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放手

    \

    元府后院的耳房內(nèi)，家仆們手中忙活不停，卻還是不時(shí)望著皰房中間的窈窕女子。即使是做這些下等活計(jì)，她手間動(dòng)作依舊優(yōu)雅不已。

    “啪，啪，啪！”

    元蓉將揉好的水油皮面團(tuán)一趟趟摔在砧板上，她始終讓面團(tuán)的底部朝下，摔成平坦的一個(gè)面。而后元蓉將準(zhǔn)備好的面粉倒在砧板上，取些豬油，擦成干油酥。

    再經(jīng)過起酥、成型等工序，元蓉開始在圓餅上四周各處切了八刀，使其成花瓣的形態(tài)。接著她將酥瓣擰立起來，成生坯后放入炸籃，以逐漸增加的火勢將其做熟。

    一道有名的糕點(diǎn)，美觀精巧的百合酥便出爐了，其外觀頗像一朵妖嬈綻放的百合花?？罩蓄D時(shí)飄散著細(xì)軟的酥香之味，勾起旁人心中的饞蟲。

    “給爹和娘各自送一盤去?！痹貎敉晔趾螅愿老氯说?。

    她并不知今日元青平去了祁王府，元青平在書房看到這一盤百合酥，頓時(shí)便嘆了口氣。他雖心緒不佳，卻還是將糕點(diǎn)吃了個(gè)干干凈凈，這是后話。

    元蓉素來喜歡研究廚藝和花草，將兩者結(jié)合后，頓時(shí)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養(yǎng)花種草還算風(fēng)雅，可這廚藝卻不是大家閨秀應(yīng)做的。但元蓉幼時(shí)曾無意間闖入皰房，見到一盤剛出爐的桃花糕，糕點(diǎn)白軟，桃花紅艷，嘗一口后回味無窮。

    她頓時(shí)便來了對廚藝的興致，后來一直持續(xù)到現(xiàn)在。

    元青平見無法阻止，就未曾多管，只是警告下人不許多嘴。畢竟若讓旁人知曉，只會(huì)掉了元蓉的身價(jià)。

    如今元蓉倒是不怕，反正嫁不了人，還不如隨心所欲些。且成日躲在屋子里，只會(huì)讓元蓉想起在流芳館內(nèi)的噩夢。

    此時(shí)，元蓉自己嘗了一口金黃花瓣的百合酥，只覺醇香松脆，又甜而不膩。她將多余的一些百合酥分給了下人，得到一片感激與夸贊，聽得元蓉心中暖融融的。

    司琴走入廚房，見到不少家仆都在品嘗元蓉的百合酥，便笑道：“姑娘又做了什么糕點(diǎn)？可否讓奴婢也嘗一口？”

    “自是少不了你的?！痹孛嫔细∑鹨荒ǖ溲艅?dòng)人的笑意，她取來百合酥一片花瓣，就送入司琴口中。

    司琴頓時(shí)挑高眉梢，眼睛亮晶晶的。這百合酥實(shí)在美味，自家姑娘多才多藝，司琴也因此一直覺得自己是有福之人：“多謝姑娘，手藝越發(fā)精湛了 ?！?/br>
    “回去再多吃些?！痹赜謨袅吮槭趾?，點(diǎn)了點(diǎn)司琴的額頭，她清水芙蓉的面上一派溫雅柔和之色。

    司琴笑著取了四只百合酥，裝入水紋青花瓷盤中。

    隨后元蓉放下先前挽起的衣袖，低頭檢查了下衣裳是否弄臟后，再與司琴在一眾家仆的恭送聲中離開廚房。

    回到繡樓，司琴將百合酥放在案幾上，元蓉卻只是坐下瞥了眼司琴，眸中黯然一閃即逝：“方才你出去了一趟，可是軒表哥又差人來問？”

    “是……”司琴想起凌軒與自家姑娘原本定下的美滿婚事，心中也是惆悵，她回道：“凌公子問您可有受到驚嚇，若是發(fā)生何事，大可告訴他?！?/br>
    元蓉聽著眉眼一跳，軒表哥莫非知道了什么？

    無論軒表哥知不知道，他的話提醒了自己，這門婚事該退了。昨日元青平已和元蓉商量過，二人不打算讓凌軒知道此事，只提退婚。

    因此眼下元蓉讓司琴去回道：“說我很好?！?/br>
    這四個(gè)字，仿佛抽干了她的力氣。雖然明知毫無希望，但元蓉依舊感到陣陣鈍痛。

    司琴微皺了眉頭，她實(shí)在不忍姑娘如此傷心，想了想后說道：“姑娘，眼下老爺還未上門退婚，事情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您不如瞞著凌公子……”

