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鐘后，溫小良讀完了陸常新的漫畫，接著又霸占了他的手機，把他存在手機里的漫畫的余下部分也看完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漫畫，真挺好看的。怪不得陸常新那么沉迷……嗯但現(xiàn)在這個不是重點。故事編得不錯，‘黑博士’也很有魅力，但他和‘黑木博士’應(yīng)該沒什么關(guān)系。

    她把手機還給陸常新，在對方“怎么樣黑博士很帥吧”的目光中，搖了搖頭：“三觀不正，不知道你迷他什么?，F(xiàn)在的小孩子，真是，嘖嘖～”

    這臭不可聞的大人論調(diào)，理所當(dāng)然地激起了博士鐵桿粉的仇視。陸常新正想和她好好說道說道，溫小良已經(jīng)油滑地扭開了頭，重新將視線集中在電視機里的演講現(xiàn)場上，然后她怔住了，接著大步走到電視機前，將錄像向前倒退了幾秒。

    她盯著電視機，反復(fù)倒退了幾次，又將錄像帶的播放速度調(diào)到二十四分之一，然后，微微地笑了。

    “‘黑木博士’……你怎么這么不小心呢，這個破綻可要不得啊。”

    她站起身，轉(zhuǎn)向其他人：“我知道黑木博士在哪里了。我們現(xiàn)在乘飛艇去找他……丁言？”

    金綠色的樹躺在沙發(fā)里，樹須無力地垂下，沙發(fā)四周積了一圈落葉。

    “……丁言！”

    ……

    丁言昏昏沉沉間，感到有一只手正往他的樹冠里探。他的意識還蒙昧不清，后背已經(jīng)條件反射地一寒。

    截肢截肢截肢截肢截肢截肢！

    完全是本能反應(yīng)，他身上所有的枝葉都縮成了一團，像刺猬抵御入侵者似的，豎起了全身的刺。

    “……這是，‘針葉化’了？”

    女人驚訝的聲音傳進他的聽覺神經(jīng)，熟悉的聲線讓他清醒了些，他辨認(rèn)出這是溫小良的聲音。他想睜開眼，但視神經(jīng)卻全然不聽使喚。

    四肢虛軟無力，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從變成了樹人，他的身體就頻頻出現(xiàn)古怪變化。

    熱，干渴，虛弱，期待感。

    ……其實他已經(jīng)隱約猜到了。心底一直有個聲音在提醒他，這一切癥狀，都指向同一個解答。

    意識仿佛漂浮在半空里，身體無處著力，不知過了多久，他感到自己被抱了起來。

    她身上好涼。其實她體溫比他高，但他就是覺得她身上沁著一股涼。他覺得自己都快燒起來了，急需她的涼。

    她大概正往屋外走，他感覺到了拂面的風(fēng)。

    ……怎么不往屋里走呢。他不無遺憾地想。

    他感覺她將他放了下來。涼風(fēng)讓他恢復(fù)了些精神，他終于能睜開眼，看看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

    ——他正坐在副駕駛座里，她彎著腰，給他系上安全帶。要給一棵樹系安全帶并不容易，她貼他貼得很近，他能聞到她身上沐浴液的香，檸檬味。

    忍不住動了動手指……

    “天！你終于醒了?！?/br>
    被她發(fā)現(xiàn)了。樹須惋惜地退了回來。

    “忍忍，我現(xiàn)在帶你去植物園。”

    植物園？

    “那里有很多植物，雖然從植物學(xué)分類來說，你們不屬于同一門，但至少……”

    他的意識又有些模糊了，后面的話沒聽清，但她的意思他已經(jīng)猜出了個大概，她是要帶他去向那些植物求助。

    視野里開始出現(xiàn)奇怪的光斑，他閉上了眼，不再抵抗倦意。

    這樣昏昏沉沉的，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只是過了幾分鐘而已，他感覺自己又被抱了起來，然后，被遞到了一個陌生的懷抱里，接著，有什么*辣的液體灑了下來……

    ……好燙！

    他猛地睜開眼，視野里多出了一張難以形容的怪臉，像是千年老樹上的樹紋長成了人臉，而這張臉忽然動了起來……視覺效果相當(dāng)驚悚。

    “哦呵呵，小伙子醒了~”

    “丁言！你感覺怎么樣？”

