中已經(jīng)沒有了讓林茂警惕的殺意,但是那殺意卻從未消失,只是被他深深地埋在了自己的心底。 而他也知道, 喬暮云恐怕也是這樣。 他從來都不喜歡喬暮云——從見面的第一眼就不喜歡。 那個時候忘憂谷依然在,林茂未曾身死卻也是纏綿病榻。常小青并不想離谷去參加那些無趣之極的比武大會, 但是他卻不得不去。 因為那一年有喬家喬暮云修習陽轉(zhuǎn)功大成, 江湖人都說,這位武林新秀一身武功,已經(jīng)不弱于忘憂谷劍鬼常小青。 忘憂谷自從多年前內(nèi)亂之后元氣大傷, 縱然之后出了季無鳴,金靈子與他在江湖上撐個門面,到底還是虧在人丁稀薄上。 常小青知道,無論是又不是,但凡有那什么鬼新秀真的在聲勢上勝過了他,忘憂谷的門面便會有些不穩(wěn)。 當然,這些江湖上的明爭暗斗,也不是常小青厭惡喬暮云的根本。 他之所以那樣厭惡對方,甚至對那個人動了真正地動了殺意,還是因為在很久之前,他看到林茂掙扎著從病榻上做起來,讀了一封信。 【“呀,吾友之子修習了一門極高深的武功,從此便能擺脫暗疾修得大道……”】 常小青還記得林茂一邊咳血,一邊喜笑顏開地對他說道。 林茂說那個人,自然便是喬暮云。 時隔多年,恐怕就連林茂自己都不曾記得這件小事。可是常小青卻記得清清楚楚。 當時的房間里彌漫著苦澀的藥香,溫暖的陽光自窗口射入房內(nèi),落在林茂被燒毀的面龐之上。那個笑容對于其他人來說,恐怕是丑陋恐怖至極,但是對于常小青來說,卻是那樣美妙,美妙得讓他心跳都不由自主地漏了一拍,手中端著的那一碗藥湯上,蕩出了些微的漣漪。 可是,那一抹笑容,卻是因為那所謂的故友之子。 大概便是從那一刻開始吧,常小青只覺得那位從來不曾謀面的喬家大公子,竟是那般可惡。 常小青心中這點心思自然是不會當著林茂的面表露出來的,但是他和喬暮云之間那種隱隱約約的對峙,卻不可能隱瞞下來。 一時之間,天仙閣這裝得旖旎香艷的房間里,氣氛竟然變得格外凝滯和沉重,讓人連呼吸都覺得頗為困難。 林茂小心翼翼看了看面無表情的常小青,又看了看神色恍惚,頹廢欲死的喬暮云,更是背后冒汗,雖然說不出哪里不對,卻也覺得場中氣氛十分難熬。 總算沒過多久,有人輕叩房門。 “少爺,您要的酒。” 有人在門外用顫抖不已的聲音說道,原來是那大mama帶著人送了酒過來。 喬暮云也沒有讓那人進門,而是讓他們將酒放在門外,等到那些人退下后,他才將酒壺拿了進來。 那酒壺是他慣用的那一種,壺圓口小,一只能裝上足足五斤酒。 但是大mama卻是送了四五瓶過來,顯然是依照早先的慣例。 看到這里,林茂便忍不住皺眉。 那喬暮云未曾察覺林茂的欲言又止,眼見著酒送過來了,他是一刻不停,直接運掌將酒壺壺口削開,仰起頭便將那酒液往自己的喉嚨中灌去。 一股濃烈的酒香在房中飄散開來,林茂不由又往喬暮云那處望了一眼。 林茂立刻就認出來了,喬暮云所喝的這酒并非尋常。 那是一種很烈,很烈的酒…… 那酒喚作仙白露,號稱一滴便可醉人。 便是那等酒量過人的老酒鬼,要喝仙白露的時候,也需要用小杯淺酌才不至于醉死在酒桌之前,尋常人喝時更要兌上蜜水才可入喉。 可現(xiàn)在那喬暮云喝那仙白露,倒像是水牛飲水一般,光是看著都頗為嚇人。 倘若喬暮云之前都是這般喝酒,倒是難怪不過短短時日,像是他這樣身負極高深武功的人,便將自己折騰成這幅不人不鬼的模樣。 林茂自從在喬暮云面前說破自己身份,難免便有了一些身為長輩的自覺。 看著喬暮云竟然將這等烈酒當成白水來喝,不由眉頭輕蹙,輕聲對著那喬暮云說道:“喬賢侄,這仙白露酒性太過,這樣喝實在有些傷身……” 喬暮云一聽那“賢侄”兩字,順手便將已經(jīng)空了的酒瓶摔到一邊,轉(zhuǎn)頭又自顧自地再開了一瓶。 常小青瞥了他脖子手背上迸出的青筋,垂下了眼簾,身上那冰冷到了極點的氣息不知為何,卻是暖了那么一瞬。 “喬……” “還請前輩喚我暮云?!?/br> 常小青臉上那稍縱即逝的得意并沒有逃過喬暮云的眼睛。 當林茂不忍心再喊他時,喬暮云忽然便放下了手中酒壺,對著林茂硬邦邦說道。 “?。俊?/br> 林茂沒有反應過來,那喬暮云便又開口了。 “我……我那還是希望……前輩喚我暮云就好?!?