    “不可。”元蓉只是閉了閉眼，答道。

    就算她心屬凌軒，也是萬萬不能嫁入凌家的。

    因?yàn)榧词乖赜行碾[瞞發(fā)生何事，祁王卻不一定會(huì)為她遮掩。那般粗暴的人，怕是巴不得讓她不好過。

    若是元蓉嫁入凌家后，凌家人得知她身上發(fā)生過何事，只怕立即會(huì)退婚；即使軒表哥不同意，死撐著，凌家人也會(huì)看不起元蓉。

    事實(shí)如此，元蓉想得明白，她不得不放手。曾經(jīng)青梅竹馬的美好姻緣，終不過南柯一夢。

    正如院外凋落的花來年可以再開，她的身子已毀，畢生不能恢復(fù)。

    元蓉素來愛潔，可謂從來沒如此厭惡過自己。

    這樣的她，如何面對軒表哥？

    最初的美好已不在，從今往后，還是不復(fù)相見得好。

    \

    夜半，一名黑衣少年翻墻闖入了元府。面對漆黑一片，他躲在一處假山后，謹(jǐn)慎地望著四周布局。

    此人便是凌家大少爺凌軒，他實(shí)在擔(dān)憂元蓉身上發(fā)生何事，只好親自跑來元府一探。

    然而凌軒并不知元蓉的閨房在何處，唯有在后院一間間屋子的尋找。

    不巧的是，元青平今日依舊未曾在凌氏房內(nèi)睡下，他獨(dú)自一人站在院中，吹著晚間的涼風(fēng)。

    正想著該如何對付祁王，結(jié)果元青平卻見一抹黑衣身影闖入院內(nèi)，他定睛一看，確認(rèn)沒有眼花后高呼：“來人，有竊賊闖入！”

    凌軒暗道不好，轉(zhuǎn)身便想離開，最終卻還是被趕來的諸多護(hù)院制服。

    他被人帶到了元青平面前，脖頸處被人打了一拳，已泛起青色。

    燈籠的火光映襯下，元青平見到凌軒，更是驚訝：“賢侄，如何會(huì)是你？”

    在元青平印象中，凌軒不僅長得一表人才，玉樹臨風(fēng)，更是溫文爾雅，性子沉穩(wěn)，他如何會(huì)做偷竊這樣的事？

    此時(shí)凌軒不顧脖子上的疼痛，言辭懇切地問道：“姑父，蓉兒是不是出事了？”

    元青平心頭一震，他見凌軒一臉認(rèn)真，便知事情怕是瞞不住了。

    “都退下。”元青平沉著聲調(diào)，揮退了府內(nèi)護(hù)院。

    凌軒這才得以起身，他意識(shí)到元蓉真出了事，不禁滿臉皆是擔(dān)憂。

    元青平上前扶住凌軒，隨后拍了拍他的肩：“蓉兒與你的婚事，姑父得退了?！?/br>
    “到底出了何事？”凌軒聽說要與元蓉退婚，不禁心神俱震，他覺得自己萬萬不能接受，怎么都要知道是哪兒出了問題，“姑父，您就別瞞我了！”

    元青平皺起了眉，他不想讓凌軒得知元蓉身子已毀，萬一凌軒說了出去，元蓉還如何自處。故他強(qiáng)硬道：“無論你說什么，這門婚事對你和蓉兒都已不適合，姑父必須得退！”

    “姑父！”凌軒心中一急，跪在了元青平的面前。俗語有言，男兒膝下有黃金，但他為了元蓉，也管不得這些了。

    “你這是做什么？”元青平連忙想要扶起凌軒，卻不想他卯足了勁，就是不肯起來。

    凌軒抬起如冠玉般的臉，眼中皆是堅(jiān)持：“姑父，讓小侄見蓉兒一面吧。小侄不會(huì)做有損蓉兒的事，也不會(huì)逼迫她嫁入凌家?！?/br>
    元青平過了良久，方才沉沉地吐出一口濁氣：“我?guī)闳ビ蛷d稍候片刻。”