    他艱難地將視線從那張怪臉上移開，轉(zhuǎn)了轉(zhuǎn)樹冠，看到了身后的溫小良，她正看著他，神情擔(dān)憂。

    他望著她，揚起了樹須，伸向她，輕輕勾住了她的手。

    她明顯松了口氣，伸出另一只手，將他的樹須攏在掌心，輕輕摩挲。

    他心里怦然一動。這樣子……不知為什么，覺得非常的親密，比擁抱來得更親昵，心動的感覺，甚至超過了這幾天的任何時候……

    “藥水生效了，還好還好?！彼f，“……早知道我應(yīng)該昨天就把你帶過來的，耽擱病情了?！?/br>
    她臉上有著明顯的自責(zé)。

    自責(zé)……他并不想看到這個。她會覺得自責(zé)，是因為覺得她對他抱有責(zé)任。

    老師和學(xué)生……呵。她對他們的定位真是精準(zhǔn)。

    剛剛浮起的心又沉回了湖底。他忽然有點慶幸，自己此時無法做出人類的表情，否則他臉上一定會無法抑制地，露出冷笑的。

    她還在看著他，用那種仿佛眼里只有他的目光，眉梢還殘留著少許緊張。

    她的緊張不是假的，她對他的擔(dān)憂也不是假的。但是，不夠。

    還不夠，對我的關(guān)注還不夠，對我的在意還不夠。

    你隨時可以抽身離開，因為這世上沒什么留得住你，力量做不到，感情也做不到。鐵鏈鎖不住你，愛情也鎖不住你。

    什么才能鎖住你？什么才能讓你心甘情愿地留下來？

    身體里又開始燥熱了。明明和她隔了好幾步的距離，但他忽然又聞到了她身上的香氣，檸檬味的香，剛?cè)氡菚r是沁涼的甜，可是很快就變成了酸和苦。他想屏住呼吸，卻發(fā)現(xiàn)自己做不到，因為內(nèi)心深處，還在期待那絲甘甜的重現(xiàn)。

    熱，燥，無力，混亂，焦灼……

    渴望。

    ……那就，將她捉過來好了。

    對啊，將她捉過來，把她抓起來，關(guān)進只有他的城堡里，兩個人，兩個人……

    “喲，這可真是，讓人開了眼界了?！?/br>
    忽然響起的蒼老聲音，讓他驀地從混亂的意識抽離出來，接著他感到有人在他身上某處用力按了按,然后他就無法自制地打了一個冷顫，剛聚起的氣力也散了。

    “……哦，果然如此?！?/br>
    老杏樹看向溫小良：“這娃子的情況有點特殊，我要換個地方給他治療，你在這兒等著。”

    溫小良一愣，“還要治療？剛才的藥水不是見效了嗎？”

    老杏樹用“你是不是傻”的目光看著她：“那是應(yīng)急措施?！?/br>
    數(shù)落完她，它就抱著丁言走了，邊走邊背對著她揮了揮樹枝：“你乖乖待著啊，別亂跑，我老人家等會兒有話和你說?！?/br>
    其實不用他說，溫小良也不會走的。

    外頭有一排石椅，溫小良隨意找了一張坐下，垂著頭，摸了摸自己的手。

    剛才丁言用樹須勾著她的手，讓她想起了曾經(jīng)有一次，溫當(dāng)當(dāng)病得很重，她六神無主地將他送到老杏樹這里求助，看著他窩在老杏樹的懷里，看著這氣息微弱的小人兒，忽然之間，腦袋上就冒出了一根軟噠噠的樹須。

    她當(dāng)時腿都軟了，心想完了，書里常說妖怪死后會顯出原形，現(xiàn)在當(dāng)當(dāng)已經(jīng)開始從人變樹，可見已經(jīng)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兒子這種模樣，整顆心都揪到了一起，甚至完全想不起，就算是真正的奧丁星人，也沒有在死前變回樹的道理。心里只有一個想法，要是溫當(dāng)當(dāng)真救不回來，她拼死也要聯(lián)系上組織，組織神通廣大，就算是咽了氣的人，大約組織也有本事讓他重?zé)ㄉ鷻C。

    就在她攥著拳頭，考慮著要向組織支付什么代價的時候，她忽然感到自己的手被輕輕地戳了一下，紅著眼眶抬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那是一根樹須。

    一根軟噠噠、顏色有點發(fā)黃的樹須，一看就很虛弱，可它卻很堅定地勾住了她的小指頭，像在和她做某種約定。

    眼淚就在這時下來了。她伸出手，攏住了那根細(xì)幼的樹須，輕輕摩挲。

    老杏樹抱著溫當(dāng)當(dāng)走了。后來，溫當(dāng)當(dāng)終于脫離了危險期，一天天地好起來。

    想到這里，溫小良微微地笑了起來。

    那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可現(xiàn)在她坐在這里，回想起往事，記憶依然鮮明。

