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暫時冷戰(zhàn)嗎？陸常新心里翻個白眼，但嘴上還是好風(fēng)度地應(yīng)了：“我可以看嘴型。”

    “你會讀唇語？”

    “會一點?！?/br>
    “哇……那他們在說什么？”

    “食物?！?/br>
    “咦？哦，是說甜筒嗎？那家甜品站的甜筒確實好吃，我最喜歡香草味的?！?/br>
    陸常新頓了頓，轉(zhuǎn)頭看向她。

    “……你似乎不怕血族。”

    胡妙的關(guān)注點還停留在甜筒上，隨口應(yīng)道：“嗯？哦，不怕啊，現(xiàn)在大家不都在說嘛，‘血族和人類和平相處’什么的?！?/br>
    ……不得不說，她的天真超乎他的想象。

    他忽然起了些惡意，道：“丁言是我的同族。”

    胡妙一愣，隨即明白過來：“丁店長也是血族？”

    她表情雖然驚訝，但驚訝之中并未包含警戒或憂懼。

    沒有一絲負(fù)面情緒。

    陸常新細(xì)細(xì)品味著這個事實，單手撐著長椅，望著她：“用‘人類’‘血族’和‘食物’造句，你會怎么造？”

    胡妙變了臉色：“丁店長想吸小良的血？”

    陸常新笑起來，有點揶揄，有點惡意：“有什么不對嗎？如果他們真的在一起，這是肯定的吧?！?/br>
    胡妙本來已經(jīng)站起來了，聽到這話愣了愣，又緩緩坐下。

    陸常新凝視她：“人類對血族，究竟怎么想的？”

    他確實感到奇怪，他會和人類的女孩子*，但他絕不會想要真正和她們中的任何一個人共度一生。他很不能理解那些想要和人類締結(jié)終身伴侶關(guān)系的同族。同樣，他也無法理解那些愛上血族的人類。

    但是，現(xiàn)在看起來，似乎溫小良已經(jīng)完全沉迷于“丁言”這個血族了。

    無視種族，無視差距……這就是“愛情”嗎？

    栗發(fā)的血族坐在金屬長椅上，有些入神地望著甜品站前的那對準(zhǔn)情侶。

    他看到溫小良劃破了手指，而丁言將她的手指含進(jìn)了唇里……帶血的手指……

    血……

    真血！

    渙散的注意力頓時全部回籠，陸常新霍地站了起來，準(zhǔn)備隨時沖過去接住作死的好友。

    可他沒等到預(yù)想中丁言突然倒下的情景，反而看到丁言面色平靜地抽出了女孩子的手指，然后他說了句什么，轉(zhuǎn)身走出了甜品站。

    陸常新愣了幾秒，然后長長地出了口氣，笑自己一葉障目。丁言身上肯定帶著解毒劑，他現(xiàn)在一定是找個沒人的地方注射解毒劑去了。

    人家早有打算胸有成竹，就他笨蛋似的在這里瞎cao心。

    搖了搖頭，陸常新又坐回了椅子里，聽到胡妙不滿的聲音：“他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走了？留小良一個人在那里?！?/br>
    他懶洋洋地靠著長椅：“一會兒就回來了，急什么。”

    胡妙瞪了他一眼，然后視線被噴泉對面的某個人影吸引了。她先是懷疑地揉了揉眼睛，然后嘴巴慢慢張成了圓……

    “……小唯？”

    夏唯不知道在噴泉旁待了多久，胡妙走過去看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的毛呢圍巾上落滿細(xì)小水珠，頭發(fā)也濕了，貼在蒼白的臉上。

    他的眼睛直直望著某個方向……甜品站。

    甜品站那里，丁言已經(jīng)回來了，正站在溫小良身前對她說著什么，溫小良面上露出驚愕。

    夏唯一眨不眨地望著，胡妙站在他身旁，看看甜品站里的那對男女，再看看夏唯，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小唯，你……”

    “喂，小鬼?！备诤钌砗蟮年懗Ｐ潞鋈怀雎暎澳阋彩鞘汁h(huán)的持有者吧?！?/br>
    夏唯冷漠地轉(zhuǎn)過臉來，瞥了他一眼，扭回頭。

    陸常新氣笑了：“欠收拾的小鬼……”

