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站在大廈前,她仰起脖子往上看,一。二、三、四……十三層樓。 足足十三層,竟然全都是“塔羅小姐的玩具店”嗎? 打了個抖,她有種自己即將像某個童話里拿著七色花的小女孩一樣,被毛絨玩具淹沒的預感…… 她硬著頭皮往里走,巨大的玻璃門里映出她的身影,顯得如此渺小。她一腳邁了進去,玻璃門上掛著的毛絨大黃狗忽然張開嘴:【嗚汪!又有客人來啦!】 溫小良嚇了一跳,差點跌出了門口,勉強穩(wěn)住自己,忙不迭地往室內快步走。 這種【歡迎光臨】的方式一點都不有趣!只會讓人覺得驚悚好嗎! 她在心里憤憤地吐槽,可大廈內人來人往的熱鬧景象又在提醒她,“塔羅小姐的玩具店”非常地受人歡迎。 從三四歲大的小孩子,到六七十歲的老婆婆,這里你幾乎能看到各種各樣的人,而且不乏血族。 大家都是毛絨玩具的愛好者。 唉,像我這樣,被逼著來挑玩具的,在這棟大樓里大概是唯一一個…… 她郁悶地想著,然后來到一樓的第一間店鋪里,在一堆毛絨海豚里閉著眼睛抓了一個…… 手環(huán)沒有反應。……是不是一定要付錢買下才算是“得到”? 咬咬牙,她把那個比外面同類產品貴了差不多一倍的毛絨玩具買了下來,然后抱在懷里,等了五分鐘…… 手環(huán)的顯示屏上,“得到毛絨玩具”五個字動也不動。 ……失敗了。 看來隨便找個玩具應付是不行的。但她也實在沒能力把整棟樓的玩具都買下來啊。這個破手環(huán)難道就不能多給點提示嗎? 在心里把手環(huán)的制造者罵了一遍,然后按捺脾氣,繼續(xù)琢磨:該不會要講究緣分?得是她看得入眼的毛絨玩具才行? 將玩具海豚塞進包里,然后她沿著店鋪內既定的路線,慢慢地前進,一雙眼睛在堆成小山的玩具上逡巡…… 一圈逛下來,她沒看到自己喜歡的,手環(huán)也沒有給出新的提示。 她有點失望,勉強打起精神,往下一間店鋪走去。 十三層樓,每層都有十三間店鋪,店鋪有大有小,小的五分鐘就能逛完,大的就恐怖了,沒半小時別想從里面出來。 在玩具愛好者眼里,“塔羅小姐的玩具店”是天堂,但在溫小良眼里,這里簡直是噩夢中才會出現(xiàn)的情景。 滿滿十三層樓的玩具,上億個玩具,要在這里挑出一個正解……看哪個都像是答案,也都不像答案。 毛絨玩具的塑料眼睛看久了,總感覺里面會透出幽暗的光。它們紅通通的嘴巴也一點都不讓人覺得可愛,只覺得下一秒里面就要滲出血……或者其他什么惡心的東西來。 它們在微笑,但那笑里仿佛有什么隱秘,不懷好意,陰暗詭譎,像在期待什么…… 溫小良扭開了頭。 ……不行了,沒法再繼續(xù)了。 胸口的憋脹到了極限,再留在這里,她會控制不住地叫出來。 匆匆轉身,她悶頭奔向電梯,快速踏過一階又一階臺階,在電梯自身運動的加持下,飛快地跑下了七樓,奔出了一樓大廳,逃離了那令人不安的詭異大廈,一直來到陽光下……才停了下來,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大口地喘息…… 討厭,非常討厭……說不出的討厭!那些玩具…… “你怎么了?” 她一愣,恍恍惚惚地抬起頭。 “……丁店長?” “嗯?!倍⊙匀〕鲆粡埣埥恚f給她,“你頭上全是汗?!?/br> 她接過紙巾,機械地在額頭擦了兩下,然后終于回過神來,視線聚焦在丁言身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剛才……” “遇到壞人了?” “咦?不,沒有?!彼B忙擺手,“我剛才只是——” 她卡住了,覺得自己被玩具嚇到這件事有些丟臉…… “我剛才在挑玩具!但找了很久一直沒找到合心意的,就氣沖沖地跑出來了……” 話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她剛才的表情和“氣沖沖”根本不沾邊,倒不如說是“惶恐”、“驚慌”、“慘兮兮”…… 這么明顯的撒謊,騙不了人啊…… “玩具?”丁言說,“你喜歡玩具?” 咦?竟然騙過去了? 她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對啊對啊我很喜歡玩具……” 丁言看向她身后的大廈。溫小良一看他那若有所思的表情,只怕他下一秒就要提出“正好我沒事那我陪你進去逛逛”這種濫好人的建議,正要出聲告辭,卻聽他說:“大廈負一樓的游樂場,去過嗎?” 她一愣,然后誠實地搖頭:“沒有……” “游樂場里有不少娃娃機。”丁言望了過來,“想去看看嗎?” ……說實話,她現(xiàn)在對娃娃什么的,有深重的陰影。 但鬼使神差地,她對那雙深黑的眼睛,點了點頭。 第38章 chapter .38 塔羅大廈負一樓的“塔羅樂園”,連續(xù)五年名列“西普區(qū)最受情侶喜愛的游樂地點”前三甲,同時在極夜市竊賊圈內流傳的“最好得手的盜竊地點名單”中亦表現(xiàn)不俗。 