/br> “暮云……” 林茂訥訥喊道。 他對上喬暮云的視線,才發(fā)現(xiàn)后者的眼神竟可以用“凄楚”來形容。明明是滿身酒氣身形高大的青年,這一刻他看上去竟顯得有些纖弱。 那種全身發(fā)冷,如坐針氈的感覺又一次朝著林茂襲來,讓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大概還是因為先前他以木公子的身份留在春風里,以至于挑開身份之后,喬暮云現(xiàn)在依然沒法接受吧——林茂思來想后,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我知道這酒傷身,”怔忪中,喬暮云忽然又開口,“……只是現(xiàn)在我實在需要多喝一些酒來靜心?!?/br> 林茂聽得后面那句話,便覺得自己之前所想并沒有錯,訥訥住口。 倒是那常小青站在林茂旁邊,忍不住嘲諷地又瞥了喬暮云一眼。 …… 沒有多久,喬暮云便將那數(shù)瓶仙白露灌到了自己肚子里。 按理來說,喝了這樣多的烈酒,此時的他應該已經(jīng)醉得不省人世才對??善宜樽詈笠粋€酒瓶之后,喬暮云抬起頭來,一張臉卻依然慘白如紙,眼睛卻亮得宛若星子,半點醉意都沒有。 緊接著,他便用那對亮得嚇人的眼眸,死死地凝視著林茂。 不得不說,喬暮云此時的模樣,有些瘆人。 林茂只覺得自己似乎被某種極為兇狠的野獸盯住了一樣,背上汗津津的,心跳也有些加速,身體卻僵硬得像是灌了鐵水一般。 然后,喬暮云忽然低下了頭—— “噗——” 一口鮮血從他口中噴射而出,落在地上星星點點,血色竟然是暗紅的。 林茂久病成醫(yī),之需要隨便看上一眼,便看出來那竟然是一口心竅血。 林茂臉色微變。 他這才實打?qū)嵉匾庾R到,剛才自己在喬暮云面前挑明了身份,竟然給后者造成了這樣大的沖擊。 喬暮云顯然是心情急劇激蕩,以至于心脈不守,導致一口淤血直接堵在了心竅之上。好在他用仙白露這等烈酒中的烈酒,以酒性將淤血逼出,也還算是無礙大事。 “已經(jīng)沒事了?!?/br> 喬暮云低頭喘息了片刻,然后才用袖子隨意將唇邊血跡抹去。 等他再抬頭看向林茂時,神情竟然算是十分平靜,先前那讓人心慌不已的多余情緒已經(jīng)全部收斂至眼眸深處,若不仔細觀察,甚至難以察覺。 林茂一看到喬暮云這副模樣,頓時放松了下來。 在他的想法中,此事自然算得上是已經(jīng)揭過,但他卻沒有注意到常小青灰白的發(fā)尾,卻忽然在真氣激蕩中輕輕地晃動了一下。 ****** “母親大人一直派人盯著我。” 喬暮云說。 “早些年她與極樂宮做了許多筆上好的買賣,所以兩者之間關(guān)系十分密切。” 喬暮云又道。 “恐怕過不了多久,喬家那邊便會有母親派來的人找我麻煩。你們想要我?guī)銈冸x開天香閣又躲開極樂宮……會有些麻煩?!?/br> 林茂不由扭過頭來,與常小青對視了一眼。 “我以為……你是喬家的大少爺?!?/br> 常小青忽然非常突兀地開口道。 喬暮云眼神一暗,他深深地看了常小青一眼,然后才抬手,在空中輕輕擺了擺。 “喬家的當家人是我母親?!眴棠涸普f,“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我真的能管好喬家……以林前輩與你如今的身份,想要偷偷溜出城去繼續(xù)趕路,恐怕也非易事。要知道,自從那長生不老之說流傳開來,已經(jīng)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上了忘憂谷的人……” 有些事情之前可能想不通,但是一旦知道了林茂的身份,那么那些事情變很容易就可以想到了。更何況喬暮云并不是一個蠢人。 偷偷潛入了天仙閣的林茂師徒,在城中大肆搜捕的江湖人士,還有來勢洶洶的極樂宮眾人,再配合之前各大門派聯(lián)合守在玉峰山下的行為……無數(shù)信息鏈接起來,即便林茂沒有開口說些什么,喬暮云卻也大概猜到事情究竟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