    他大步走向夏唯，胡妙立刻護(hù)崽似的攔在他和夏唯中間：“你干什么！”

    陸常新把一直捏著的雜志往她懷里一塞：“邊上看雜志去，我有話和他說?！?/br>
    會乖乖聽話就不是胡妙了。她氣呼呼地準(zhǔn)備把那本雜志摔回他臉上，視線卻忽然瞟到了雜志的封面——

    一大片，極其燦爛的，向日葵花田。

    腦袋中有什么嗡嗡地響了一下，女孩子還沒來得及細(xì)想，就看到陸常新已經(jīng)越過她走向夏唯，她心里一急，扔掉雜志奔過去，伸出手：“你別碰……”

    腦海中突然迸出了無數(shù)聲音和畫面，伴隨著輕微悶痛，胡妙猝不及防，被自身的異常嚇得臉色大變，手下也失去了控制，原本只是想拉住陸常新的手，變成了使勁往外推。

    陸常新毫無防備，被一股大力往外一推，撞上了夏唯，夏唯冷漠的臉裂開一道縫，還沒來得及說什么，腳下忽然踩空，他面色一變，本能地伸手抓住了最近的陸常新，然后……兩人揪扯著雙雙掉進(jìn)了噴泉池里。

    “嘩啦！”

    水花飛濺。

    胡妙呆站在噴泉池邊，噴泉落在她的臉上，腕間的手環(huán)抽風(fēng)似的震個不停，她全感覺不到了，整幅心神全落在了腦海中的影像上。記憶一點一滴地回籠。

    【得到向日葵，恢復(fù)真實的記憶】√

    胡妙渾然忘我無心外界，但兩個人掉進(jìn)噴泉池里這么大的動靜，當(dāng)然會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包括甜品站里的某兩只。

    溫小良原本正被丁言的話驚得呆住，突然聽到一聲巨響，她下意識地轉(zhuǎn)頭望向聲源，就看到了噴泉旁兩眼放空的紅發(fā)女孩。

    “……胡妙？”她驚訝。

    丁言微微皺眉，視線往四周一掃，沒看到陸常新的身影，心里起了個自己都覺得荒謬的念頭：該不會，某人色性不改調(diào)戲胡妙，結(jié)果被她毫不留情地推進(jìn)了噴泉池……

    溫小良卻在想：胡妙表情好奇怪，她站在噴泉邊，難道是想……

    倒抽口氣，她猛地起身朝胡妙跑去。

    噴泉邊，胡妙恍恍惚惚的，只覺得身后極遙遠(yuǎn)處有人在喊她的名，她懵懂地回頭望去……眼前忽然恢復(fù)了光明，然后噴泉的水聲、女孩子的喊聲……也全都聽得到了。

    胡妙怔愣著，慢慢轉(zhuǎn)過身，看向喊聲的來源。

    她帶些茫然的表情映在溫小良眼里，被解讀為“即將輕生者的迷惘”；而在丁言眼里，那個表情怎么看都像是肇事者把人推下水池后的不知所措。

    ……難道她真的這么做了？常新還真被推下去了？堂堂一個血族？會容忍自己被人類推進(jìn)噴泉池？

    一時間，丁言腦中不由自主地亮起了“這完全不像陸常新的性格”→“難道因為胡妙是真愛所以慣寵”……這種和真相完全背道而馳的邏輯鏈，一面把自己雷得頭皮微麻，一面又覺得如果這是真的那就太妙了，最好陸常新恢復(fù)記憶后還能繼續(xù)保持對胡妙的濃厚興趣，今后就專心糾纏胡妙，少打溫小良的主意……

    “呀！——”

    忽然有女生指著噴泉發(fā)出尖叫，丁言心里一動，快步走到噴泉邊，往下一看……也有點愣。

    池底泡著兩個人，一個誠然是陸常新，而另一個卻是夏唯，而這兩個人竟然……

    嘴對嘴。

    ……什么情況？

    “天！小唯！”