總的來說,這是一個讓大多數(shù)人都乘興而來滿意而歸的勝地。溫小良還住在小松區(qū)的時候,節(jié)假日時也曾和友人一同前往當?shù)氐摹皒x游樂場”,那時她已經覺得很盡興了,打地鼠和空氣曲棍球都充滿趣味,但現(xiàn)在她明白,自己真是見識太淺了…… 這才是真正的游樂場,真正的!打地鼠算什么,在這里只要你付得起錢,你可以和經過嚴格訓練的狐尾鼠一起玩耍,不論你要打地鼠還是讓地鼠打你(rou墊小爪拍在臉上還挺舒服的),它們都能滿足你。訓練員會微笑著告訴你,狐尾鼠,其實一種智商很高的動物~ 各式各樣的游戲項目,童趣的,新奇的,荒誕的……只有你想不到沒有商家供應不到。 在這樣一個消磨意志的聲色窟里,溫小良咬牙堅守著自己為數(shù)不多的人生原則——除了親爹和男友,絕不讓其他男人在自己身上花一分錢。 男人:“想和狐尾鼠一起玩嗎?” 她搖頭:“我怕這種有爪子的動物?!蔽遗滤鼈兠糠昼妰砂傩聨诺摹芭阃尜M”。 男人:“‘幽靈城堡’前排了很多人,去看看?” 她搖頭:“我怕鬼?!蔽遗挛冶粐樀胶蟛恍⌒囊荒_踹出去,到時還得賠人家醫(yī)療費。 男人:“4d電影呢,感興趣嗎?” 她使勁搖頭:“4d電影太刺激了,看久了頭疼?!迸c其花錢看這個,不如省下錢來晚上加菜。 男人:“這個呢?‘漫步侏羅紀’,5d全息虛擬,只有五十鐘。” 她把頭搖成撥浪鼓:“4d都夠嗆了,何況5d?!?/br> 男人:“喝杯巧克力牛奶?——好不用說了,我知道你肯定又搖頭。” 她及時定住了脖頸,一臉誠懇:“我出門前喝了很多水?!?/br> 丁言嘆了口氣,轉身看向吧臺的侍者:“一杯巧克力牛奶,一杯純凈水,不加冰?!?/br> 溫小良有點懵:“我真的不用……” 丁言沒回頭,側對著她說:“過去兩分鐘,你看了吧臺三次?!?/br> “……呃是嗎,我都沒意識到?!彼龑擂蔚匦α藘陕?,去摸褲袋,“那我自己付牛奶的錢……” “從我們進入游樂場到現(xiàn)在,一共有三個小偷先后經過你身邊。” 溫小良握著錢包的手僵住。 她終于發(fā)現(xiàn)了,她帶指紋防盜拉鏈的褲袋被人劃了一道口子,那一刀劃破了褲子的布料,又繼續(xù)劃破了錢包表層,在上面留下觸目驚心的刀痕。 但這一刀沒能繼續(xù),它只在褲袋上劃了一半就突兀地斷掉了,仿佛刀的主人突然被誰阻止了似的。 丁言接過了牛奶和純凈水,轉過身來,將牛奶遞給她。 她說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默默地接過了那杯牛奶,但一點想喝的*都沒有,牛奶杯冰涼,嘴里發(fā)澀。 丁言:“被打擊到了?” 她抿了抿唇,不說話,頗有些垂頭喪氣。 她堅持不花人家一分錢,可自己的錢包都是人家?guī)椭O碌摹?/br> “不用太放心上,不是你的錯。這里是盜竊案的高發(fā)地。”他反倒安慰她,“之前我走神了,不然那一刀劃不到你身上?!?/br> 要是她就這樣任他往自己身上攬責任,那才真是不通世故到無可救藥了。 她忙不迭地擺手:“和丁店長沒關系,是我自己不注意……謝謝?!?/br> “‘丁言’?!彼f,“叫‘丁言’就可以了?!?/br> 她的手立刻又是一陣亂搖:“不,這個……” “現(xiàn)在不是營業(yè)時間,你繼續(xù)叫我‘店長’,我會覺得我在翹班,很影響心情?!?/br> “……” “嗯?” “我知道了……” 一只手里握著對方送的牛奶,另一只手里捏著對方保下來的錢包,這種時候你還能拒絕對方的請求嗎?能做到的人請務必和她聯(lián)系!讓她討教一下如何修煉出這樣的厚臉皮…… “丁店……嗯,您經常來這個游樂場嗎?” 實在不好意思直呼他的姓名,只好省略掉了稱呼,直入主題。 “不,今天是第一次。不過類似的地方,以前倒是和朋友去過幾次?!?/br> 所以才對這里的景象見怪不怪啊……不過他竟然能經常來這種地方玩,應該家里也是小有資產? 她對丁言所知甚少,雖然他們在同一家店里共處了一個月,但日常交流也僅限于工作層面而已。 他是獨生子還是兄弟眾多?喜歡什么顏色?鐘愛哪支球隊?座右銘是什么?是否有愿意為之奮斗不息的人生目標……所有這些,她通通不知道。 畢竟只認識了一個月而已,而且就連這一個月,也像一個從天而降的夢境。他們的相遇稱得上離奇,那天她原本沒打算走進‘半簡’茶餐廳的。她想在西普區(qū)找一份兼職,餐飲業(yè)的薪金相對較高,但她根本沒指望自己能在餐廳里找到一份工作,要知道她可是身負#連碗蒸蛋都能蒸成黑暗物質的恐怖詛咒#的人…… 當時她手里捏著印有各種招聘啟事的報紙,經過“半簡”,不經意地望了一眼,玻璃門上映出她的身影,還有她愁云密布的臉。然后她聽到餐廳里傳來玻璃的碎裂聲,她愣了愣,在大腦反應過來之前,手已經先自作主張地推開了玻璃門,走了進去。 如果當時沒有推開那扇門……之后一切都會不一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