    不一會(huì)兒，元蓉和司琴出了閨房，來到迎客廳。元蓉并不知凌軒在此，還以為元青平找她有何事。

    “蓉兒！”此時(shí)原本坐著品茶的凌軒“噌”地站起身。

    元蓉猝不及防下見著凌軒，一時(shí)心緒復(fù)雜尷尬，腳步頓在原處。她望向元青平，不解他是何意。

    “侄兒不見你，不肯死心，好好與他說說吧。司琴，在這看著。”元青平嘆了口氣，走出了迎客廳內(nèi)。

    凌軒上前幾步，他看出元蓉并不太想見自己，不由帶些許遲疑地溫聲道：“蓉兒……”

    元蓉聽見軒表哥溫柔的語音，一時(shí)沒控制住便落了淚。

    她何嘗不想嫁給他？可奈何自己已失去了資格。

    凌軒還是頭一回見心愛的表妹在自己面前哭，上前幾步便將她抱入懷中，恨不得能疼她一輩子。

    “軒表哥，放開我……”元蓉使勁掙扎，淚流得愈加洶涌，肩頭一抽一抽的。

    可凌軒不肯放，最后還是司琴說要喚人，他才依依不舍地放開元蓉。

    “蓉兒。”凌軒到如今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直接開口詢問，“祁王碰你了，是不是？”

    元蓉捂住唇，抽泣著說不出話。

    凌軒眼中滿是對元蓉的心疼，他依舊堅(jiān)定地溫柔說：“我娶你?！?/br>
    這是自己喜歡了許多年的表妹，凌軒不會(huì)嫌棄她。

    “不……”元蓉終于抬起頭，她把心一橫，忍住淚意說道，“軒表哥值得更好的女子。”

    凌軒聽聞元蓉這么說，心中皆是悲戚。他的目光一直注視著元蓉，包含了一個(gè)少年的堅(jiān)持和懇切：“在我心目中，早已無人能勝得過你?！?/br>
    “這不光是軒表哥一人的事?！痹貐s是說道，“你是凌家未來的家主，舅舅對你無不期待，我不能讓你背上污點(diǎn)。”

    “我也不想聽到別人的閑話，軒表哥，對不起，放手吧?！?/br>
    第4章 斷崖

    凌軒聞言怔在當(dāng)場，難以言喻的刺痛漫上心頭，讓他動(dòng)了動(dòng)薄唇，一時(shí)卻不知該說何話。

    “望軒表哥日后珍重?！痹匾滦湎碌氖笣u漸握緊，“早些覓得良人?！?/br>
    說完她轉(zhuǎn)過身，與司琴一同離開迎客廳，再未回眸。

    廳內(nèi)立著的凌軒頭一回意識(shí)到，旁人的側(cè)目也會(huì)是一把利劍，生生斬?cái)嗔怂c蓉兒的姻緣。

    他就那般呆若木雞地走出元府，雙目無神地游蕩在街道之間。

    當(dāng)天色漸漸泛起魚肚白，凌軒恍惚間想起，那日他約元蓉出來，本是為了送她一套金器首飾。

    若她在大婚那日穿戴上，一定會(huì)是最好看的新嫁娘。

    登時(shí)，凌軒清俊的面上流下guntang的淚。他再也克制不住，在街角處一人，雙肩不斷聳動(dòng)。

    元蓉回到繡樓后便脫衣上了床榻，她心口似被巨石堵住，難受得很。

    她給軒表哥繡過荷包，送過平安符，繃子上甚至還有未繡完的青竹，準(zhǔn)備做成男子用的帕子。

    而今，元蓉鬼使神差地走下床，只著一件中衣。她坐到桌案前的椅子上，拿起刺繡的繃子，一針一線地將那青竹繡完了。

    在青竹的右下角，元蓉又繡了個(gè)“軒”字。隨后她就這么伏在桌案上，任憑淚珠不?；?。

    \

    “王爺，凌家大少爺在王府門口?！逼钔醺畠?nèi)，閔安低頭朝尹擎蒼稟報(bào)道。

    “他是什么來頭？”尹擎蒼向池塘內(nèi)撒了些魚食，顯然心情還不錯(cuò)。

    數(shù)十條錦鯉爭先恐后地涌上來爭搶，吐出不少氣泡冒出水面。

    閔安調(diào)出腦中對錦和縣世家的信息，他對此了如指掌，答道：“其人名喚凌軒，與刺史府的三姑娘元蓉定了親?！?/br>
    尹擎蒼聽到“元蓉”二字，唇邊挑起抹邪肆的笑?？磥硭咽虑楦嬖V未婚夫了，所以凌軒才找上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