    ↑這是終于發(fā)現(xiàn)池里情況有異的溫小良。她的眼力遠(yuǎn)不如丁言，沒能透過層層水波看清池底究竟什么情況，但她看得出掉進(jìn)水里的人是她朝夕相處的夏唯。

    她慌了手腳，正要跳下去撈人，池底的人卻自己撲騰了起來——原本噴泉池就沒多深——然后陸常新和夏唯雙雙站了起來，兩個人都面色青白渾身冒黑氣，仿佛千年的冤死鬼。

    “小唯！……咦陸校醫(yī)？”

    溫小良有點呆。

    怎么回事？剛才她明明只看到了一個人影……

    嗯，看不到是正常的，因為剛才夏唯正壓在陸常新身上，將陸常新遮得只剩一雙腳。……哦這句話似乎有點糟糕，但客觀地講事實就是如此。

    倘若將一分鐘前噴泉池旁的情景重放一遍，那么就是：胡妙失手將陸常新推向了夏唯，夏唯和陸常新一起掉進(jìn)了噴泉池里，由于宇宙惡意劇情需要洪荒之力等種種原因……他們在接觸池水的瞬間來了個完美的唇部對接，下一秒兩個人的腦袋都被突如其來的畫面和聲音沖擊得一片混亂，和胡妙一樣，分不出半點心神關(guān)注外界……

    于是他們就那么保持著令人遐想的體位，雙雙沉到了池底……

    【得到親吻，恢復(fù)真實的記憶】√

    ……咦“親吻”竟然指的是這個嗎？！

    ……

    ……

    “噴泉激吻（誤）”事件后，很長一段時間里，陸常新和夏唯一看到對方就忍不住黑了臉，心情惡劣猶如臺風(fēng)過境……

    溫小良勸夏唯：“只是意外事件而已，別放心上。其實如果你不是每次看到陸常新就擺臉色，我都忘了你們曾經(jīng)……那什么了。真的，所以放寬心放寬心?！?/br>
    這種說辭其實沒什么說服力，不過因為說這話的人是溫小良，所以夏唯勉強(qiáng)接受了。

    見他精神了些，溫小良也放下心來，不由得感慨：“你們?nèi)謴?fù)了記憶，現(xiàn)在只差我了。”

    其實她到現(xiàn)在還有些驚奇，手環(huán)說的竟然是真的，他們身上還存在著另一份記憶，真實的記憶。

    最不可思議的是，這里竟然是游戲世界。

    《沒有白天的城市》，這就是游戲的名字，“極夜市”其實只是一堆電子數(shù)據(jù)，外面走著的那些人類和血族……全是npc，只有夏唯、陸常新、胡妙、丁言還有她自己，他們五個人才是玩家，是“真正的人類”。

    起初很難相信，她甚至覺得說“你現(xiàn)在身處在一個全真模擬的游戲里”的丁言才是個真正的瘋子，可當(dāng)胡妙和陸常新都這么說，甚至連夏唯也認(rèn)同的時候……她終于正視這條訊息，并試著接受這件事。

    奇怪的是，一旦她開始將這個世界視為“游戲世界”，這個世界的不合理之處就顯現(xiàn)了出來，包括她自身細(xì)思下去總是充滿混沌蒙昧和自相矛盾的記憶……而在此之前她從未注意到這些異常。

    ……這真是個令人細(xì)思極恐的游戲。

    丁言說，制造出這個游戲的國家，電子計算機(jī)這方面的科技水準(zhǔn)，恐怕還在奧丁眾國之上。

    奧丁眾國，對她來說一個全然陌生的名詞?？煽雌渌说谋砬?，他們毫不驚訝，一臉理所當(dāng)然……

    他們會覺得理所當(dāng)然，因為那是存在于“現(xiàn)實世界”里的國家。

    現(xiàn)實世界。

    那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世界？在那個世界里，她和丁言又是什么關(guān)系？

    應(yīng)該……不會太差？如果太差他們也不會一起玩游戲了。而且……或許她還可以更樂觀點，他們其實關(guān)系非常好？

    會這么想，是因為丁言恢復(fù)記憶后，對她的態(tài)度并沒有改變。