    而且這么巧，當(dāng)年她坐的也是身下這一張石椅。

    不過那日天上飄著小雨，不像現(xiàn)在，艷陽高照。

    溫小良出了很久的神，回過神來，老杏樹已經(jīng)出來了。

    她站起來，迎了上去。

    “麻煩您了。他怎么樣？”

    老杏樹摸了摸下頷上的樹須。

    “睡了。有件事你老實回答我，你帶來的這小子，是不是當(dāng)當(dāng)?shù)牡?？?/br>
    溫小良呆住，然后定了定神，點頭：“是。瞞不過您?！趺纯闯鰜淼模俊?/br>
    這簡直太可怕了……她必須得弄清楚！如果老杏樹能看出來，或許其他人也能看出溫當(dāng)當(dāng)和丁言之間的關(guān)系……

    “你窮緊張什么？”老杏樹嫌她心思太淺，數(shù)落了她一通，大意是你想太多，其他人根本沒這個機會，同時看到父子倆的樹形，就算真看到了，也不會有它老人家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這兩貨都不是純種奧丁人。

    溫小良是知道的，丁言不是純種奧丁人，他的生母是其他星球的居民，丁言也因此從小流落在外，直到十五歲才被認(rèn)回丁家。

    可她不明白這和老杏樹能一眼認(rèn)出溫當(dāng)當(dāng)有什么關(guān)系。

    老杏樹揪著胡須：“奧丁人很難和其他種族產(chǎn)生后代，像丁小子這樣的雜交品種就更稀罕了。血緣一脈相承，當(dāng)年我診治過當(dāng)當(dāng)，現(xiàn)在再一看丁小子，我還有什么不明白？”

    溫小良懂了。說到底還是血緣的禍，今后她要更謹(jǐn)慎才行。

    她斂了表情，請老杏樹不要告訴丁言真相，老杏樹應(yīng)下了，同時又有點感慨：“你們小年輕的事我是越來越不懂了，孩子都有了，還藏著掖著。”說到最后，紅娘病發(fā)作，忍不住勸兩句，“他對你是真愛啊，你真不考慮對他坦白？”

    ……杏長老您真與時俱進，連“真愛”都懂。

    老杏樹再接再厲：“我老人家剛才發(fā)現(xiàn)的時候都嚇一跳，現(xiàn)在的奧丁星人居然還有人保留了‘創(chuàng)傷性受精’的能力，而且居然還真用上了。這絕對是‘真愛’！”

    于是短短三分鐘內(nèi)，溫小良第二次被驚到：“你怎么知道他對我……那樣了？”

    老杏樹一臉理所當(dāng)然：“這還不好認(rèn)？一看他丁丁的顏色就知道，這小子還是個處呢。”

    第28章 chapter .28

    “創(chuàng)傷性受精”，這個術(shù)語通常被使用于無脊椎動物的交|配中，指的是雄性將生殖器刺入雌性身體的任一部分，然后用傷口進行交|配，jingzi通過血淋巴進入卵巢，雌性受精。這種交|配方式便利雄性，卻苦了雌性，交|配過程粗暴還在其次，重點是如果傷口過多，或是刺傷受到感染，雌性可能因此死去。

    而神奇的奧丁星人，他們在進化過程中，不知怎么的就偷師了這一項技能，并進行了富有創(chuàng)意的改進。具體來說，當(dāng)他們對雌性進行“創(chuàng)傷性受精”的時候，他們用的不是丁丁，而是“生殖齒”，生殖齒咬開雌性的體膚后，jingzi通過生殖齒里內(nèi)的輸精腺，進入雌性體內(nèi)……哦請不要吐槽這種交|配方式看起來和某個紅眼尖牙的吸血民族進食時的動作很像，要知道“奧丁式創(chuàng)傷性受精”凝聚了整個奧丁民族的進取精神，充滿了進化的智慧，它真的很實用，咬誰誰懷孕，方便快捷，中標(biāo)率高。多虧了它，奧丁民族才能在優(yōu)勝劣汰的叢林中延續(xù)下來，并一步步走到了奧丁星食物鏈的頂端。

    直到三萬年前，奧丁星人的祖先還在山洞壁畫上光明正大地宣揚贊美著這種交|配方式。但后來隨著時間的推移，創(chuàng)傷性受精最終絕跡了，取而代之的是哺乳動物間最常見的，榫接式交|配，?？趯Ｓ?，拒絕粗暴，你好我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